闲言碎语【十一】

蓝桥 · 发表于 2011-3-22 08:23:18

   几年前，遇到一个半瞎的算命人。从他半睁半闭的眼睛缝隙中，我看到一丝狡诈的光。他告诉我，我的寿命是七十三岁，我轻轻一笑，真假不重要。轮回为人七十多年，已幸矣！
   我的生日在春分之后。此时春暖花开，莺飞草长，宜农作。母亲说，我出生的日子是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那时，没有钟表，母亲看过窗户上阳光折射的影子，正好上满两根窗棂。应该是八九点钟的时候，巳时。
   自看到这个世界，我就是一个被阳光宠爱的女人，也命中注定，奔波忙碌。所以，我随遇而安的活着。我的第一声啼哭无比洪亮，母亲在我坚硬的哭声里笑了。母亲就在这盘土炕上分娩，担心弄脏炕席，母亲躺在一铺麦草中，身边撒满草木灰，羊水血水哗哗流着，我的小眼睛好奇的看着，竟然停止了哭喊，那时我就懂得：生，是苦难。
   我的生辰，母亲的受难日。
   我从小就爱哭，母亲叫我“尿罐眼”，说长大没出息，母亲的话很有预言性。不管按算命先生的话还是按家族的寿命遗传，我已经行走在人生的下半场，而我的前半场确实一事无成。
   两岁时，看到男孩站着撒尿，我也要站着，母亲说我不守闺格。七岁时，我的上牙被一个调皮的男孩打掉，不知滚到哪里去了，我又哭着让母亲扔到房顶，因为大姐告诉我，上牙如果不扔到房顶就不会长出新牙。大家找了一圈，我的掉牙竟无影无踪，还是二姐聪明，拾起一块小石头，扔到房顶，告诉我掉牙找到了。这时母亲又说我认死理，长大要吃亏，会吃大亏。
   当我长出新牙，二姐告诉我真相。我忽然不明白世间到底什么是真的？
   一年级时，课文里学到“黑暗”的旧社会，我回家问姥姥：“旧社会那么黑暗，你们怎么劳作呀？”大字不识的姥姥无法解释，就说，这孩子脑子里长满稀奇古怪的东西，难成大器。
   之后，很多个为什么，就像人死后到了哪里，没有人给过我明确的答案，我就一直困惑，也在自我的困惑中，矛盾的活着。一些梦想就像在空中飞翔的风筝，有的飞着飞着，绳子断了，眼睛却倔强的仰望着，希望心中的风筝永远起飞。
   小时候，盼望过生日，这天会有鸡蛋面条或者白菜水饺吃。早上，母亲会拿出年后就没舍得吃的白面，打入两个自家母鸡下的鸡蛋，面条又劲道又好吃，母亲会给我盛一大碗，姐姐和妹妹一小碗，今天我是小寿星。然后，母亲会摸着我的头说：“吃了长寿面，白白胖胖，高高大大，没病没灾。”那时困难，白胖是农村人最大的愿望。母亲这次的话失灵，我没有白胖，也没有高大，有病有灾。中午的时候，母亲还会包饺子，白面加入一些粗面，白菜里很少的肉，但母亲会放入炒好的花生米，做出的饺子，香味扑鼻。我的小肚吃得鼓鼓的，那时的每个生日我都认为是最美的。
   童年的大部分时光，生长在田野里。春分后，麦苗拔节，整个田野像一床油绿色的大毛毯，微风一吹，麦苗的笑声扑在脸上，我会想到香甜的白面馍馍。我还会想到大姐，她结婚时，一直希望拥有一床毛毯，却没有实现。那时，我对自己说，长大后，用文字画画，给乡亲画白面馍馍，给大姐画龙飞凤舞的花毯子，也给自己画一幅万紫千红的春天。当看到天空中升起小伙伴自己做的八卦风筝，我希望像风筝一样，飞呀飞呀，飞到高空，脚下是故乡柔软的土地，即使我跌落了，她的怀抱也会宽容的收留我。
   生日那天，我会和小伙伴成群结队的挤在街头嬉闹：踢毽子，玩跳绳，赶猪，溜陀螺。。。。，那时的童年像麦熟后院子里的麦黄杏，咬一口，就终生难忘。还记得遇见一个上门讨饭的，没等母亲选好给讨饭的是一张煎饼还是半张煎饼时，我已偷偷拿出几个煎饼送给讨饭人，当晚上母亲做饭发现煎饼少了时，我会如实相告，母亲扬起的巴掌缓缓落下，然后说：“这几天只能加点瓜干馍馍，你已经几次偷拿煎饼给讨饭的，哎，他们比我们苦，这孩子的心善良，将来会遇到一些好朋友。
   在镇上读初中时，母亲给我捎家中最好的饭食，一半煎饼一半粗饼；二姐定亲的新衣穿在我的身上。我的房东是户善良的人家，看到房东女儿没有新衣穿，我把衣服送给她，回家母亲问起，我说丢了，母亲说我撇三落四，不是置家好手，果不其然。母亲的话很多是对的，年龄是经验。
   邻居章二大家喊他“二傻子”。没有小伙伴喜欢和他一起割草，只有我和他的哥哥大石还有我最好的伙伴春兰和他同行。我们三个人玩游戏的时候，他趴在地上和蚂蚁玩；看到有老人推车上坡，他快速跑上去帮着推，大石笑他傻，他嘿嘿一笑。他最喜欢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们办家家时，他要我做他的新媳妇，看着我说，你真俊俏。我气得跑开了，他追着我，嘿嘿笑着，说云彩真好看，像你头上的蝴蝶结。有一次，不知为什么，我和大石吵架，他第一次推倒哥哥，然后瞪着两只眼睛说，谁欺负小语，我和他拼了。在我的印象中，他第一次没有笑。我过十岁生日时，他送给我一只漂亮的小白兔，他把小兔塞到我的手里，就嘿嘿笑着跑了。在小兔长成一只大兔子时，二傻子帮别人砍树，没有及时躲避，被倒下的大树砸死了。那只大白兔，不几天也无病而亡。每次割草，我都去二傻子的坟头坐坐，秋天的时候，我会编一个菊花花环放在他的小房子上，然后笑笑，我知道二傻子喜欢我笑。
   起伏的和激荡的，渐渐平息。我越来越像二傻子，喜欢看蚂蚁搬家，喜欢看云起云落，然后面对灾难，嘿嘿一笑。并且胡言乱语起来，也像个傻子。
   高中时，我“不务正业”，心猿意马，还没有掌握完整的理论训练时，梦想还没有跨出门槛，已经形同虚设。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目标，也有自己要完成的事情，一旦错过，后悔晚矣。有些门槛必须跨过去，门外的世界虽不说晴空万里，但绝对比门里的世界广阔。很多时候，我像一只井底之娃，就这样可怜的望着属于自己的一小片天空，我想看看井外的世界，就努力的爬行着，滑落了再爬起，周而复始，从没有放弃。
   有了家之后，母亲对我的牵挂更多，因为我不懂经营。如同一个不善管理的商人，只有亏本。在我寂寞郁闷时，我和文字对话，说我的思念也说我的失败还有我勉强的幸福感。一个朋友说我的苦恼是没有给自己定准生活的位置，还有我格格不入的性格也是我不如意的原因。女人的典雅和高贵都是吃饱了饭才能谈的话题，在最艰难的日子，我没有钱给孩子买饭吃，这时我只知道自己的角色是母亲，我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一个女人。责任，让人忘记自己的性别。
这些年，我不再记住自己的生日，但我会为自己买一份自己喜欢的礼物。直到此时，我才懂得，女人要善待自己，学会娱乐自己。选择就是一种承受。我的岁月是一串木制的风铃，经过挫折的碰撞，发出的声音坚强，仁爱也宽厚。
走过了很多的路，看过了太多的风景，情绪定了，文字也抛了矫情，心应该宁了。这次回家看母亲，母亲的哮喘还是很严重，我为母亲捶背，很伤感。母亲说，人吃五谷杂粮，还有不生病的？没病没灾，是活着？是的，生活就是伴随着磨难，命运只垂青不屈服于命运的人，自己的苦难与别人无关，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还记得有一次，父亲去赶年集，丢了三十元钱，母亲疼得捶足顿胸。父亲却说，钱是身外之物，丢了再挣，今天多亏我没带三百元钱，万幸！
   母亲对生活的解释还有父亲对不幸的换位思考，在我步入中年后，终于大彻大悟。过了这个生日，我也该安静了。

傅培宏 · 发表于 2011-3-22 08:40:59

四十啦？看着怪不像的！庄户孩子，酸甜苦辣啊……………………

风中渴望 · 发表于 2011-3-22 08:50:53

近半的人生，了了几笔就给这么勾勒概括了。舒缓中夹杂丝丝啸音，平静里带些许不舍
但未来的日子，是否真会像我们期望的那样安静下来呢？
一而再强调“安定团结”之时，当是内斗最剧之秋；
信心满满讲物价肯定能控得住，当是这玩意儿已如脱缰野马让人无从奈何了
作者言讲该是安静下来的时候，也当是内心澎湃的反向表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