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趣事

梦里含笑 · 发表于 2011-3-15 08:46:52

要说爷爷，得先从我的老爷爷说起。

我的老爷爷有学问，会持家。想当年日子过得还不错，家里有四五十亩地，雇了两个长工干着，自己办了个私熟，教几个小孩子认字学习。也曾去青州府赶考，路上还差点被冻死，尽管没考中，可也说明了老爷爷的学问还是差不多的，有点实力的。

有学问的老爷爷思想相当封建。我的七个老姑妈和三个姑姑从小就不敢出大门口一步，玩耍时只限在二门外大门里。村子里来唱戏的，办耍的，只能趴墙头上看看。至于吃着饭把桌子掀到炕前里，那是经常的事。一家老少都怕着他呢！

老爷爷有七个女儿一个儿子，这儿子就是我爷爷了，老爷爷好象也没管得了爷爷。爷爷从小就惯，几代单传啊，了不得，跟现在的独生子女差不多啊。在当时的村里，爷爷也算富二代啊！爷爷这富二代当得，还真不差。以至于在我不知道爷爷的名字时，就知道全村人都叫他“王大少”。

爷爷不爱学习。老爷爷教私熟，却没教会爷爷一个字。但是爷爷也不是一无是处，爷爷爱干活，就爱跟长工一块去干地里的活。老爷爷也是无奈啊，干就干吧。于是爷爷的日子就是玩腻了就干农活，别说，他还很有天赋，干什么象什么，一些技术活干得还很精。以至于解放后在生产队里，爷爷的技术还派上了用场，扶犁耕地，跺垛扬场的，还没人能比得上。这也帮了他的大忙，以后在生产队里，没用出大力。

爷爷一直好脾气。记得那时他头戴黑毡帽，身穿黑棉袄，黑裤子，腰上扎根带子，倒背着手，哼着小曲，直腰摆相地在大街上得也得呵地走，后面总有小孩子喊他的外号：王大少、王大少……,他也不恼，只回头跺跺脚嘟囔着骂句：“义娘”，小孩子也就跑远了，再见着他了还吆喝。

爷爷一生平坦，这得益于他的吉人天相，老爷爷的深谋远虑，还有土匪的光临惠顾。

如果爷爷象老爷爷一样爱学习有学问，文革中肯定逃不了，不是反动知识分子也得弄个臭老九帽子戴戴。而爷爷不识字不仅这一劫躲过了，反倒是学会干庄稼活让他在“抓革命促生产”的艰难岁月里，因为一技之长，少受不少皮肉之苦。当时的农具也不是谁家都有谁都有机会学的，爷爷有这条件偏偏又学得好，当时这也算是稀有人才啊！生产队里也拿爷爷当宝贝呢！

老爷爷的深谋远虑，是因为老爷爷爱读书爱看报。当时形势不好，老爷爷一边滋着茶一边给他的儿子女婿们上课：西南角上闹朱毛，土地要少，房子不要好。有了老爷子的这种指导思想，儿女们再也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了，房子也不修了，烂着点吧；地也不置了，钱不够花再卖点。就这样子混着过，地是越卖越少，到解放时，我们家只剩下了十几亩地，这样还被划上了个“上中农”的成分，还好，总算没沾上地主富农的边，要不然还不得全家扫大街啊！当然，没挨斗也是因为祖祖辈辈积德行善，村人庇护的结果。我们家大门上的对联年年相同：“忠厚传家宝，诗书继世长”。

我家的地卖得这样快，还得感谢土匪。那天夜里，狗拼命地叫，老爷爷知道是土匪来了。老人家起身就把我爸爸递到东墙外了，东墙外是我家的园子。还没来得及递出去大爷，土匪就翻墙进院了，把我大爷给抓走绑了票，要赎金六十块现大洋。于是合家张罗着借钱卖地卖树卖牲口，总算凑齐了，把大爷领回来，家当也折腾地差不多了。

我家变穷了，好在，不久解放了，穷人当家了！爷爷又赶上了好时代。

老爷爷没教会爷爷识字，可教会了爸爸。我大爷不爱念书，这点随爷爷，就是后来当了兵也不会写封家信。爸爸在老爷爷的教导下，识字不少，当年考上了师范，却因为奶奶的去世没去上，而是急急地娶了我妈并参加了工作。爸爸的毛笔小楷，写得想当不错，我一直没学到手。

还得说爷爷。老人家命好，两个儿子都吃国家粮，他老人家的烟酒也就没耽下。当时爷爷不下地，只在生产队的场里干活，每天喝上两盅小酒，晚上泡壶好茶，哼着小曲，爷爷的日子相当滋润。

爷爷晚年时，我外地工作的大爷每年过年都会给他寄点钱过来，这钱爷爷从不独吞，而是分给他的孙子孙女们。爷爷拿到钱后，留出一部分他买酒喝，另一部分他分成几份不等，大哥总是分得一大份，比如说一块，因为他是长子长孙吗，地位没人能比。其余的都一样，每人几毛不等。有了钱的爷爷相当不过日子，经常领了他的宝贝孙子大哥去村里的烧肉铺子买烤猪肠吃，当时猪肠是烧肉中最不受欢迎的，可大哥爱吃，这事村里大部分人都知道，爷爷在前面哼着小戏，大哥在后面屁颠屁颠地跟着，手里捧一向日葵叶子包着的烧肉，这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爷爷的孙女我的姐姐们就没这待遇，爷爷相当地重男轻女，当然我也没有，我当时还小呢。

爷爷小孩子脾气，他有句口头语：义娘。有次跟妈妈吵架，又义娘义娘地说，妈妈火了，于是战斗升了级，爷爷要挟妈妈，要离家出走，去姑姑家！妈妈大概是说了过激的话，让他滚（当然这不对哈）。爷爷这时表现得很冷静很听话，回家披上了蓑衣，戴上了老头帽，躺地下，真滚！姑姑的村子在我们村北十三里地，爷爷一直往北滚，村里人都出来看热闹，因了爷爷平时的性格，大家都当笑话看，也没人劝，妈妈丢脸得不行，央了几个老人才把爷爷劝回家，这时爷爷已经从家门口滚到了村北。过后爷爷被姑姑好一顿批。好在爷爷记性不好，跟妈妈吵了架，妈妈还没消气，爷爷就忘了，又“小什么他娘，你还不做饭？”地嚷嚷开了，时间长了妈妈也不再跟他计较了。

爷爷对工作相当负责。那时生产队里收获了粮食花生的，都在场里堆着，中午吃饭时看场的老头儿得轮着值班。那个花生垛，对孩子有着强大的诱惑力。趁大人看不着，去偷两个吃是常有的事，就是大人发现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地看摘得差不多了吓唬一下赶走就行了，都是邻家的孩子。我们家的孩子，想去偷，都是趁爷爷不值班时去。如果爷爷值班，不小心被他发现，他非得追上把你放在小褂口袋里的花生抠出来不可。这性格让我们家的孩子很上火，他在前面走，都在后面用手指头剜他。当然，这并不影响大家都喜欢他，特别是当没有花生可偷的时候。

爷爷每晚都喝酒，喝不多，两小盅。爷爷血压高，大夫不让喝，不让喝也得喝，戒不了。终于在一个早上，大家喊他吃饭时，发现老人家在夜里不知何时已经归西了，表情很祥和，只在嘴角发现了几滴白沫，走时应该没怎么太难受吧！

爷爷走后一年，妈妈也因病去世了，我们家的日子从此一落千里，这个罪，爷爷又及时地避开了。

呵，老人家的最后一步，尽管不是自愿，可还是又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