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有个故事材料,想把它写成小说,构思着踌躇着反复着,老也写不成。姑且先随手一记吧。屈子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村里某乡亲,年不及六十,有木匠手艺,除了农忙和过节,几乎常年到城里打工,奔波城乡间。儿子娶媳妇,买楼买车,兼帮衬过日子,照例他这作父母的几乎包办一切。据邻里传言,光是买楼一项,他就首付五十多万,尽管大家都知道他总该有钱,但这个数目还是不免令人惊叹,夸赞之声传布一时——不过,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眼下他要是还在世,该是牵着孙子或者孙女的小手儿享受天伦之乐的新爷爷辈了。 他死于癌症,就在他家买楼的当年年底或者转过年来的年初。因为不再有钱治疗,借贷又是不堪的重负,病又发现得那么晚,他走得异乎寻常地匆忙。 几年的时光平平流过,乡亲们依然很忙,忙着挣钱过日子,已经很少听说有谁还提起村里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有那么一次令人惊叹的壮举,除却他自己的至亲。 我们的社会在发展,在向前。美好生活是谁也挡不住的向往。乡下人也要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有错吗?没错。城市化既是潮流,过城市生活就是幸福追求。然而,乡下人的进城路,既形态各异又曲曲折折。 想想我的这位乡亲和他的家庭、他的二代家庭,不由人不起伤感之情,同时一个困惑也始终挥之不去:城市化,对乡村而言,无非是农村人化成城市人的历程,这是怎样一个迁化的历程啊?自然,有才靠才,升学考学而进城的无疑成了体制的幸运者;有貌靠貌,优胜劣汰,成了机遇的幸运者;有财靠财,成了市场的青睐者,这些人们是城市化的首批优胜者。然而对大多数乡下人及其后代,只有用血汗换取进城的自由。改开之前,农民交公粮;改开之后,农民交货币,先交农业税以及各种苛杂,国家政府的农业税是废掉了,进城的市场渠道陡然而起,房地产市场何时成了气候的?可怜的乡亲,为家族家庭发展,为儿女幸福,进城挣钱,又买房倾尽所有,一进一出,豁出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在这个现实逻辑链条上,有多少人间悲惨在重复上演? 我不反对城市化,我反对过度城市化,反对人为地非人道地过度城市化。 而今房地产这个“化”径看看已露尽头,竟还有不识人间疾苦的妖魔鬼怪在不时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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