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随想

鹿钦海

                        过年随想

小时候盼过年，无非两个原因。一是盼好吃的，二是盼着长大。在我们小时候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那广袤的昌潍大平原，已经是崩溃边缘的经济，也只有到了过年，才可以吃上顿纯白面包的猪肉大白菜馅饺子，抑或再侥幸地坐上“十大碗席地”，海吃一顿。什么肉丸子、什么炸肉、什么蒸肉、什么烧鸡、什么炖鱼，能够坐在有十个“盘碗”的酒席上享受一番，对我们这些苦孩子来说，也只有过年，才会有这样的“福分”。所以，就天天很馋地盼着过年。至于为什么盼着长大，到底是长大了可以娶媳妇，还是可以跟大人一样坐在“十大碗席地”旁，胡吃海塞、推杯换盏，至今也没有厘清。

但那些时候的过年，快乐是无疑的。或许因为年小单纯吧，那个时候，穿着“大腰棉裤”的我，或许还敞开着怀吧，总是很“警惕”地走在村子的大街上，只要听到爆竹声响起了，虽然我不喜欢往前凑，但只要可以远远地看到那喷着烟雾的爆竹噼里啪啦地炸着，就感觉是自己亲手点燃的一样，知足极了。看到我这么喜欢“凑热闹”，娘就对我说，她小时候在娘家，他们姓单的跟姓王的两大家族，每年正月初一都在大街上“比赛”放鞭炮，你一挂我一挂的，经常放到午饭时候才罢休。我一知道这个消息，就立马决定在初一那天去姥娘家的大街上看看。娘猜出了我的心思，就认真地对我说，现在早就不这样比试放鞭炮了，说的那是她老人家小时候的事…

我感觉挺遗憾的，也就从此不喜欢“追逐”村子那些或者零星、或者偶尔“拥挤”的鞭炮声了。而且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还变得喜欢蜷缩在炕上，或者盘腿坐着，听爷娘给我讲故事。听爷年轻时候在大海林被称为“铁孩子”、听娘年轻时候开挖五龙河的那个“识字班”，不再出门蹿游。

就这样，过年渐渐没有了烂漫故事，甚至都没有了一丝“向往”。等个子长得越来越比爷娘还高，却还只能吃着爷娘辛辛苦苦的“饭”，一种说不出的“内疚”与无奈，让我每次回家，都能油然一种“负罪”味道。虽然，爷娘其实天天盼着我们回家…

后来学徒期满，到了一家企业做工。那是1988年，虽然五花八门的收入加起来也就105大元，但年底，企业竟然准备了“年货”，除了杂七杂八的些玩意，至今记着还有100斤大米和半块猪脸。那年我才23岁，更还单身，所以对“运输”这些东西一点都没有“犯难”，而是连思考都没有，就肩扛手提的，一路坐了500多里的长途车，带回老家…

再后来就是日子越来越好、生活已经掀开崭新一页，有年，爷沉浸在儿孙满堂的天伦中，自言自语地说，等来年，他在家养头大肥猪，你们都回家过年，咱就把肥猪宰了，想吃猪头吃猪头、想啃猪腿啃猪腿！我们当时都在爷娘身边，听着爷的这句，会心地笑得跟爷娘一样灿烂…

只是，爷娘却从此再也没养过肥猪，那猪圈，就慢慢存满了杂物。那些年，娘病了，家里的地也就“荒”着。爷跟我们一起小心地陪着娘，娘走了之后，又迁就着爷。爷也走了之后，那个老家，就只剩下了我们的思念。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盼年的时候，一斤猪肉才4毛钱， 现在猪肉都飙升到20多块一斤了，虽然猪还是差不多的猪，我们却早就对吃掉一头整猪，失去了欲望，更对收拾一个猪头、一堆猪下货，懒得下手。所以，虽然对没有实现爷娘“吃一头整猪”的幸福感有些遗憾，但时代毕竟不同了。何况，现在的猪都是吃着“三月肥”、“四月肥”长大的，就是屠夫不宰它，它也会在长到百十斤后，内脏衰竭而自我暴亡。

所以，如果爷娘在天之灵看到我们如今的生活，也一定对我们的今天更加认可不是？

鹿钦海草于2021年2月2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