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的老石匠

刘惠文

                  失业的老石匠  
                                                                                                      
       老石匠不姓石，人们都叫他石匠，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老人们说他姓季。他在我们村里单门独户的，因为手艺好，心眼儿又不错，没有人把他当外来户看待，他是我们那一带唯一会石匠手艺的人。
     那时候，生活水平低。家家都以粗粮为主，少不了推磨捣碾，所以每个村都有一盘大碾，供全村人磨粮使用。碾盘上有清晰的纹路，这样便于磨碎粮食，推碾人一边推一边不停地翻动粮食，碾坨子压着碾盘把粮食压得“咔啪咔啪”响，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再硬的石头经不住长年累月地用，时间久了石碾上的纹路就浅了，这时候就得请石匠来錾一下。
     请石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村村都有石碾，每盘碾大约半年就得打磨一次，所以石匠很忙，得派村里的小青年赶着地排车带上二斤烧酒去接他。赶上石匠正好在家，就可以把他接到村里来，在大队部炒上四个小瘦盘，一壶烧酒，吃饱喝足了就背着凿子、锤等工具来到碾棚。石匠说这行有个规矩，錾碾得先烧纸，因为动过凿子的石头就有了灵性，不敢随意动的。说起这事，总让人想起我们村大碾上那道深深的纹。据老人们说这碾是清朝地主家的大碾，解放后归公了。前些年一位怀孕的媳妇推碾累了，就顺势往石碾上一坐，结果碾盘底部“咔嚓”一声裂了个口子。老人们说，孕妇身子毒，青石碾盘哪经不住她这一坐啊！石匠对此深信不疑，每次錾碾他都得烧一摞厚厚的纸钱，让各路神仙保佑他干好活，确保平安顺利。
      石匠干活很认真，他左手固定好錾子，右手抡锤，每条纹路都錾得分毫不差。他很恋活，每天起早贪黑地忙活，大约七八天功夫，村里的碾就打磨好了，但他还是脱不了身。因为村里家家有石磨，户户有轱辘。乡里乡亲的找到他他不好推辞，就留在村里帮了东家帮西家，阴天下雨也不得闲。他给我们家錾磨的时候，总是边干活边聊家常，他说他爷教他手艺时是有口诀的，辈辈相传不外传。我们闺女家的不干这个，就不怕我们知道，口诀是这样的：里轴压外轴，不下带着走；外轴压里轴，必定不能走。就是说里轴压外轴推磨顺溜，要是外轴压里轴填到磨眼里的粮食就下不去，往外吐，錾磨者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俗话说，百巧百能，饿得生痛。毕石匠是和母亲是从西山里搬来的，住着几间小草屋。他为人谦和，老弱病残从不要钱，还给乡亲们做了很多轱辘，穷人家没牲口，就拉着轱辘打场晒粮。石匠经常去外村乃至附近县市干活，一去就是好几个月，老母亲便全靠村里人照顾。石匠十分感激，回来时谁家有活用着他他总是二话不说，赶紧去做。虽然手里零钱不断，可是常年不在家，并且嗜酒，谁愿跟一个吃百家饭的人过日子啊？由于常年和石头打交道，大脸盘晒成了黑红色，手上磨起了层层老茧。他不仅手劲大，性格也像石头一样硬，谁跟他耍心眼儿，任你八抬大轿来抬他他都也不伺候。石匠的手艺是祖传的，可是到他这辈好像要断根，30多岁了还没媳妇。后来村里来了一个要饭的女人，二十来岁，模样也周正，经人撮合她给石匠做了媳妇。她无父无母，投奔在姐姐家，受到姐夫凌辱后神志失常，到处流浪。跟了石匠后竟渐渐好转，尤其是生了一个儿子后竟能帮石匠料理生活了，还跟老母亲学会了种菜，把石匠乐得嘴都合不拢。
      改革开放以后村里富裕了，有了脱粒机、磨面机等机器，石匠的活儿渐渐少了。石匠不再外出，在家帮老婆种菜，五爷爷从东北回来时在菜园里遇见他，大叫着：“石匠！”石匠不好意思地说：“嗨，别提那茬了，我早就失业了！现在谁还用得着石匠啊？”
      是啊，和石头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石匠真的失业了，儿子也没有继承他的衣钵当石匠，已经当兵入伍了。他和老婆盖起了蔬菜大棚，走上了另一条致富之路。但是在大家眼里他还是石匠，因为村里响应了市非遗保护中心的号召，房屋规划的时候给大碾搬了家，久经风雨的大碾依然耸立在村口，上面曾经洒满了他的汗水……

明诚新春

描写细腻，让人回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