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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木子今天收工回来得稍微早点。刚停好车，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了。一看是陌生号码，木子条件反射似地想：又是哪里的活？木子手艺好，人实在，活一直不断。他漫不经心地点开，一看是莫名其妙的几个字：“引人热议非一日。”这是说的什么呀，没头没尾的。木子笑了笑，他木子既不是位高权重的政要，又不是光芒四射的明星大腕，平头百姓一个，走入人群里很难再找出来的角色，引谁热议啊。这大概又是一个粗心的毛愣鬼子。他以前也收到过有人发错了的信息。 还不到阳历五月，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小区内的几棵白玉兰洁白的花朵开始飘谢，懒惰的红玉兰刚刚含苞，围栏上沉睡了一冬的蔷薇，吐出了嫩芽。对于喜爱养草种花的木子来说，对花草树木的荣枯，他是极其敏感的。看着满围栏上的蔷薇绿叶，眼前仿佛已是一片盛开的花朵，一片蜜蜂的嘤嘤嗡嗡。 刚进楼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下来。刚立夏不久，丽华便迫不及待地找出裙子来穿上了。丽华很爱美，从年轻时候就爱美。曾经一度是大众公认的厂花。今天丽华穿了一条新裙子，蓝色的底子，撒着白色细碎的小花，好像海面上涌起了层层浪花。木子踏上楼梯，老式的旧楼，楼梯狭窄昏暗，他侧着身子站住了。丽华经过他身边，好像犹豫了一下似的驻了驻足，似乎漫不经心地看了木子一眼，嘴角还似乎动了动，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一阵清香漫过，丽华飘然下了楼。那清香曾经让木子那么陶醉。 打开房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木子习惯性地笑了笑，心里涌起了那种久久的幸福感。丽华为了保持身材的苗条，最近两年养成了不吃晚饭的习惯，但每天晚上总是早早地把饭做好，放在锅里。所以，木子每晚回家总能及时地吃上可口的饭菜。木子不止一次地想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木子每天收工回来，总是一身臭汗。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换下衣服来，冲个温水澡，然后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裤，端出饭菜，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顺手从茶几下拿出酒瓶，慢慢地喝，慢慢地吃。木子喜欢养花，每晚坐在沙发上，不时地看看那一盆一盆或名贵或普通的花，这是一天里最美的享受。现在，窗台上的两盆君子兰正开出最惊艳动人的花朵来，那盆长势异常繁盛的蟹爪兰也开出艳丽异常的花朵来，跟君子兰相媲美。细细的幽香弥漫在房间里。 一个人喝酒，木子从不过量，只到微醺。最近活多，感觉很累，但木子心里很高兴，只要有活干，钱就能源源不断地跑进口袋里来。 看看已过九点了，醉眼迷离中电视画面也模糊起来，丽华还没回来。木子收拾好了碗筷，又三把两把地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晾在阳台上。震耳的舞曲声，车辆喇叭声，说话嘻笑声，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声音，一股脑地涌进来，各种灯光也流光溢彩。外面的世界是很精彩，也难怪丽华天天晚上外出跳舞，一年四季乐此不疲。木子偶尔也生出到街上或河边遛遛的想法，但实在太累了，长期以来，便习惯了下了班就宅在家里。 丽华还没回来。木子早已习惯了。他照例早早地回了他的卧室，早早地睡了。木子早睡已成了多年的习惯。 木子早起也成了多年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木子每天都是四点半起床。五年前，木子征得妻子丽华的同意，在小区门前的街道上租了一间门面房，每天早上卖水饺馄饨茶叶蛋。白天，丽华在家包一部分水饺馄饨冷冻起来，早上木子带着去门头，早早地煮上茶叶蛋，锅里添上水，等着上班赶时间来吃早餐的人。来这里吃早餐的人多年来基本形成了一个固定群体，这个群体称这里为“馄饨铺”。木子跟食客们基本上是老熟人了。木子一边出出进进地忙碌着，一边跟食客们闲聊着，当然，那话题也就像麻雀乱蹦一样，忽而这里，忽而那里，没有固定话题。就在这乱蹦中，几个小时便过去了。 木子每天只忙到七点多，水饺或馄饨胡乱地填饱肚子，大约七点半就带上他的万宝囊，开着面包车去干他的专业工作了。 木子以前在一家大型国有纺织厂上班，他干的是维修，后来厂子被一家更大的厂子收编了，木子和丽华也就在那时下了岗。 下了岗的木子得自谋生路了。他的父亲干了一辈子水电暖安装，木子***之前，歇班时就经常跟着父亲去打下手。木子本就大器晚成的聪明，虽然不知道大学校门朝哪，但也是当时响当当的高中毕业生。那些电路图纸，那些安装使用说明书，反复看几遍，便琢磨个八九不离十。活多的时候，父亲也会放心地让木子独自去干。木子还真没有辜负过父亲。父亲早已不干了，还经常有老客户打电话找。这样，木子算是继承父业了。 快七点半了，顾客们走了一拨又一拨，还有那么三两个也快吃完了。丽华来了，她是来接班的，算是收收尾，这个点，除了周末，基本上没有几个来吃饭的了，她主要是收拾一下摊子，洗洗盆子刷刷碗的。丽华有时唠叨着说挣不了几个钱，木子说挣几个算几个，能够你买衣服的就行。木子是想丽华***后，摆小摊之类的吃苦受累的活她又不愿意干，再去厂子里打工也太辛苦，天天闷在家里也不好，卖点水饺馄饨的，挣个零花钱，也不致闲出毛病来。 2. 木子跟丽华说了今天去哪里干活，便开上面包车走了。 今天不用跑远路，城西有户人家太阳能坏了，电话里找了木子。木子去了后才发现那也算是个熟客户了。修好了太阳能，女主人说连马桶也修修吧。木子这里鼓捣一会，那里鼓捣一阵，实在没法修了，得换件。木子告诉了女主人。女主人有点为难地说：“大哥，你能不能去给买啊，我又不懂，不知该买什么样子的。”木子很痛快地答应了。他有个惯例，需换件，一定告诉主人家，人家愿意自己去买就自己去买，因为有些人家总怕被糊弄多花了钱。主家如果信赖他，他就去买，回来再连工钱一并算账。他去买肯定能买到合适的型号，并且干得年岁久了，他也有了基本固定的商家，他也熟悉部件的好坏，价格上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入。他也从不欺骗主家，总是一五一十地把花费说明白。这样，那些需要换件需要买新材料的，都放心地任他自己去办。 把件买回来后，他一边干活，一边跟女主人闲聊。女主人姓王，在医院上班。木子跟她家打过两次交道了，知道女人开朗健谈，爽快大方，便问她老公是不是平时上班很忙，今天周末也没在家，况且这些活一般都是男人张罗，像这马桶，男人完全可以自己买件换上。女人放下手里的活，略一迟疑，说：“离了，两年多了。”木子不好意思地赶紧抱歉，说不该提起让她伤心的事。女人却笑了笑，说：“早就不伤心了，现在也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自由自在的，也挺好。”木子见女人毫不介意提起离婚的事，便顺口问了句，看你们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很多人羡慕着呢，怎么也会离婚。女人笑着说：“嫌我长得丑呗。哪个男人不爱漂亮的女人啊，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何况他也不是什么英雄，就是一个管着十几个人的小科长。”女人边说着，边拉开电视柜下的抽屉，拿出一本相册，翻到一页，指给木子看，是一张八九个人的男女合影。女人指着相片上她旁边的女人说，看，漂亮吧，明星脸蛋，魔鬼身材，当时是我们学校里的校花，有名的“白牡丹”。我们同班同宿舍，冬天里合床睡一个被窝。后来又是同院同事，她本来在别的科，转来转去，转到了我老公的科里，后来就转到了我老公的床上，现在成了我儿子爸爸的老婆。那些年，她儿子跟我儿子又是同班同学，我们两家好得跟同一个家似的，经常一起吃饭，一起旅游，连两家孩子都是一起报围棋班、书法班，一起学跆拳道。两家相处得好，我们都高兴。没想到在孩子初中毕业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离婚。这对我无疑是晴天霹雳，当然不同意了，不仅仅因为知道了他是要跟她结婚才跟我离婚，更因为儿子还要上三年高中，我不敢想象离婚会对儿子造成怎样的影响，不是有些本来学习很好的学生，因为父母的离异而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有的还离家出走了么。我可不敢拿儿子的学业和前途冒险，我好说歹说劝他再忍耐忍耐，起码等到孩子高考后再考虑，我也是有私心的，希望他只是一时冲动，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回心转意，没想到他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他跟那女人还有那女人的儿子租房子住在了一起。我坚决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他竟到法院起诉离婚，他有亲戚在法院里工作，全力支持他。我开始坚持不离，后来见他死心塌地地要离，且他已与那女人生活在了一起，心不在，身不在，婚姻还不是一个空壳？守着一桩死去了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便离了。我后来才知道，那女人几年前就已离婚了。我自以为是她铁打的闺蜜，她都没有透露一点，并且用他的话说他们相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是我太迟钝，从没往那方面想。你看这世道，人心隔肚皮，难测啊。怪不得人都说这年头一定要严防，防火防盗防闺蜜，尤其颜值高的闺蜜。 木子一边干活，一边听女主人滔滔不绝地叙述，木子插不上话，他想大概她太需要发泄了吧。有些事没法跟熟人说，跟陌生人却可以毫无顾忌。有时候，人都会有想倾诉的欲望，就像他，有时也想找人说说话。 木子想安慰一下王医生，但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说，其实你也不丑，也可以再找个合适的。木子说的是实话，王医生虽说不上漂亮，但模样也挺周正的，也还耐看。女人笑了笑，说：“都残花败柳了，还有个需要供应上学的儿子，年龄相当的男人，谁会干这样的傻事？况且我也不想让儿子受到委屈。这是个拼颜值的年代，颜值低，只能认命了。” 木子并不完全认同那女人的说法，自古以来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再漂亮的女人，也会有红颜老尽的时候，谁能抵得过岁月的侵蚀？一个国家说解体就解体了，何况一个经营多年的家庭？离婚，那恐怕也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并不仅仅像她所说的因为颜值低。 木子天生心眼好，他知道有些活不是女人能干的，便问王医生还有什么地方需收拾，他顺便给收拾收拾。活还真不少，卫生间洗手池的下水管早就断了，只好用塑料桶接水；洗菜池子的下水管也堵了，池子成了摆设，只用盆子洗，废水得端着倒进旁边的地漏子；厨房里顶棚灯坏了，一直没换；还有阳台上的纱窗，只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还有晾衣杆，升上去后降不下来了，晾衣服只能跷着脚才能挂上去。女主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因为没有心情，日子便过得一塌糊涂了。 木子一样一样地给修整好了，只收了换件用的钱。 木子刚到自家楼下，看见眼镜的车停在楼前，丽华和眼镜正往楼上抬一个小水缸似的大花盆。花盆里一棵绿油油的小树，叶子绵厚发着油光，如同打了蜡。眼镜说这是橡皮树，是南非的稀有树种。木子知道眼镜向来说话天马行空云里雾里的，也不认真去管他是不是南非的，反正他喜欢这样的盆景，他曾在花卉园里问过几次，觉得贵了，一直没舍得买。眼镜送来了，他也就省下了。 安置好橡皮树，木子说叫上胖子，一起喝两杯吧。眼镜说还有别的事，改日再聚。 木子、胖子和眼镜，说得俗气点，那就是“酒肉三友”。当然，也不仅仅是“酒肉”，他们的交情还是蛮深厚的，从橡皮树上都可以看出来。木子也没怎么挽留，反正是弟兄一般，也不用客气。 眼镜刚走，丽华也出去跳舞了。 木子刚摆好饭菜，倒上酒，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点开一看，又是昨晚那个号码，内容是：“郎才女貌惹人夸。”木子读出声来，笑了笑，这是说谁呢？又发错了吧，发信息的人怎么神经兮兮的。 木子喝着酒，“郎才女貌”四个字在脑子里蹦来蹦去的。 想当年，木子和丽华也算得上郎才女貌了。木子虽然学历不高，看英文单词都几乎一个模样，也因为那可恶可恨的英语，害得他连个大专也没考上，但木子就是人说的那歪脖子秫秫——各一种，学手工活，脑瓜灵光得很，电焊活、木工活、电工活等样样干得漂亮，从没出过错。他在厂子里，名义上是维修工，负责机器维修，干的活却不少，机器出毛病了，找他；锅炉坏了，找他；谁的电动车坏了，也找他；自来水龙头坏了，也找他，他也因此有了“小能人”的绰号。如果这也算“才”的话，他木子也算是人才了。女貌么，丽华那是当之无愧的，不敢说百里挑一，但在纺织厂二百多名女工中，丽华那可是数得着的。当年他们结婚，真让许多男人羡慕嫉妒恨，甚至伤心欲绝啊。想到当年，想到丽华的美貌，木子的心还是钝钝地疼了一下。木子不再去想，明天还有许多活呢。睡觉，木子命令自己。 3. 今天，木子去离城三十多里的村子干活。主人是个中年男人，抹了油似的光头，坦白纯粹，一览无余。家里还有个因中风而偏瘫在炕上的父亲。男人靠骑一辆三轮车收破烂为生。院子里堆满了五花八门的废旧物品，简直无处下脚。屋子里说不出是怎样难闻的味道，能在这样的屋子里呆上一天，还真得需要勇气。锅碗瓢盆什么的，也都流浪汉似的没个定所，那窗帘和墙帏子年深日久烟熏火燎的，都看不出底色来了，下摆也残缺不全。房间墙根下有两盆吊兰，似乎缺水，叶子干巴巴的泛着白光，外边窗台上一盆仙人指头，却长得极茂盛，参差不齐的“指头”纷披下来，把花盆都遮住了，开出了火红的鲜艳夺目的花。大概这是这个家里边唯一让人看着心里舒服的地方了。 中午，男人弄了几个菜。木子不喝酒。男人自斟自饮。几杯酒下肚，男人的脸渐渐红成了猪肝色。平日轻易不出口的话，便在酒精的作用下无遮无拦地涌了出来。男人原来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后查出身体有毛病，不能再干重体力活。男人贩过菜，卖过水果，因太过实在，不会耍心眼，所以也挣不了几个钱。当过保安，工资低也就低吧，偏偏老父亲又瘫了，老婆在一家酒店打工，时间没早没晚的，也不能及时照顾老人，没办法，他连保安也当不成了，只能干点能自由支配时间的活，便于照顾老人，就做了这无本的买卖。亲戚家的三轮车，闲置了两年，嫌放着还占地方，让他骑来用。每天出去转几圈，也能挣个五十六十的，加上老婆挣的，除了供应儿子上大学，也就是能填饱肚子了。我身体不行了，天长日久，老婆也厌烦了。有一天，老婆上班走后，就再也没回来。有人传言说跟一个男人去了南方。我想去找，但去哪里找?三年了，毫无音信，她若还想着回来，也早就回来了，何况她已为这个家庭付出了很多，我也确实拖累了她，就让她过两天称心的日子吧，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点补尝了。男人说着，抬起黑红粗糙的大手抹去了眼角的泪。好在儿子争气，上大学时就利用课余时间打工，能挣出生活费来，现在已经工作了，还能接济家里。只是，这家里没有个女人，哪还像个家呀！日子，难啊！……木子不敢看男人流泪的脸。他打量着满屋子的乱七八糟，也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心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日子总不像那盆仙人指头花那样光鲜耀眼。 晚上，木子照例一个人自斟自饮。想到这两天遇到的两个家庭，心里生出些许感慨，自己虽然日日辛苦，还有个像样的家，有老婆有儿子，就知足吧。这样想时，幸福的感觉便如满屋的花香一样将他包围，他觉得自己就像坐在云朵上一样，飘飘悠悠的。 “郎才女貌”，昨晚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不甘寂寞似的忽地冒了出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角上的手机。那手机竟像呼应他的关注似的，很及时地响了起来，是短信。木子迅速点开，不出所料，还是那个号码，还是只有七个字：“入双出对成往事。”这显然是昨晚“郎才女貌惹人夸”的继续嘛。“成往事”？是离异，还是斯人已逝只剩了一只孤雁？难道也像那两个家庭？这到底是什么人发的信息？为什么要发给他？一错再错还能三错？看那伤感的语气应该是女人，但也难说，现在小鸟依人样的女人少了，“女汉子”多了，很多男人在现实生活的挤压下“压力山大”，有些变得比妇人还脆弱。 “入双出对成往事”，自己这两年的日子不也是这样吗？自从开了馄饨铺，自己里里外外忙得像个被日子赶得晕头转向的陀螺，跟老婆出双入对的时候是少之又少，连坐在一起吃饭说说话的时候都很少。自从丽华提出分房睡后，他们就很少在一起了。他都不记得离上次在一起时过了几个月了。丽华说他们之间的时间差太大，在一个房间会影响彼此的休息，因为丽华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白天在家里忙活，晚上必须出去跳跳舞或者走走活动活动，她说得减肥，不能只吃不动。所以除非下大雨大雪，每天天刚擦黑，她便外出。有时木子干活回来得晚，她早就出去了。常常木子上床睡时，丽华还没回家；早上木子起床去门头时，丽华还在睡觉，而中午，木子基本上是不回家的。只要有活干，木子也从没想过在家休息一天，除非是没活干，而他也总是有活干。有活干，木子累也高兴。看人家夫妻早晚相跟着逛公园***，木子也羡慕，但他没那闲空，他得趁着还年轻——他还不到五十岁——挣几个钱，他得养家，得供应儿子上学，得赡养父母，也得考虑自己有一天干不动了好养活自己。还有儿子，用不了几年就得成家了。现在的年轻人，都现实着呢，玩玩可以，要谈婚论嫁，前提是男方必须有”一动不动”。要在城里结婚，没楼房，没车子，哪个女孩能看上呢？儿子虽然大学还没毕业，但想想那也不是很遥远的事啊。一想到那并不遥远的事，木子觉得就好像有三座大山压在头上。除了好好干，还能有什么办法？到时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妻子丽华的想法就跟他不一样。她总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想那么多干嘛？所以，丽华在梳妆打扮上从不吝啬，化妆品摆了一桌子，整天关心着什么护肤呀，美容呀，什么服装新款啦，流行什么包包啦，除了逛商场就是上淘宝网，连小区门卫都开玩笑说那什么快递是专门为你们家服务的。丽华好享乐，木子并不反对，女人嘛，有几个不爱穿衣打扮？不爱美的？好在，丽华只花馄饨铺里挣的钱，并不向木子要钱花。这样，木子就已经很知足了。出双入对，等年老了再说吧。 上床时，木子心里还是盘旋着一个念头：这发信息的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发给他？又一想，现在寂寞无聊的人多着呢。这样想着，在街上若有若无的舞曲声中进入了梦乡。 4. 下午还没到收工的时候，木子接到父亲的电话，说他姐姐回来了，让他们晚上过去吃饭。木子打电话给丽华，丽华说早就跟人约好了去做皮肤护理，她晚上又不吃饭，去了也是干坐着，就不过去了。木子虽然心下不高兴，觉得丽华说的也有道理。再说自家的姐姐，又不是外人，虽住在东营，一年总能回来几次，又不是常年不见，回来也会住几天，丽华也不必非得今晚上过去。 木子收工时，照样一身臭汗。回到家匆匆洗了洗，换了干净衣服，便去了父母家。 哥哥和嫂子早就去了。嫂子在厨房里张罗饭菜。母亲说丽华好长时间没来了。木子赶紧替丽华打圆场。这小小的不快，并没有影响一大家的欢乐情绪。 回到家，丽华还没回来。就在木子醉醺醺地要睡时，又来短信了。今晚又会是什么呢？如木子所料，还是那个号码，照样七个字：“室内花开香万家。”木子笑了，这也太夸张了吧。他也养了不少花，有几盆正欢天喜地地开着，花香只是细细的，哪里就会香万家呢？这人，真敢想象。他养的花中，最香的就是米兰和茉莉了，花开的时候，还没进楼梯口便能闻到。闻到花香，看到花开，木子所有的辛苦便抛到了九霄云外。胖子却取笑他爱养花阴气太重，是怕老婆的表现。木子却理直气壮，怕老婆就怕老婆，有什么丢人的？没听人说嘛，怕老婆有饭吃。其实木子所说的“怕”，就是对老婆的宠惯包容，就是哄老婆开心。在家里，他木子永远都是顶梁柱。眼镜不取笑他，眼镜说他也喜欢花。他说花就像漂亮女人，看着就赏心悦目。木子家里的花有几盆就是他送的。他说好花要与人分享，这样才有意思。木子却不舍得把花送人，他对每盆花都有感情，他不舍得。 又是一个夜晚，那个短信没来。 又过了一个夜晚，那个短信也没再来。 下意识地，木子内心里竟有所期待。几天过去了，那个号码一直寂静无声。百无聊赖中，木子翻看手机短信，又反复看了看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当他把四句连起来读时，发现这就是一首很蹩脚的打油诗嘛，但又感觉前言不搭后语的。看着看着，他脑子里闪过一道电光，把每句第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引郎入室”，藏头诗！木子一下子惊得心脏狂跳起来。木子上学时，就喜欢语文，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忽然，他脑子里“轰”的一响，郎者，狼也。“引狼入室”！ 一串问号涌向心头，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更愿意相信是哪个神经病发错了。他赶紧回复：发错了吧？对方立即回复：你懂的。木子立刻意识到对方是有意发给他的了，这点是不会错的了。会是谁发的呢？木子再问，对方却沉默了。无论木子怎样请求，手机都如同哑了一样。有木子的手机号，并不难。因为生意关系，很多人都有他的名片，他的手机号是对外开放的。 “引狼入室”，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木子还是翻出儿子用过的现代汉语词典，词典上的解释是：“比喻把敌人或坏人引入内部。”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每个字都像尖锐的锥子一样扎进木子的心里。 这一晚，木子翻来复去，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回想起跟丽华这两年来的生活，他怎么也无法否认那四个字。他俩分房睡已两年多了，其实分房睡还有另一个原因，丽华嫌他抽烟喝酒，嘴里有味。烟和酒，于他，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内容。跟客户打交道，跟很多人交往，他都离不了烟，而酒，是每天劳累之后回到家的一大享受，借着酒劲，他每晚都能早早地呼呼大睡。他不知道如果没有了烟和酒，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喝酒，丽华还不是很反感，只要他不喝过量。家里来人吃饭，或者他们一起外出参加酒宴，丽华总会喝杯葡萄酒，偶尔也喝点白酒。 木子爱丽华，爱得有些放纵，甚至爱得不成样子。丽华说休息不好提出分房睡，他同意了，他觉得合情合理。他的日子忙碌而简单，他满足于这种日子，曾经觉得这就是幸福了，可是“狠”却让他陷入了痛苦烦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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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0 10:3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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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7 16: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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