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琪的父亲是抗日时期的武工队员,有一次端鬼子炮楼时被鬼子堵在里面,他从炮楼顶上飞身而下,毫发无损的逃了回来。上世纪九十年代,他被自家的耕牛顶折了腿骨,从此只能坐着马扎,拄着木棍,冬天晒太阳夏天坐树荫。我每次看见他,都会有英雄迟暮只有等死无奈和悲哀。王家琪的母亲,年轻时为了漂亮,把煤油搓在头发上,立时让自己在村内外名声大噪。可惜,王家琪体格倾向父亲,心智随了母亲。所以,这位当年英雄的儿子在父母去世多年后一直打光棍。直到有一年王家琪去表哥家讨债,表哥说钱没有,要不给你个女人吧? 王家琪有了媳妇。 这是个个子高高,身材清瘦的女人。这个女人经过几个男人之手辗转到王家琪家已不得而知。刚来的那段时间女人把自己关在屋里,即使白天也院门紧锁。有一晚夜半时分,女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叫,此后一连数夜夜夜如此,村里人才知道,原来女人精神有问题。上了年纪的人记起王家琪的母亲,感慨这爷俩何其不幸何其相似。女人的神经是间歇性的,正常的时候,她会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我家跟她家隔一条村街一个住户,有一次我看见她把门口的杂草清理的干干净净,用铁锹把凹凸不平的地方也垫平了。慢慢跟村里人熟了,村里人从她浓重的方言中艰难的听她说她是云南大理的,有一儿一女,男人是个木匠。再问大理哪个地方?出来多少年了?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人,丈夫和她叫什么名字?记不清了。有时候看见孩子从身边走过,她会说我的孩子也这么大了,不,还会高的。说着,突然蹲下,边哭边说,我想我的儿女了。 一次一个女人问她,你想儿女了怎么不回去? 她说不知道回去的路。 你可以去派出所。 我不知道派出所在哪儿。 你可以打110。 我没有电话也不会打。 那女人指了指我家,说,他家有个儿子是警察,他回来的时候你可以去找他。 女人忽然蹲在地上,哭着说,我不回去,木匠老打我,往死里打。王家琪待我好,比那些男人都好,我不走。 王家琪待她的确好。她夜半哭闹喊叫,王家琪一声不吭,即使精神正常,她不下地干活不做饭只收拾家,王家琪都由着她。 有人问王家琪,要这样的女人做什么?作为资深光棍,对女人的渴望开始的时候可以理解,可是一晃几年过去了,依然待之如初,图个什么呢?王家琪憨憨一笑,说她不容易,我该对她好。村里的女人闻言感慨万千,谁说王家琪傻?他只是心思来的迟缓,说话办事比常人慢半拍而已。 慢慢的,村里人对她的称呼也由那个女人变成了加琪家的。 岁月如梭,一晃几年又过去了。母亲说,从去年开始,每隔半月二十天,她会自己坐公交车去城里,买衣服和吃的,然后自己坐公交车回来。她打扮的鲜鲜亮亮,提着个小纸袋,装着零食,边吃边在村里溜达。好几次我晚上回来,看见她跟一群女人在村子中央跳广场舞,伴着音乐,扭腰摆臂,挺像那么回事的。 可是女人还会犯病,那歇斯底里的嚎叫在乡村寂静的夜晚久久回荡,这必定又是在想儿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