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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肉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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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7 16:14: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山东潍坊

老张的手突然哆嗦了一下,锋利的刀尖偏过薄薄的狗皮,无声的滑向了另一只正紧拽着的手。一股钻心的疼痛,疼得他不由倒吸了口气,大拇指上多了一道长三厘米左右的口子,血正从那白森的皮下涌出来,在冬日的阳光下红的刺眼……

他按住冒血的伤口懊恼不已,感到了有种恐慌在心底里涌动。妈的,是不是人老不中用了。这才五十岁出头,才站了这一上午,两条腿咋就有些吃不住劲了?真的是老眼昏花了?握刀剥狗皮的手不听使唤似的,几次刀下去,没下到正点上却割伤了手指。肚子有些饥饿,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经指向十一点多。早上硬塞进去的两个鸡蛋支撑到现在,起了很关键的作用。这是个好东西,当年老婆小秀给自己生这三个娃的时候,吃的鸡蛋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他现在一个星期吃的多,唉,真他妈没福气的娘们!

想起小秀,他心里最坚硬的地方好像裂开了一丝缝隙,里面隐约渗出一些异样的东西,戳的他眼眶有些湿润。这个不曾爱过的女人该是他命里的克星,他,张文,自从娶了这个女人,命运被彻底改变,如同掉入了万丈深渊。什么爱情,梦想,美好,青春,所有美丽的东西,都统统跟他隔千山隔万水般的遥远。

此时他脑海里猛然想起了什么,掐指一数,还有一个整月就是小秀死去25周年的祭奠日了。25年,漫长的25年啊!那个帅气方刚的张文,挺着胸脯走过来,如今却是老气横秋,只能从眼神里未从磨灭的锐气中还能依稀看到当年的一点影子。

唉—,老张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落下了爱叹气的毛病。往往不由自主,情不自禁,这个习惯应该很久了,好像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过他吧?年轻轻的叹什么气?到老没出息。

想起父亲,这个在镇上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实人,到头来没能落得个桃李满天下的美誉,却倒霉在自己热爱的职业上。父亲故去那么多年,他很少刻意想起,可能是不想回首那个惊恐的年代,诅咒的年代,而更多的原因是他没暇去怀念,生活的重负让他每分每秒都活在深深的劳碌中,自己拿着鞭子抽着自己,停下就是死。死倒不可怕,但他身后有三个孩子,他们需要他领着不停的往那个能让他们长大的地方奔。抚养这些尚未长大的孩子,对他一个大男人来说就是片沼泽,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

而如今他走出那片沼泽,才发现孩子都高大了,而自己却老了。这是代价,还是交换?人,他妈的真是说不明白,其实忙碌了一生真就是为了熬个人,熬这下一代。

老张用手不断捶着后背,将上午刚剥好的四张狗皮拎到院子阳光充足的地方,一张一张铺展开。架子上还有一只未剥的狗倒挂着,这本来是一上午的活,要在平时是很麻利的事情,可今天却有些吃力了。不过,他破例没有勉强自己,径直走到一把竹制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眯着细长的眼睛,张老大暗红色刻满皱纹的脸上有些淡淡的伤感。已陪伴他多年的老黄狗此时像看透主人心思似的,摆动着又粗又长的尾巴,趴在他脚下。他爱怜的轻轻拍拍老黄狗的头,然后将头深深的靠在椅背上。

初冬的阳光,干净柔和,不温不火,透过那棵遮住大半个院子的老梧桐树错综稠密的枝丫,斑斑驳驳的投射下来。天空蓝蓝的,也是那种干净的颜色,他喜欢。还有个人也该和他一样这般喜欢,只是,她,应该是忘记这样的颜色了吧?

叹气,这次更深更长,却把他一下子从刚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今天怎么了,什么年纪了还想过去的事,这大脑就不能闲着容易出问题。这样想着,他忙站起来,走到东墙边一个用砖砌成的简易敞口的棚子里,那儿支着四口大铁锅。他一个一个的洗刷好,准备生火煮肉。

老张将剥了皮的狗肉在一口大瓮里反复认真的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剁成不大不小的肉块,分投进两口大锅里,在里面放了一点佐料,添水盖好。然后抱过柴火,将两个锅底点燃。做完这一切,时间已接近一点。小儿子长华从早上出去后一直未回来,经常这样,他也习以为常。肚子咕噜叫着,他紧紧腰带,倒了一杯水仰头喝了下去。一时想不起今中午的饭该吃点啥好?

“哗啦”,院门被推开了,老黄狗猛地站起来,竖起尖尖的耳朵,当看清来人之后便摇头摆尾的奔过去。正低头划拉柴火的他抬起眼皮,见是大儿子长荣,便没好气地继续着手里的活。

“爷,今天剥了几个?四个?”长荣眨巴着与父亲酷似的细长眼,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问。四间平屋的院子里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

“嗯”,他淡淡的应着,再也懒得跟他多说。

“怎么还有只没有剥啊?”长荣用手翻弄着架子上的两只狗奇怪的问。见父亲没吭声,便走了过来,“我今天没有事,帮你剥完吧!”说着拿过刀具。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嘴上却说“不用了,让长华回来剥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长荣没有理会父亲的话,从套子里抽出刀,试了试锋口便极其麻利的剥了起来。从开肚放血到剥皮里外的利索,在一边的他忍不住满意的点点头,报柴禾的手也有劲多了。

“爷,”长荣一边干活一边说“年龄不饶人,你一个人干这么重的活也不是个长久的事,还是找个帮手吧!”

“有长华搭把手就够了,用不了那么多的人,又不是很挣钱的买卖。”

“长华你能指望吗?你看他整天都干些什么,跟大柳那个小子我看混不出好混来。他定不下心,是那种不愿呆在家里的主子,你可别什么事都靠他到最后累了自己。”

“上哪找人去,我自己也干惯了,不喜欢和别人搭伙”。

长荣停下手,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说,“用祥叔?他为人很老实,和你很对脾气。再说他家里也很困难,就当帮他一把呗!”

他不言语,看灶前码摆的柴禾差不多够烧得了,这才起身,尽管腰板有些僵硬,但他不愿在儿子面前流露出很难受的神态。

长荣有些不安的看着父亲。

“这事,我考虑考虑再说,嗯,你先别跟你祥叔吱声”。

“好”,长荣欢快的答应着,将剥下的一张狗皮和其他几张放在一起摊开。

老张将锅底的火捅旺,手头没了要紧的活,便在竹椅上坐下,点燃一支烟,“你抽不抽?”

长荣摇摇头,“不抽了,最近嗓子难受,不敢抽了”。

“不是抽烟抽的,你那是烤鸡背叫烟熏得,买卖怎么样?”他问。

长荣笑了笑说,“嘿嘿,还可以,最近生鸡背价格下跌,但熟鸡背还没受多大影响,我们镇上几个烧烤大户都联合了,价格都统一,跌也跌不到哪儿去。”

“噢,也别得意,你攒攒钱还是干点别的吧!这个钱挣得辛苦,你看你那脸都烤成啥色了?”

“啥?”长荣摸摸脸,“没事,我又不说媳妇了,呵呵,再说,我想和别人联络联络把咱镇的烧烤弄外地去。听说外地的大城市里都不会这手,很多有亲戚的逢年过节、来回走动都当礼物送呢!”

“有这事啊?那大城市里就没有咱这样的烧烤?不会吧,城市里要什么有什么,那么多吃的都吃不过来,人家还缺咱这点东西。”他对儿子的话有些不屑。

“真的,你可别不信,咱镇的烤烧肉、烤鸡背他们那儿都没有,弄不出咱这个味。就说青岛吧,隔我们这么近,他青岛人就不会烤,用电烤得和我们做起来的那个味差老远了。你可别小瞧咱桃花镇的这个烧烤,在外边可很有名气。我有个朋友去青岛看亲戚,带去的就是咱这儿的烧烤,你知道么,好家伙那个亲戚吃上瘾了,哪次也要他带去。这不,我朋友一看有市场啊,就特意调查了一下,还真是个大发现来。回来跟我们说了,我们几个想去看看。”长荣兴奋得说。

老张不再言语,看儿子那张帅气的脸上因梦想而洋溢的喜悦,让他不忍心再说些打击他的话。这曾是多么熟悉的表情,仿佛又重看到了那个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自己。两个儿子当中也只有长荣长得酷似他,但性格却比他兄弟要绵软。

“你们还没有动静?按说不是我该管的事,可你那个疯妈去得早,唉,不过就是在世也不管用,实在不行去医院看看你和王美谁的事。该治就治,别耽误了。你看和你同龄的人家孩子都满地跑了。”

长荣一边收拾着,一边说,“急啥?我还不想要,倒是她急了,让她去看她说我的事。过些日子再说吧!”

“噢,麻利的去哈,别让人家说三道四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张扔掉手里的烟头,站起来说。

长荣“噢”了一声,把剔下的骨头和肉分开放在两个大盆里,然后清理着余下的事情,想起什么问“你吃饭了么?

让儿子一提醒,老张才感觉出肚皮贴后脊梁了,“还没有,过会再吃。”

长荣看着父亲,很认真地说,“上次姐姐来电话问你的情况,担心你的生活没人照顾。我们都已经长大,现在你应该安排自己的生活,整天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咋整?再说,左邻右舍的不也是给你介绍了不少了吗?就没有一个满意的?”

“爷老子的事不用你们瞎掺合,管好你们自己我就有好日子过了。”老张摆弄着锅底的柴火说。

隔壁响起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长荣,长荣,你还不回来?今下午你不干活了?”

长荣看看父亲,没有理会媳妇,依旧忙自己手里的活。

“叫你呢?回去吧,回去吧!剩下的搁那儿我就自己干了,别惹她跟杀猪似的。”他不耐烦地冲儿子摆摆手。

望着儿子转身离去时细长的身影,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从长荣娶王美过门后,已两年多没有让他像今天这么感到心里舒坦,亲切。小秀过早去世后,他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着三个孩子。这个镇上的老老少少恐怕没有不认识他张文的。现在除了小儿子长华没有结婚外,长荣已经成家另过。唯一的女儿大芳远嫁了沂蒙,因为诸多原因,除了今年通过一次电话后,没有回来过。

大儿子长荣就住在隔壁,尽管是一墙之隔,但他从来都不进去。儿媳王美是个泼辣货,不占便宜不罢休!谁惹了她,她能骂你八辈子祖宗,骂得你三天抬不起头来。长荣当年就是活活栽在她那张嘴上,据说在她的启示下只是拉了拉她的手,就被她给拉住了。唉,想起这事老张就窝火。镇上谁不知道,张文的大儿子是出了名的帅哥。可倒好,全毁在她王美手里了。当年他把儿子骂了个狗血喷头,坚决不让王美进张家门。他知道儿子的性格,想让自己的儿子能找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做妻子。

结果,第二天王美拽着去找她分手的长荣骂上门来,将老张骂了个底朝天,轰动了整个桃花镇,大家伙讲古了三天三夜,到底还是让她趾高气扬的进了张家门。

打那以后,老张就和王美势不两立,谁见了谁都别扭,更甭用提能听到王美叫他声“爷”了。

不过,王美是爱长荣的,用长荣自己的话说,爱他是往死了爱的那种。隔着墙,两口子在家忙着做烧烤时,王美像是故意让他听到,一边干活一边大声的讲那些酸倒牙的话,墙这边的老张就“呸呸”的直吐口水。

长华倒是他最疼爱的,姊妹几个也属他小,可也是最让他头痛的。放着书不念,非得要跟着他干点事。可跟着他干了没有几天,就和镇上有名的混混大柳混一起了,还把他的妹妹柳柳混到了家。这小子,别本事没有,忽悠姑娘可是一个顶十个。操,那个柳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本镇十字路口开饭店的老柳头的女儿,年纪轻轻的还没登记呢,就和长华住一起,而且私下里还常跟长华算计他到底有多少存款。她那个老爹可是老张这辈子的死对头啊,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欠下了女人啥债,这辈子和女人打交道就不顺,这王美还没摆平呢 ,又来个柳柳。看来人间的天伦之乐在他张文身上是享受不到了。

收拾停当的老张,扔给老黄狗几块碎馒头后,将院门一锁就溜达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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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17:1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说起桃花镇,在市里所有乡镇中是很有名气的,这儿属昌潍平原,地广水阔,尤其是近几年工业发展极快,先后出了几个在省里乃至全国有名气的企业。也吸收了很多附近村子的劳动力,改变了这里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过起了跟城市人一样,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的日子 。这个变化翻天覆地,是老辈人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看看现在这个小镇,高高的医院大楼,气派的电影院,豪华的百货大楼,以及街道两边的各种用品门头、商店、饭店、美容美发等等,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场面,无不让他感到由衷的喜悦,万分的感慨。好似只要每天从家里出来,他就会感到这个小镇上都会有新的变化,新的发现。仿佛自己还未走出过去文化大革命的年代,耳边还未散去那些红卫兵的训导,而今天却突然的从地狱一步跨进了天堂。这梦一样的感觉让他常常感到惶惶不安。想起那个闹哄哄的年代,不免还是心颤,那个年代毁了他的爱情,毁了他的命运。他害怕,这个梦突然有一天会醒来,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他,每次走在街头的时候,又分明感到这一切是真实的,不是梦。那些曾经压迫过他的人,那些曾经丑恶的东西,在今天却像是秋后的草干枯了,再也恢复不了曾经对他的那种发狠的嚣张。就是舒坦,还是改革开放好,开放的人的眼光看得更远,改革的这个世界越来越美好。
有时候,他边走着也边想着,如果他年轻的时候遇上这个时代,自己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的了,那时候他未曾实现的梦想在今天想要怎样就有怎样,他喜欢的人要怎么喜欢就怎么喜欢,有钱可不就有一切么!
   “老张哥,你上哪去?”背后传来一个很着急的声音。
    他回头看去,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汉子正急急赶上来。
   “噢,发祥呢,没事,我去街上买瓶酒。你这是要上哪?”他停住脚步等着发祥赶过来。
    发祥憨憨的笑笑,“老柳头让我去给他收拾收拾锅灶,说是不冒烟。”
    两个人并肩走着,老张皱了皱眉说,“这个老家伙那么个锅灶还得别人去给他收拾,给你钱不?不给钱不给他收拾。”
    发祥嘿嘿笑了笑,老实的说“他叫我咋能不去,都是一个镇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咋好意思要钱?乡里乡亲的帮帮呗!反正我也闲着。”
    老张看看发祥黑瘦的脸说,“你老娘身子骨怎么样?你这样不找个正儿八经的活干,也不是个长法。”
  “唉,老张哥,你不知道啊,最近我娘哮喘病又犯了。一到冬天就严重,什么药也用尽了,不管用,愁也愁死我了。这些天里,她老是唠叨我那没有音信的父亲,说是他快回来了,整天神神道道的,劝她也不听。”
   “噢,她是想你父亲了,也苦了你娘了。刚和你父亲结婚没一年,还没见到你出生就跟着国民党跑了。对了,不是听说有可能去台湾了吗?”
     发祥说,“都是猜测的,那年和我父亲一起走的还有一个,是高家村的,人家是在台湾,去年回来寻亲了。我去问过,但人家说国民党跑得时候,他和我父亲本来在一个车上,到了码头整部队的时候就都分散了。我那个父亲要是还活着,也得快八十了。”
    “嗯,差不多,你那个老父亲如果真是在台湾,可倒好了。听说高家村那个在台湾是个企业家,很有钱是不是?回来给他所有的亲戚一人一个金戒指。那他自己家里的人更不用说了”老张说。
    “那可倒好了,不过张哥,我可真没有指望他有多少钱,只要他还活着,在我娘有生之年,他们夫妻还能见面我就烧高香了。我可怜我老娘为了他,把一辈子全搭上了。”发祥眼眶有些热,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
    “唉,你老娘是个好女人,心气高,你们孤儿寡母的也很不容易了。你那个小子有出息啊,听说在部队里干的不错。”
      提到儿子,发祥裂开了嘴,“嗯,就那样呗,我给他说了,家里就这么个情况,你小子想出人头地想过的好点,就得在外边闷了头子好好干,要不就回来和我一样的命。你说他不往死了干才怪呢!”
    “嗯,你家凯剑就是好学,哪像我那几个小子,除了……”他刚要说弄鸡弄狗的买卖,突然想起偷鸡摸狗这个词,又觉得有些不妥忙又咽了下去。老实巴交的发祥居然有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许是自家孩子和发祥家孩子不同的命运,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心里有些生痛,并有种子不教父之过的感觉。
     两个人边说边走,不觉到了老柳头的饭店。
     正在门口蹲着收拾羊下货的老柳头,晃着几乎秃了顶的脑袋,看到两个人一起走过来,故意大声地招呼,“发祥,你来了? 我早给你烫好酒了。”
     发祥忙摆摆手说,“大哥你看你这个客气,不用,不用”。
     一边的老张厌恶的扭头就走。
     老柳头的饭店是自家的院子改成的,正处在中心街的十字路口。他得了在城里的妹妹的资助,翻盖了两层楼房,除了留有自己家人住的地方,其余的都改成了饭店,气势在镇上也算是数得着了。这个老柳头也有两下子,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大锅羊肉汤,还真叫他开起来了,喝羊肉汤的人几乎天天爆满。
      这个羊肉汤,打死老张他也不喝,他闻不了羊肉的那个膻气。以至于和老柳头本人说话他都觉得他身上也满是羊肉的膻味。还有一点来自他内心里,老柳头在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跟本镇上的造反派头头楼胖子原先是一个战线上的。虽然老柳头对他没有下过手,但想起他在楼胖子面前的那副低头哈腰的样子,老张就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楼胖子,他的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他不在这个镇上居住了,但他还是在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深深保留着对他的仇恨。即使那些曾和他在一起的人,他都感到深恶痛绝。
     所以自从知道老柳头的女儿柳柳和长华处对象的事后,他心里更是结了个疙瘩,寻思着和老柳头怎么相处。有了王美的例子,他也不想再去干涉什么,只是就这么默不作声的认可,他心里还是不痛快。甚至有时候他想,这改革开放好是好,就是开放的年小的不太爱听年老的话了,自己想做啥就做啥。动不动就有代沟,动不动就是思想迂腐。
     老张进了一家名叫“天天有福”的商店里,刚走进去,柜台里一个秀气的姑娘就招呼上了“张叔,您来了?今天买点什么啊?”
    “嗯,小李,照旧来一瓶诸城白酒,怎么样这里忙不忙?”老张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说话就带笑的小姑娘。
小李一边拿酒一边说,“还好了,再忙也忙不过您啊,来了冬天狗肉冻是最旺的季节,应该是最忙的时候吧?”
     老张接过酒,付了钱,应着说“凑合,凑合。”
    “哎,对了,张叔,改天您也给我定一盆。我有个在市里的同学,她妈妈特爱吃狗肉冻。那天我们聚一起的时候,说起此事。我就答应了帮她找您定几斤狗肉冻。”
    “好,好,哪天你需要你就说,我给你定下哈!”
     小李乐了“那可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张叔,我问问她什么时候要我就去找您说。”
    “中,那我走了”张老大答应着走出了店门。
     小李高兴的直搓手,“呵,买几斤狗肉冻就把你乐得嘴咧耳朵后了?”一旁的同事打趣道。
    “你才来不知道,张叔的狗肉冻可是全镇最有名气的,得提前预订,要不然吃不到。他不多做,每天做多少是有数的。”
    “噢,原来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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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本帖最后由 玻璃女子 于 2010-3-29 11:22 编辑

老张将酒瓶揣到上衣的大口袋里,来到南边的小市场。

说这里是个小市场,可是一点也不假。它设在百货大楼对面的空地上,本来这儿是镇上五天一次的集贸市场的一处。这儿地方宽阔,离中心街的十字路口很近,邮局、学校、医院都在附近。平时不逢集的时候,周围的一些头脑灵活的居民、商贩纷纷操起各种行业,聚集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应有尽有的小市场,方便了镇上的人,和附近邻村的人。

老张是这儿的常客,这不眼尖的一看他来了,老远就招呼“张大哥,要买啥这边有啊!”“老张,吃点啥?大哥这儿准备着呢!”“张叔……”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招呼,他都一

一应着,心情好的时候也难得一笑,算是回敬。

“老张叔,你都是大款了,老板级别的了,还整天穿的跟收破烂似的。该换换行头了。”卖熟食小菜的大良说。

“你小子,我这个大款,老板是你给封的?少啰嗦了,照旧给称上半斤花生米,来两个猪尾巴。”

“好的,半斤花生米,两个猪尾巴”大良利索的给他称上,包起来。

在旁边摆水果摊的永林的老婆,这时接上话说,“老张,大款就大款呗。你也不用害怕,大家伙不去找你借钱,还是娶个作伴的吧!冬天暖和被窝也有人啊!”

周围的人哈哈笑了起来。

他刚浮起的一丝笑意消失了,大良见他甭起了脸,忙把装东西的袋子递给他说,“好了,给,张叔您拿好。”

老张接过,仍下钱一言不发的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说,“你回去跟永林商议商议,我就看好你了,娶了你去给我暖和被窝。”

身后立刻爆出一串串大笑,把永林老婆臊了个大红脸。

他也哈哈大笑着,大步往前走去。

“哎,都说他不会笑,这不也笑开了吗?”大良对周围人说。

“是啊,都说他是块生铁。也该笑了,他苦日子过去了,这镇上谁能有他那么有钱。自己在家偷着笑吧!”卖烧肉的说。

“他对女人是块生铁吧?这个死老头”永林老婆还在为刚才的事抹不开。

“不是吧?人家老张那不表态了么?就看上你啦,快回去找永林离婚就行了。哈哈……”旁边一个卖水果的汉子说。

“什么,去你的死老李,我让你再拿我开贫。”一边说着,永林老婆一边拿起一个苹果就朝对方扔了过去。对方忙不迭的四处躲闪着,大伙笑得更是厉害。

老张匆匆吃完了饭,借着酒劲,感到浑身有了力气。他把收拾好的狗肉和骨头,放进几口大锅里煮上。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桃林茶,坐在暖暖的灶前,一边慢慢喝着一边往锅底添着火,听着木柴在灶里不时发出“噼叭”的声音,看着火舌欢快的舔着锅底,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候了……

说起老张的狗肉冻,在镇上可真是一绝。因为除了他之外,谁也甭想做出那么晶莹透明,色泽味美的肉冻来,叫看着好看,吃着好吃。这可是他摸索了多少年才积累的经验,是他一辈子的饭碗呢!

老张可是个善于打谱计的人,年轻的时候,他是吃国家粮的正式工。生性耿直要强,是个不为三斗米折腰的人。在一次与厂头的争执中,将人家打折了腿,结果把他开回了老家,丢掉了那个在当时人人眼馋的铁饭碗。

他没有别的姊妹,母亲去世的早,是父亲把他拉扯大。这一点,他们父子俩的生活到是极为相似。别看他粗条硬线的,可干什么像什么,和父亲一起撑着这个没有女人的家。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父亲划为四六分子被红卫兵抓了去,天天挨批斗。年少气盛的他气愤不过去找他们评理,并动手打了红卫兵一个头目也就是批斗父亲的楼胖子。结果也成了镇上挨批斗的重点对象,天天押着游街开批斗会。

那时候过的叫什么日子,挂着大木牌,头戴大白纸帽子的他,走到哪儿,口水、拳头、责骂、垃圾……打倒他的口号就跟随到哪儿。老父亲忍受不了看自己的学生折磨自己的儿子,也怀着对这个世界的深深绝望,撞死在自家的门前。

现在每每想起,那一切还历历在目。那些乱哄哄的场面,那父亲撞死后满地的鲜血,还让他感到心一阵阵的紧缩,半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虽然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老父亲的事情得到了平反,上边有关部门并且还把他安排到县城当了一名正式工,但每当提起往事还是禁不住揪心的痛疼。

快天黑的时候,长华回来了。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从敞开的院门口径直冲了进来。

“爷,肉都煮好了?他奶奶的,今天一溜的不顺,跑了一天还不够油钱。”长华一边说着一边停好车摘下头上的头盔,发着牢骚。

老张正忙着把煮出的狗肉用大竹筷子从热腾腾的锅里往外夹,“就你们两个人去的?”

“恩,大柳那家伙还跟人家打了起来,”长华说。

“怎么了?出去惹事。”他不悦的白了儿子一眼。

“我们跑了一个上午没收到狗,到中午好不容易有了卖主。可那人少了一块三不卖,我们出的价是一块,大柳性急呛了那人几句重话。那个人也不是好惹的,两下说不拢就动起了手。大柳把那家伙打得满地乱窜,后来跑回村去叫了一群人出来,就把我们吓跑了。”长华眉飞色舞的讲着,比划着。

老张听得直皱眉头,正色道“我幸亏也不指望你给我收购,要不我还不用干了。以后你少跟大柳那个混小子掺合,他是镇上出了名的儿郎八蛋,你不想呆在家里就跟你大哥混去。”

“得了,您知道啥啊?在外边人越老实就越被欺负。爷,你可别这么说大柳了,怎么说下一步他也是我大舅哥了,嘿嘿,他手下那帮兄弟见了他都服服帖帖的,我也跟着沾老大的光,都对我毕恭毕敬,你们这一代都被整怕了,哈哈”。

“你,你他妈的放屁,混蛋玩意。我

……”老张受了儿子一阵呛白,气的要将手里的东西冲他砸过去,拎起来看是块狗肉,便忿忿的又扔进锅边的大盆里。

长华趁这个功夫,已嬉皮笑脸的跑进了屋。不一会,他吹着口哨从屋里走出来,身上换了一身深棕色的西服,有些稍长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启动开摩托,跨上就要走。

“天黑了,你又上哪?”正忙着的他压抑住火气问。

“跟女朋友约会啊!你自己忙活吧!等那天我把柳柳娶到家,我就帮你干!”随着话音未落,摩托车已经驶离了院门。

“真他妈不正套的玩意”,老张气的直跺脚,但也无可奈何的看着儿子扬长而去。

初冬季节的晚上,温度和白天反差很大,寒气逼人。院中老梧桐树早已落完了最后一片叶子,只在三两条枝丫上还尚存着一些梧桐的种子。有风穿过那些厚厚枝干,它便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不知谁在那儿低低的呜咽哭泣。每次,老张听到这个声音,便感到后脊背“嗖嗖”的透着凉气。

他将锅里漂着的厚厚的油皮用勺子撇在一个桶里,将拆下的狗肉,全都倒进去,按一定比例加上盐、酱油、大料等佐料盖上锅盖,将锅底的火再次拨旺。

锅底的火苗呼呼的燃着,映得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刚毅。锅里已发出丝丝的响气,随着声音越来越大,四周的边沿上冒出了白色的蒸汽。这是做肉冻最关键的一步,煮肉的时间长与短,火候的大和小,直接关系到汤味的浓厚,肉质的口劲。别人做肉冻,离了速冻剂做不结实,但他例外,用那个东西就改变了口味,这也是他最看家之处,是外人及儿子们也都为之叹服的地方。

老张不用看表就能从肉的味道里闻出准确出锅的时间。他熄灭了锅底的火,站起身从案板上取过一摞白色的瓷盆。灶里虽然熄了火,但燃烧过的柴禾依然通红。老张并不着急着出锅,约摸过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锅里飘出的香味越来越浓厚了,这才掀开锅盖。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同时他灵巧的将身子往后闪了几步,这时棚子里立刻蒸汽缭绕,气温骤升。

老张不急不忙,一边用手轻轻挥散着锅前的热气,一边用勺子小心搅动着。这个时候,整个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让人垂涎欲滴的狗肉香味。如果正好有过路的行人走到他家附近,都会忍不住地朝这儿望两眼说声,老张家的狗肉今天又出锅了……

他用勺子舀了一点肉汤,放嘴边轻轻吹着,尝了尝。感到满意后,然后这才用大勺子一

一舀在那些瓷盆子里。然后又将这些盛满肉汤的盆子端到案板上,在上面加了盖子。这样等着明天早上就可以成了。

忙活完这些,他长吁一口气,一百瓦的灯光照的院子如同白昼。老黄狗自始至终的摇着尾巴趴在老梧桐树下,看着主人不停的走来走去的忙活。这时见主人捶着腰向屋里走去了,便忽的站起来,直奔晒着狗皮的地方,垂下头发出低低的哀声。这哀嚎声让老张一愣,回头一看才恍然大悟,原来自个忙糊涂了,竟忘了把狗皮收起来。

他不由走到老黄狗的面前,蹲下身子,感慨地抚摸着它。灯光里,老黄狗的眼睛闪亮亮的,它顺从的将身子靠在张老大的怀里,伸出舌头不断添着主人的手,添的他心里热泪滚滚……

十点多了,长华还没回来,半夜不归这也是最近的事,老张越来越觉得有些心绪不宁。说起来,他最疼爱的也是小儿子,但这个小儿子却越来越让他陌生,下学才几年呢,长华就已经与他有着截然不同的思想。也难怪,两个儿子当中他也是最调皮的,只有长荣老实一些,却偏偏娶了王美那么个泼女人。女人,女人天生就是让男人快乐和痛苦的根源!

提起女人,谁也不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刻着一个女人名字,也是一个他认为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白兰。这个在老张心里鲜为人知的情结,会在他孤独寂寞、情绪低落的时候时不时地冒出来,陪着他静静的走过一些只有自己才能享受到的时光。那个时候的他常常拿出珍藏多年的白兰2寸的黑白照片,端详着,抚摸着,心情是快活的,眼神也是柔和迷蒙的。那是个长相虽谈不上俏媚,但是个温柔文静的女孩子,在一大堆的识字班里也是很出众的。自从两个人相好后,把他这个在女人眼里俊的跟张生但冷的像块铁一样的汉子彻底的给热化了。尽管那个时候的白兰只是厂里的一个临时工,但是在老张的眼里和心里却是跟个宝贝一样的珍贵。他不会甜言蜜语,也不会说些温情脉脉的话,却让娇弱的白兰感到了一种顶天立地般男人的伟岸和刚强。初恋是美好的,情感是撩人的,年轻的老张真切的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来自女人的那种温暖。这对于从小失去母爱的他来说,白兰给于的不仅仅是男女间的情爱,还有更多更多……

两年后,正沉浸在准备迎娶白兰喜悦里的老张却受到了一个残酷的打击。白兰被身材胖胖死了老婆的厂长强行给娶了去。他疯了似的去找厂长报夺爱之恨,并将他打得满屋乱窜,断了一条腿。非但白兰没有给夺回来,自己还差点进了监狱。要不是白兰以死相逼厂长,才大事化小。那天的他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蹦着跳的要继续和厂长鱼死网破,白兰在厂大院里哭着跪在他面前,求他走,求他忘了她。看着已为人妇的她,老张心都碎了,终于在她揪心断肠的哭声里,他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和那个铁饭碗的工厂,回到了养育他二十多年的小镇。不久,经人介绍,娶了朴实无华的小秀做了妻子,完成了他这人生中的重要大事。而从成为别的女人丈夫的那一天起,他的心也随之死去了。他再也感受不到和白兰在一起的那种快活的心情了。

结婚的那一天,他自己偷偷的跑到镇上的一个小树林里“嗷嗷”的大叫了一顿,至于发泄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感觉自己再不喊两嗓子就会立码憋死。只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穿着大红袄的小秀在拜堂的时候,突然冲开闹洞房的人群跑了出去。在大街上,披头散发一会哭一会笑,跟个疯子一样。震惊了的他才听周围人说起,这个娶到家的媳妇原来在娘家受过刺激,患有间歇性精神病。

关于他和那个疯女人的日子从此就在镇上人的嘴巴里,酸甜苦辣的咀嚼着。经历了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亲眼目睹老父亲在那场灾难里含冤去世的老张,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在这些磕磕绊绊的日子,在一种近似变态的男欢女爱里,疯女人先后为他生下了大女儿和两个儿子。但是,好景不长,在小儿子还未满月的一个夜里,她突然又犯病跑了出去,一头跌进镇中学南边的河里,淹死了。那个时候,大女儿大芳十岁,二儿子长荣六岁,小儿子长华还未出满月,一群小不点正是需要大人照顾的时候。

为妻子送葬的那天,当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嚎哭时,他按着发痛的胸口,独自跑到一家酒馆里喝了个酩酊大醉。好心的左邻右舍把不省人事的他抬回家,他大睁着发红的眼睛,过了好久,两行浊泪从他眼里滚落下来,在场的女人们都不由的放声大哭,男人们也都心酸的背过身去擦起了眼角。他突然猛地坐起来,大吼了一声“操他奶奶的,我张文打不跨,老天爷你就朝我来吧!”事后,有人形容说他那天如雷般的声音,震得屋角的灰尘都扑簌簌的往下落,本来就又破又矮的房子都摇晃起来了。

不久,镇上的人看到他重又挑起了火烧担子,看到了他来来回回给订户送火烧的身影。虽然他哑不及的越来越不爱说笑,但生意却做的出奇的好,不过喝酒的嗜好倒是越来越出名了。喝醉了就破口大骂,骂他这半辈子过的日子。有时候,有谁正好不长眼不看时辰的惹着他了,也会被他骂个狗血喷头。尽管如此,他却舍不得打骂儿女一下。

只有男人的家不像个家,那种情景是别人体会不到的。只读完小学的大女儿大芳过早的承担着家务,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帮着老张忙活。长荣在念完初中后也下了学,长华是姊妹最小的一个,有着姐姐和哥哥帮着支撑这个家,他才得以念完高中。在老张的眼里,他是满心希望家里能出个大学生的,但是小儿子不争气,在学校里不是打架就是逃学,好歹镇压着拿了个高中文凭,这也是老张家学历最高的一个。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每次老张想起身为老教师惨死的父亲,想起书香门第这个词语,他都会摇头叹息。现在,镇上的银行里躺着写有他张文名字并在后面有着好几位数字的存款。那是他这些年辛辛苦苦挣下的老本。钱,钱这个玩意永远都是充满巨大诱惑力的,要不然,当年那个因为家境困难的白兰的家人,也不会让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厂长。这些都是钱惹的祸啊,它能帮人也能害人。这个社会有钱就如同有了一切,以前看他的眼光好人是同情,势力一点的人就是鄙视,他早看透了。在钱面前,人情淡如水,亲人可以变成仇人,不都是钱这玩意闹腾的么?

晚上,他一边呷着酒,一边往嘴里扔着花生米,看着二十五寸的大彩电,也许是因为此时心情较为轻松的缘故,他破例的多喝了一点。以至于从屋里往院子走的时候,感到头有些飘飘然。

这个时候,他是很少串门的。总是吃完饭后,躺下看会电视,然后睡前脑子寻摸一些油然而生的事情,还有的就是别忘记了要按按一直放在贴身内衣布袋里的存折和白兰的照片,这是他后半辈子的依靠,确定后才放心而又满足的睡去。长华经常回来的很晚,自己也有钥匙,所以,用不着给他留门。主要也是怕招贼的缘故,这点老张是很提防的。此时,锁好院门的他并没有急着回屋,而是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风比下午时刮得更大了些,那棵老梧桐树发出的“呜呜”声也更响了,并不时伴有枝干碰撞的声音。天有些阴沉沉的,像是要压下什么东西来,今夜有些寒冷,但他知道,这对肉冻订的结实是大有好处的。

躺在炕上,被窝冰凉冰凉的,这屋已经有好些天未烧火了,好歹是借着酒精的作用还感觉不出太冷。他听着屋外风肆意的声响,不一会就发出了鼾声。不知多久,迷迷糊糊中他被一阵开院门的声响惊醒,接着听见老黄狗叫了几声,然后就不出声了。他知道这定是长华回来了,果然听见长华跟一个女人的调笑声,渐渐走近了,像是进了屋里。老张厌恶的用被子蒙上了头,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早上,老张醒来,看一下表六点多了,便起身穿好衣服,竖耳听了听西屋没有什么动静,想是两人还在睡梦中。他推开屋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由的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他揉揉有些发涩的眼睛,然后走到院子里盛肉冻的盆子面前,挨个的掀开看了看,并用筷子戳了戳,满意的点点头重新盖好。

西屋传出长华喊柳柳起床的声音,只听见柳柳娇娇的哼哼着,一会长华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老张只顾将昨天下午煮肉漂出的油用一塑料桶盛满,放到自行车后座上捆扎好。长华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呲牙咧嘴的搓着手说,“我去送吧!”

“不用了,我正好到大街上买点饭”,老张摆摆手说。

长华扬了一下眉毛说,“好吧,不过早饭别买了,整天烧饼油条的,我都吃的腻腻的了。让柳柳做点吃吧,换换口味。”

老张瞅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推过车子就走了。

柳柳从屋里走出来,用手梳理着新烫的大卷发,一脸的不悦,“好哇,你张长华,你会出这么个馊主意哈,他那么有钱你让他买去,你充什么好人哪?我人还没到你家呢,你就把我当使唤丫头了。”

“呀呀,我的柳姑奶奶,做顿饭累不死你,冰箱里有的是现成的东西。亏着你们家还是开饭馆的呢,别这么娇气好不好?想做张家媳妇,得先去掉你身上的那个大小姐脾气”,长华蛮不在乎的说。

“你,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柳柳脸上立时蒙上了一层霜,“你敢跟我说这样的话,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当初你跟个苍蝇似的跟着我粘着我,信誓旦旦的可怜样。如今把我骗到手了,你就这么快喜新厌旧了。我要让你赔我的青春损失费,要不然,我让我哥打断你的狗腿”。

长华一看柳柳真的生气了,赶忙软了口气赔着笑脸说,“好,好,刚才算我放了个屁行了吧?其实在逗你玩呢,我舍得让我的宝贝做饭么?柳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说着,做了一个揖。

柳柳看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呸”了他一口,不再理他转身进了屋。

长华忙跟着进了屋子,涎着脸说,“好老婆,别真生气啊,我对你可是跟捧个宝贝似的”。

“是吗?那我问你,你准备用几台大轿抬我进门?我可是受不了苦只能享福的人哈,伺候不了,就赶紧的说,等着娶我的排老长队了。”

“知道,不就是你一个什么狗屁同学,量仗着爷老子当个破单位的局长就跟你显摆不完了。哪天让我遇到,我非给他这个尝尝不可。”说着,长华晃晃手中的拳头。

“哼,你也就是能耐这个,还会有什么本事?”柳柳甩下头发说,“有能耐你让你爷老子出钱给你做大事啊。你看你那辆破车,骑出去简直是丢人,你就不会跟他要钱买个新的?”

“我说了许多次了,他不给钱我怎么办?他让我自己挣钱自己买”,长华哭丧着脸说。

“老抠门,早知道你有个老抠门的爷老子,我就不喜跟你了。”

“什么意思你?感情你是冲着我爷的钱才来的啊?告诉你,我们结婚他肯定得出钱。实在不出的话,你就跟着他得了,给我当个小妈。”

“去你的死样,你说什么混帐话呢?”柳柳冲着正挤眉弄眼的长华胸口就是一拳头,“没出息的样吧你,你哥哥结婚都没有拿出多少钱来,还指望给你啊,做你的美梦去吧!”

长华捂着胸口呲牙咧嘴的说,“小娘们真是狠,下手这么重。没给哥哥就不能说明不给我啊,谁让嫂子那张破嘴整天胡咧咧的。我告诉你,有这么个例子,你以后要嘴甜些,保证不吃亏。”

柳柳白了他一眼说,“在我柳柳眼里,还没有这么一个能让我去巴结他的人呢!”

“哎呀,我的宝贝,这你就不懂了,嘴甜能换来钞票,这样轻松赚钱的机会哪里去找呢?听我的准没错,我是不行了,已经这么个德行,再说,老爷子也不信任我。”

柳柳眨巴着描的五颜六色的大眼睛,想了一会说,“是这么个理,老的都是向着孩子里最小的,好,我就听你的,哄出票子来再说。”

“哎,真是我的好宝贝”,激动地长华抱紧她“啪”的在腮上印了个吻,“哎呀,这是什么香味啊?这么顶鼻子,啊呸,呸”,他赶忙松开手一个劲的吐起来。

惹的柳柳在一边大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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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24:2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本帖最后由 玻璃女子 于 2010-3-29 11:25 编辑

老张不紧不慢的蹬着自行车,不一会就来到柳柳的姑姑家。

柳柳的姑姑柳翠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走过南闯过北,是年轻时候镇上唯一进过县里念过学的姑娘。所以,跟农村那些整天只知围着锅台转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柳翠自小就长的很出众,很洋气。什么衣服穿在她身上,那就是个衣服架子,怎么看都好看。二十岁那年,被副县长家的公子看上,轰轰烈烈的娶了过去。那个排场和热闹,好像古代贫寒人家出了个进宫的贵妃娘娘一般,成为镇上轰动一时的新闻,被好事的人津津乐道了好些时日。柳翠嫁到那副县长家一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只是在生孩子的时候子宫大出血,虽然大人小孩的命给保住了,但是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婆家人一下子也随之换了脸子,先是公婆家由埋怨到冷淡,后是丈夫索性编着理由的不着家了,后来更发展到在外面养了个相好的。对柳翠来讲这是最难以忍受的,然而娘家人的态度却是委曲求全,奴颜婢膝。唯恐失去了这张让祖宗坟上冒烟的王牌,死活不顾及柳翠的痛苦。好在那个当副县长的公公怕儿子离婚对他的官职仕途会造成影响,一直没有挑唆儿子走离婚那一步。对柳翠也算客气,但对儿子在外的所作所为,却是睁只眼闭只眼。柳翠在闹腾了几次没有什么结果后,也就看开了,为了年幼的女儿,干脆也作罢,过起了不闻不问的日子。

直到后来女儿去外地上大学,当副县长的公公也退了休,这个时候公婆家的光景也渐渐的没有以前那么显赫了。那个公子哥的丈夫在外面混了这些年后,也厌倦了灯红酒绿,突然的就留恋起柳翠以前的温存来。三天两头的开始黏糊她,希望能和她回到以前的生活。

只是这个时候的柳翠已经在这种冷漠中心如死灰,看淡了城市的喧哗和虚伪。她觉得是该给自己重新安排以后人生的时候了,毅然在公婆一家人惊讶的目光中,和这个过了半辈子但形同陌路的公子哥丈夫办理了离婚手续,带着自己多年工作积攒和离婚后分的一部分财产,回到了桃花镇。

看到妹妹突然放弃荣华富贵回到镇上,当哥哥的老柳头坐不住了。他先是指责不奏效后又涕泪俱下的哭爹嚎娘,痛数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对妹妹没有尽到责任的种种愧疚,一番闹腾就是想逼柳翠回到婆家。让本来回到娘家想感受亲人温暖的柳翠大为伤心,一怒之下自己在镇上买了一处房屋,并开了一家名为“天天有福”的商店,人来人往的生意很是兴隆。

桃花镇上的人早已不是以前的脑袋瓜子了,虽然也是说什么话的都有,但总的来说还是以善良和宽容接纳了这个让人敬佩的女人。柳翠也是个能干的女人,她像是一下子将多年被压抑的激情爆发了出来,或者是要补回她这十几年所过的混沌日子,将自己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开了商店后,又雇人养了十几头肥猪,整天忙这忙那的总也不闲着。缺钱么?她不缺的,离婚的时候分了一笔不菲的财产,上大学的女儿的费用也不用她管。她应该是个有钱的女人,但是她却过不来有钱坐吃山空和无所事事的日子,她需要一种新的生活,一种农村里老婆汉子热炕头的那种亲亲热热地恩爱生活。

老张在门前停下车子,透过敞开的院门看到柳翠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张大哥,你来了?还没吃饭吧?”她笑眯眯的招呼着。

“还没,先给你把油送过来,”老张边卸下油桶边头也不抬得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都怕看到这个女人的眼睛,本来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水汪汪的那么撩人。一件暗红色的开身毛衣裹住玲珑有致的身材,脖颈处的黑色高领毛衣将皱纹极少的脸蛋映衬得更加白皙,怎么看也不像这个年龄的女人。

柳翠欲上前帮着他把油桶提到院子里,但看他一把拎起来快步如飞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她缩回伸出的手笑了笑,也跟着进了院子。

“放这儿就好了,大哥,我做好早饭了,一起吃点吧?”

“不用不用,我去街上买点就行了,你记着斤数,还是到月底结帐”,老张连连摆手,推过自行车就走。

柳翠紧跟着走出来,“你看大哥,你走那么急干么?”说话间,老张的自行车已经驶出去了。

“倔老头子”。柳翠冲着他的背影悄声嘀咕了一句,脸上却笑意盈盈。

老张来到卖油条的摊子面前,支好自行车。

正忙得欢的柳大贵从油烟中抬起头招呼着“来了?大哥,快找个座位坐下。”

“嗯,好买卖啊,”老张边应着边就近找了个桌坐下说,“还是四根油条,一碗豆浆”。

“好的,一会给你拿过去,什么好买卖,都是你不愿意干的脏活呢!”

“这个活不错了,也不是一般人就能干的。起早的活很辛苦,但是得有个毅力。”老张眯着眼看着柳大贵忙活着,自顾自的感慨。

“唉,自家养了个不出息的儿子,我这个当老的就得做点小买卖给他拼死拼活的挣钱盖屋娶媳妇,没有给他挣下家底,哪有闺女肯上门?”

老张点点头,“说的也在理,不过这个年头指望谁也不管用,当老的再能耐也养不了儿女一辈子,还是给他们养大成人自己挣自己的。”

柳大贵把油条和豆浆端到他面前说,“天下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爷娘。你不给他挣下,指望着他自己成家立业很少有这么出息的孩子。哪能像你似的,这么有钱的爷老子,这棵大树立在那儿,就能给儿女庇荫。”

“我指望我那些儿子养老还是个问题,所以我是给我自己挣养老钱”,老张狠咬了一口油条说。

柳大贵看看他变得神情黯淡的脸,忙嘿嘿笑着走开了。

“大贵,给我来碗豆浆,”一个粗声大嗓门在耳边响起。他不用抬头,就听出来人正是他最不愿见到的老柳头。

“哈哈,这么有钱的张老弟也来吃这小摊上吃饭?”

“我不吃饭神活?”老张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再也不搭理他。

当着众人面被老张这么抢白,老柳头可是忍不住了,脸上嗖的刷成了酱紫色。“说话很冲啊,别忘记了你家小小子还在追我家姑娘!”

柳大贵一看不好,赶忙拉过他,“柳大哥,快好好吃饭吧,让人家笑话哈,以后说不定都成亲家了,可千万别为句话伤了和气。”

“我不怕笑话,我怕啥哪?我这人皮厚实,哈哈!”

早在一边憋得脸通红的老张,这时候虎的站了起来说,“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和我说话,不出声没有把你当哑巴的”

“你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啥的?我都喜懒得搭理你。”

柳大贵忙说“大哥,有话好说,都是上年纪的人了,不就是为句话吗?”

老张一瞪眼,“我让着他?你看他那个德行,养出的闺女也好不到哪儿去,想进我张家门,下辈子做梦去吧!”

“你这个爷老子多高尚啊,高尚的自己的闺女跟人跑了沂蒙去。”老柳头毫不示弱的跺着脚回敬他。

老柳头的话戳到了老张的疼处,一股子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他冲上去就给了老柳头一耳光,大骂道“我操你这个鳖蛋,你还张着个蛤蟆嘴说起来没完了。”

老柳头“嗷”了一声,瞪着通红的眼睛也扑了过来。这俩个撕扯着,扭打着引来了众多看热闹的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些吃饭的人趁机不给钱也跑了不少。可苦了劝架的柳大贵,一会儿拉拉这个,一会儿拽拽那个,最后还是被闻讯赶来的常亮和大柳才将跟斗鸡似的老柳头和老张拉开。

被拉走的老柳头跺着脚,喷着唾沫星子的大骂,“你张文听着,我这辈子和你势不两立……”

“丢人丢大了,你还想让我活了不?你们这是干什么?

”长华边给他推着自行车边嘀咕道。

“滚,你也不是个好玩意,多少女人没有,你就看上他家那么个东西。”老张整理着被老柳头拽下几个扣子的上衣,气又不打一处来。

长华撇撇嘴,冲围观的人群吼道“都他妈在这儿立树桩哪?都滚开去。”吓得围观的人一窝蜂的四下散去。

打了架的老张回到家里,一上午压抑着懊恼的心情,和前来拿狗肉冻的人跟没事似的笑脸打着交道。这些年类似这样的心情他也习惯了,用他过后自己心思的结论是自己也变得油腻了。过了多半辈子,他知道哪些事情该放在心里,哪些事情该转身扔掉。

只是让他心痛的是老柳头千不该万不该拿着女儿大芳刺激他,这一直是他最不愿意在人前提及的一桩心事。长得婀娜苗条的女儿,在镇上也是众多小伙子追逐的对象。那年去城里给一户人家当保姆时,看上了那户家一个离了婚的亲戚。结果,在他棍棒都不奏效的情况下,硬是含恨跟着那个人跑去了他的沂蒙老家,这一去就是五年,再也没有回来。今年夏天大芳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好歹也算是有了个音讯。为此,提起女儿他的心一直都堵得慌。

疯老婆啊,你真是我这辈子的冤家,你这辈子嫁给我,可能是上辈子和我有仇,要不然,怎么会生下这些混账东西来呢?不是儿子不听话就是儿媳妇泼皮,弄得我这辈子算是彻底的指望不上什么天伦之乐,颐养天年了。老张摸着老黄狗的身子,蹲在热闹过后的院子里伤感着。这样想着,他的心里越发的冷了起来。

老柳头的饭店里,长华和大柳几个正在热火朝天的划拳喝酒。大柳瞪着通红的眼珠,把手一挥示意身边一个青年把门关上,然后喷着酒气对长华说,“妹夫,我,我已经是喝的差不多了啊,今天我这个当大舅哥的跟你交个底,你中听不中听?”

“干么这样说,你是我们弟兄们的老大,更不用说还是我大舅哥,有话不用这么客气。”长华吐着烟圈儿慢条斯理的说。

“不错,我妹妹没有看错你,好兄弟。”大柳揽过长华的肩膀凑前说,“有个坐牢的老兄释放出来了。他是专门搞大活的人,什么道上都有相好的。这几天就找我商议,约最好的兄弟们挣点外快。你看,就像我们这几个每天就是干点偷鸡摸狗的事,也成不了大气候。”

长华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有个坐牢的朋友?和这些人交往,让我老子知道了不打死我才怪”。

大柳诡秘的笑笑说,“我有的是朋友,这个年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怕你没有胆量,来钱的买卖有的是道。至于你爷,你还怕他?等你挣的钱比他还多的时候,还指不定谁怕谁呢?”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干什么?”

见长华动了心思,大柳得意起来,“什么来钱就干什么,什么来钱快就干什么”。

长华不解的看着他,摇摇头说“别卖关子了,抢银行来钱快,我们总不能去抢银行吧!”

“对呀。抢银行这么来钱快的买卖,为什么不去干呢?哈哈”大柳笑得前仰后合。

几个小哥们也都应和着笑着。

“说正经的,如果真是可以挣钱的买卖,我们就干呗。但是犯罪的大事情咱可不干。”长华说。

“胆小鬼,有钱还不挣,”一个眼睛长得跟细线似的青年讥讽道。

“去你奶奶的,”长华将正抽着的香烟扔了过去,“还轮不到你眯缝眼说话”。

被称为眯缝眼的青年见长华动了真气,忙讪笑着躲一边去了。

大柳用筷子敲敲桌子说,“别自己人开了火,现在是讨论正事呢!”

长华站起来,“我走了,你们讨论吧。”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说走就走。”大柳一把拽住他。

长华绷着脸不作声。

“真是小心眼,兄弟之间说话不用分深浅。要不然以后怎么在一起做大事呢?”,大柳说着把他拉到座位上。

“你说吧,怎么干?我没说的了”,长华瓮声瓮气地说。

大柳一拍桌子,“好,痛快,要的就是兄弟的痛快劲。先干一杯酒,预祝兄弟们发大财。”

说着,端起酒杯一仰脖“咕咚”了进去。

长华心“突突”的跳着,面有难色的端着杯子,看着其他的人也纷纷毫不含糊的照样子喝了一杯。深知是挨不过去了,只好咬咬牙硬是将这杯酒灌进了肚子里。

“好,好,要的就是这个胆气”,大柳几个拍手叫着,看常亮抹着嘴巴眼神有些恍惚的傻笑。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柳柳气呼呼的站在门口,大吼着“死长华,你想要醉死,不要你那条干巴命了?”

长华打了一个激灵,被柳柳这一喊酒立时醒了一半,“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着感觉舌头打起卷来。

大柳也打怵这个有些刁蛮的妹妹,赶紧对长华说,“好了,今天先说到这儿,你赶快把这个河东狮吼弄走吧。”

长华应着,拉起柳柳的手脚步踉跄的往外走。柳柳抽出手照着他的脑壳就是一拳,嘴里骂着“死货,你和大柳那帮家伙喝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不喝死你才怪,都是要酒不要命的东西。”

这边的大柳尴尬的冲着正伸头探脑听着柳柳说话的几个哥们笑笑说,“我妹妹这个臭脾气,也就是华子肯要她,要不然我都担心怎么着也会出息成个老姑娘呢!”

几天过后,长华瞅着和老张吃晚饭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说,“爷,我跟你商量个事情。”

老张抬了下眼皮说,“你能有什么事情和我商议?”

“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自己做不了主,这不得和你商议么?”长华嬉皮笑脸的样子。

“行了,有话快说,先声明一点,要钱没有。”

“安?说话这么绝,这不是给我堵路吗?”长华有些忿忿。

“都是一个娘生得,你大哥也没靠我,自己娶媳妇,自己干事情,你怎么不跟他学学?整天就知道等着天上掉元宝。”老张说着“啪”的把筷子往桌上一摔。

“他是他,我是我,十个指头还不一样齐呢?”长华委屈的说,“再说了,你挣了钱不为儿女那干么?以后养老不还得指望儿女,除非你要准备给我们娶个后妈。”

“去你妈的,我告诉你,一我不指望你们养老,你看看你们那个德行。二我也没准备要娶女人,你以后少给我放这样的屁。”

“你还说我们德行,你看你现在说话的样子?我看我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的事情,别把你受过的苦难史发泄到我们身上,好像我们非得受你那样的罪才能做事情。你没看现在,年代不同了,靠的是脑子和嘴巴成功而不是靠力气干活。”

老张受了儿子一顿抢白反而没有恼,他眯着眼,点燃了一支烟后说,“你脑袋瓜子比你哥哥聪明,就是整天不用在正路上,歪歪心眼子倒不少。什么时代都离不了要脚踏实地,本本分分。你记住,靠投机取巧做事,永远都不是长把子瓢。”

“我这不想用在正道上吗?大柳找我去干些不正道的事情,我这心里还打鼓呢?”

“你敢跟着他去,这个家伙从小就不务正业,出息好了我看也是个劳改犯,你不准跟着他去犯浑。”老张语气严厉的警告长华。

长华一咧嘴“我知道,所以说我跟你商议嘛。我想干个正事,不过没钱啊?”

“你打算干什么事情?”

“我想和柳柳开个饭店,就是缺这个。”说着,长华作了个点钞票的动作。

“柳柳还没过门就和你合伙,我看你们够呛能做成的。”

“你就是打击人,我们怎么就不能合伙,她是我老婆,我不和她合伙和谁呢?真是的。”

“你老婆?你个臭小子真是不知道羞,既然是你老婆那你回去问她老爷子要钱啊?你这不是他们那边的女婿吗?”老张没好气地讥讽儿子。

长华跳了起来,“我是你儿子啊,你有责任帮我成家立业。你看谁家的父母不都在为儿女操心,就是你,只顾挣自己的,一点也不管。当初,你生我干吗?”

“我生你?是你那个疯妈生的你们好不好?我要是早知道你们这么个德行,我早就掐死你们了。”老张听他这么一说,立时也火了起来。

“我就问你,到底帮不帮我们,就算是我借你的还不行?”

“不借,我从来不借别人的钱,也不借钱给别人。有本事自己挣去,挣个天是你有本事,我也不希罕。”老张冷冷的说道。

“外人?我是你儿子啊,你搞清楚。你别挣钱挣的连儿子和外人都分不清了。你真是自私,好,那你以后别后悔。”说着,长华气呼呼的跳下炕,摔门走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了你们这几个混帐玩意,操你妈的,把你们养大和我横起来了。”老张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他一气喝了半斤酒,没有解愁反而五脏六腑更加的难受起来。这点酒是喝不醉的,但是,神情有些恍惚。他歪在炕上,深叹口气,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手指触及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进去,取出一个抽旱烟用的小布袋。握着它,他的眼睛里立时有了光采。

这是命啊,我后半辈子的命。这些年起早贪黑,遭过多少罪才换来的这些财富,怎么可能让它一点一点的减少呢?他喃喃自语着。每次看到它,都会在他的心里更加坚定一次对它的热爱,就好像当年对白兰的那种感情一样。他已经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但再不能失去钞票了,在他的心里存折上的这串数字只能增不能减,这样才能确确实实的感到一种对生活的安全感和由此而生的满足感。

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的响了起来。他起身揉揉有些湿润的眼睛,连鞋子也没穿就走过去拿起电话,“喂,谁哪?”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哽咽,“爷,是我,大芳。”

“噢,我听出来了。怎么了?”

“我,我想您了。”那头大芳说着鼻音有些重起来。

他心里一暖,还是养女儿好啊,知道疼人,“过的怎么样?你男人对你好不好?”

“嗯,还好,您身体好吗?”

“不用挂念我,不缺吃不缺穿的,你自己在那边好好的照顾自己,有时间回来看看。”

他话音刚落,那边“哇”的一声哭开了,“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这好好的你怎么哭了?”

“我,我难受啊……”,大芳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老张有些发慌起来,“别哭,什么天大的事情不好说,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我就是有些想您想家了。哦,对了,还有不多日子就是我娘的忌日了,我想回去到娘坟前磕个头看看她。”大芳抽抽搭搭的说。

“噢,”老张放下心来说,“好,回来吧,回来吧!”

放下电话,他宽心了不少。儿子让他冷心,但好歹有个知道疼他的女儿,虽说当年曾经让他颜面丢尽,但是哪有不犯错的孩子呢?

这样想着,他把那个放存折的旱烟袋子仔细的包好,揣进内衣的口袋,用手使劲按了按,才放心的趿拉着鞋来到院子里。

蹲在窝边的老黄狗见他走出来,低低的叫着,摇头摆尾的来到他身边,他摸摸它光滑的身子说,“老黄啊,老黄,只有咱这俩个老光棍相依为命,谁也不嫌弃谁啊。”

老黄狗像是听懂了主人的语言,将头往他腿上蹭了蹭。

锁上院门,老张转身要进屋的时候,听见隔壁长荣家里传出来王美尖尖的声音,“好哇,你死长荣,你背着我私藏小金库,你想养小老婆啊你。”

“你烦人不烦人,从认识你之后我身上都没超过10块钱,你还不知足,那是朋友放我这儿的钱。”长荣不耐烦地声音。

“什么朋友放你这儿的钱?你当你是银行啊?我看你越来越会撒谎了,我倒霉啊,嫁了你这么个外表看着老实,心里花花肠子的人。背着我来这一套,你还是人吗?”随着王美话音刚落,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发出“哗啦”一声脆响。

“你?你这个败家娘们,你怎么摔东西你?”

“我败家,好,我就今天败给你看看,我让你不过了。”

“别,别,好啦,我的祖宗,我服了还不行?我真是怕你了,我以后听你的,打破东西还得花钱买,你不心疼?”长荣告了饶。

“哼,”气喘吁吁的王美,两手往肥腰一叉说,“知道姑奶奶的厉害,我看你还敢不敢背着我捣鬼。”

“真是冤枉,那钱真的是朋友的。就是高庄的那个和我一起卖烤鸡背的高大全,他自己背着老婆藏的钱,怕他老婆搜去就先放我这儿保管的。你说,你不问青红皂白的来这一出,快把钱给我。”

“你看你交的朋友也不是好人,还背着老婆藏钱,我更不给你。以后,你就跟着这样的人学坏了。”

“你这不是成心找事吗?我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情了,我把钱还给他,他爱怎么藏也不管我们的事了。还不行吗?”长荣近似哀求的口气。

“不行,单凭你一句话就是他的了?我才不信呢!”王美依旧不依不饶的声音。

“真是俺姑奶奶,我这儿有他的电话,你给他打电话问问,我哪敢说慌啊?”

听到这儿,老张不禁朝那边“啐”了一口,转身进屋去了。他从心底里瞧不起儿子的态度,就由着王美那个泼辣娘们胡闹腾。完了,老张家是彻底的完了,阴盛阳衰,真是家门的不幸。按说无论怎么算,祖宗历代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人家,怎么就说不进个贤惠媳妇来呢?还是老天爷成心的要给他家改朝换代?

长荣是指望不上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长华身上,现在也没戏了。柳柳比王美心计还多,长华就是个直筒子,才认识柳柳没几天就让她摸得透透的。唉,他本来是替长华看好“天天商店”的那个小李姑娘的,为人和气又懂礼貌,甜甜的很是让人喜欢。如果真是能和常亮相处,他还准备为他们结婚拿出钱来好好操办一下呢。没想到,长华居然和柳柳泡上了。说来也该是张家男人一个德行,被女人上过了还就死心认准那口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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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25:17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本帖最后由 玻璃女子 于 2010-3-29 11:27 编辑

长华自从和老张为钱的事情闹红了脸后,过了好几天才从外面回来,这期间他住在哪儿老张也没有过问。长华进屋换了身衣服,也没搭理正在忙着弄狗肉的老张,端了一盆水擦洗起了那辆脏兮兮的破摩托车。爷俩就这么扭着劲,谁也不说话。

门口响起刺耳的摩托车轰鸣声,长华抬起头,大柳已经趾高气扬的骑车冲了进来。“华子,你个臭小子,我这几天怎么没见你?跑哪去了?”

长华赶紧偷偷指指老张,又指指外面示意出去说话。

大柳晃晃剃得铮亮的肥脑袋,赶紧跟白了他一眼的老张打招呼,“张叔,嘿嘿,您忙着哪?”

老张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算是回应。

这边长华已经拽着他的胳膊往院门口走去,“出来说话,你找我干什么?”

“找你干什么?你个小子还敢玩失踪。我让你过去找我,柳柳没跟你说?”

“没有啊?我这几天都没见她,我在我同学家玩了”,长华垂头丧气的说。

“看你怎么没有精神头啊,怎么,和我那个刁蛮妹妹吵架了?”大柳点上一支烟,随即又抽出一根递给了他。

“也不算是,她整天拿她一个破公子哥的同学跟我比,我烦透了。想干点事,老爷子还不帮我,我又没有钱给她买这买那的。”长华猛吸着烟,一口呛得他忍不住地咳嗽。

“我说嘛,这几天我看她整天花枝招展的,原来是有个追求者呢!没事,你放心,她也就是玩玩,不会和那个家伙动真的。那个家伙长的跟猪似的,嘿嘿,比我还难看。”

长华叹口气说,“也不光是为了这个,我为钱犯愁呢,柳柳要求那么高,以后拿什么结婚呢?”

“我说让你跟我一起干,你还捡三挑四的。挣钱就行,顾及那么多干什么?”

“你干的都是要犯法的买卖,我可不愿这么年轻就走绝路。”长华摇摇头。

“得,算我今天白来了,”大柳把叼在嘴上的烟头吐了出去,“你呀,你瞎长了个男人皮,装了个兔子胆,以后可别后悔,我走了。”说完,大步跨上摩托车扬尘而去。

长华耷拉个头,回到院子,越看那辆摩托车越来气,忍不住上前狠狠地揣了几脚。

“要耍牛出去耍,别在我眼前装老大。”老张在一边讥讽道。

“我,我倒八辈子霉了,生在这么个破家里。”长华忿忿说着抓起脸盆就朝院门口扔了出去。

“你给我捡回来,你要造反了你,我可没有死皮赖脸得让你生这个家,狗还不嫌家贫呢,你到装起清高来了。”老张火冒三丈,抄起一根柴火棒就奔了过来。

长华看事不好,撒腿就往外跑,和从外面进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哎哟,”来人发出一声尖叫。

老张和长华同时一愣,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风尘仆仆,满脸憔悴的样子,此时,她正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肩膀。

“大姐?你怎么回来了?”长华惊喜地叫了起来,赶紧上前扶过她。

老张也扔掉了手中的棍子,大芳走了过来,低低的叫了声“爷”。

“哎,你这是?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孩子和你男人呢?”老张问。

“他们没有回来,路太远了,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大芳吞吞吐吐的说。

“噢,你吃饭了么?没吃就让你弟弟买点去。”老张看大芳瘦弱的身材,蜡黄的脸上老气横秋,才几年呢,原先水灵灵的女儿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芳没有作声,长华在一边冲他一伸手说,“给我钱,我去买饭。”

老张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票子递给了他,“买点热乎的,别让她吃着不舒服。”

长华撇了撇嘴,跑出去了。

父女俩个就在院子里坐下来,老张瞅着大芳手中提的两个包裹说,“你怎么不胖呢?是不是那边的水土不习惯?”

大芳神色有些黯淡,“我本来说是要等我娘祭日回来的,但我呆不下去了。我后悔当初没有听您得话,稀里糊涂上了那个死鬼的当。给他生了儿子后,他就不正套的干了,整天迷着赌博玩乐,谁也说不了他。我怎么劝他都无用,说急了就抬手打人,你看我身上、胳膊上,还有这额头上这道疤都是他留下的。我,我为了孩子忍啊,可是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还在外面找野女人鬼混,都不着家了。”说到伤心处,她忍不住“呜呜”的哭起来。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说的一点也没错,当初你是怎么的坚决,我打死你都愿意跟着去。老话说好狗不咬鸡,好汉不打妻,你男人这个样子,你以后怎么过?”老张拍着大腿说。

大芳抬起泪汪汪的眼说,“我就是回来和您商议一下,我准备和他离婚。”

老张惊的瞪大了眼,“什么?离婚?孩子怎么办?才两岁的孩子你舍得?”

“我能怎么办?孩子我是不给他的,我不能让他把孩子带坏了。”大芳似乎铁了心的样子。

“这件事别急,虽说他不正套,但那也是你呆了好几年的家呢!要认真考虑清楚再说。就是真离婚了,你带着男孩子怎么找婆家啊?”老张叹口气说。

“我不管了,当初已经走错了一步,现在我更不能再错下去。要不然,我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活头?”大芳哽咽着。

“慢慢来吧,对了,你回来你婆家人知道不?”

“知道,我要抱孩子回来,他们不让,把我孩子藏起来了。”

“噢,你进屋收拾一下吧,咱就这么三间屋,西屋你弟弟和他那个对象住着。我那屋按说闺女大了不方便……。”老张干咳了几声,说不下去了。

“没事,你是我父亲,哪有那么多讲究,我住您屋就行了。”大芳抹把脸说。

老张没再说什么,看大芳进了屋。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上来,把他呛出了眼泪。

家里一下子变得有生气起来,老张又看到了以前那个能干的女儿,看着大芳忙前忙后的收拾着,他的眼里多了软软的神情。

长华拽着柳柳回来见过他姐姐,大芳私下里和老张说,“我看这个柳柳不是个善碴子呢?弟弟够呛降了她的。”

“我们家的男人都是投错了胎,这辈子就是给女人当牛做马的玩意。”老张狠狠地说道。

一次饭后,长华偷偷的叫出大芳,“姐姐,我有对象你也看到了,咱爷这个人老抠门了,把钱攒的紧紧地,要分钱跟要他的命一样。可是我得处对象啊,你说没有钱哪个女人肯跟我?”

“什么意思?你说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别让咱爷操心了。我去过长荣家,你看看他多么能干,人家不也是一步一步自己干起来的?”大芳摸不透弟弟的意思。

“他是他,我是我,再说了王美那个人是个过日子的主,和咱爷差不多,光进不出。我找的这个柳柳啊,奶奶的,恨不得把她当成皇后娘娘供奉。我现在甩也甩不了了,她哥哥是镇上有名的大痞子,不敢惹呢?”

“那你找我干吗?我又不是银行,又不能给你生钱。”

“哎呀,你看你说外话了,你是我姐姐啊!再说,你在外面这几年怎么着不也攒下了点?”长华嘻嘻笑着说。

大芳瞅了他一眼说,“那个穷沟沟,连兔子都不愿意去拉屎,我靠什么攒钱?再说,我真有钱,我还回来干嘛?”

“啊?感情你也是个穷光蛋那?嘿,我以为你回来说离婚的事情,手头有钱呢。原来,也是来搜刮老爷子的。”长华大叫了起来。

“你说什么?”大芳气的脸通红,“你怎么这么说我,还有没有姊妹感情?”

“感情?哎,这个年头我是看明白了,什么叫感情,和钱抱着那才是真正的感情呢!老子为了钱都不顾及父子关系,姊妹更不用谈了。走了,无趣。”

大芳孤单单的站在那儿,禁不住热泪滚落而下。

长荣的三轮摩托车骑到老柳头的饭店门口时,就歪歪扭扭了,他紧张的攥住车把好容易才停下来。

老柳头正站在门口和柳翠脸红脖子粗的说着话,“我知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还没有那么点数?咱有钱,又不是和别的人家似的吃不上喝不上的。你说,我辛辛苦苦挣了钱干吗?不给他给谁?他年轻,又赶上这么个好时代,让他造吧,能造出什么事情来?只要他开心比什么都好,省得在家惹我生气。”老柳头不以为然地说。

“哥,我这可是最后和你再说一次,你再这样把大柳惯下去,听任他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到头来他出息坏了,你可别后悔。我们柳家可就这么一根独苗,我把话今天说到这儿了,你自己掂量着办。”

老柳头正要再说什么,一抬头看到长荣,“荣子,你这是上哪去了?车出毛病了吧?”

长荣趴在已经瘪了气的轮胎面前,无可奈何的说,“是啊,扎破袋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你看这路面上全是图钉和碎铁沫子。我这满车的生鸡背得快拉回去冻起来呢!”

柳翠也走了过来,“我让商店那边的小王把车开过来,先将鸡背送回家去吧!。”

“这样就太好了,”长荣搓着手感激地说,“谢谢翠姑姑了。”

“你看你这个客气,”柳翠说着往斜对面的“天天商店”走去了。

“荣子,干的不错啊,”老柳头摸着稀疏的头顶笑眯眯的说。

“什么干得不错,比您老差远了,看您生意做在自己家里,等着客人上门。我呢,还得跑城里外贸进鸡背,烤出来还得挨村串户的卖,挣的辛苦呢!”

“能吃苦,就是有出息,”老柳头拍拍他的脊梁说。

“可别这么说,还是你们家大柳强,他多么有能耐呢,朋友多门路也多,他可是镇上的名人呢!”长荣笑着说。

老柳头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得意地笑着说,“是啊,我这个儿子,我还是挺知足的。反正,我是随他喜欢,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长荣“呵呵”笑着,没有再说什么,弯下身子开始检查那个被扎了的轮胎。

卖水果的老李骑着三轮车隔几步远招呼他们,“哎,你们没去看发祥?他老子从台湾回来啦。”

两人都一愣,长荣赶忙问,“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午,城里一个什么台侨办公室的人来的,找到镇政府出面,去的发祥家。”老李把三轮车放慢速度说。

“你看你这个人,停下来说话,”老柳头招呼道。

“不了,我得回去呢,他是我家那口子的表哥,我得去给他们家赴人情去呢!”

“什么人情?怎么回事?不是回来人了吗?”长荣急急的追上去问。

“我可没说回来的是活人,回来的是骨灰呢!不和你们说了,我得快回去,”说着,老李蹬着车子远去了。

长荣愣愣的站在那儿,傻了眼。老柳头一拍他,“咋了,赶快去看看吧!这真是难受啊,可怜发祥那个老娘了,等了一辈子等了个空。”

“哦,是啊,我,我这就看看去,”说着,长荣撒腿就跑,身后传来老柳头着急的声音,“哎,你先别跑啊,你这车和鸡背怎么弄啊?”

“你帮着送我家里去吧!”长荣说着,人已经跑出去了老远。

“这话说得,我怎么给你弄家里去?”老柳头瞅着一车鸡背嘟囔着,他前后看了看没有人注意,迅速掀开盖在上面的棉被抽出几只鸡背,小跑着进了自家厨房放下,然后跟没事人似的又走了出来。

老张坐在院子里,哼着小曲正在收拾剥下来的狗皮。大芳在压井边神情有些恍惚的为父亲洗着衣服。这个时候,长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爷,爷,你快去发祥叔家看看吧,他家出事了。”

老张冷不丁的给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山呼什么?你吓我一跳,谁家出事了?”

“发祥叔家,他那个台湾父亲回来了……”还未等他说完,老张打断了话说,“回来是好事啊,你看你跟死了人似的咋呼。”

“不是,”长荣急得直跺脚,“是死人了,回来的是骨灰,不是人。”

老张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他父亲死了?走,快走,看看去。”

说着,爷俩急三火四的就直奔发祥家而去。

发祥家的院子里外,站满了人。老张爷俩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看到正屋桌上摆上了灵位。但没有放置骨灰盒。老张疑惑的走进了屋里,有些发暗的屋子里也是挤满了人。透过人群,陪在老母亲身边的发祥看见了他,刚刚擦干得眼泪又流了下来,“呜呜”着招呼他近前坐下。

“这是怎么说呢?”老张看见老太太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骨灰盒。

“大哥啊,呜呜,俺娘命苦啊,俺那老父亲也死的惨啊。在那台湾给人打了一辈子工,吃苦受累一辈子,有家回不来,老了一身病,自己也舍不得给自己拿钱治啊,这是客死他乡啊!呜呜,俺那苦命的没见过面的爹哪……”发祥哭得嗓子都哑了。

老张心酸的拍拍他,劝着,“别哭了,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哭也换不回来。你这样子让你娘不更伤心,快劝着她把骨灰盒拿过来,好让老父亲入土为安哪!”

“我劝了,不管用,从上头部门来人送过来后,她就抱着一直不撒手。也不哭也不说话,我都没辙了。”发祥擦着眼泪说。

“唉,这也不是办法,让老母亲闷出病来就麻烦了。”周围的人也都齐声附和着。

老张趴在老太太面前,大声说,“娘啊,你就把老父亲放下吧,你这样抱着他,你累他也累啊!”

老太太抬起核桃似的脸,瞅瞅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空洞无神。

“你摸摸我,我是你从小就看着长大的小文子啊,我小时候还吃过你奶,我和祥子搂成块长大的,你都忘记了?你听你儿子说,把老父亲放下,让他入土为安。他累了一辈子,回来找你,就是想回家想你啊!你这样抱着他,这个盒子这么小,他难受啊!”

“他难受?我比他还难受啊!那么高的个子他怎么忍心就这样回来见我啊!”老太太说着,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突然,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歪倒在炕上。

吓得发祥大声喊着,“娘,娘,我的娘那,你这是怎么了?你快睁开眼看看你儿子啊!……”

众人也乱做一团,慌乱中有人大叫着,“快去找医生,快去找医生……”“不行了,老太太都没气了……”

立时,屋里屋外哀声一片……

王美狠狠扭住长荣的耳朵大骂着,“我让你不长记性,你说,你把鸡背扔老柳头那儿干吗?谁不知道他是全镇上出了名的铁公鸡,好占便宜的东西。你把车让他看着,那不是明摆着给他白送东西吗?他妹妹柳翠送回来,我一称少了十斤,损失多大啊。”

“哎呀,你轻点不行?耳朵都让你拧下来啦,”长荣揉揉发红的耳朵嘟囔道,“我这不是因为去发祥叔家去的吗?他从小就把我当亲儿子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去安慰下还是人吗?”

“哼,就显摆着你了,你去就能把人活过来还是怎么的?”

“哦,你那个意思就是说,以后你娘家有什么人过世,我们就不用去了呗!”长荣反驳道。

“你,呸,呸。你敢诅咒我娘家人?我和你拼了我,你这个黑豆虫。”说着,王美随手抄起一把扫帚就扑了过去。

“救命啊,我不敢了”,长荣四处躲闪着,一个劲的求饶。

“你知道你能惹不能当,以后就给我老实点,”王美气呼呼的指着他说。

“是,是,”长荣赶紧点头。

大芳推开院门走了进来,她瞅瞅长荣狼狈的样子说,“都在家啊,大弟,大弟媳。”

“哟,大姐大驾光临哪!快进来坐吧,我和他在闹玩呢!”

长荣瞅了妻子一眼,然后招呼大芳,“姐,什么事啊?”

“哦。我跟你来商议一下咱娘祭日的事情,看看是不是我们做子女的得准备准备。”大芳瞅瞅王美的脸色说。

王美一把扯过长荣,“大姐,你是家里的老大了,你招呼姊妹给娘尽尽孝道是应该的。但是呢,自从你出嫁后,家里的大小人情四事可都是落在我们家长荣身上了。这几年,也花的不少了呀,是不是长荣?”

“你说什么呢?”长荣冲王美说道,随即又转向大芳眼色示意,嘴上却说,“大姐,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了,这几天也捉摸这事呢。”

“哦,好的,主要是也没有几天了,定下来咱就快准备,那好,我走了。”

看着大芳走出院子,王美瞪圆了眼睛冲着长荣嚷着,“你什么意思你?这些年她都没回来过,每年的祭日都是我们一分不少的往外出,也该让她自己补回来了。”

“可那不是特殊情况吗?你看你,嘴巴不饶人,我姐姐也不容易,她如果有钱的话就不用我们操持了。”长荣说。

“我上你们家可是倒了大霉了,还没享受过有婆婆照顾家的日子,可倒好,死了还得给她照顾。有个有钱的公公也行啊,跟着过过滋润日子,却是个铁公鸡。你说,我跟着你有什么好?”王美忿忿的数落着。

长荣笑了起来,“你是嫁我娘还是跟我爷?真是说话胡厉害。跟着我你偷乐去吧,这么帅的小伙子被你糟踏了”。

王美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说,“长得好就能生钱还是怎么的?我还担心看不过门来呢?”

“好,好,我不和你说了,说着说着你就不正套了。”长荣赶紧向她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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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26:31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老张神色黯然的坐在院子里,闷头抽着烟。大芳边忙着往锅里添柴火,边担心的瞅眼父亲。“爷,你就说说话吧,别这么憋着,你都憋一上午了,这样会闷出病来的。”

“咳咳”老张咳嗽了几声,把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下,用鞋底使劲踩着,“没事,我没有事呢!”

“我知道,你是为发祥叔家难过呢,这一下子走了两口。发祥叔家奶奶这辈子就是为了等她丈夫才顶着口气,现在等回来守在一起,也就没有心事了,所以,她跟着去也是好事情。”

“嗯,是这么个理,就是我这心里那堵得慌。”老张叹口气说,“人这一辈子,你说这样活的什么劲?”

“你可别胡思乱想啊,”大芳紧张的看着他说,“这个家就指望着你呢!”

“唉,指望我什么?我还不知道指望谁呢?”

“你不是还有我吗?快别胡心思了。”

“嗯,不心思,不心思。”老张抹把粗糙的脸说。

屋子里传来电话铃声,老张招呼大芳,“快去接电话,看看是不是订肉冻的?”

大芳答应着进屋去了。

老张捶着有些发酸的腿,一会儿的工夫,看大芳不快的走了出来。“怎么了?谁的电话?”

大芳掩饰着脸上的泪痕说,“噢,没事,打错了的。”

“噢,”老张应了一声,“我出去走走,你看着点肉煮的火候。这腿今天有些不得劲。”

“好的,你出去吧,”大芳心不在焉的应着。

看父亲走出院门口,大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蹲在锅台边无声的痛哭了起来。刚才的电话,将她这些天平静的心情搅得不安。丈夫王招财在电话中威胁她立即回家,要不然,就找上门来大闹。大芳再三哀求等过了母亲的祭日再回去,但是没有得到应允,反而受到他的一顿破口大骂。她在心里彻底绝望了,对丈夫,对婚姻,对她在沂蒙那边的生活。

她哭着,不停的哭着,现在只有眼泪才是她自己可以主宰的东西。提起离婚,她一直不敢再次和父亲谈起这个。因为她知道家里的居住条件,如果真的离婚了,她除了这个家可是再也没有别的容身之地了。即使父亲可以答应,但是,柳柳呢?她能答应吗?

想到这些,她越发的伤心越发的止不住眼泪了……

老张沿着大街漫无目的的走着,路上看见身穿白大褂孝服的发祥,低着头和一个他本家的男人一起走着,他知道,这是发祥去给一些长辈谢孝。他没有叫住他,怕见面时两人都要忍不住难受。

“天天有福”商店的门口,跨在摩托车上的大柳,嘴里叼着烟卷,像是等什么人。看到他,老张不由想起了长华,这个家伙早上就没见人,也不知道整天的忙什么。唉,都说养儿养女啊,养大了却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

一会,从商店里面跑出了衣着鲜艳的小李,她兴高采烈的奔向大柳。老张愣愣的看着她坐在大柳身后,并用手揽住他的后背,摩托车从后屁股冒出一股烟后远去了。

老张摇摇头,叹息着,心里还隐约感到一丝生疼,“唉,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看上大柳了呢?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哪!”

妻子祭日的这天早上,老张在院子里忙着整理找人扎好的纸人、花圈、烧纸等。厨房里,大芳把到坟上祭拜用的菜和面食,一一小心的放在几个木盒里。一边嘱咐开车的长荣路上要小心,别把菜汤倒在盒子外面。

其他人都在忙着把需要带走的东西,装在长荣的三轮车上。王美尖尖着嗓子说,“坟地离这儿有些远,我胖走不了长路,就得坐车上了呀!”

长荣白了她一眼说,“你胖更得走路去,还锻炼身体呢,让姐姐坐车上才是真的。”

“去你的,”王美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说,“这么胖还哭着嚎着要娶呢?”

长华“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哎呀,现在的女人可真是会扭转乾坤,我们张家的男人好像没出过这么有出息的吧?”

王美涨红了脸,不客气地互敬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俩口子的事情不用你说话,你有本事就在柳柳面前使啊!别叫人家给倒骑了就行。”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也不害臊。”长荣急忙拽过王美。

“你?就是个泼妇……”长华刚说到这儿,就被一边已经沉下脸的老张打断了,“你们都给我闭嘴,今天什么日子还顾得叨嘴磨牙?收拾好了就快走。”

长华不甘心的瞪了王美一眼,转身跨上摩托车冲出了院子。

长荣开着三轮车载着一脸愤怒的王美也走了,余下的人于是步行着赶往离镇二里路的坟地。

长华骑车奔到大柳家,把车往门口墙边一靠就往院子里走。从饭店门里伸出一个肥脑壳喊着,“华子,你也不锁车不怕给人偷了去?”

他转身笑了,“叔,没事,我那车破的没人稀罕,再说了,搁您这儿,谁还敢有偷得胆啊?”

老柳头哈哈笑了起来,见他跑大柳屋里去了,走到长华的摩托车前边打量着边自言自语,“嗯,是够破的,唉,我那闺女是白养了,沾不到光不说,到时候弄不好还得倒贴”。

“把我着急叫来干么?我刚从坟地上回来。”长华一见到大柳就急忙问。

“上坟地干嘛?”正低头数着一摞票子的大柳掩饰不住的高兴劲。

“我娘祭日哪,靠,我天,你哪来这么多钱?真是抢了银行了?”长华看着他手中的钞票惊得瞪大了眼。

大柳得意地将钞票往手中甩得“啪啪”作响说,“还用不着做那事,看,整整一万块哪!馋不?哈哈”

长华红了脸,没好气地说,“行了,你就别卖关子了,还说是什么好兄弟呢!”

大柳掩上房门,凑上前说,“告诉你,可别出去说,这是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出牢的王哥一起做事分的红。”

“做事?你们做了什么事?这么厉害,挣了一万?”

“是啊,也就是十天的功夫,不,应该说就是一个星期的时间。怎么样?馋吧?”

长华嘟囔着,“见了钱谁不馋?你净说些实话。”

“哈哈,你有兴趣咱就一起干,这不是小菜一碟嘛!和谁合作不如我们两个合作,只要我们俩个摸清里面的门路,就发大了!”

长华不解,“怎么?你不和你那个王哥一起发财了?”

“现在还不能这么说,我们得指望他给引路。我是说,以后我们自己熟门熟路了,就不用他们了,多一个人多分一份红,是不是?再说,干这些事,人越少越好,人越铁越好。他们总归是外人,不像你和我的关系。万一到时候东窗事发,他们就会拿我们当垫背。”大柳诡秘的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眼了?佩服。”长华赞道。

“这叫计谋,做大事情就要懂得用计谋,懂不懂?”大柳抽出五张票子扔了过来,“拿着,谁让我是你大舅哥呢!”

长华赶紧拾起来,忙不迭的说着感谢的话。

“改天跟我进城里,我和你一起去见过王哥。然后,咱们再找个地方潇洒潇洒,怎么样?”大柳一脸轻佻的样子。

“上哪潇洒?”

“你呀,”大柳坏笑着说,“就是没见过世面,当然是怎么快活怎么潇洒了。我跟你说,城里的小妞可是水灵白嫩着呢,身上那个香啊,能让你趴她身上三天三夜都不愿意下来。”

听大柳这么一说,长华犯了心思,他摸不清这个大舅哥怎么会对他说这些话。他如果这么做不是对不起他妹妹吗?是考验他还是来真的呢?

“吃喝就行了,玩这个我可不敢,我不能对不起柳柳。”长华摇摇头说。

“什么对起对不起,我们是男人,需要的是精彩的生活。你呀你,这辈子拴在一个女人腰上,窝不窝囊?再说了,我妹妹跟你的时候也不是处女了吧?哈哈”。

长华又羞又气,站起身就要走,“你看你就是个小心眼,一点气量都没有。我们哥们在一起说话,说什么不行啊?我既然和你这么说,就没把你当外人,甚至比我妹妹还要亲。我跟你说,我把商店的小李都上啦!不过,还比较满意,是个处女。”大柳拉住他说。

长华觉得恶心,他甩开大柳的手走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长华的脑袋里可是跟乱麻似的了。一会儿是对大柳说的话否定,怎么心思也是一条充满危险的路!但当那一万块钱的票子在眼前晃晃悠悠时,他又有些矛盾了……

刚走到自家门口,就见长荣从隔壁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怎么啦哥?你看你跟让狗撵的似的?”

“别贫嘴了,快进去,我听见里面有人吵吵,好像是大姐的男人来了。”长荣说着拽着他进了院子。

“他敢来这儿撒野,找揍了。”长华挽着袖子嚷嚷着。

大芳满脸泪痕的站在屋门口,身边站着一个正不停抽烟的中年矮胖男人。见到他们,这个男人先是一愣,接着赔笑道,“这是大弟弟和小弟弟了吧?我,我是你们的姐夫王招财呀!这不,专程来接你姐姐回家的。”

“噢,就是你啊,可算见到活的了。”长华挡住了他递过来的烟一脸鄙夷的神情。

长荣拉了他一下,赶忙说,“我弟弟这个人好开玩笑,你是才来吗?”

“是,是,我刚到不久,也是心思见见你姐的娘家人,这不,正商议你姐姐回去呢,她还住的不想走了,嘿嘿。”

“我不跟你回去,我要和你离婚,”大芳突然喊了起来。

“你看,你看,你姐姐说的什么话呢?住了这么几天娘家突然说起这个来,没有在这边找人吧?”王招财冲弟兄俩个尴尬的笑笑,话里带刺的说。

“你胡说你,我跟着你受够了,你是个畜生。”

长荣忙一把拉住姐姐说,“姐,你这是干吗呢?你得为孩子想想啊,姐夫大老远的来接你,有话就好好说。对了,咱爷呢?”

“我也没见着,这不还想和丈母爷好好的拉呱拉呱呢!”王招财往身上蹭了蹭手,讨好的对长荣说。

长华厌恶的瞪了他一眼说,“也不知道我姐姐哪个眼长了花,怎么就看上了你。我听说你还常常动手打人?你来的正好,要不,我陪你这个姐夫练几手?”边说着,边活动着手腕。

王招财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个比他高一头的小舅子忙说,“别的,别的,别听你姐姐瞎咧咧,我都是跟她闹玩呢!想当年我跑业务也挣了不少钱,要不然,你姐姐也看不上我不是?”

“那你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闹腾个啥?”长荣不满的说。

“唉,这不是人有了钱就懒了吗?加上我也好凑个热闹,就跟着人家学赌博,全扔进去了。”王招财垂头丧气的说。

“知道错了就别再这么闹下去了,你们得为孩子想想。你不能让孩子长大了也学你吧?”长荣说。

“是,是,大弟弟说的对,你放心,我这次和你姐姐回去保证好好过日子,再说,这么好的老婆谁舍得放手啊!”王招财说着拉起大芳的手“好老婆,跟我回去吧,你看你别再让娘家人跟着操心了。”

大芳狠狠地瞪着他,王招财心虚的忙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长荣。

“好了,姐姐,你还真是得理不饶人了。快别闹了,好好的和姐夫过日子吧!也让咱爷省了心。”长荣劝道。

“我?我这是,唉,”大芳有苦难言,气的不再说话转身进屋去了。

“好了,好了,你姐姐就这么个脾气,放心我保证和她好好过日子。”王招财眉开眼笑地说。

长华拉过长荣悄悄地说,“我怎么看这个家伙很虚伪呢?跑业务的就是好嘴皮子。”

“行了,你就别往火上浇油了,你还希望大姐离婚啊?没事我回去了,家里还等着烤鸡背呢!”

“好的,回去吧,要不然你老婆又得杀猪似的叫唤了,”长华调皮的说。

“去你的,那是你嫂子呢,说话没个正经。”长荣轻轻捣了他一拳头,和王招财道别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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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27:2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自大芳跟着她男人走后,家里又变得冷清了起来。好几次,老张往对面空空的炕头上瞅着,就好像女儿那瘦弱的身子还躺在那儿似的。有了女儿的照顾,这个炕头一直是热乎乎的,现在女儿不在身边了,就冷的有些受不住劲了。是不是家里真得需要个女人了?让长华娶柳柳过门?不,这个女人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主,都在一个屋檐下,到时候能把他气死也说不定呢?还能指望谁呢?两个进张家门的女人都和他较着劲。自己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虽说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是自从疯妻去世后,他好像也对那方面绝了念头。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个七情六欲的人,满门心思的只顾着生活和抚养孩子们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记忆深处的白兰,那才是他这辈子要找的女人。这些年有几次他偷偷的进过县城,找到白兰的家,但几次都是铁将军把门。得不到白兰任何消息,失望的他最后产生了怀疑,难道是上天注定让他们无缘相见?最后一次不甘心的找去,应是三年前了,但人已经搬家,至于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只听说她家男人死了。

柳翠站在院子门口,轻轻的拍着虚掩的门,“大哥,在家吗?”

大黄狗忽的窜了过来,“汪汪”的叫着,把她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黄,趴下”,闻讯从屋里走出来的老张忙喝住它。

大黄狗顺从的走到一边趴了下来,“啊呀,吓死我了,这个狗长的好威猛啊!”柳翠边捂着胸口边说。

“没事,别看它长的凶,脾气很绵呢,不伤人的。”他说。

柳翠笑了笑,“嗯,我心思它和你的脾气差不多呢!”

老张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说,“不,我比它脾气爆,你看错了。”

柳翠不再说话,只是笑着递过一摞钱说,“你也不到我家收油钱,我只好给你送过来了,你数数吧。”

“不用了,又不是外人,”他接过来也不客气地就揣进了口袋里。

柳翠抿嘴一笑说,“好呀,既然不是外人,那就请我这个内人进屋啊!”

老张感到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急急的先进屋去了。

走进屋子的柳翠环顾着四周,禁不住心里有些发酸,这哪像个家啊。黑乎乎的墙壁上乱七八糟的张贴着发黄的报纸,屋顶的天棚有几处破了洞,露着脏兮兮的秫秸。唯一显眼的是桌上的一台彩电和炕上码着的一床新被子,这还是前些日子大芳在家的时候给他缝的。

“大哥,你,你看你这是过的什么日子?这屋子也旧了,开春盖新房吧,钱是让人舒坦的,可别刚为了挣钱让人遭罪了。”柳翠伤感的说。

“我过得挺好的,也没遭罪。这不,吃的喝的都很好吗?再说了,住山野别墅好,咱不是没钱吗?”老张闷闷得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看你忙活了大半辈子,忙活的儿女都成人了,你自己也该享享福了,人这辈子还有几个50来岁?转过年来,华子和柳柳也得结婚了吧?怎么着也得盖个大一些的房子,要不然,这个家太挤巴了。”柳翠不假思索地说。

“噢,弄了半天,你是来替你侄女说事的就是了。”老张沉下了脸。

柳翠忙说,“不是,我不是,我是顺口说说而已。你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敏感呢。我侄女有父母还轮不到我这个当姑的说话。”见他不作声了,又接着说,“我只是觉得你自己过,这个家没有女人照顾着不行的,再说,你要真是给孩子盖房子,我也有钱,可以帮着啊!”

“不用,”本来坐在炕沿上的他站了起来,果断地说,“我们家的事情不用外人掺合,没钱让他们自己挣钱盖。”

“真倔你,怎么跟杠子头火烧似的?就不能柔柔自己的性子?刚才还说我不是外人呢。”柳翠不介意的笑着说。

“我,我说不过你,你是有文化的人”,他抽出一根烟,打火机点了几次也没点上。

柳翠看他笨拙的样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来吧,我给点上。”

“不用,不用,”他躲闪着,但火苗已经递到了面前,只好不再推辞。如此近的距离,他闻到一股烟味外的香味徐徐吸进了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柳翠低低的叫了一声,“大哥”。

“有事你说吧!”他把身子挪动了一下说。

“我想问问你,你就打算自己一个人过下去了?”柳翠的眼睛毫不含糊的看着他。

老张立即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一般,不自在起来,“不,啊,是的,我自己过就挺好的。”

柳翠动情地说,“大哥,人这一辈子熬了个啥。我是过明白了,就是图个知疼知热的人。你说我们辛辛苦苦的挣钱,挣了一大些到头来也带不到棺材里去。带走的是什么,是装在心里对人的感情哪!”

老张夹烟的手颤抖了一下。

“大哥,我柳翠今天说话你别见笑,我觉得我们这代人过了些有坎有难的日子,丢失了人生中很多宝贵的东西,当然不希望后代人再重复我们的历史。不过,值得高兴的是时代不同了,你看现在的年轻人有干劲有抱负,我看着都羡慕他们。”

“你就别和我卖文化了,我土土伙伙的听不懂那些,有话你就直说吧!”

“呵呵,你真是犟脾气,好啊,我就直说了吧!今天来是冲着你的狗肉冻来的。”柳翠笑着说。

老张抬起了眼皮,“啥?你要订肉冻?”

“我不是订肉冻,我是要你别把这个肉冻的手艺保守了,公开出来,用它做大文章。”

“做文章?这有啥可做文章的?”张老大越听越糊涂。

柳翠说,“现在时代好了,政策也活了,鼓励个人经商发展,你有这么好的绝活为什么就不让它做大做强呢?不能只让桃花镇人吃你的狗肉冻,要将这狗肉香味啊飘的更远,让它飘到全国各地去,这才是最好的路子呢!”

老张眯起了眼,没有作声,只顾抽烟,但心里却如滚开的水,翻腾不息起来……

柳翠继续说,“我觉得,你把它只是当作一种生存工具,真是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手艺完全可以让它发扬光大,不但让桃花镇有了自己的特色,而且也会带动好多人摆脱贫穷,让大家都可能过上好日子。”

老张可真是愣了,也惊了,他一直觉得柳翠是个高不可攀只能让男人欣赏和仰视的女人。她身上一股不服输的男人气和妩媚的女人味是和他这个农村土疙瘩不一个档次的。今天,柳翠还真是更加让他另眼相看了。

一连几天,老张心里有些七上八下,说不出来的一种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长荣过来几次,问了一些关于长华和柳柳的事情。弄得他最后不由得怀疑起来,长荣很少过问弟弟的事情,怎么突然的频频问起来了?难道上次柳翠来还真是为了这两个人结婚需要盖新房的事情?照这么联想下去,他心里又坦然了许多,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过度敏感了,这个娘们说不定拐着弯儿的最终目的是为她侄女柳柳说话呢!真是女人就不能相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更不能信,这一不小心就很容易中她美人计掉进陷阱里去了。看来上次在我这儿没有探出口风来,就联合长荣一起做他的文章了。哼,好不容易积攒的钱才不上那个当呢。对了,听她最后说的那是些什么话?居然要我把自己的手艺发扬光大,要是真教给别人了,那我以后还吃啥?这个娘们,真是孙悟空在世,你再精也斗不过我如来佛。

想到这儿的时候,老张脸上透出了一丝得意地神色。他不紧不慢的在院子里挪着方步,瞅着梧桐树枝上的几只麻雀,看它们“叽叽喳喳”的欢个不停。这眼看着时令要进入十一月份了,怎么这天还不见的特别冷呢?看这太阳老是不温不火的,要搁往些年,十月份就穿着棉袄棉裤,漫天大雪也得有几场了。可今年自从入冬,就没有几天让人特别冷的日子,连个雪花也没见着。难道是节气押年底了?这可不好,不下雪,空气也干燥,不但对庄稼收成不好,弄得这人心里也怪干燥呢!

楼胖子从城里回来了,这件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桃花镇大大小小的角落。这个当年在镇上轰动一时的人物,在镇上人的脑海中是抹不去的记忆,尤其是他,张文。

此时,他愤恨的抄起一根木棒子,站在自家门口破口大骂着楼胖子。

长荣闻讯从隔壁跑过来,“爷,这是干什么?让人听到多不好。”

“我操他祖宗我,什么不好?他是杀害你爷爷的凶手,我要让他偿命。”老张脸红脖子粗地说。

“什么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什么事情不也是那个年代造成的吗?谁家没有损失和痛苦呢?你听我的劝,就别再惹事了。听说他现在患了癌症,没几天活头了,这也是对他的惩罚了。冤家易结不宜解,和一个快要死的人你还计较什么呢?”长荣说。

老张眯起眼,没有说话。

长荣接着说,“我和他儿子还是初中同学呢,我们可是无辜的,你们上辈子的仇恨别让我们也扛着啊!”

老张心被狠狠戳了一下,刚要说什么,但长荣已经撒腿跑远了。他愣愣的站在那儿,长荣最后说的一句话让他心里如开了锅的水一样久久不能平静,“我们可是无辜的,你们上辈子的仇恨别让我们也扛着……”

长满荒草的坟林,在冬日的季节里,更加的寂寥和凄凉。让每一个走进它的人即使在白天也都会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和惧意。这些立在黄土地上的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坟墓,是生与死之间的特殊符号,就这样将埋葬在里面的那些无声无息的灵魂和坟墓外的人阴阳相隔。

此时,老张欲前行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到了父亲坟前高高摆放着一个鲜艳的黄色花环,在绿色的松柏点缀下呛眼夺目。三个背影背对着他立在坟前,其中一个瘦瘦的花白头发的人跪在那儿边烧纸,边喃喃说着什么……

他的眼里一下子冒了火,那个跪在地上的背影即使变化再大,他也能认得出来,正是做梦都要恨之入骨的仇人,楼胖子。

只是老张不明白的是,楼胖子不是患了不治之症了么?怎么会在父亲的坟前呢?哦,楼胖子是想在临死之前为他的父亲赎罪吧!想到这些,他更是气愤不已,两只拳头攥得“嘎巴”之响,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也要让他尝尝带着绝望心情痛苦死去的滋味。

与此同时,那三个人也听见了身后的声响,纷纷回过头,见到是老张时都愣住了。

老张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楼胖子,看他弓着腰被身边两个年轻人搀扶着。几十年不见,楼胖子不再是过去那个体格强壮、趾高气扬的楼胖子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分明是个眼神充满惶恐、愧疚、不安形如秫秸杆的老头。

两个年轻人低低的冲老张叫了声“张叔”。

“兄弟,这,这两个孩子一个是我女婿,一个是我儿子。咳,我知道我罪孽深重,不配得到老师和你的原谅。可我,也没有几天的活头了。这些年,我就是在外地住着,良心也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咳、咳……,我,我对不起我的老师啊,咳,咳咳,”他费尽的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爸,爸,你怎么了,别激动啊,你看又咳嗽出血来了,”两个年轻人慌了神,忙给他捶背揉胸。

其中一个说,“爸,让我这个做儿子的为你求得张叔的原谅吧,我去求他,我去”,说着,他几步走到老张面前,扑通就跪在了地上,“叔,我叫您一声叔,我爸爸现在已经是肺癌晚期了。你就看在他没有几天活头的份上,所有的恩怨都随着去吧!我知道您失去父亲的痛苦,可是,我也一样,我比您还痛苦。这么多年,我亲眼看着我父亲一天天的受着良心的煎熬,感受着他为过去犯下的错误而自责和痛悔。而我这个做儿子的,即使看到父亲活在身边,却替代不了他承受的痛苦。您知道吗?我父亲开始患病并没有这么严重,是他一直隐瞒着拖到现在,才拖成了癌症。可他拒绝医院为他的治疗,他说,他终于可以解脱良心的惩罚了,终于可以去告慰他的老师和您了。呜呜,叔,可怜我爸爸这番心意吧……”,他呜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年轻人的一番话,让老张心里如打翻了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本来今天他是来向老父亲说说楼胖子患病的事情的,对于他来说,这是件无比激动的大喜事,老天爷终于开眼,让坏人得到了报应。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已经行动不便的楼胖子会来父亲的坟前忏悔。此时,他脚步沉重的走向父亲的坟前,扶住了脚步踉跄的楼胖子。两双泪眼久久对视着,随即双双跪了下来,抱成了一团。

“老哥,也不全怪你,都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啊!那个时候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老张扶住楼胖子说。

楼胖子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感激地笑容,他艰难缓慢的吐着每一个字,“兄弟,有你这句话,我,我这个哥哥就可以放心走了,到那边我也就可以见我老师了。”说到这儿已经是气若游丝,他停顿了一下艰难的转过身跪朝坟墓说,“老师啊,我,我曾经是您最心爱的学生,今天我和兄弟跪您这儿化解了几十年的仇恨几十年的愧疚。这样,我就可以安心去那边孝顺您了,好让我来弥补对您生前犯下的罪行了!”楼胖子说着软软的栽倒在地上。

“大哥,大哥,我不怪你啊,我不怪你,这仇恨不应该啊……”,老张再也抑制不住痛哭了起来。

楼胖子死了。老张听到外面响起的哀乐时,忍不住眼眶湿润。他靠在老梧桐树上,用手摩挲着它粗糙得皮肤,像是抚摸着此时涌入脑海中的那些陈年往事……

比他大两岁的楼胖子小时候总是和他不离左右,两人要好得让其他同伴气的小肚子鼓鼓得……

上学的路上,两个人一起将书包顶在头顶上,比赛看谁能够坚持走到学校而且不准掉下

书包……

炎热的夏天,家境好的楼胖子摇晃着胖胖的身材为他买了冰棍,两人一起开心的跳着……

镇南边的小河里,老张和发祥把楼胖子推下水,不会凫水的楼胖子在水里惊慌失措的大喊着“救命,救命”……

长大后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陌生感,他看着衣着崭新的楼胖子见了他和发祥不屑一顾的神态……

成为红卫兵的楼胖子兴冲冲的找他加入闹革命,他婉言谢绝了……

沉浸在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中的楼胖子,很快成了头领,他带领着小红卫兵满街喊口号,搞批斗……  

站在路边的老张和楼胖子的目光相遇,他冷冷的眼神鄙视的看了楼胖子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去……

“爷,”耳边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定神一看,惊讶的叫了起来,“大芳?你怎么回来了?”

大芳看上去比上次的脸色还要差,脖颈处多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凌乱的头发遮盖着低垂的半张脸,单薄的身体有些瑟瑟发抖,“我,我再也没地去了,我和那个畜生离婚了。呜呜……”

“什么?你怎么说离就离了呢?不是上次来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了吗?到底又怎么了?”老张不由得又惊又气。

大芳止住哭说,“上次来就是为了哄我回去,他不是个人,回去好了没有几天本性就又犯了。和别人赌钱输得一塌糊涂,那个该杀得你都不会想到,他竟然让我陪人家睡觉还钱,呜呜,”说到伤心处,她忍不住的又哭了起来,“我不从他就打,我都让他要打死了。多亏邻居报警,要不然我那娘啊,我就给他打死了。”

“先别哭,后来呢?”老张烦躁的问。

“后来,后来我就提出离婚,他不同意,但我是再也不敢跟他过了,就找了当地的妇联出面,好歹给离了,可是孩子他不给我啊。”大芳抽抽搭搭得说。

老张狠狠地冲着梧桐树拍了下说,“真是个杂碎,放着好日子不过,去赌什么钱?这下怎么弄?”

大芳越发的低下了头,只顾哭个不停。

“好了,你也别哭了,赶快去洗个脸,先住下再说吧!”老张看得心酸,摆摆手示意大芳进屋去。

大芳哭泣着,进屋里去了。

外面的哀乐声一阵紧似一阵,一声高过一声。老张更加烦躁起来,他在院子里不停的来回走动着,突然想起什么,惊呼着奔向煮肉的大锅一把掀开锅盖,一股冲鼻的糊味浓烈的钻了出来,他瞅着锅底烧成的一堆糊肉,心疼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大芳回来没几日,长华和柳柳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也回来了。

王美站在自家门口看到打扮入时的柳柳撇了下嘴,回头喊着,“长荣,长荣,你快出来!”

正在忙活着烤鸡背的长荣说,“你不来帮忙干活,在哪儿吆喝什么?想要选你去当播音员还是怎么的?”

“胡说什么?”王美跑过来拽着他就往外走,“快去看看,我看你弟弟骑着一辆新摩托车回来了,是不是老爷子给他钱买的。你怎么这么老实,快去看看。”

“得了吧,老爷子说什么也不会给他钱买车的,你就会瞎猜。这几天就没见着这个小子,肯定跟着大柳去县城混去了,我看要弄出个事情来,你不说,我还真得去找他说说去。”

王美打了他一下,“你老子还活着,用得着你去多事?我告诉你,你不准管闲事。你不管他什么渠道来的钱,到手的就是本事。哪像你整天的就知道趴个锅台上弄这几个鸡背。”

“我凭的是真本事,不走歪门旁道。难道你喜欢我去犯罪?”长荣气呼呼的说。

“行了吧,快过去看看。”王美责了他一眼,拽着他急急得往隔壁走。

柳柳故意拍着身上的皮大衣,娇声娇气的埋怨着长华,“你看你,非要骑得那么快。把我的皮衣都弄脏了。”

长华赶紧上前给擦着说,“哪儿?哪儿?我给你擦,可千万别弄脏了,这五千多块钱呢。”

“什么?这件皮衣五千多块钱?”王美惊愕的瞪大了眼,那神态半是羡慕半是嫉妒。

“是啊,我说要买个便宜的,华子不让。他说,买车买个好的,给我买皮衣也要差不多的。这皮衣还有好几万的呢!”柳柳显摆的说。

“咱别一口吃成个胖子,要一步一步的来,这样才能享受到乐趣,哈哈”,长华得意地说。

长荣将他拉到一边沉下脸问,“你哪来这么多钱?不会是老爷子给你的吧?”

“拉倒吧,就咱那个抠门老子,你还能指望他?”长华不屑一顾的神态,“我想挣钱有的是道,我就让他看看,到底是他挣钱多还是我来钱快。”

“我看你疯了,不正道的钱咱不能挣,早晚会出乱子的。”长荣着急的说。

“什么乱子?行了,你就别管了。我的哥们都铁着呢。等我挣了大钱,我就不和你计较老爷子那点财产了。我和柳柳商议好了,我们要去县城买房子住,也过过城里人的生活。”长华眉飞色舞的对哥哥说。

长荣严肃的说,“我告诉你,你这是在打些胡谱。稻草腰子绊倒人,你再不悬崖勒马,我看你要吃大亏的,你和大柳在一起,你玩不过人家。”

“什么叫玩不过?他是我大舅哥,不会坑我的,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吧!”听哥哥这么说,长华不乐意了。

“长荣,你过来,”王美厉声叫道,“快回家去,你不干活了?”

长荣无奈的看了长华一眼,和王美回去了。

大芳回到屋子里,老张闷声坐在炕上闭目养神。

“长华也不知道干什么挣那么多钱?”大芳压低声音问。

“儿子大了不由娘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在我身边晃悠就行。”老张依旧闭着眼睛。

“唉,咱张家的男人都是有能耐的人,你看柳柳跟着多享福。”大芳伤感的叹口气,想到自身的遭遇,不由得难过起来。

西屋里,柳柳撒娇的依在长华怀里,“华子,你姐怎么又回来了?”

“离婚了呗,不回这儿回哪儿?”

“这么说她以后要常住家里?”柳柳腾的坐直了身子,见长华点了点头,她把脸拉了下来,“那不行,我这还没过门呢,家里就有个大姑子掺合。再说了,这个家产以后给谁呢?”

“姑奶奶,你小点声好不好?我们不是要在县城买房子么,谁还在这个破镇上住啊?”长华赶紧捂住她的嘴。

“哼,什么破镇,我要县城也买,这儿的我也住。你没听说,这居住在路边的民房以后要拆迁呢,可以换两层楼。我们即使不住,也可以出租。”柳柳气呼呼地说。

“你消息还挺灵通啊,你怎么知道的?”长华惊讶的问。

“我同学说的,他爸爸在房产局呢!”柳柳话一出口,猛然觉得不对劲,忙闭住了嘴。

果然,长华恼怒了起来,“你以后再敢提你那个肥猪同学,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哎呀,你看你,我最爱的人是你啊,真是小心眼,别生气了哈。”说着,柳柳妩媚的凑上去在他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

“这还差不多,来,再亲一个……”,说着,长华扑上去和柳柳搂作了一团。

刚从父亲屋里走出来无意中听到两个人对话的大芳,此时更加重了脸上愁苦的表情。

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家里家外有了大芳的搭手,老张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大芳看上去少言寡语,只是默默的做着手里的活计,一刻也不让自己停下来。好几次,看着女儿瘦弱的身子,联想她的遭遇,老张就不由得叹气。

大芳想念儿子,几次偷偷的背着人抹眼泪。她一直不敢和父亲说,因为离婚的时候丈夫恶狠狠的说过,如果她想要儿子,除非给他五万块钱,要不然这辈子就别再想见到儿子。五万块啊,她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这么多钱即使父亲有,她也没有脸向他开口的。万般无奈的大芳就这样回到了娘家,可是,现在令她最担心的是这个家,恐怕也不是她长久的容身之地了。

柳柳几次背着长华和老张,在她面前绵里藏针的说些自己要和长华结婚、盖房子的话,她明白这是变着法儿的撵自己呢!她更加的不言语,只是变得小心翼翼,惹得柳柳更加的气恼起来,常常当着她的面指桑骂槐的和长华吵架。实在看不下去的老张气的抄起木棍将长华赶了出去。柳柳看他动了火也不喜闹腾了,“哼”了一声从他面前趾高气扬的走了。

黑着脸的老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着恨大骂,“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玩意?我这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养下这些祸害。不给我省心光让我闹心!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一个个的掐死算了。”

一旁的大芳眼泪流了下来,她使劲憋住嘴不让自己出声。刚才父亲的一番话如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指望用亲人的温暖来疗伤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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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长荣给老张送来一张字条,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地址。

“这是楼胖子的儿子,也就是我同学给我的。他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后就回城了,说是他父亲临走的时候让他交给你,正好遇到我,我就给你拿来了。”

他呆在那儿,地址的后面是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白兰。

“这是谁的地址?怎么是个女人的名字?”长荣不解的问。

他掩饰着自己吃惊的神情说,“噢,以前一个朋友的,也不知道楼胖子是从哪儿知道的地址。”

“我听我同学说,他父亲活着的时候特意去找的。他父亲说,这是你张叔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哦,对了,他还说这个人丈夫去世了,现在一个人过生活得很不好。这个人是我们家的亲戚?”

他的眼泪一下子湿润了眼眶,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楼胖子啊,你个楼胖子,你说你死了也不让我平静的活着。可是,这不也正是他多年来的心愿吗?

“别问那么多了,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他仔细折叠好纸条放进衣袋里对儿子说。

长荣看看父亲表情复杂的脸,尽管满脑子的疑惑,也不敢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吃完晚饭的老张依在棉被上,手里捧着白兰的照片,仔细端详着。瞥见大芳走进来,忙顺手塞进了炕席底下。

他不自然的举动引起了大芳的好奇,“你那是看得什么啊?”

“噢,没看什么?对了,你弟弟没回来?”

“好像是回来了,就是没回家里来,我听说在大柳家呢。要不我去找他回来?”

“不用了,那样的混小子眼不见为净。”他又绷起了脸。

“你真的不为他们结婚盖新房吗?我看柳柳家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让女儿就这样嫁过来的。”大芳看着父亲的脸色说。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爱咋咋的,不嫁我还不同意长华娶呢?没出息的东西,一点骨气都没有。我反正是没有钱给他们盖房子,嫌屋破自己盖去。”

大芳本来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含着另外层意思的,如果父亲答应给弟弟盖房子,那么最起码自己也会有个容身之地了,虽然不是长久,但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住的忐忑。但父亲刚才这么一说,她觉出了话里的坚决,不由得为自己的处境难过起来。

一连几天,老张心里都七上八下的,那张纸条的出现,仿佛一下子破开了这些年深藏在他心里的那个情结。他恨不得立即赶到县城见到白兰,一吐为快。但是,思前想后不禁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

犹豫不决的老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惹得大黄狗趴在墙角处一直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主人。无精打采的大芳也顾不得父亲这几天的变化,她只是考虑着自己以后的去处了。

这天早上,特意精心打扮了一下的老张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县城,一路打听着纸条上的地址,拐了好几个路口终于在一家平房前停了下来。他拿出纸条又重新地对照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摘下帽子抹把早已湿漉漉的头发,左右环顾了一下准备上前敲门。但手刚触到门环又缩了回来,居然心急没有看到铁将军把门。

他自嘲的笑笑,有些失望的看了下表,刚刚十点钟,她人不在家又去哪里了呢?想到即将要见到的白兰,想象着重逢的那种喜悦场面他不禁有些兴奋和慌乱起来。

老张找了一处干净的墙角蹲了下来,他要在这儿等候白兰,看看这个让他一直挂念着的恋人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还能不能见到以前那个温柔的白兰的影子。

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不间断的从老张面前走过,他压低着帽檐,掩饰着心虚和难为情。

时间像是过的异常缓慢,蹲了半上午的老张站起身捶着有些酸痛的腿,刚活动了几步,就见迎面一个围着黑色围巾的女人朝这边走来。她走到门前停住了脚步,从随身带着的菜篮子里拿出一串钥匙开门。惊愕之下,老张急忙将帽子遮住半个脸,恰在这个时候,这个女人也感觉到了什么,推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下子,两个人都愣住了。

尽管岁月已让两个人脸上布满了沧桑和皱纹,但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你?是你?……”白兰惊喜地叫了一声,身子突然踉跄了几下要倒下去。老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你,你真是,真是你?”突如而来的重逢让她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老张看着她那曾经乌黑发亮的头发,如今已有了刺眼的白丝,不禁眼含热泪的点点头。

白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老天爷啊,我这不是做梦吧?”

当下,在白兰的家里,两人唏嘘不已,相互各自谈了一些这些年分别后的情况。老张这才知道那个厂长在前年已经患心脏病去世。白兰没有为他生育,他和前妻的女儿也在去年结婚,现在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老张趁着白兰做饭的功夫,在房子和院子里转悠了一圈。三间不大的院子和他那个家基本差不多,但要比他那个整天肉味熏着、满地血腥的家整洁干净。

“这是我一个亲戚家的房子,他们去外地工作了,正好我也没有地方去就给他们看家。”身后,传来白兰悠悠的声音。

老张回头惊讶的问,“啊?这不是你自己的房子?”

“唉,以前有自己的房子,那个死鬼临死的时候立下遗嘱,让我一直住到百年后将房产给他那个女儿。可是,从他死后她就一直隔三差五的来闹,要我搬出去把房子给她。”白兰满面愁容地说,“本来想过个清静的日子,可是她不让你清静,我就把房子给她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老张问。

“能怎么办啊?等以后我大不了回老家去,”白兰无奈的说。

“那,那也不是个办法呀?”老张看一眼白兰的表情,慢吞吞的说。

“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老了连个依靠都没有,咳,不说这个了,进屋吃饭去吧!”

老张欲言又止,见她转身进屋了,便也跟着走了进去。

带着和白兰重逢的喜悦,也带着现实存在的烦恼,傍晚的时候,老张从县城满腹心事的回到了家。

屋里,大芳还来不及擦干脸上的泪痕,父亲就一步跨了进来,皱起眉头问“怎么了这是?好好的又度思什么呢?”

大芳只顾抬起袖子擦着眼睛,一言不发。

老张叹口气,将脱下的外套仍在炕上,点燃了一支烟说,“长华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和柳柳刚走。”大芳低声说。

“噢,那你哭啥?想孩子?”

大芳看一眼父亲,心里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刚才和长华一起回来的柳柳对她又说了些刁难的话,幸亏让长华拽走了。

老张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急躁起来,“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我这前脚刚走,家里就这个样子,你说我什么时候能省心。”

大芳闻听此言,把刚才已经升到嗓口眼里的话硬咽了下去。她担心父亲知道了此事会更加的难过,于是强作欢颜说,“嗯,我没事就是有些想孩子了,你休息休息吧,我出去收拾一下。”

听女儿这么一说,老张放下心来,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累了就说,“好,我躺一会,对了,你把长华找回来,还有长荣,我有事要跟你们说说。”

大芳吃惊的看着父亲,见他一脸凝重的表情,点点头说,“好的,我收拾完这就去找他们。”

半靠在棉被上的老张,脑子里正翻腾着和白兰见面的场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因为看到无依无靠的白兰时,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结合的愿望。当他吞吞吐吐的将这个心愿说出来的那一刻,也看到了她眼里的惊喜。此时怀揣着白兰对他的希望,他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吃晚饭的时候,长华回来了。

长荣正在吃饭,听大芳过来说父亲找,赶忙把手里吃了一半的馒头放下,就要往外走。

王美急忙披上一件外套追上去说,“那么着急干什么?什么事我也去看看”。

“能有什么事情?你去凑什么热闹啊?”长荣停住脚步不满的说。

“嗨,我凑热闹?我是这家的人,你说我不去?万一是你那个抠门父亲突然善心大发,要给你们分家产呢?你不说他在县城有个什么亲戚吗,今天我可是知道他去县城了。”王美神秘的对丈夫说。

“你这个破嘴娘们,以后我有事也不能和你说。对了,你去可不能乱说话。”长荣指着她说。

“放心,不关乎我利益的事情,我保证不说,懒得管别人的事呢?”王美白了他一眼说。

夫妻俩人边说着边来到了老张的家。

看到也跟着走进来的王美,老张皱了下眉头。王美就像没有看到他存在似的,挺着胸脯径自坐在饭桌一边。

大芳将饭菜收拾了上来,招呼着,“今晚我炒了几个菜,都还没吃饭快坐下吃吧!”

梳着大分头的长华,蹲在炕沿上,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起来。

“你这是什么吃法?坐下好好吃饭。”憋着气的老张喝叱道。

长荣也瞪了弟弟一眼,示意他。

长华不情愿的随手拿过一条毛巾朝炕沿扫了几下,一边的大芳叫着夺了过来,“你拿什么擦啊,那是我擦脸的毛巾。”

长华嚷着,“你看这破炕,不擦擦就坐,把我新裤子弄脏了你给我洗啊?”

“你?”大芳气的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也不是说你,你还是在这上面长大的呢!嫌炕破那你就给咱爸换个席梦思去。”长荣瞅着父亲沉下来的脸色,赶忙哈哈着打圆场。

长华来了兴致,“那还不好说,你看着,等我做完这笔生意,我就给家里全换上席梦思。”

“别吹牛了,你还是先解决你自己的事情吧!”听儿子这么一说,老张没好气地说。

长华看了父亲一眼,低下头边吃边说,“就会打击人,哪天我买了你瞧瞧再说。”

老张不再搭理他,一家人各怀心事的吃着饭。

“我今天有件事情要和你们说说。”干咳了一声的老张说到这儿,看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眼里露着某种期待,有兴奋有疑惑。

“这事,说来话长,但还是要跟你们说清楚。”说着,老张端起手中的酒,满杯饮尽。他抹一下嘴巴,然后将隐藏在心里多年的那个情结包括这次进县城和白兰相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抖了个干净。

立时,一桌人对愣着,如泥塑木雕一般呆了。

“这个事,汗,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呢?”还是长荣打破尴尬气氛问。

“就是,就是,你这冷不丁的来这一段,我们还以为在听天书。”长华叫了起来。

大芳没有作声,她在心里捉摸着父亲今晚说这事情的意思。王美在一边头不抬眼不睁只管吃个不停。

“那个时候你们都还小,说这些干嘛。要不是你们楼叔叔替我找到她,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你们不是说要让我在找个吗?我捉摸着正好她也一个人了,在一起也有感情,所以就和你们商议一下,看看你们什么意见?”老张看着他们说。

“那个楼胖子就是多管闲事,”王美气哼哼的说了一句。

“我觉得是好事情,你看,我们平日里都照顾不上,你年纪也一天老起一天,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着,我们也都放心。”长荣没有理会王美,对父亲说。

长华用筷子戳着桌面,“这属于再婚啊,我支持。但是我觉得你选择对象还是柳柳的姑姑最好,她不是一直对你有那个意思吗?”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都惊讶起来,长荣忍不住问,“你说柳翠?”

长华两手一摊作了个夸张的动作说,“是啊,你们不知道?你问问咱爷。柳翠姑姑还找到我说这件事情来,她还说等我和柳柳结婚,还要帮着我们盖房子呢!”

“胡说八道你,兔崽子,你就听她糊弄吧!”老张气呼呼地说。

“真的,你别以为她是有别的目的,人家真的和我这么说的。再说和她一起有什么不好?这样我们房子也有了,花不着你的钱,你去她家过,大家都满意。”长华兴高采烈的分析给父亲听。

“去你奶奶的,竟给我出些胡谱”,老张生气的说,“我缺她那两个钱,你别见着钱就麻了爪子。”

“你不缺那你就给我们盖房子,再说不就是找个人照顾你吗,她姑姑即有钱人又不老,别说老男人,就是小青年也想要她呢,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不管儿女罢了还非要给自己找个累赘。”长华不满的嘟囔着。

“我也把话晾在这儿,儿子都是一样的,没有前窝和后窝。想给谁盖房子那我们长荣也少不了份。”王美突然冷冷的插了一句。

“你起什么哄啊,你怎么不说你娘家陪送你多少嫁妆来我们张家?就缝了三床被子,咱爷六间屋分给你一半,还好意思和我攀。我们柳柳可是要陪送彩电、冰箱好几个大件的。”长华一幅讽刺的口气说她。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笑话我,你有本事你别在家争房子,去城里买啊。你多有钱啊,谁知道你那钱干净不干净?”王美气的一蹦三个高,指着长华大骂。

“你敢骂我,反了,我看谁给你惯的毛病,我今天非揍死你个胖娘们不可。”气急败坏的长华照着王美的胖脸就是一巴掌。

长荣急了,一把抱住弟弟,“你干什么?她再怎么也是你嫂子,你混帐。”

这边大芳也往外拉着红了眼的王美,“你这个挨千刀的东西,你有娘养没爷教的玩意,你敢打我,死长荣啊,我不活了我,你就让你这个死鬼弟弟打死我哦……”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突然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尖利刺耳的声音。随即,无数的玻璃碴子满地散开。大家愣了一下,厮打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黑着脸的老张简直肺都气炸了,

“你们,你们都给我滚,滚……”,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儿女,大吼了一声。

长华气鼓鼓的一摔门走了。

长荣拉过王美,她还在指着长华的背影骂骂咧咧。

大芳在一边早已哭成了泪人。

老张按住隐隐作痛的胸口,无力的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爷,你没事吧?”长荣担心的问,被王美恶狠狠的踢了一脚,“快走,还不滚,你赖这儿干什么?回家去。”

长荣无奈的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父亲,只好跟着怒气冲冲的王美回家了。

“爷,”大芳哽咽着,拿过一件外套上前欲给父亲披在身上。

此时,脑子一片混乱的老张只想让自己清静一会,他冲着女儿烦躁的摆摆手,“我这是给自己养了些祸害啊,我这是。你也走开,让我自己安静一会。”

大芳“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去。

屋里一片狼藉和寂静,此时,老张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忍住了就要流出的泪水。

神情恍惚的大芳,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夜晚逼人的寒气,笼罩着这个热闹了一天渐渐安静下来的小镇。路边的商铺门头也已经陆续的关门,只有“天天有福”商店的门口依旧灯火辉煌,柳翠正指挥着店里几个职工从一辆车上卸货。

大芳站在不远处一片灯影里,羡慕的看着这个浑身洋溢着精神头的女人,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

“哎,你们看那个灯影里站着个人,那个样子像不像个鬼?”一个职工无意中看到她,跟其他人开玩笑说。

柳翠也好奇的随着众人所指看去,看清是大芳就打了先头的那个职工一下,“干你的活吧,那是人谁说是鬼?我看你才是呢!”

那个职工忙做个鬼脸,接着忙活起来。

柳翠忍不住又往大芳站的地方看去,发现人已经走了。她脑子里不禁打了个问号。天这么晚,大芳看上去怎么好像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呢?

一家小小的商店门头还亮着灯,大芳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她的目光落在门口一块写着公用电话的牌子上,“要打电话吗?要打就快打,我要关门了。”站在门口的一个青年招呼她。

大芳忙点点头,走了进去。她拿起电话,犹豫了一会按下了几个数字,然后紧张的两手抱住话筒,听着里面响起的“嘟—嘟—”声。

“通了没有?”青年热情的问。

她摇摇头,“那就在打一遍,我看看,呀,你这还是长途啊?”青年走过来叫道。

大芳又按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渐渐的有些失望,就在她刚想放下电话的时候,那头终于传来一个睡意浓重的声音,“喂,奶奶的,大半夜的谁打电话?”

她听出是王招财的声音,忙说,“是我,是我,我想跟儿子说说话……”,还未等说完,那头就打断了她的话,“说你个鬼话,你奶奶的,你做鸡啊这么晚打电话?也不看看都几点了,孩子早睡觉了。”

“我,我,我想孩子啊,我求求你……”,大芳不停的对着话筒哀求着。

“你不许再打,老子要睡觉了,看儿子行,给我钱就让你看,否则死了心吧你。”对方冷漠的说着,挂断了电话。

大芳不甘心,疯了一样不停的按着,但是电话已经处于没有人接听状态。

“啊”,大芳哭泣个不停,“我的孩子,难道我连我的孩子也见不到了吗,我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呜呜……”

“哎,哎,我说你这个大姐,别给我把电话按坏了。人家不接,就算了吧,我也要关门了。”青年急忙走过来劝她。

大芳一边哭着一边往外走,青年叫着,“哎,你看你,还没给电话费呢?”她从身上摸索出一卷钱看也不看往身后一扔,脚步踉跄着走了。

青年拾起地上的钱,数了数愣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个人看来真傻了,连钱都不要了。”

内心充满绝望的大芳沿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这个寒夜里,她的身子早已冻得跟她的表情一样麻木。她磕磕绊绊的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儿,只是感到这个寒夜和她的心一样看不到色彩,只充满了吞噬人的黑色,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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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29:0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昨晚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老张,是在凌晨五点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的,隔着窗子看外面天还漆黑一片。他拍拍发胀的脑袋,边穿衣服边在心里嘀咕,是谁起来这么早就敲门,吃不上肉冻了还是怎么的。打开屋门刚要走出去,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紧张的往炕上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大芳睡觉的地方被褥方方正正,好像昨晚没人动过一样。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顾不得棉衣扣子还没扣好,就急忙往院门口跑去。

柳翠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哎呀,你,你怎么才开门哪,都急死我了,快,快,赶快跟我去医院……,你家大芳昨晚跳河了,现在医院里……”。

“啊,什么?”老张险些晕倒,“你说什么?大芳她……”。


   “快走吧,先别说这些,正在医院里抢救呢!路上我再跟你说。”柳翠急得拽着他就往外走。

来不及锁好院门,老张跟着柳翠急急赶往镇医院。原来,柳翠昨晚见到大芳后感觉心里有些不对劲,她卸完货不放心就顺着路去找她。走到河边的时候,正好听到有个男人喊“有人跳河了,快来人啊”的声音,接着听见有人“扑通”跳进了河里。她急忙跑过去,看到喊救人的那个人跳下去的时候将手电筒扔在了岸上。于是,柳翠就打着手电给河里的人照明,等她看清楚救上来的人是大芳时,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真是巧了,跳下刺骨河水救人的正是那个公用电话处的青年。当时,他关好店门后往家走,因为时间太晚了,为了省路,就骑着摩托车从河岸走,没想到正好看见大芳一步一步的往河里走去。情况万分紧急之下,他顾不得考虑边喊着边一头扎进了河里……

镇医院里,大芳的抢救还在紧张的进行中。老张和闻讯赶来的长荣、长华着急的等候在急救室外面。

那个救人的青年被弟兄俩个万分感谢的送走了。

老张脸色发青的站在一边,眼神焦虑的看着出出进进的医护人员。

长荣担心地看着父亲,“我看你回去吧,有事我就和你说了。”

他摇摇头,依旧一言不发。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抢救,大芳终于苏醒了过来。柳翠回家早拿了干净的棉衣给她换上,长华看姐姐没事了,也一溜烟地不见了人影。

长荣扶着脚步有些沉重的老张,来到病房里看大芳。大芳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听到长荣叫唤她,也没有睁开。

“我看荣子,你先把你父亲送回去吧,芳子现在已经没事了,有我在这儿照顾她就行了,你们大男人也帮不上什么忙。”柳翠在一边说。

长荣看看父亲,见他点点头就说,“那好吧,这儿就麻烦姑姑了,我呆会再过来。”

柳翠点点头,将爷俩送到病房外后又返回来在大芳身边坐下,见她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不由得也一阵心酸。“好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走那条路,那可是条绝路啊。你说你这一折腾,你父亲多伤心!他一个大男人家多不容易,把你们从小拉扯大。不管这日子过到哪一步,都得好好的掂量他养育你们的辛苦啊!”



大芳扭过头去,已是泪流满面。

柳柳怒气冲冲的踢着大柳的房门,“死大柳,你出来。”

“哎,哎,你别进来,等我出去。”里面传出了大柳慌乱的声音和穿衣服的“悉瑟”声。

柳柳怒容满面地叉着腰,瞪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大柳。“姑奶奶,你这是干么?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大柳不高兴的说。

透过敞开的房门,柳柳瞥见了正低头坐在床上穿衣服的小李。“呸,大白天的你也不害臊,城里的耍不够,你还耍到自家门上来了。”

“你?你再胡说,我就抽你,那是你嫂子你整明白。”大柳气急败坏的说。

“哼,嫂子?那我得问问了,你给我整了多少嫂子了?”

屋里的小李再也坐不住了,满脸通红的冲了出来,“大柳,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我恨死你啦!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这个流氓。”说着,掩面跑了出去。

“哎,”大柳刚要追上去,又缩了回来,“你柳小姐很牛啊,敢来破坏我的事情。你的那些骚事我不喜说罢了,你还管起我来了?”

“我们最好谁也不管谁的事,我就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拉长华做毒品生意?你不知道这样会害了他?”柳柳柳眉倒竖的质问道。

“哎唷,你这不挺上心人家吗?知道心疼就别去外面胡搞啊,弄得人家整天没精打采的样子。这种事是他愿意做,没有人强迫他,不信你问问他,现在你让他不干,他还能和你急呢!”大柳得意地说。

柳柳使劲揣了他一脚,“去死吧你,你就是个祸害人的玩意。”说完,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你,你个臭丫头。你敢揣我?哎呀。”大柳疼得蹲在地上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

经历了一次死亡的大芳,身体康复后被长荣和老张从医院接了回来,大芳也听从了柳翠的话,把心思放在了父亲身上。但她渐渐的发现父亲变得心事重重,而且有时候神情恍惚,反应迟钝,很利落的身子骨也拖沓了。

“长荣,我看咱爷有些不对劲,身体不会有毛病吧?”大芳紧张的去问长荣。

长荣沉思了一下说,“不可能,他那个身子骨硬朗着呢。可能最近事情多了,他心里那股子火还没有消下去。”

大芳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对了,你没见到长华吗?他好些日子没有回来了。”

“是吗?”长荣一皱眉,“我也没有见到,肯定在城里。这个家伙也不让咱爷省省心,整天安静不下来,这样下去还真是让人担心。”

“唉,”大芳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的事愧疚的叹口气,“也别怪咱爷那个样子,我和长华确实也不让他高兴。”

“姐,你别这么说,我做的也不好,我们是该好好的体谅他照顾他,这半辈子他最苦了。”长荣说着眼圈红了。

大芳眼睛也湿润了,使尽点了点头。

老张坐在炕头上,一支烟接一支的抽着,眼睛不时的瞅瞅电视机旁边的电话,一个中午就这么过去了。

大芳对父亲的举动尽管充满了疑问,但又没法开口询问。只好拿过他换下的脏衣服,准备去院里水井旁洗。

这时,电话铃声急促的“嘀嘀”响了起来,张老大赶忙跳下炕去接电话,“喂,是我……”

大芳将耳朵贴在屋门上,听见父亲叫着白兰的名字,她立刻明白了,不禁笑了笑轻手轻脚的走到院子里。

中午的阳光暖暖的照射在身上,大芳抬头看着落在梧桐枝上的几只欢叫的麻雀,心情也变得欢快起来。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自己还没有走出这个小院,新的生活才刚刚向她开始。

大芳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掏着每件衣服里的口袋,无非是些硬币、扣子、橡皮筋什么的,在父亲的裤兜里,她掏出了一张纸条,不禁有些好奇的伸展开,正是写有白兰地址的那张纸条。

大芳想了一下,将它小心的折叠好,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老张不住地咳嗽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大芳担心的看着他,“你最近怎么老是咳嗽,别抽烟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老张摆摆手,“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能跟这天气有关,都快过年了,今年冬天连场雪也没见着,这年头不正常啊!”说着,在竹椅上坐了下来。

大芳抬头看了眼天,又低头“吭哧吭哧”的洗着衣服说,“嗯,今年是很怪,我看,说不定要押到过年下雪呢!”

老张叹口气,不再说话。

“我跟你说个事,”大芳停下说,“我过几天看看搬柳翠姑姑家住,她说咱家住不下就去她家,反正她也是一个人在家。”

“家里住得好好的,你去人家干吗?”

“柳翠姑姑说,她想开了,她和你看来真的是没有夫妻缘分。她希望你把白兰阿姨接来,有她照顾着您,我们大家也就都放心了。”大芳笑着说。

像是让人给捅了胸口一下似的,老张的脸色突然黯淡了下来,“怎么了,爷?”大芳吓了一跳,赶忙跑过来问。

老张摇摇头,神情落寞的样子,“唉,你白兰阿姨不来了,她要回她的老家去了。”

“啊?为什么啊?是因为我们吗?你别难过,我抽时间去趟县城找她,我把事情和阿姨说明白。”大芳着急的说。

“别操心了,也许是老天爷给注定好了,注定我和谁也都没有缘分。”老张无奈的说。

“什么啊?那个时代把你们分开了,现在社会好了就没有理由再分开了。”

老张没有言语只是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大芳接过父亲这双粗糙的手,一时心如刀割。

老张让大芳把长荣叫了过来,对他说,“你看看你发祥叔这些天忙什么了。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干,看看来我这儿搭个帮手吧!我也觉得自己身体大不如以前了。”

“真的吗?”长荣兴奋的问父亲,“这可太好了,我这就去跟发祥叔说说去。”

老张点点头,长荣立即高兴的奔发祥家去了。

大芳在一边说,“你这样做自己也轻快些,早就该这么做了。”

“你发祥叔又没有个一技之长,孩子虽说在部队里还不知道回不回地方,但也得给他攒钱好成家呢!”

“噢,你想得很周到,发祥叔得感激你呢!”

爷俩正在唠着嗑,柳翠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张大哥,不好了,你快去派出所吧!你们家华子和我家大柳出事了。”

老张和大芳同时惊呆了,“他怎么了?”

“唉,他和大柳几个一起贩毒,被警察在县城抓起来了。现在公安局的人正在咱镇上的派出所里呢。”柳翠又气又急得说。

一阵晕眩上来,老张险些跌倒,吓得大芳忙扶住他,“爷,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摆摆手,扶着大芳急切地说,“走,快走,快去看看这个祖宗闯下什么大祸了?”

三个人急三火四的赶到镇派出所了解情况。原来,长华和大柳经常叫王哥的那个人因涉嫌走私毒品被人举报,他开的歌舞厅作为犯罪人员的销赃场所,也被公安局在这次案件破获中查封。根据王哥的交代,供出了长华和大柳、眯缝眼等几个人。他们也都在县城被抓获。老张最后还获悉等待长华几个人的将是十年甚至十年以上的漫漫长刑。

从派出所出来后,老张就挺不住了,摇摇晃晃的走了没几步就一头栽倒了地上,大芳和闻讯赶来的长荣急忙将他背回家。这边,随后跑来的老柳头干脆坐在路边咧着大嘴哭个不停,柳翠上前拖也拖不动,气得她一边数落一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天,阴沉沉的。公审大会定在桃花镇上举行,因为此案件牵扯了本镇上的人,一时轰动了老老少少跑去观看。

长荣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看着台上被五花大绑一直低垂着头的长华,眼泪刷的涌了出来……

就在这天早上,柳柳两眼通红的来到老张家,悄悄地拿走了西屋里有关她的物品。在迈出院门时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回头表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然后背影决绝地走远了。隔着门缝看到这一幕的大芳心里不禁长叹了口气,冷冷清清的院子里,棚子下的几口大锅冰凉的空在那儿,好些日子已经没有了烟火。老张自那天从派出所被长荣背回来后,很少下炕一直就那么一言不发的躺着,更多的时候是紧闭双眼,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外面警车“呜呜”的警笛声,一声高过一声的传了过来,老张忽的从炕上爬起来,鞋子顾不得穿就往外跑,吓得大芳急忙扔下手里的活计跟在后面追,“爷,爷你去哪儿啊,你别出去,外面很冷啊。”

赤着脚的老张跑到大街上,对着呼啸而过的押解犯人的警车悲怆的喊着,“长华啊,是我害了你哪,是我害了你啊……”

他突然疯了似的连连捶打着自己的胸脯,“我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啊,我有钱又有什么用啊……”

路边围观的人群骚动了起来,被武警押在车上的长华听见父亲的喊声,急切的搜寻着,当他看到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老张时,顿时泪流满面,面朝父亲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在了车厢里……

大芳是在早上叫老张吃饭的时候发现他口鼻歪斜的样子的,被吓呆了的她尖叫着跑去长荣家里,随后几个人一起将老张送进镇医院。

中风抢救过来的老张,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目光痴呆的盯着大芳似乎有话要说。大芳赶忙凑过去,见他费力的用右手指着自己的衣服里,她疑惑的将手伸进去,掏出来一个旱烟袋,在父亲的示意下从里面拿出了几个存折,她和长荣都不由惊讶起来,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居然存了这么多钱。

“这、些钱,你拿去,把、把孩子……接、接回来,过日子。”老张费力的说,拿着存折的手颤巍巍的抖着,递给了大芳。

“我不要,我不能要,这些钱是你的养老钱哪!”大芳握住父亲的手泣不成声,“不,不要固执,我,我知道你难,去吧,接回来……”老张慈爱的眼神看着大芳说。

“爷,”大芳百感交集地答应着,“我听话,我去接孩子回来,我们一家以后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老张又看着长荣说,“我,我把制作、狗肉冻的方、方法都写、写一个本子上了,在家里,就、就交给你和、和你柳姑姑了。”

长荣又惊又喜,忙说,“嗯,太好了,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干,你就瞧好吧!对了,长华那边我会常去看他的,我会嘱咐他好好改造,争取早回家。”

听到这儿,老张的眼睛里露出欣慰的神情。

正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轻轻的开了,大芳和柳翠的目光相遇,随即发出了会心的微笑。跟在柳翠身后的那个短发女人,正是白兰。

躺在病床上的老张和白兰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柳翠含着笑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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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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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27 16:29:3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腊月十八这天,大芳和长荣欢天喜地的为康复的老张办理了出院手续,将父亲和白兰接回了家。

老远,老张就看见家门口处停着一辆卡车,五六个年轻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将一箱箱花花绿绿的礼品盒往车上装。

走近前的老张不由愣住了,他抬起手招呼其中一个小伙子,“喂,小子,你们是干什么的?在我家捣鼓啥呢?”

年轻人一笑,指着院子里说,“老爷子,你去里面看看,你就知道啦!”

大芳和长荣在后面笑个不停,老张更加迷惑起来,急步就往院子里赶去,白兰急忙在后面喊,“你慢点,你慢点,你身子骨还没好利索呢?”

而眼前的景象让老张惊呆了,院子仿佛变成了一个加工厂,原先简易的小棚子不见了,钢化管制作的多功能棚下,十几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一溜排开,发祥和几个人正抱着柴火来回奔走着往锅底添火。一边的柳翠指点着几个妇女有装袋的,有称称的,正欢天喜地的忙着。

“爷,”长荣走过来拿起一个装好的礼品盒指着说,“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要把桃花镇的烧烤往外销的事情吗?”

老张点点头,柳翠也笑着走了过来。

长荣继续说,“还是柳翠姑姑有经商头脑,她让我把您的狗肉冻和我的烧烤一起打起包装,做成礼品往外地销。而且,还将产品开发了一个系列,什么熟狗肉、烧烤鸡脖等等。你看,就是这个,我们还注册了名字,叫张氏烧烤。我们要把它从小作坊做成大品牌,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桃花镇的张氏烧烤,让它成为一种地方特色。”

“好哇,太好了。”老张赞许地点点头。

“老哥啊,”柳翠笑眯眯的说,“你不会埋怨我们自作主张吧?”

老张连连摆手,“我同意,我举双手赞成,我思想是老脑筋,其实你上次和我说起这个事情,我过后心思,你说得对。不能有手艺自己捂着,要让它为社会造福。你们这就叫什么来?电视上常说的那个什么事业发展……,咳,我说不明白,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众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长荣说,“放心,你老还是我们的中心思想,就做我们食品公司的顾问,柳翠姑姑是我们的大股东。我说让她来做董事长,还不干呢,正好你给说说。”

“有官当还不干?这是哪路子想法?”老张问柳翠。

“这个天地是属于年轻人的,我们呀跟不上他们的思想潮流,还是认真的做好他们的坚强后盾,让他们大胆的往前闯吧,对不对,老哥?”柳翠说。

“对,你说的太对了,还是有文化的人说话在理”,老张兴奋的招呼大芳,“闺女,你把孩子接回来后,剩下的钱交给长荣,算我对你们的支持了。她白姨,你同意不?”

白兰笑吟吟的点点头说,“我听你的,你决定就好。”

“这样就太好了,现在我们的产品供不应求,经营资金也都到位了,我看,公司的正式开张庆典和父亲与白姨的结婚仪式一起举行好不好?”

长荣的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众人的热烈欢呼,弄得老张和白兰不好意思起来。

“狗肉出锅啦!出锅啦!”那边,发祥这一嗓子把大家的视线引了过去。随着他和众人将锅盖一个个掀开,一股浓郁的狗肉香味也立时随着缭绕的蒸汽扑鼻而来,香味绵长令人垂涎。这香味,飘上大街,让行人禁不住停下了脚步贪婪的嗅着,这香味,飘进家家户户,让馋嘴的老爷们小媳妇不自觉的吧嗒起了嘴……

腊月三十这天,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更增添了家家户户迎新年的喜庆气氛,此时走进素装银裹的桃花镇,到处都是狗肉飘香,氤氲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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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7 19: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这么长?先占地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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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Q
发表于 2010-3-27 19:55:5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排版不错,与时俱进。

跟畅销读物一样。

玻璃的粉丝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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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8 09:27:2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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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8 10:59:54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闻香驻足,知味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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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28 17:06:5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小说的开头很有些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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