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天,欧阳梅芳和干妈她们枣林相遇,人人都激动不已。当她听干妈说郭勉妹妹也已经收到了东方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就别提那股高兴的劲了。下山的路上,她拉着妹妹的手,又是唱又是跳,真像一只欢快的小鹿。一连几天,干妈又是包水饺又是擀面条,净做些沂蒙老区的特色饭菜交待她们,干妈忙得真有些不可开交。欧阳梅芳高兴归高兴,可她始终没有见到干爹,心里总是惦记着。 就在她们来到干妈家的那天下午,当欧阳梅芳把给干爹、干妈、妹妹买的那些衣物拿出来时,就问干妈:“妈,我爸到哪里去了?他回家呀!我一定亲自给他穿上。” “他?他……”欧阳梅芳看到干妈的表情有些凄凉。 “妈,爸他……到哪去了?”欧阳梅芳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他……,啊……下山去了。”干妈淡淡地使人难以觉察到的悲伤的语气。 欧阳梅芳可真是信以为真。一天不见干爹回家,两天还是不见干爹回家。时间一晃,十几天过去了,欧阳梅芳还是没有见到干爹的影子,心里真有些犯嘀咕了。 欧阳梅芳虽然离开沂蒙老区多年,但她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干爹。干爹叫郭善栋,他是这个小小山村的唯一一位民办教师。欧阳梅芳和妹妹的童年就是跟干爹一起度过的。干爹那一幕幕动人的情景,经常出现在她的脑际。她清楚地记得,干爹那一次搬石块垒砌山洪吞噬了的小学教室时,竟然昏倒了;干爹上山砍柴给学生们取暖,双手被荆棘刺破,血流不止;干爹在风暴雨雪中扶孩子们过沟沟坎坎,不知有多少次跌倒。 那时,欧阳梅芳幼小的心灵还难以读懂一个用信念支撑山村教育的民办教师,一个干民办教师的干爹,以及干爹那大山一样的胸怀。她永远不会忘记,干爹是那么专心致志的对她和妹妹进行艺术熏陶。他从口里省,手上挤,给她和妹妹订阅了那么多的文艺书刊,供她们学习。他能娴熟地用自制的二胡、笛子等乐器演奏音乐,以此激发她们的艺术兴趣。那时欧阳梅芳还不懂,现在才真正明白了干爹的心情:他最殷切的希望是,要把她们培养成为从大山走出的艺术家。这对于当时全国只演一个戏,艺术被废弃,艺术家被打翻在地的动乱年代,干爹的思想是多么的伟大啊!他的胸怀是多么的宽广啊! 有一天,干爹抚摸着她,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不知怎的,他竟说出了一句让欧阳梅芳非常惊讶的话:“孩子,你知道你姓什么吗?” “我姓郭呀!”欧阳梅芳圆睁着诧异的眼睛。 “孩子,今天我告诉你一个使你难以接受的问题,你要相信。你不姓郭,我跟你妈是你的干爹干妈。” “爸,您在骗人,我不想信!” “你……,你应该想信。你姓欧阳,名叫梅芳。你的亲生父亲叫欧阳志华,你的亲生母亲叫林枫。” “不!不!” “他俩都是演电影的好手,以前还在我们沂蒙农村劳动过,现在已经回城了。明天我送你出山,回到你父母的身边。希望你将来也能像你的父母一样,成为一个有成就的人民艺术家。”干爹的眼睛里满含着泪花。 “爸,这不是真的!不是……”欧阳梅芳哭喊着跑出了院门,跑上了后山的山梁…… 干爹送她回城的那天,老天并不作美。他们刚走到半道上,就一阵紧似一阵地下起了秋雨。幸亏干爹是走山路的好手,为了不让欧阳梅芳跌倒,他却不知跌倒了多少次;为了不让欧阳梅芳着凉,他的全身都被雨水浇透了。干爹手里的那把雨伞总是举在她的头顶,她的上空。直到现在,欧阳梅芳也不知道那天干爹是怎么回家的。这些年,她不止一次的来信问过,可回信的总是妹妹。她说,爸爸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惦念。可她哪里想到,干爹那天在回家的路上,竟被山洪…… 一连几天不见干爹回家,心里能不纳闷?她再也按捺不住渴望见到干爹那焦急的心情,纠缠着干妈不放:“妈,您告诉我,爸爸他到底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了?!” “他……”干妈的嗓音哽咽了,“我的好女儿,你爸他……走……走了……” “走”,在沂蒙老区是死的避讳词,欧阳梅芳一听就懂。 “妈……,不会的,不会的!我爸不会……”欧阳梅芳悲恸欲绝,“爸爸……” 母亲林枫也泪如泉涌。 欧阳梅芳哭喊着,带上给干爹买来的衣服,在郭勉妹妹的带领下,奔向了干爹的墓地。 “爸爸,丽丽回来了!爸,您看一看啊!看看丽丽呀!”欧阳梅芳跪倒在了干爹的坟前,“爸,您为我……,我是多么的不值啊!” 欧阳梅芳无限虔诚地拿出了给干爹带来的衣服,轻轻地划一根火柴,点燃着…… “爸,爸爸,这是女儿给您的,给您的,您一定很冷,很冷,丽丽给您穿上了,穿上,爸,爸……”欧阳梅芳喃喃着。 墓地的上空轻烟缭绕。欧阳梅芳那一幕幕难忘地回忆,无尽的思念,崇敬的心情,都融进了她面前这一片深情的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