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多楼宇撑着天,城里的太阳用不着起早。天光纯净得象水一样,风柔得懒怠动。银杏、家槐、黄杨、冬青,所有闯进眼帘的植物,新经了前两天的一场雨洗,枝枝叶叶都干净得发光。暮春四月,花事阑珊,春绿初染,那种痒人心的新绿呀,一下子成了温柔而坚定的侵略者,无处不闪着她的影子飘着她的气味漾着她的笑意。给新绿浸透的小城这么美,我发现得有些晚。
宽阔的街上车如游龙,我觉得它们是些不知名的绿壳甲虫。我走着,走成一株走动的植物,浑身发绿,眼睛发绿,足迹发绿。我走着,无比可爱,人见着无不喜欢无不心神荡漾。我自己似乎从来没这样心情好过,在这个家乡小城的暮春的街上,我疑心自己发了狂。
我去作协,为一件琐事。作协的办公室安在档案馆西楼的三楼,窗子向东,屋里明亮而温暖——小城给一个草根组织挪出这样一个体面的所在,真是慷慨而温情。宋主席依旧在,在忙文稿。
于是问候,落坐,捏了小巧的素瓷碗儿,呷绿绿的茶水,一面也漫谈些家事文事小城事社会事。其间唐女士来,张女士也来了,周末,人闲,时光滋润。三个女人一台戏,我觉得有义务成全她们同性小聚的恣意。
于是完结自己的事情,告辞出门。外面的阳光已灿烂如银,把满眼的新绿都滤成透明了。高大的法桐叶子才如蝴蝶的羽翅,微风拂过,颤颤欲飞;地上阴影斑斑,漾漾成波。我在这地上的枝杈间抬脚挪步,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细腿儿细尾巴的小鸟在迸跳。我张一张细细的绿嘴巴,唱出来的歌也是一串一串透明的绿珠子,大珠小珠落满地。
路上有戴着红花的车队鱼贯而走,小区门口有两家高大的彩门,迎亲队伍挑了一挂一挂通红的鞭炮在说笑等待。今天是个好日子,人间喜事就是多。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我不是美食家,够不上在乎吃的资格,我只是喜欢沉迷于平常日子。我喜欢过日子,喜欢过日子的滋润,喜欢那种滋润的感觉。
今天肯定是个好日子,跟着感觉走,我感觉特别滋润,我还从来没这样喜欢过家乡这个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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