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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日丽，风静人闲，这样的日子适合插翅放飞光脚丫撒野，圈在家里守着空窗着实有些愧对春心辜负春光。
爱人说，你许的口诺至今还不见兑现呢。在外无能在家无心，对家人我常口诺横流如口水，久而竟也能自厚脸皮深潜水底不声不响无知无觉，然爱人此一时的此一说我还是了然且竟不由心动了。于是欣然一笑拍手朗吟打油，生来不是自由身，嘴甜心苦累美人，南风熏得本尊醉，竹山半日摩托游，将就今儿这个黄道吉日吧。
竹山就在家后，望过去似乎只有一箭之遥。出门上瓦石路，走卢河沿儿撑撑拐拐，河中有积水处水波无不随风而舞，路边麦田里的翠色一波一波扑面而来仿佛哗哗有声-----这人间春色直催得人心里有股子冲劲儿在蠢动不已。
过去八里多地，才到半边井子村。村后就是由西而东的进山道，蔬菜大棚、养殖厂房和算不上高大的浓绿的柏树夹道迎宾。爱人抱怨，你看满大路都是汽车，就咱骑个摩托，还是妙龄十八的破车了。我自尊心坍塌快比春风化雪，赶忙做隐形按摩熬心灵鸡汤，说咱这户外旅游，与别个不同，要的就是风浴土浴绿浴野浴日光浴多维一体混合浴，拼的又是超前时尚低碳乐活，悟性高的明白人家倒过来眼馋我们还来不及呢！
竹山当然不是那种闻名遐迩的所谓名山，她只是在本地有个名而已。从前的本地人只把这等山作为砍柴拾草放牲口的去处，把她作为休闲游玩之处的时候极少，更别说指着她登高临远抒发什么文化情怀了。而今世事变迁，人们都把山作宝贝，一有空喜欢往山里钻，却不让牲口上山了。你看宽广平坦的柏油路修上了家乡这名不见经传的山，真是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著受宠若惊。想想这进山上山的路首先是四万亿的功劳。四万亿入了股市房市，那叫泡沫儿；进了咱这山里，就得叫造福子孙泽被后代。
进山道渐行渐高，过去一里多，扭过半个阳坡，绕过一个矮山头，就见一段宽阔的弯路，有上山的石阶与柏油路相接。这里就是步行上山登顶的抬脚处了。而前面的矮山头正做了它的屏风了。
这个地方看上去是竹山西半山腰的一个山洼处。掏了这一条路，路两旁还另备出宽宽的沙土辅路，权作停车之用。路外边高大的白杨树论年龄显然是路的长辈，路下深沟里疏疏树木掩映着一处高高低低的棚屋，想是看山兼养殖的人家。路里边贴坡站两间低矮简陋铁皮顶的砖房，该是公家给看山看路人设下的暂避风雨的去处。树下辅路上已停了几辆私家车，三三两两的男女大人孩子正相呼相唤着上山。因为是个周末吧，上山的人们比预想的要多。我望着树高沟深令人目眩头晕，想摩托车若有恐高症一时心痒寻短见，必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不如早作事前诸葛，把它紧紧别靠在一株雄壮的白杨树干上，让它俩拥抱亲热流连人间。
从这里到山顶，一路全是白石条的台阶，虽经了五六个春秋的风刀雨剑，依旧白净如初。抬级而上，拐一个弯儿，跨一个小小无栏洞桥，路旁即有两面大石贴山相枕而立，赭红底色上绣了斑斑的铜绿苔花。我手抚大石，心有所动，若有所思，思无所及，末了只好笑嘱爱人，想着下山在这石前拍照。
石阶依着山势，曲折而上，很用心地想着给人心头添些曲径通幽之韵。过不多远，忽来一路段儿，虽不长，然其险峻让人不由拿泰山十八盘来比；两边更无栏杆给尴尬之人撑持软腿，让久已不惯登攀的我直想一屁股坐下来打退堂鼓。所幸这一段过去就又是一路平缓一路风光了。
路两旁沟沟坎坎多的是各种灌木，高大的乔木却还很少见。那种叫荆条的灌木，我看着尤为亲切和惊喜，长得密密丛丛不说，且很有些的茎秆竟能粗如手指。遥想深秋时节，浅紫的荆条花必是一路盛开，叫人胸怀不欢畅都难。左五右六的山岭间，就数这里荆条为多，女儿幼时，老人说她头发枯黄怕有惊气，指点说用荆条穿了河鱼烧烤吃几次就可以疗治。我那时还不识荆条为何物，然爱女心切，立时远近探访，方闯进竹山的襟怀里，不过那时竹山几可谓童山濯濯，荆条细同野草，矮小委琐确乎连灌木的样子也没有。除了荆条，就数得着橡木了，有的山坡拥拥挤挤全是它，且也已经粗比人臂高过人头；橡树叶是经冬难落的，厚实黄亮又硬挺，山风一吹即吱吱欢叫，给登攀路途添一份别致的听觉风景。还有一种说不上名的小灌木，在我看来也算特产，它能结一种酸枣一般大小的秋果，一嘟噜一嘟噜通红惹眼，只易看不能吃，我常疑心它就是那种盆栽的所谓富贵树；然而严冬的朔风过后，有幸还挂在枝头的三两颗，已经干瘪枯黑，令人意兴索然了。
草木是山的毛发，发秀则可知山的血脉旺盛经络畅通，几年来的封山育林，竹山的水土得着了较丰足的滋养，发秀则山美，山的容光渐渐美艳起来。家乡的山水有福了。
然而现在毕竟还不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山间的空旷缺少了好鸟鸣唱的点染，沟壑的寂寞消失了波光云影的陪伴。早春的山里的确少却了不少观赏的趣味。然而游客大都不计较缺憾的多少，年轻人和孩子尤其如此，看得出来他们是陶醉在自己的心情里。孩子们满脸通红地摇晃着小身子一个劲儿地攀登，妇女们弯腰跟紧在身后，时不时挓挲开手臂作围护的动作；上年纪的一级一级挪着脚步，稳稳当当，驻驻停停，东张西望，登山观赏休闲三不误；年青的女孩子有的嘟了嘴玩自拍，有的指指点点跟同伴商量取景的角度，有的说说笑笑追逐玩闹；强壮的男人则弃了石阶路偏去荒草荆棘里踏一段不寻常。这样难得的轻松的周末，这样难得的没有风沙的明媚的早春，这样难得的近在咫尺的登攀佳处，人人心里满是欢欣，满是踊跃，满是释放的冲动酣畅。
杂在上山的人群里，我腿脚劲健，浑身有力，虽有细汗竟不觉疲累。爱人小姐身子撞上我的丫鬟命，这些年来受累不轻腰腿告老，一路只是走走歇歇，然而情绪饱满兴致热烈，拿个手机东西南北远近俯仰拍拍拍。不少时候还要劳动我来帮忙。我看看她拍的那些照片，全是好笑的浪漫主义，夸张地以自我为中心，人物占了几乎满屏，风景局促得可以忽略；不过咱是讲家庭政治的人，万万不能生出煞风景的刻薄批评，人家本就是出来释放自我的，咱不能不看眼色不讲条件忘了低调忘了角色。
拐过最后一个岭角，面前豁然开朗，山顶兀立在眼前了。远看去山顶就是一个狭长的小小平台，象一个木筏飘在山川岭谷的浪涛上。上面无树少土，且又偏有一座信号铁塔刺入晴空，仿佛有意助其高峻；四周光光的岩石壁立，轮廓清朗，给它平添几分秀挺逼人的英气。
径直登顶不可得，上山道就不辞委屈走起“之”字来。先右撑上南侧的山梁，再顺山梁左拐到山顶下，于绝壁上凿一道斜斜的几近垂直的坡道，上通山顶，两边虽有一人高的铁护栏护持，还是不免令人望而生畏。
山顶既已可舒臂揽入襟怀，心情骤然松弛，且四面风景秀丽，不流连顾盼一番岂不叫人误解不解风情?
我站到山梁下的一角阶石上，吩咐爱人按我的意图拍照。爱人围着我转来转去终于定格，回看照片效果果然不俗：我站在竹山山顶的襟怀里，背倚山顶岩壁，岩石的赭红映衬着我的脸色，我满脸矜持呼应着山的肃穆——我与这山也算相依相融了。
上山梁四望，不由暗暗惊讶家乡山川原来竟也如此美丽，同时也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竟一直是一个内心里老埋怨母丑的不肖子了!
西面卢山，隔河而立。两山相对，如老友晤谈。卢山因仙得名，名气大气度也大，山形圆浑似大腹弥勒。竹山跟卢山当然比不了气度，可是要比骨格的清奇不俗，竹山倒是有胜算的。两山之间，卢河细如羊肠，蜿蜒而北。两岸人家，红瓦白墙，簇簇散布，各各掩映在早春的点点浮动着的绿影里。而我正站在这竹山的肩头，背负青天，风烟荡胸，想不自我膨胀真是难哪！我按捺不住地长啸一声：我是云中神雾中仙了！
西南五莲诸山隐隐在淡淡风烟里，而近前道道土岭如黄涛推拥。南面黄牛山，似弱弟惧怕大哥，欲迎还拒，欲近还远；稍近一堵高坝，捧出一块蓝玉，明润惹眼，凝神一想，竟是石门水库！从竹山看石门水库竟是这一番景象，却是我从未想到的。
东面障日山，与竹山挽臂并肩。竹山体量不大，回旋不足，形不成自己的小气候。然因得了障日山的助力，胸怀气势即时雄健起来。我俯视着山间沟谷回环，心中竟不由匪气汹涌，眼前只见排排字幕整队行进：窜迹草莽啸聚山林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揭竿而起斩将搴旗替天行道谁主沉浮……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这个人毕竟小家子出身，上一次竹山竟至心神狂乱正能量指标飞流直下。
深呼吸广吐纳气沉丹田，这才收回了心猿意马，既而拍手顿足抻臂踢腿，收腹挺胸目不斜视，易水萧萧兮，壮士我已经决意凌绝顶了。可是没走几步，爱人连叫腿软心慌，且说望望那前面的登顶者，个个头顶别人屁股脚踏他人头顶，极不雅观极其危险，登高先要身安心泰次须怡情悦性，那样的登顶悖人情反人心不要也罢。壮士闻言脑筋急转弯儿，想丈夫气概本就在盈缩屈伸之间，山顶山脚从来互为首尾，高低进退只凭寸心感知。于是赶紧察纳雅言从善如流，稍息立正上山道变下山道开步下山。
下山如小孩子玩滑梯，浑身轻松到觉出衣衫的单薄山风的寒冷来了。路边有妇女提了透明纸袋，逡巡搜索在草石间，时时弯腰垂手采掇什么。爱人说，那是采山菜的。山菜的绿芽儿还掩藏在衰草里，找寻起来毕竟有不少艰难。有好奇的年轻登山者近前探问究竟，既而也学着细心搜索采掇，且又问询到关于山菜吃法的某些细节。一路登高赏玩，又一路随手采春，回家去一家老小聚一块儿温馨地尝春，这是哪家的创意？我也暗暗心动了。
到山洼附近的大石前，我几番摩挲着石上苔花，扭身摆好造型，唤爱人拍照留影。心里忽而意念萌动：这一趟竹山，山野之色草木之气顽石之质我算沾全活了，此行也算不枉了。
回到山洼，爱人主张循来路下山，再入瓦石路去瓦店。瓦店有个爱民超市，情形还好。爱人新近才办了会员卡，购物的热心正旺，登高游玩之余再来一番休闲购物，雅兴俗趣两不误，岂不快哉？既去瓦店，我则主张走山半腰的环山路，既抄了近路，又能多多观赏山中风景。而且，这路我前些年是走过一次的，完全可以放心大可不必顾虑。
环山路象一条绸带束在山腰间，体贴着山的肥瘦凹凸。路上坡树木茂盛，都做招手迎客姿态，若当盛夏，必是堆绿叠翠寒意逼人；下坡沿儿多立护栏，临谷深而不必惴惴；辅路的土地上这儿那儿生着簇簇地丁，紫红的小朵摇曳着人满眼的惊喜。过一个坡又过一个坡，拐过来又拐过去，就是找不到下山的路口，心中不免着急。向竹山山顶抬望眼，发现我们已经由山前而山右而山后而山左，转了一个大圈儿，眼见着就要钻进障日山的襟怀。终于找见了往下的一段砂石路，似乎新修不久，坎坷不平七拐八绕，路尽处却是一个看似养殖场的地方。几间空房，一个孤独的院门儿，一个妇女用了诧异的眼神看了看我们，提着桶径自进门。我俩停车熄火，左右探看，不禁讶然哑然，不得不承认真是迷路了。
爱人开始埋怨我的糊涂和莽撞。我指着竹山山顶，笑说我糊涂不要紧，只要有它伟大的指引。发动车爬回环山路，再围着山顶转回一圈儿，我说山美不厌千遍看，今儿竹山之旅我们是独此一家，无人能重版，可以申请版权专利了。
从超市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多。我记得出门儿是上午八点出头，大半天的时间，可算乘兴而去兴尽而归。然而爱人却说有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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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6-4-12 09:1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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