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来电话,说猪邀请去南山吃酒。猪前段时间曾来过一趟县城,给我打电话说自己没找着地儿吃饭。我说我请你就是。席间猪曾替我得意地说,就兄弟你,个局长,吃顿饭还不是安排,还用自己花钱?我是郭靖,只说自己肚里正在想着的话。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就是过去那年月,我请客也从来是自己掏钱的。这话说过之后,猪看起来就不是那么欢气了。估计这顿酒是想请回来,还我人情。我们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起码是实际上并没铁到我认为的那种程度。我愿与他交往主要是因为他曾是我文字道路的明灯和标杆,二十年前他成名的时候我还是个初中生。 约好十点半出发,十一点上车,接了大勇和学农,来到南山时候天已近正午。路上学农说,前两天猪联系他,让他请两个家政来帮忙收拾收拾,光垃圾就清出了两卡车。一个家政阿姨说这家人会过日子会享受,家里支了一盘炕,炕上什么都能有----猪就这样,会把我自己需要的一切都放到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我说不用这么夸张吧。学农说不是的,正月十五,猪他娘子说会搬回家住。尽管这已经是猪的第三次事实离婚,但在第四任正式亮相之前或者亮相之后,三娘子说自己仍是这家的主人。 猪在门口等候多时,踏进南山貂园的时候,抬眼望去一片衰黄,我朝思暮想的菜园已经没有一片绿色,都些随风招摇的草。所谓南山貂园已经没有一只貂,把驴迷的神魂颠倒的那只白狐也被扭断脖子扯下大衣唯余发红的胴体在风中飘摇。驴说那是一只小白貂,出于好奇多看了她几眼,发现她的眼睛竟是一汪深潭,晚上回去就感觉浑身头疼,打了电话让猪在自家院子烧刀纸,说是掉了魂,纸刚引燃,驴说自己就好了。我一直觉得这园子满是妖气。 一进门见到了三娘子的照片,却没有见到本人。正月天气,却已经苍蝇哄哄的了,我们回到院子里站着拉了一会儿话,说是透透气。猪拿出一叠红色的人民币,说媳子刚给的,二千五。我说现在物价基本稳定,一头猪,要按斤称的话,估计也就这价儿了。问到近况,猪说年前他大病过一场,三天前刚从人民医院拉出来,看现在这样子恢复得挺好挺快。我接话说没见你有什么变化嘛,他回答说不是的,我从诸城市人民医院门口走出来的时候回头一望,这才发觉自己突然之间一个汉字也不识了。我说这是好事,说明上天可怜见你,给你断了烦恼根。猪一愣,问此话怎讲?我说前两天再读《史记》,说,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你知道这段文字的寓意吗?猪心不在焉的样子,尽管我也知道他厌倦透了这类东西,但我还是要显摆给他听:文字的出现大大提升了人类的组织化程度,最终结果是大大提高了生产力,文字一出现,距离天上下粮食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至于鬼为什么夜哭一段,却是说连鬼都知道你们人类造字而是自寻烦恼,事先替你们哭了。我说完,眼瞅着猪哈哈大笑。猪却没听见一般,招呼其它哥几个,说中午安排了饭店,咱们这就上车。 刚刚坐定,猪就拿起了他的手机让我看微信,说上面有你前妻奈。果然是,明媚得不行。我说咱们不谈这个。猪仍继续,说怕什么?我说我从小就不知道害怕,而且凡事不慌慌,还很不要脸。猪还在得啵得得啵得,是你找不是人家找。我说咱们德行都差不多。因为前一桩失败的婚姻,我已经无数次被下套又无数次乐此不疲跳进陷阱:不要解释,你说你是对的,那你是什么?你说你错了,那你是什么?还是驴打断,说你以为我们有谁不知道十三吗?我哈哈大笑,我不说,猪全知道。猪不言,其实我也不糊涂。至于说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不知道,又是怎么知道,天知道。 不知怎么说到儿女,猪说那天她二任前妻的闺女来过,动员他把南山貂园卖掉去青岛,说自己小姑在那里有房子,一样住。我们几个谁都没说话,继续喝酒,或者茶,当作没听见。我家楼下有位姓管的老人,今年都八十了,近来天天晚上吵,闺女和女婿过来动员把这老房卖掉搬去她们那住,据说能卖30多万呢,够再买套新房的首付了。妻说这老人总有一天得让这些儿女折腾煞,我说没事,人从来是越啄越精神。 又说到家里老人,猪说自己跟自己父亲拧巴了一辈子,谁看谁都不顺眼。我说爱之深责之切,什么时候儿子们能明白,当爷的都上三年坟了。哥几个有的不听也明白,有的假装没听到,都不作声,只听得墙上的时钟,嘎嗒,嘎嗒, 嘎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