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妻子一起,回家看望了母亲。 母亲今年正月十五后,病了,脑血栓,致半身不遂。打针治疗以后,好了,但生活不能自理,日常生活,全依靠家人照顾。 因为老人不能端碗拿筷子,吃饭困难。妻子给老人蒸了萝卜猪肉馅包子,带回家。这样,老人吃了,就可以有营养。买了香蕉,补充维生素,别的水果,老人牙不好,吃不了。嫂子、姐姐和妹妹也是用这办法,轮流给娘带吃的。 一进门,看见老娘躺在床上,睡着了。弟弟在一边嘟囔着,娘身体弱,睡觉的时间多。老娘的脸上,全是皱纹,布满了老年斑,没有生气,头发,全白了,因为卧床,头没洗,挓挲着。一会,娘醒了,眼里是灰白色,那是严重的白内障,睁眼看半天,才认出我和儿媳。握着老娘的手,全是老茧,青筋凸起,虽然久日未动水,但皮肤粗糙,裂口深黑。娘真的老了,我都有种不详的预感,能回家看老娘的日子,好像也不多了。我止不住心酸,泪水模糊了双眼。 娘今年八十八岁,一辈子不容易。十七岁和父亲结婚,生了我们姊妹七个。小时,天天听娘唠叨,过去,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没的吃,缺穿的。解放前,经常吃糠咽菜,挨饿受冻。解放后,成立人民公社,天天参加劳动。没时间带我们,都是哥哥带弟弟,姐姐带妹妹,大的带小的。只在晚上睡觉时,看看少了没有,说好几次少了孩子,最后从鸡窝边,墙角处,把睡着的我们,抱到炕上。 记得小时候,晚上睡半天,醒了,老娘还在煤油灯下,给我们一针一线缝衣服,鼻子下,都是黑的灯灰,每逢换季前,老娘几乎要熬一两个月的夜,才能给我们做好衣服。 家里穷,粮食不够吃的,娘领我们去坡里拔野菜,回家洗净,榨(就是煮熟)出来,用地瓜面、玉米面做窝窝头,虽然不好吃,难以下咽,可是,一家人也不用挨饿。有次,亲戚家给了一点豆饼,本来是喂猪的,老娘却把豆饼泡了,水给猪饮,豆饼则上锅炒了,给我们当菜吃,在那困难时候,炒豆饼,香着呢。 一九七零年初春,娘带着弟弟去威海看当兵的大哥回来,坐车到高密,因为没公交车,娘抱着弟弟步行回家。从高密,到家,三十五公里,路上下起了小雨,娘担心天黑回不了家,一直走,没有避雨。初春雨天,气温很低,回家后,因为淋雨,娘病了,患了严重的关节炎,卧床大半年,一直到现在,一到阴雨天,娘就腿痛胳膊痛。 弟弟小,那年也感冒了,因为娘生病卧床,缺少对弟弟的照顾,感冒没好好治,最后转成了脑膜炎,在景芝医院治疗,一直昏迷不醒,鼻饲,两个月以后,医院动员出院回家。好多本家的大哥哥觉得弟弟生命没有了希望,还要花钱,到处买药,欲放弃治疗,出院回家时,在必经的村西大坝上挖好了坑。母亲知道后,死活不依,和父亲抱着弟弟回了家。回家后,母亲和父亲求遍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去安丘、潍坊,买药,买鼻饲管,买奶粉奶酪,精心护理饲喂弟弟,坚持鼻饲七十二天,治疗三个多月,弟弟终于治愈,虽然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但总算保住了性命。有次,弟弟因为小,心眼少,不懂事,惹了邻家的孩子,被邻家大人打了,母亲像疯了一样,去邻家理论,直至邻家赔礼道歉才罢,我那时,才理解了母亲对我们的情感。也是因果报应,母亲这次生病,弟弟全部承担陪护,不让我们请假,我们姊妹几个,只出费用,弟弟对母亲伺候的细致,邻居们都夸弟弟照顾母亲好,夸母亲有福。 我上高中,是一九七六年到一九七八年,住校,带干粮。那时穷,家人日常饭就是秋冬吃地瓜,春夏吃地瓜干或者高粱面饼,玉米面饼子,是好饭,只在夏收秋收农忙时吃。娘怕我没面子,也为了我身体,都是给我蒸玉米面饼或者摊煎饼带到学校吃。要知道,那可是三天一次回家背干粮,雷打不动,母亲每三天就要早起推磨摊煎饼,给我备干粮。 农村大包干以后,生活条件好了,粮食够吃的了,娘还是保持过日子的好习惯。让父亲做了几个水泥大缸,尽量多吃粗粮,攒下小麦,年年新麦换旧麦,储存在大缸里,我家至今一直保持存两大缸以上的小麦,足有一千多斤。当时,母亲悄悄和我说,存小麦,一是怕遇灾没面吃,二是攒了小麦,好预备给我和弟弟娶媳妇。 再以后,我们都成家了,生活就更好了,娘也老了。老人来我们家,只住几天,怕麻烦我们。 吃了午饭,天暖和,妻子给娘洗了头,剪了头发。娘高兴了,缠着儿媳和她说话,弟弟说,娘一天说了一春的话。 娘让弟弟敞开她的旧木柜子,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有娘几年前给我做的棉袄棉裤,那是娘怕老了眼睛看不清,早早给我做下的。 娘,儿子不嫌你唠叨了,以后多回来看您,好好孝敬您。娘要好起来,健康长寿,儿子希望年年都能回来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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