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葬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但是多种树是绝对的好事。”据说这是邓小平的话。 我没有亲手种过树,但是喜欢树林,喜欢绿地,喜欢花园。 五六年前,诸城城区和通往乡镇的主干道两旁,被大规模植树种草,路边的绿化带通常分为三层:半米左右的冬青;两三米的花树;四五米以上的法桐、银杏、玉兰、柳树。冬青不用说,花树也是密排着的,人们戏称之为“扎障(帐)子”。路边门头房的老板们很反感这种做法,我却赞成。偶尔外出,发现整个潍坊地界都是这样绿化道路。那时的潍坊市委书记张新起先生后来升迁到青岛当市长,也要按照这种模式绿化青岛,结果被青岛市民讥笑和责骂,导致这项工程停摆。这事在我们这里传扬了好一阵子。 我有早起户外活动和晚饭后散步的习惯。本应该在家里卫生间解决的小便,一般都憋到僻静的绿化带解决。诸城原本是风调雨顺的地方,但是近几年多见旱情——春夏秋冬都见。干旱季节里,我的一泡尿可以养护一棵小树苗一两天。按说,文明人是不能露天小便的,但那只是小文明。每天用自己的尿液养护花草树木,才是大文明。 去年从电视上看见树葬的倡导,我就想,我死了以后,也要树葬。我把这个想法跟媳妇说了,她也赞成并且愿意跟我一样实行。 她的赞成,不是因为想把自己奉献给树木,而是不愿意儿子花钱和奔波。 在当下和可以预见的未来几十年,“死不起”不是牢骚和自嘲,而是事实。前年安葬我的父亲,全家劳神劳力不算,花销约九千元,还只是村里的一般标准。 儿子决心在济南安家,将来我们要是安葬在老家林地里,儿子一家必定要赶着日子回来上“五七”坟、“百日”坟、一年坟、两年坟、三年坟、十年坟,还有每年正月初二的年坟和清明节的“添土”坟。即便他们每次都能脱开身,再假设他们每次都路途平安,也是一来一回一千多里路,两天时间。次数多了,多大的孝心消耗不尽呢?人已经化为灰土了,还让儿女劳心劳力伤财,何苦呢? 父母养育儿女,儿女照顾失去劳动和生活能力的父母,都是本性,都是本分,都是义务。 “百善孝为先”被宣扬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这种唯上唯孝的道德传承恰恰是中华民族积贫积弱的病根之一。人要进步,社会要发展,国家要强盛,得致力于开启民智,鼓励追求真理、捍卫良知,促进公平正义,倡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尊重生命,爱护环境,有尊严地活着。如果一个人整天把感恩和孝顺挂在嘴上,可不可疑?国家也是这个道理。 我们将来要树葬,应该这样运作:首先向儿子常住地的民政部门提出申请,先捐献遗体也行。我们归西之后,由该民政部门的人指导我儿子如何火化,如何掩埋骨灰,如何作出永久性标识,以备日后祭奠。 我只有一样担心:到时候,济南那边对我们两口子是否有户籍的限制?老话说“人挪活树挪死”,还说“哪里黄土不埋人”,可是我国实施了六十多年的户籍制度实在有违天理!实在罪孽深重!但愿到那时,户籍制度能改改! 我死后,我的父母和祖辈有谁来祭奠?我自然会嘱咐儿子,儿子也能想到。但是要求他每年都赶着日子回来上坟,恐怕不现实,也没有必要。远离家乡的人有的是,他们在父母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常回来看看,何必再要求父母死后尽孝? 人死一把土。添土上坟的孝道,对逝者来说,毫无意义。对生者而言,心存念想,在哪里祭拜不是一样? 关键是,人在活着的时候,就要多为儿孙创造,多给他们留下值得念想的东西。 另外,“久病床前无孝子”,在医院陪护重病老人,不是一般人能长时间干的活。只要有可能,我必须挺到最后时间进医院。而且,我要特别嘱咐儿子:在我病重后期,我坚决不要电击心脏复苏,不要呼吸机,不要插胃管、静脉管、尿管、胆囊引流管和鼻饲管,不要别人抠痰。为了防止儿子不听话,我想,还得靠我自己早作有尊严地死的预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