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家亲】＋ 母亲的冬至

吴心柳

    比起春节、中秋、端阳来，冬至不大象个节日的样子，没有隆重的食物，没有特别的耍物，村子里更不吆喝人踩高跷看高跷，邻村的集市也不见给这个节日摆出什么新鲜东西。的确，我们这里冬至不是什么大节日，尤其对小孩子似乎就更是索然无味。
    然而上点年纪的人毕竟有些不同，日脚儿一踩上冬至，就要唱歌一样地数落：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走亲访友，七九八九沿河看柳，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这简单的歌里踊跃着对春天的盼望。我的生于民国八年逝于香港回归年的奶奶告诉我，老社会穷人日子最难熬，粮食吃不到年底，数九严寒，漫漫饥春，都是死人的阵节。我从此知道“数九歌”里还浸透了穷人的艰难。
    冬至这一天倒也有一项必做的节日功课，就是“冬上”——冬至给先人上坟。各家备一点儿黄烧纸——五块钱可以买半尺厚的一大摞，很体面的，用百元大钞按过打了，拿到自家坟头上去恭恭敬敬地烧一烧，感恩祖辈的辛劳和不易，烧毕礼成，功课就算做到了圆满。圣人早就教导“慎终追远”，前人一辈一辈血脉里传递下来孝的基因，事死如生，阴阳互通，这边的酷寒开始，那边的人当须照应，“冬上”的礼仪逻辑和情感逻辑就在这里面吧。
    除了上坟，冬至这一天再没有什么必做的事情。我小的时候，并不曾在这一天吃稀罕的水饺、讲究的长寿面，大人们也不请客喝酒吃上盘的炒菜。大概东西奇缺的年头，这样的节日被狠心省掉了。然而这些年来，母亲却常常在这一天也包水饺，像模像样地过节，我住在单位上，母亲就总打电话来。母亲已经年届七十，不能上坡劳作，在家里却不嫌诸事烦杂，大小节庆都记得明白想得清楚，动辄讲究全家人齐聚享乐。
    母亲乐意为全家人忙活，我也乐意相帮着母亲，在热气腾腾的灶间忙这忙那，把灶火烧得红红旺旺，看饺子跟着水花翻滚，喊父亲先尝尝饺子的生熟和滋味，而后把饺子一碗一碗捞出来，放一碗在灶台上供着，再端给父亲，端给大呼小叫的孩子们。母亲总是最后一个上桌，还要忙着给孩子们添碗。我当此时，心里满是温暖、安全、幸福和感恩。
    今年冬至的脚步声已然响近在耳边，人的意识里却早已没了对酷寒的惧怕，然而对春天的向往却是小孩子都有的，于是就要请教大人们“数九歌”的具体，掐算看柳的日子。
    我想着上坟，更想着母亲的冬至水饺，心算着日子，可惜这一天竟是个周一，不能相帮母亲多少了。

天涯海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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