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农村人文化低,粗鲁野蛮,不爱讲卫生,老魏就是这样低俗的人,还爱喝酒吹牛,在家领导着魏太太,种着一亩三分地,经营着一个养殖场,挣钱供我和弟弟上学,老魏是我爸。
今年老魏有点背。
社区里核实今年养殖大户政府2万元扶持款,还有死了五头母猪一万元的保险赔偿费。来签字落实,老魏一听就蒙了,气的直打哆嗦,操他娘滴,连个毛,都木见啊,哪来的补偿款,还死了五头母猪,连他娘都死啦也凑不够数啊,中央政府是好政府,让下面些龟孙子搞坏啦,老子要到市政府要钱去,还没走,土地局就来人了,硬说养殖场是非法占用土地,挖掘机开到了养殖场,要强拆,老魏瞎眼啦,好歹村主任说情,养殖户补偿款,保险赔偿费就别再要啦。土地局刚走,环保局又来了人,说老魏养殖场流出的污水,污染了地下水,明天去环保局缴罚款五千元,老魏一股火窝在心里,气的差点吐血。
老魏把一只送礼的全羊撒了一夜的尿,环保局干部回话赞口不绝,说这是一辈子吃过最膻最地道的山羊肉,罚款就免了,让老魏再送只去,老魏心里立马掖了个大馒头倒不上气来,那些屌操滴吃上好啦。
貂行情不好,欧洲制裁俄罗斯,管中国的养殖户屁事,中国出口俄罗斯的貂皮连带着遭了殃,老魏看着油光滑亮,上窜下跳的水貂,黯然伤神,皮质个头比往年都好,就是没人收购,偶尔有收貂皮的贩子也给不了往年三分之一的价格,好歹养的猪赚了一些钱,要不然一年又白忙活。这几年老魏养殖场规模一再扩大,养殖场用地,厂房建设,品种改良,木少让老魏操心,也木赚着多少钱,还欠了十几万元的贷款。
人还要继续活,年还要过。
腊月二十六,老魏早早就起来啦,磨刀霍霍,刀在条石上哧哧作响,每年到这时候都能听到刀锋声,今年的声音特别沉闷,老魏磨一会儿,用手指试试刀锋,低头继续磨,再用舌头舔舔,感觉还不够锐利,反复折腾了一上午。
老魏这是要宰猪,今年又要过个肥实年啦,年年都要宰头猪自己吃,是我家保持了多年的传统。要杀的猪早就选好了,一头养了一年多的传统家猪,嘴尖细长,耳大如扇,毛粗浓密,四肢矫健,体阔浑圆,老魏说这是咱家养的特供猪,就是你们回家杀给你们吃的,没喂饲料没喂药,春天到秋天猪赶坡里去自己觅食吃,冬天喂粗粮和草糠卡搭着,味道绝对鲜美,很少人能吃到这样的猪肉啦。圈里其它养的都是改良猪,喂特殊配置的饲料,添加了大量的药物,排除的粪便都不生蛆虫,长的快,肥肉少,瘦肉多,肉色深红,三个月就出栏,源源不断的供给城市菜篮子,吃起来没有肉味,含有多种违禁药。和咱养的这头猪木法比啊。
老魏找好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帮忙,早在选好的空旷的杀猪地场喝水侯着,老魏手里握着一根铁杆,杆的一头是铁环,套在手里,一头有一个锋利的倒钩,脸沾染了酒,眼睛都有些通红,晃悠悠的去猪圈里把铁栏打开,大黑猪以为主人要喂食,撩开四蹄就窜了出来,猪鬃竖立黑毛闪闪,老魏探出铁钩,箭一般射出,牢牢勾住了大黑猪的下颌骨,大黑猪脖子伸的老长,抖动着畏缩的屁股,后腿不停挪动着后退,村民一看老魏勾住了猪头,呼啦围了上来,一把采住猪尾巴,老魏铁钩勾着猪头往前拉,后面拽着猪尾巴往后拖,大黑猪伫立着像一堵墙动弹不得,一个村民扑了上去用手抄起内侧对面的猪前腿,猛的掀起,猪轰然倒塌摔在了地上,紧接着用膝盖点住了猪的肋部,有人找来绳索把大黑猪的前踢和后蹄交叉捆牢,黑猪终于被降服了。躺在地上的大黑猪蹬崴着蹄子喘着粗气,哼哼唧唧像弄舒服了的女人,老魏用手拃了拃猪脊梁,大黑猪有两米多长,估计有三百多斤。四五个人把猪抬上了早支好的杀猪床,老魏卷起袖管,用水冲了冲猪脖子,把毛上的泥土洗净,放在下面一个盆子接血,盆子里撒上一些姜片和葱花,大黑猪惶恐的摔着耳朵拼命挣扎,村民用力把猪按住不让它逃脱,杀猪床吱吱扭扭的来回晃,老魏找了一木棍,照量了照量猪的耳斗台子,抡起木棍猛的砸了下去,嘭地一声,接着就是猪的一声刺耳地尖叫,紧跟着又是一棍,一声闷响,猪昏死过去,猪全身肌肉痉挛,不停的颤抖,老魏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牛耳尖刀,一刀刺入颈部,刀身浸没,只露半截刀柄,尖刀拔出,一股血柱夹杂着气泡喷射而出,刺的地下接血盆子来回摆动,猪苏醒了过来,喘着粗气咆哮着,呼吸节律深浅不一,狂吸一口气,脖子的血流就喷出一股急流,深沉的吸一口气,血流就变小了,再后来血流淌净了,蹄子用力最后一蹬,躯体软绵绵的舒展开了,身上不时还有肌肉收缩,老魏指挥魏太太赶紧把地上接猪血的盆子端走。魏太太早早烧开一锅沸腾的水,老魏把沸水浇在猪身上,反复的烫,死猪不怕热水烫,一直烫的猪毛用刀一刮就大片大片脱落,老魏这才罢手,老魏把猪的毛全部刮净,白白的躯体格外晃眼,带猪皮的肉做腊肉有韧性特别香,猪皮含有胶原蛋白,防止皮肤松弛。吃上带猪皮的肉是老魏的绝活。老魏一手提起猪耳朵,用刀把血淋淋的猪头割了下来,解开绑在蹄子上的绳,把四只猪蹄子割下。再把猪身子仰卧,开胸剖腹,取出内脏,然后就是分割猪肉,分割一部分送亲戚,剩下大半头猪就是年货啦。
晚上家里灯火通明,老魏把猪下水,猪头煮了一锅肉,和村里帮忙杀猪的喝酒,最忙的就数魏太太,魏太太忙里忙外烧火做饭招待客人,老魏喝着酒也没堵住嘴,又吹起来了,我还藏着两瓶好酒,没舍得喝,是专门招待贵客的,老魏去了储物间,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一瓶葡萄酒,老魏说,这酒一百多块呢,不好买,只有烟台才有,是我家囡囡烟台上大学放假带回来的,有股子马尿味,大家尝尝,老魏笑眯眯的给每人斟上了一小杯,尝尝不错吧,这酒就是好啊,老魏喝的特别嗨,满脸油光,眉飞色舞,老魏第一个喝倒了,喝倒了拉着客人不让走,还要继续喝。散酒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我起身冲了一杯茶,送到老魏屋里,老魏蜷缩着身子睡在炕角,嘴里还嘟囔着梦话,身体比往年消瘦了,头发白了半截,老魏老了。
“爸起来喝水”。
老魏睁开了眼接过水,喝了一口说:“我爱喝酒,喝醉了就和你妈吵架,知道你烦气,一直不爱和我说话,爸没文化,一辈子也没活出个人样来,种地,养貂,养猪,也没什么祈求,就是想多挣些钱,好好供你和弟弟上学,将来你和弟弟好有出息”。
“爸,我没烦气,我是怕你喝醉了酒伤身子”。
一样的夜,一样的杀年猪,我却哭了。 老爸别太累了, 再过几年,我为你撑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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