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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眼》发在《坊子文艺》2014年7月夏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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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8 17:52:1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山东日照
        海眼   (小说)
              文/于同坤
       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爷爷的爷爷说他小时候,有一个娃娃,整天在海眼一带放牛。小孩子闲来无事,也是好奇,采来海眼边的葛子,拴上一块小石头,撇进海眼里,想探探海眼的水到底有多深。接了一根又一根,撇了一天又一天,在一个雨天里,放牛娃一脚踩在海眼边的青苔上,滑进海眼里,葛子也掉了进去。后来村里来了一个小货郎,说自己家住东海边,村上有个打鱼的,一网网出一根葛子,拽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没拽到头。小货郎说,海眼和东海相通着。至今,胶州、泊里一带叫我们村为海眼。
       海眼村北依九仙山,东铁骨,西牌孤,南福鼎,象一个孩子依偎在大山母亲的怀抱里。洪武二年,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村搬迁至青岛灵山卫,日照安东卫的老祖宗,历经长途颠簸,跋涉至此,发现这里背风向阳,于是择水而居,至今已有二十世传人,世代农耕放牧。海眼村,群山环抱,仅有一条小山路通向村外。有位名人至此,写下名联:"九仙铁骨毓秀,牌孤福鼎钟灵”。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海眼却发生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对明晃晃的红烛,映着堂屋北墙上的大红喜字。爹娘坐在供桌边,受着哥哥山旺和嫂子的拜高堂三礼,我和石头,山蛋他们一帮小不点,抢着喜糖,你舔一口,我舔一口,可甜咧。突然,屋梁上掉下一条蛇,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哎呦!一阵笤帚疙瘩打在我身上,把我从梦中惊醒。三伢子,快起来,你二姐跟人跑了!娘哭喊着,蹿屋里蹿屋外,火烧火燎的,快来人呀,快去撵呀,二妞跟人跑了。
       鸡叫才三遍,你咋呼个啥?邻居二大爷披着褂子,扒着墙头问。四十来户的小山村,经娘这么扯着嗓子一吆喝,人到了一半,拥着、挤着站在天井里,天井外,听娘拉咕着。
       天刚麻麻亮,娘挑着一担尿,刚走到自家麦地里,一打影,路边两个人影从眼前晃过。娘一抹眼,细一瞅,像是二妞和另一个人,手里挎着小包袱,一前一后猫着腰跑。娘咋呼一声:二妞!急跑的二妞一愣怔,扔下一句话,娘他是个男人,我什么都给他了,要跟他去四川······竟拉着那个人的手急溜溜地跑了。

      夜来下晌,远房表亲二婶领来一个人说是给我大哥山旺做媳子。我忙着在天井里支壶燎水,只听堂屋里娘和二婶喳咕着,五千块,两千块,两个人叽叽咕咕了好一阵子。后来娘嚎了一句,三千,就定下来,要不,就领回去,还是远房亲戚呢!一霎霎,二婶出了门,喜滋滋地扭着大肥腚,摁把着裤兜走了。
       掌灯时候,一家人吃着熬的地瓜干饭。新来的“嫂子”挨着我,穿着一身蓝布衣裳,低着头,扒着饭,我瞅了好几眼,没瞅出个模样。爹放下碗,夹着被子去了南屋,娘吩咐着,今儿个你也睏南屋,二妞把西里间炕倒出来,睏东里间。年近四十的大哥山旺问,娘,我呢?娘指着嫂子,你和他,睏西炕,打今晚上起,她就是你媳子了。
       嫂子仍低着头,哼哼一句,这两天我来事了,怕不能——娘皱了下眉头说,那好吧,先和二妞将就睏一宿,隔天,娘挑个红日子,给你俩办办,倒也是,喜事嘛,得图个吉利。娘,啥叫来事,我插嘴问,问个屁,吃饭也没噎着你,不吃睏觉去。我放下碗,真是的,问又不叫问,嫂子耷拉个头也没看清脸,真没劲。我去了南屋,睏了。

       这可咋办?三千块,两头黄牛犍子呐!爹蹲着,叭嗒个烟袋。
       活该!昧着良心去买媳子,那是犯法啊!我活这么大,光听说买东买西,买鸡买狗,没听说过买人。这倒好,买个男人,却把二妞给拐走了,净干缺德事!辈份高的三爷爷,捋着胡子,唉,倒苦了二妞那孩子。
       整天抓鹰,这回倒叫鹰啄了眼吧,真是赔了闺女又折了钱。邻居二大娘咋呼着。
       啊呀,都别嚷嚷了,山旺,还不快去把那女——那对狗男女抓回来,乡里乡亲的,这个节骨眼上,冲着俺家二妞,快帮乎着把二妞给撵回来吧!娘嚷着。
       一句话,冲着二妞!谁喊了句,扛铁锨的,拿木棍的,抓着石头的乡亲,齐向村口跑去。
       我披上衣裳,一琢磨,二姐先天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跑不快的,再说,山路弯弯,顶多跑个十里八里的。天晌之前,她肯定到不了海眼口。对,奔我放羊走的那条爬山路,九仙山前,靴石南梁,卡山垛尖,直至牌孤峰下海眼。肯定我能撵上。

       一路狂奔,荆条刮破我的裤子,松枝抽着我的脸,小石头绊着我的脚,跌了好几个滚,手和脚四个爪子都用上了,日头在头顶的时候,我赶到海眼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站在一块高石头上,手搭凉棚,嘿,那个狗男的,竟背着二姐,往这爬着,身后四五里地,一群人吆喝着,跟着撵。
       站住!看你能往哪里跑?他俩刚到路口,我从石头后闪出来,叉着腰,站在山路中央。
       是三伢子!二妞从男人的背上滑下来。这下我才看清“嫂子”的真面目,乌黑的头发蓬松着,涨红的脸上,汗珠子一串串往下淌,腮帮子划着一道血口子,眼睛不大,一闪一闪倒挺有精神,蓝裤子,褂子也刮破好几块。
       三伢子,你快回去吧,这事是我和他商量好的,他说要待我一辈子好。二姐喘着粗气。
       是真的,我四川老家穷,外出打工,一老乡灌醉我,把我扮成女人卖了过来,碰上你姐,她是个好人,劝我从头开始,昨晚上我们哭了一夜,今后我无论当牛做马,就是穷到要饭,也要待她好的!他流着眼泪。
       谁信你的鬼话,骗了俺家的钱,又拐走俺二姐,还说着待二姐好,哄小孩吧,二姐,咱回家!我理直气壮。

       是真的,三伢子,姐今后当牛做马,也要跟他走,回去也没脸见人了,二姐抽泣起来。
       后边的人还有二里地了,叫喊声越来越大。
       二姐爬过来,抱着我的腿,摇晃着,三伢子,放我走吧,他是真心对我的,要不,我就不活了,二姐的脸上分不出哪里是汗水哪里是泪水。
       我就纳闷,夜来晌午头,二姐和我一块去南沟子干活,拉着呱,说着笑,怎么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二姐变了个人,苦得这么悲伤。我的心软下来,摸着二姐姐的脸,姐,铁了心了,真的走了吗?以后庄上狗蛋欺负我,你能回来帮我吗?——
       三伢子,把他拦住!跑在前头的大哥山娃喊着。
       那男的手指穿过姐的头发,二姐也紧紧的抓住他的胳膊。那男人一咬牙,弯下腰,背起了二姐。
       慢着,你说对俺二姐好的,怎么能证明!我这乌鸦嘴,说了句后悔一辈子的话。
       就在海眼口,起个誓吧!二姐滑下背来,俩人一齐跪在海眼口,嘭嘭嘭,一起磕了三个响头。四目相对时,二姐的眼睛就像海眼水,晶莹透亮,两人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
       突然,那男人一纵身,跳进海眼里,二姐跟着嚎了一声,也一头栽进去了,甩在边上一只绣花鞋。
       我一下子瘫在地上,庄里人撵上来,如一尊尊泥塑。
       西方,山海如云,残阳似血!
      《海眼》发在《坊子文艺》2014年7月夏季号,请网友朋友批评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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