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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一千多年前，晚唐大诗人刘禹锡在其名篇《陋室铭》中，深刻阐释了“名山”之所以有“名”的道理。家乡境内有无数座大大小小的山，但凡有些名气的，虽然不知有过什么“仙”，人文历史倒也不少典故，每每说起总能口若悬河，如数家珍。然而有一座山——磊石山，让我发觉自己的孤陋寡闻，对其居然完全不得而知。 初闻“磊石山”之名，是在诸城名胜古迹介绍上，关于齐长城的一段资料中：“……齐长城在诸城市境一段，西至与五莲县毗连的马耳山，沿县境南部诸山之分水岭迤逦东向，经石人山、茁山、龙湾头、响水崖、马山、磊石山、望马墩，由桃园乡台家沟南岭入胶南县，全长六十余里……”由此知道，磊石山在市境南部，然而，南部群山连绵，具体位置在哪里呢？哪座山又是磊石山呢？ 中秋过后，暑躁已经消弭，天气爽朗起来，苍穹绽现着蔚蓝，举头仰望，可谓“极目楚天舒”，顿生无限惬意。一个周六下午，朋友相约，三个家庭一行六人，来到距离市区七十余里的山里共度周末。我们三家的情谊由来已久，从孩子小的时候，每年都选择恰当时机，轮流举行家庭聚会，让孩子们进行学习和感情交流i。如今，孩子们都先后考入理想的大学，看着他们各自在朝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奋进，昔日的操劳化作了自豪和欣慰，也衍生了孤单和牵挂。于是，日常工作忙碌之后，周末寻一份悠闲，便成了我们彼此之间的约定。 一路向东，转而向南，到达石河头村，车子右转驶向一条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山岭小道。山岭上遍是庄稼，曾经一片青绿的玉米渐渐枯黄，肥蔫的叶子耷拉着躺在逐渐瘦削的秸秆上，没有了生气，但一份份的成熟却在衰败中涌动着，默默等待着人们的收获；大豆的青稞已经泛黄，在夕阳的照耀下，金灿灿的直刺眼睛，秋风吹过，饱满的豆荚摇曳着，就像孩童舞动的小手，欣喜地欢迎客人的到来；最诱人的是那花生果，早已被人们薅出晾晒在地里，一片片，一排排，阵阵的清香，和着泥土的味道，穿过车窗，飘入车内，那亲切而温馨的气息，唤醒了相思，忆起了过往…… 下到岭底，来到一处鱼塘，岸边三间平房，掩映在树丛之中，可谓隐秘幽静之处。院内一条黄犬，听得车响，非常警觉的吠叫着，传来一阵阵抖挣链子的哗哗声，但见到下车的光弟，立即乖巧起来，低声哼着，前后踱着，似是欲与主人亲近，又像在期待打赏。而平房经过光弟、华妹预先的整修收拾，中间堂屋兼灶房，两边房间各有一盘火炕，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像模像样的一户山里人家。 鱼塘在几座相连的、看似并不怎么高的山脚下，利用山涧顺势筑成，呈南北走向，南面是坝塘。此时，夕阳正依偎在西山顶上，满山蓊郁荫翳的树木与湛蓝辽阔的天空，缥缈的几缕白云与一塘吹皱的秋水，构成了一幅雅趣盎然的淡墨山水画。而地处北端的两座比肩相连的山峰最高，其中一座的上顶上，赫然隆起一块巨石，就像一座石塔傲然耸立。细细端详，巨石和两座山峰，又恰好构成了一只静卧在苍翠之中、昂首西望、有着健硕身躯的绿孔雀，给这幅淡墨山水画凭增了无限的动感、神秘和诗意。 经询问光弟，知此山即“磊石山”，估计是因峰顶耸立巨石而得名。“磊”是会意字，从三“石”。老子在《道德经》中曾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在古代汉语中，“三”为多，为“众”，三“石”为“磊”，意为很多石头堆垒在一起。而石头，则代表着坚硬、顽强，即使风霜雪雨，即使岁月沧桑，从不隐藏，从不闪躲，从不逃避，从不屈服，精美而不自傲，丑陋而不自卑，棱角分明于天地间，或支撑起高山，或承载着江河，或融化成钢花铁水，或碾碎自己铺就一条条宽广的大道，至爱无言，厚德无语，功高无声……一边静静地望着，一边默默地想着，不由喜欢上了这座山，不仅仅是她的名，还有她的形，她的景…… 不知何时，光弟取来了渔网，杰弟取来了虾笼，招呼我帮忙，看来今晚要大快朵颐了。光弟乃垂钓高手，杰弟亦潇洒玩家，看他们早就有备而来，而我两手空空，只有胸前的的相机，虽然遗憾，但想到要一饱口福，赶快动手。下笼简单，先把饵料放进笼内，然后平抛入水中，每隔一段时间后顺绳提起即可。下网则需要合作，先将一根长约三百余米的尼龙绳拉到对岸，然后他们两人顺网、放网，我在岸这边将网慢慢拽过来。常言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三个人忙了个不亦乐乎。而妻与华妹、萍妹，早就分工明确，洗菜的洗菜，刷碗的刷碗，生火的生火，如同大厨一般忙活起来，开始准备着一场饕餮盛宴。 约莫一个时辰，天色暗了下来，开始收网、起笼。可能天气的原因，虽然没有太大的惊喜，却有不菲的收获，捕到两条约有三斤重的鲢鱼，还有无数的小鱼小虾。妻与萍妹也许是第一次亲手捕捞，宛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又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手舞足蹈，大呼小叫，惹得看门的黄犬也不时和上几声，给这薄暮暝暝中，给这空旷山谷中，带来了一份人脉，一份生气。回来后，赶紧收拾下锅，光弟做鱼，华妹炸虾，而大锅炖排骨也已熟透，鲜味、香味缭绕弥漫，惹得肚里的馋虫阵阵躁动。摆上佳肴，斟满美酒，举杯共祝，都市红尘里的喧嚣与浮躁、烦恼与疲惫早已悄然遁去，饮下的是浓浓的友情，悠然的心情，神仙般的快活，人与自然融谐的轻松与欢乐。 一边慢慢饮着，一边絮絮叨叨的唠着，人人已是红光满面，而兴致却一发而不可收，愈加浓厚盎然。突然想起那条忠实的黄犬，好长时间没听到它的动静了，我们只顾自己快乐，竟然把它给忘了，赶忙打扫桌上的肉骨、鱼骨送去。只见它正靠在门口的墙边上，静静地望着、等待着，看见我手中捧着的骨头，不仅高兴地摇着尾巴跳了起来，但却被链子生生拽了回去。待到骨头扔到地上，便迫不及待地大吃起来，嚼碎骨头的“咯嘣、咯嘣”声，让我听出了它得到赏赐的快乐和得意。 酒过三巡后，我们一起再去起虾笼，因为晚上是上虾的最佳时机。妻与萍妹打着手电在后面照着路，我走在最前面，不知是酒力的原因，还是忘记了戴眼镜，手电的光亮还没有照到，便一脚踩空，滑到了一条小沟里，让大家紧张了一番，好在有惊无险，却也惹来妻一阵担心和埋怨。于是，便不再随他们去水边，回去戴上眼镜，独自站在岸上欣赏起夜景来。 山中的夜，一派清幽静谧。东坡先生曾在家乡的超然台上，感叹“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以我的理解，人的悲欢离合，除了“天灾”，即是“人祸”。“天灾”自是不可抗拒，而“人祸”，如果人人都少一点私心贪欲，如果人人都互敬、互谅、互让，如果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间自然美好，“人祸”即使不会完全消失，也必定会远离。但月的阴晴圆缺，确是自古难全，亿万年来，月的阴晴圆缺每月一次、每年十二次，周而复始，从没改变，也没有谁能改变，因为这是大自然的力量，这是宇宙的规律。也正是月的阴晴圆缺，让我们智慧的祖先，通过坚持不懈的观察和总结发现了规律，制定出了沿用至今的农历历法和二十四节气，让人们知道了何时春耕夏播，何时秋收冬藏，使得中华民族的农耕文明发扬光大，并创造了一座又一座高峰。而富有诗意的，是祖先根据月的圆缺变化，分别赋予了不同的名字：农历初一时称“新月”， 农历初三、四时称“峨眉月”， 农历初七八时称“上弦月”，农历十五、十六、十七时称“满月”，农历二十二、二十三时称“下弦月”，又过四五天时称“残月”。并且还有个口诀：“上弦月，上半月，上半夜，西半天；下弦月，下半月，下半夜，东半天。”今天是农历二十七，恰是“残月”时节，但因为在下半夜才能升起，此时，自是无缘得见。 没有了月，夜空深邃淡泊许多，平日被月辉掩映的小星星，纷纷展露出了难得一见的面容。只见点点繁星，镶嵌在藏青色的天幕上，好似颗颗明珠，竞相闪烁着晶莹柔和的清辉，又像一个个的小精灵，顽皮地在比赛眨眼睛，看似星垂平野阔，却是手摘不可得，遗憾里不由深深地沉醉。而迢迢银河，横跨东南西北方向的夜空，宛如奔腾的急流，一泻千里，让人想到了有情人难成眷属的牛郎织女，想到了那个抛簪为河狠心无情的王母。而这个凄美的爱情神话，经过历代文人的不断加工与升华，已经成为中国四大 民间传说之一，并被誉为中国文化中的神话爱情经典。 揉揉眼睛，仔细辨寻，银河中，比较明亮的莫过于北斗七星，这也是最为人们所熟悉的星宿。北斗七星从“斗”身上端开始，到“斗”柄的末尾，古人分别把它们称作：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其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星为“魁”，组成北斗七星的“斗”身； 玉衡、开阳、摇光三星为“杓”，组成北斗七星的“斗”柄。随着季节不同，北斗七星在天空中的位置也不相同，因此，聪明的祖先们就根据它的位置变化来确定季节：“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斗柄西指，天下皆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如今正值中秋，北斗七星的斗柄自然西指。而通过“斗”口天枢、天璇两颗星的连线，从 “斗”口的方向向外延长约五倍距离远，就找到了那颗最明亮的北极星，古时候人们在大海中航行，在沙漠、丛林、旷野中跋涉，总是求助于它来指引方向，因此人们非常地景仰它，并因为它的特殊位置和作用，古时人们甚至把整个北极星域看做了王权的象征。道教中，更是把北极星奉为玄天上帝，由自然神演化为人格神来祭祀，可见古人对北极星的崇拜心理。 众星观毕，聆听四周，草丛中秋虫“唧唧、啾啾”，欢快地鸣唱着，此起彼伏，不绝如缕，似乎纵情着一种秋天到来的喜悦。虽然炎热与寒冷之间的时光十分有限，但它们能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放展歌喉，抓住每一分钟，就无愧于大自然的赠与，就无愧于自己的生命。沐浴着满身的星辉，聆听着秋虫的小夜曲，不用去想任何烦恼，不再被世事牵绊，蓦然浑身的轻松，心渐渐入静。 “嗷呜，嗷呜”，这时，山中突然传来几声长长的嚎叫，如同在《动物世界》节目中常常听到的狼嚎。莫非当下生态环境好了，山中真的有狼了？不由紧张起来，头皮发麻，后背感到一阵阵发冷。而听水边，妻与萍妹更是恐惧，询问光弟的声音都颤抖了，光弟却若无其事一般，笑答是山中果农豢养的看家护院的狼犬而已，让我们虚惊一场。虽然是狼犬，但与狼一般无二的嚎叫声，估计是狼与犬的第一代种犬，狼的野性与血性依然浓厚，否则就是那熟悉的“汪汪”声了。 一会儿，光弟他们上了岸，看来，晚上确是捉虾的良机，比下午捉的又大又多，满满的一水盆。最大一只比中指还要长，妻一边惊喜着，一边玩弄着，一边炫耀着，催我给她们拍照留念，于是，随着快门“咔嚓”一声，妻、华妹、萍妹三人与那只最大的虾便瞬间定格了下来。还是光弟烹饪经验丰富，说要给我们一份惊喜，从中挑选了部分个头较大的，直接用清水煮了，连盐都不用放，因为这清水是从山上引来的山泉水，甘冽清纯。果不其然，山泉水煮的味道与油炸的截然不同，油炸的外焦里嫩，先香后鲜，而水煮的却是一鲜到底，回味无穷，可谓各有千秋。初来乍到的新鲜猎奇，美酒佳肴的肚福享受，情同手足的敞开心扉，早把瞌睡虫不知驱赶到了何方，子夜过后，方渐渐进入了梦乡。 睁开眼睛，已是清晨七点。太阳尚在云端徘徊，丝丝霞光透过云层，把东方的天空染得红晕晕的。山谷里薄雾飘渺，那雾，白的清澈，白的透明，袅袅在山间，缠绕在林间，把山峦装扮得神秘而含蓄，朦胧而迷离。空气湿湿的，润润的，在草叶上凝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晨风吹来，好似荧光点点，闪闪烁烁，盈盈璨璨。调皮的鱼儿一会儿相互追逐，一会儿跃出水面，“噗通”一声，荡起一圈圈波纹。如果说夜晚是秋虫的世界，白日则是鸟儿们的天下，它们“叽叽喳喳”、“咯咯咕咕”的叫声回荡在山谷，有高音，有中音，有低音，不用指挥，便合成了一曲鸟族的交响乐。 早餐后，华妹选择了留守，拾掇刚捕的小鱼，光弟则带领我们去登山，并和杰弟各带了一把早就准备的弹弓，想碰碰运气，比比手气，看谁能先打到一只山鸡。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两边已经渐枯的草丛中，摇曳着不知名字的野花，或红或白，或黄或紫，阳光透过树隙映照着，显得格外扎眼，温馨极了。爱花是女人的天性，妻与萍妹遂一边走一边采，一会儿每人便采了一大抱，快要拿不过来了，大呼小叫地想让我们代劳，由于光弟、杰弟担负着打山鸡的重任，本人承担着摄影师的职责，关键时候都显出了“男子汉”的气魄，况且我们也没有“四只手”呢。山上植被茂密，除了野生的乔木、灌木和杂草，就是一片片的果树，有苹果、柿子，还有大枣、栗子等。由于苹果、柿子正处于成熟期，大枣、栗子正处于收获时，我们恪守着“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的古训，虽然从中穿过，也仅是观赏而已。否则，即使果树的主人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若昨晚那条嚎叫的狼犬一旦跑出来，把我们当做了偷果子的，可就惨大啦。 辗转山路，穿梭林间，谷深崖峭，树茂丛密，耳听得山鸡咕咕，可就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光弟、杰弟的弹弓无用武之地，只好朝着鸣叫的树丛中胡乱打去，一路自然是皆无所获。来到磊石山半腰，抬头看，到山顶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而大家也已经疲惫，便商定不再登顶，顺路返回。 下山途中，在磊石山东侧半山腰，一处被大雨冲垮的土崖，露出一层泛白的夯土，夹杂着石块，估计这就是残存的齐长城了。齐长城始建于春秋齐国桓公时期，横亘于齐鲁大地，比秦长城早四百余年，在中国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司马迁《史记楚世家》中载：“乘山岭之上筑长城，东至海，西至济洲，千余里以备楚。”想当年，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之首，尊王攘夷，号令天下，是何等的威风。而这长城，逶迤起伏，想必亦是气势磅礴、雄伟壮观，但如今只剩的断壁残垣。易安居士曾云：“物是人非事事休，无语泪先流。”睹物思故，却是物残人非，而那事，是耶？非耶？喜耶？悲耶？ 初次相约寻悠，度过了一个美妙难忘的山中之夜，让三家的情谊愈加醇厚。美中不足的，是未能登临磊石山巅，体味极目远眺、一览众山小的快意。但我知道，不久，我们还会再来的。 挥一挥手，带走一身悠然，留下一心依恋。 再会，磊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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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8 14: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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