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梁王台,给娘那套浇地的家什又添置了四十米水管。给老板钱的时候,娘站在一边,讪讪地说,还不知道这一亩三分地能淘换几个钱,这没几天又让儿子搭上了一百块。之所以说“又”是因为上周回老家我刚刚在这套家什上花了一百,那架便携式汽油水泵一体机用了五六年了,是个件就老化,四处跑风漏气,浑身是毛病,兼之水管没有卡式接头,每次浇完这片搬到那片总需要停机器,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就这么着一捣估一百块钱就没了。我急着回县城没空跟娘磨牙啦闲话,安慰她说,种那一亩三分地就图个乐儿,人家怎么花上钱搭上功夫钓鱼来着? 说到钓鱼,还有故事。娘开的那一亩三分自留地就在潍河边上,土层深厚、土质肥沃,站在与下方呈近乎直角的地面上,抛底管下去五米左右就能够着河面。父亲在的时候,老两口在上面栽瓜种豆收玉米割麦子,把块地侍弄得百花齐放、生机盎然。父亲故去,母亲被打击得失魂丧魄无心打理,当年秋里的麦子没及时播种,转过年来春里又伐了地四边的白杨,那块地立马就呈现出要再次撂荒的迹象。梁王台是个小江湖,父亲不在,最先下手的倒是与父亲相与的两位老友,据说早年还曾是父亲磕头拜把子的兄弟。他们把车直接开到了地里,带了镐和锨,在沿河的一面铲出了上下的台阶,甚至把老大一块土层赶下河做了个光秃秃的平台方便钓鱼。后来是南庄北滩的钓鱼客纷纷涌向这里,一来二去反客为主,竟把两位拓殖的先民也给挤了出去。外乡人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停车露营架篝火煮鱼烧饭好不快活。面对这一切,娘一直隐忍不语,我直待很久以后才得知,去看时,那一亩三分地已然垃圾满地、车辙遍布、平硬如镜、光滑如砥。 我回家抄了一把铁锨来,来之前还给大哥打了个电话。我开始在一亩三分地的出口处挑沟,那块地的模样天然是个口袋阵,深两锨宽四锨,连带挖上来的土培成的高垄,我估摸着有二十米左右的长度就够。长沟深堑一旦挖就,那么人穿着光可鉴人的皮鞋徒步要跨过有些费事,摩托车三轮车要过很困难,已然开进一亩三分地的那辆轿车要想再出去却是不可能。我埋头不语吭嗤吭嗤干活,才不过十几分钟就用眼角瞥见有辆摩托车很识相的从面前不远的地方及时蹿出了口袋阵。不久又有位上来搭话,称呼我大兄弟,问我在干嘛。这还用问吗?但我也知道,娘捡的这一亩三分地其实也没什么文书地契,真正争就起来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伸爪子露獠牙面貌不善却不言声,我是本地,你是外乡,我不搭理你已然就是态度和回答。也许是他们相互传话,待我的口袋阵还差几米要合拢的时候,面包车也及时开了出去,却是停在了地头上。 我的“鸿沟”完工了好一会儿,大哥才开车赶过来。眼见一切自是明白,却问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招呼他声。我不接他话茬,继续别着脸眼望着潍河动荡起伏的浩阔河面发呆。我常年跑外,他自小守家,老爷子尸骨未寒老娘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他不知道?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大哥说先回家,商量怎么着个办法。这才想起,有关这一亩三分地的去留,之前娘也倒并非完全没言声,有一次她曾跟我说过,说有人找到大哥,让大哥跟娘商量租那一亩三分地,每年给三百斤麦子。问娘的意见,娘说自己身体还行,不想租出去。事情就没了下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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