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信仰说起

王泽妍 · 发表于 2014-3-15 17:22:12

　　晚上7点多钟，骑着自行车沿东关大街往南去，即将到东关大街和超然路交叉路处，正遇红灯。突见一大纸箱从路中飞到路边，砸在我车轮前面，吓了我一大跳。沿纸箱飞来的抛物线倒放回去，一个包着围巾的老女人和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大路中间，面前赫然烧着两摞纸钱，在夜幕下的柏油路上分外惊心。女人突然向前扑倒，手和前臂贴地，对着燃烧的火堆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喊着什么。这时红灯正飞快地倒计时：10、9、8……路口北面已经停了不少车辆，滚滚车流正从南面席卷而来，仿佛要将这二人淹没。明晃晃的车灯射出一道道炫白的光，飞快地逼近着，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冥冥中预感要目睹一场惨烈的车祸！

　　就在女人从地上爬起的那一刻，男人噗通跪了下去，双手合十慌慌地磕了三个头。他站起，她和他慌乱地左看右看，相扶着急速跑向路边，路口的信号灯在这一刻变成绿色，汹涌的车流从他们身后呼啸而过，瞬间切断了我的视线……

　　从年龄看，女人和男人该是母子俩吧？那只丢弃的纸箱是原先装纸钱的吧？可能女人的丈夫或者儿子就是在这个位置没了，他们今天需要在特定的时段用红绿灯转换的三十秒钟完成一个极其重要的使命——若非彻心彻肺牵扯血脉的悲情，谁会冒死在此祭拜？他们的亲人已经在车轮下丧命，笃诚的血肉之躯，为了两摞纸钱和几句悼词，又将自己置身于千钧一发的危险之中……

　　我为他们的不理智而遗憾，却又隐隐地生出敬重和羡慕，并为自己的明智感到羞惭。和许多唯物主义者一样，我从来不信鬼神，不注重烧纸和祭拜，对各种场合的悼词更是一窍不通，即便和家人一起磕头烧纸祭拜先人，心中也全然没有他们的虔诚和敬畏。

　　我尊崇洋文化，用鲜花代替烧纸祭拜；我崇尚水葬，或者把骨灰撒入花丛，并愿意身体力行——我自以为开明，不注重形式，却忘记了祭拜的目的并不在形式，重要的是让人有机会沉下心，感念先祖的业绩和奉献，感恩前辈的慈爱和付出，警醒自己是否忤逆了先人的遗愿，有所懈怠堕落——而这一切，需要庄严的可周期性持续的形式来完成和传承。我丢弃了祖先的传统和信仰，丢得那样轻松坦然，一如丢弃累赘和垃圾，却全然没有建立起新的传统和信仰。我学习西方文化，只学得了皮毛，不懂得人家的祭拜有着深厚的文化和信仰支撑，自有其庄严神圣的一面，岂是环保这么简单？

　　有信仰胜过无信仰。无论是在坟前磕头祭拜，还是在水葬的河边献上一束花。重要的不是形式，但形式是必须有的。为子孙后代考虑，环保当然更好。无论何种形式，决不可忘记怀念和反省，决不可忘记感恩和传承。所谓“根本”，就是不管走得多快多远，不忘时时回首，看顾精神的家园，检点自我的过失。一个人一个民族，忘记历史，就没有未来。

　　清明节将近，这一次到父母的坟前，我一定会更加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