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大侠草上飞：野鸡和一棵疯树

红楼望月 · 发表于 2008-9-6 14: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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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万恶的旧社会，地主和资本家这撮敌人欺压广大人民群众，把他们投入到深水热火中又灌又烤。而他们自己则生活糜烂挥霍无度，不但天天啃猪蹄喝烧酒竟然还纳妾，一房不够再娶一房。让广大贫困群众义愤填膺，心中怒火升腾燃烧了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后来革命了，大多数人在觉悟中得了机会，跳出来分了那一小撮人的地、钱和房子，并把他们戴着纸帽子批斗、游街，或者用石头砸他们和他们的老婆孩子，也有些大众很温柔，只是啐他们一脸唾沫。
 
    听长辈告诉我，我们家是中农和伟大领袖一样的成分。所以，自豪中我们既没能分人家的地和屋，也没有被别人分了我家的地，全家靠几亩薄田的收成精打细算勉强维持了生活。全家除我大伯讨不到媳妇创了关东外，其他人都还在原籍活了下来。
 
    地主富农被打倒并踏上一只大脚丫免得翻身，他们的孩子也一代代跟着遭殃。他们或男或女只是因为投胎选错了地方，一出生就注定成了人民的敌人，注定自小到大被别人歧视和打击。直到改革开放平了反，他们才有了权利做人，才可以名正言顺的大胆喘气。
 
    我小学有个女同学暂时不妨就叫她小玲生在地主家庭，她家与我家隔得不远，经常有些大孩子去砸她家大门并大喊“狗地主”。我也跟着去过但没敢砸门，主要是恐惧，怕被地主婆劫持去灌了水银做了雕塑。她母亲有时会出来对着砸门的孩子无谓的辩解：“俺不是地主，俺不是地主”。神情相当无助。
 
    在学校，同学们经常欺负小玲，她为了躲避只能选择逃学。这件事发生在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记忆中小玲再没有到过学校。
 
    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呼啸着吹遍大江南北时，无意中我听到了关于小玲的消息。原来她乘着这股春风的锐利之势义无反顾的做了小城首批“小姐”。 “小姐”比较地主还是有一定优越性，地主被打倒没有地位没有财产，而“小姐”虽然会被君子和伪君子、淑女和伪淑女骂来骂去，但可以挣钱养活自己。
 
    吹遍大江南北的风打着旋深入到大街小巷多年后光顾了我的老宅，之后旧城就迫切需要改造了。
 
    我卑鄙龌龊的膨胀出做“钉子户”的野心，就象渴望瓜分地主的小妾。但参加了一次业主会听到领导发言后，我的思想就发了炎。处在萌芽状态的野心瞬间偃旗息鼓寿终正寝。那警察领导义正严词的说：让你拆你就必须拆，这是政府讲道理还给你钱，即使不给钱你也要拆，没有条件可讲。
 
    散会后我开始惶恐，因错误估计了形势而神经崩溃。我没有料到拆迁是政治行为，自己差一点就站到政府的对立面上成了一小撮阶级敌人，阶级敌人只会得到和地主一样的后果。
 
    我被政治行为折磨的彻夜难眠，为自己拥有一处祖传破屋而深感罪恶。这罪恶感逐渐蔓延渗入全身细胞后我跑步去签了协议并主动推倒了院墙，在摧枯拉朽的气势中我获得了新生并感受到皇恩浩荡。
 
    我签协议的时候手在发抖。颤颤巍巍签上字后我激动的热泪盈眶，油然而生一种被宽大处理的成就感。我为自己比地主们待遇优越而自豪。和政府联合的开发公司给我的钱能买个楼群的单元的附房绰绰有余，让我不至于无处藏身，让我不必露宿街头，重要的是，我不用被戴上纸帽子游街和呸一脸唾沫。
 
    想起斗地主我就联想到小玲。
 
    地主的后代、我的同学小玲曾经和我在录像厅里相遇过一次。那时我正怀揣着青春看连续播放的武侠片和腻腻歪歪的琼瑶剧。剧中男女抱成一团海誓山盟时我认出了半躺在前排的小玲。
 
    打扮很“小姐”的小玲旁若无人的叉开着腿半躺着，不时回头冷漠扫视一遍厅内观众。她化了浓浓的妆被幕布上光线映照着让我恐怖。我曾想打个招呼，但未付诸实施。
 
    多年后我在大脑里排练过这样一幕：在喧哗广场的一个相对僻静角落我遇到小玲，我走过去自我介绍后说：
    当年小不懂事，我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去砸过你家大门，你家大门漆黑漆黑，上面有两个大铁环，但我只是跟着起哄并没有动手。
    我骂过你地主羔子，不止一次，这很不对，其实我那时不知道准确意义上什么是地主，就象现在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意义的自由。
    你被时代害了，因为你是地主后代，我没有，因为我祖上是中农和伟大领袖一样，打倒我就等同向伟大领袖挑战，而你却没有这样的借口。
    社会不公委屈了你，但你也不必做这个职业作贱自己，你可以打工、经商，一样能养活自己。
    那个年代人们都疯了就象我家那棵疯透了的枣树，那个年代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
 
    旧地主的后代小玲奉献着身体无怨无悔为开豪车的新地主服务，兢兢业业工作，直至染上性病不治而亡。这个消息也是我无意中听到的，并不能证实。但我家老宅那棵疯枣树被斩草除根却是我亲眼所见。
 
    因此我悟到一个结论：只要人还拥有一些东西就会被觊觎，并不在于这东西的价值高低。身心自由取决于是否一无所有，哪怕风餐露宿无家可归。任何烂透了、疯透了、坏透了的东西用灭亡来解脱，正在烂、疯、坏的东西也保持着足够大的惯性趋向死亡，就如连根拔起的疯树一样逃脱不了宿命。 PS：在缺智少慧，也就是大侠草上飞的博客里读了此文，红楼感觉很好，以往都是草上飞来品评各位的，现在发上来请各位品评。</div></blockquo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