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穿行

流年清欢

　　  从湖南回到北方的家，未想到会在一条道旁看到栾树的出现。初冬，叶片纷纷下落，它也不例外。直到有一天途经那条路，发现那些坠落的三棱形叶片就在自己脚旁。
　　
　　意外之余的欣喜。俯身，捡起一片，熟练地拆开三棱形，果然，几粒圆头圆脑的小种子现出，稚嫩的青白色，像顽皮的小小匿藏者。
　　
　　之所以熟练拆看，缘于有过的识见。在湖南沅江的一条道旁，簇积的栾树枝叶曾经触手可及，三棱形叶片和那些小豆，也曾当作自己新奇的发现而印象深刻，一度认为它只属于南方树种。如今，处于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的那儿，它们，会有多大的变化？湖南，旧日穿行，忽而来至。
　　
　　穿行之一：和洞庭湖有关
　　
　　从益阳搭乘小中巴，去往沅江市。它为洞庭湖所跨城市之一。前往，为八百里洞庭身影的相见，更为其芦苇之乡美称的吸引。想象中一展雄姿的芦苇荡，应是洞庭身影壮观的组成部分。
　　
　　下中巴，再坐公交，辗转寻到那条遍植栾树的大道，它直通洞庭湖。尽管一路负重背包，心情依然畅悦，因为期待中景像就要到来。面前，当高大气派的岸堤出现，当恰到好处嵌缀其上的绿茸茸碧草出现，脚步不由加快：这样岸堤的后面，该藏有怎样神奇的洞庭。
　　
　　气喘吁吁登上岸堤，放眼望去，却出乎自己想象：湖面并不恢弘，且平缓寂静，甚至没有微澜，也没有绵延的芦苇荡。岸边，杂草乱石，无可插足。几艘灰蒙蒙渔船搁浅在烈日下，不见人影。
　　
　　失望之余，沿高高岸堤前行，期待有所新的相见。但终耐不住与水面的迟迟相近，寻了一条斜坡小道下去，踩过乱石杂草，绕过一座高高的沙土堆站到了河边。面前，有渔民守候的一艘渔船。他们围坐在岸边搭建的简易凉棚里，像在午间收工后休憩，留下带篷布顶的船只独自随风咿呀在水中。
　　
　　征得他们允许，步入了狭长的船舱。整个人也便同船一样漂浮在水面上，有了清凉之气的浸漫。篷顶的庇荫，浓重了这种清凉。其是一艘小型渔船，上面有简单的设备和器具，只适合近湖短程作业。稍远处的湖面，停泊着一艘较大的船只，船身大部分为封闭式，有门有窗，空出四周些许面积作为室外活动部分，看起来更像一艘房船。一个水上移动的家。这样想着，便希望有人从中出现，浣洗什么，或仅仅出入，窥得一二渔乡人家风情。但终究悄无声息，兀自默然开去。
　　
　　回头，几位渔民依然慵懒闲坐，丝毫没有起身上船的意思。若能上船出湖作业，捎带上自己同去，探观到另番生活，也不虚此行。也终究只是自己的想象而已。如同渔民时而要面临的现实：虽不在每年4至7月三个月休渔期内，但连续的干燥天气，导致水位降低，鱼不易上游。还有人为因素的存在：承包者占水为王，借机扩大范围。以及捕鱼方法的乱用，比如电网打鱼。大鱼打死，小鱼也很难生存。这是靠湖吃饭的渔民的无奈。
　　
　　折身回岸。岸边，很大一块区域，用来堆拢闲置的渔网，它们被粗壮的竹竿裹卷，互相挨靠簇积，排列成下阔上尖的硕大椎体。回走，便是穿过这样一个又一个椎体，到达岸堤。
　　
　　沅江作为河湖众多的一个城市，渔业资源优势自然得以外部呈现。走回那条大道寻找餐馆，看到了路边为数不少的鱼鲜类店面。走进其中一家寻问，价格却没有想象中优惠。不知晓是否由于上述原因。最终落脚一家价格适中的餐馆。店主人从盆中众多游动的鱼中，熟练抄起自己选中的一条，根据所选辅料，现场制作。出锅的鱼，除了略微偏咸，味道还算不错。
　　
　　一旁，店主家人的午间用餐，主菜之一也为一条鱼，个头稍小。他们自行捕捞，把小个的自家留用，大点的售卖给食客。
　　
　　此地鲜鱼产量，居湖南省第一位。处于同等位置的，还有那儿的柑橘。餐毕，去往汽车站经过的闹市中心，带着新鲜橘叶的果实色泽艳丽，东一簇西一堆，成为其中街景。相对于鱼类价格的居高不下，它们明显属于低廉商品。有摊点卖到一元一斤。
　　
　　而在匆匆旅途中，其属全国之首的芦苇生产基地，卢叶青青摇曳多姿的芦苇荡，终未见到。
　　
　　穿行之二：益阳影像
　　
　　从娄底坐夜行火车到达益阳。下车，夜色中的火车站广场阒寂空阔。习惯了徒步，决定步行前往处于市区的旅店。以为就在不算太远的前方，事实上却是错估想法。一路延伸下去的街道，同广场一样阒寂空阔，望不到尽头。朦胧灯光下只有少量的汽车在其中倏忽闪过。觉出是一座新建车站，远离市区。
　　
　　空旷望去的不能完尽，促使步子加快。有力行走中，听见双肩背包与身体之间，随着节奏发出咣当咣当的摩擦声。如同脚步的节拍合奏。远远，望见前方一片闪烁的灯光出现。愈加走近，看到了路边踱步的老人。这让自己顿时产生安宁感。仿若他们是人间烟火中最温暖的体现和象征者，看到，便自然溶注自身亲切、放松和踏实。愿意接收的微妙内在的对应。
　　
　　近前，热闹灯光处，人声嘈杂。为一个社区的小夜市，经营零七碎八的物件和小吃。穿出那片灯区，前方再次陷入空旷。快速行走一段路程，再遇到同样的社区小夜市。长时间如此反复，终到达灯光恒定铄远的益阳市内。行程约十公里。找到一家小旅店，用完餐，已趋深夜。
　　
　　旅店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子。操着一口难懂的方言。黑暗中，她一级一级台阶领至所住房间。打开的房间，略散发出霉味。已较长时间没有住人。但安静，是自己的选择。房间的淋浴器已坏。出于房多人少的考虑，女主人大方挪用出旁边另外一个房间，作为洗浴使用。一晚，安适少梦的睡眠。
　　
　　投宿旅店，便愿意找寻这样内心稳妥之感。相信这来自奇妙的内心应对，以此统摄自身于外部事物的接收。两日前在娄底寻找旅店，明显来自如此感知：两条同样陌生的街道，相隔咫尺，却在望去时察觉出气场的异同，一为冷寂疏落，一为平和舒展，选择何处，会在瞬时作出反应。所说人与人之间有缘与否，也为如此。
　　
　　翌日，换宿于另一家合适的旅店。那儿乘坐公交要方便许多。早上赴沅江途中，在资江大桥上的匆匆一瞥，已留畅快记忆。傍晚返回益阳，时间尚早，可以以早上经过的线路，反方向对走一遍。就在旅店附近，放下背包，从容赴约。桥的一端，夕照余晖下的资江大道，两边高大婆娑的老樟树下，行人、车辆鱼贯而行，是优雅流动的一道风景。优雅，因了各元素参与：道路的起伏有致、整洁、大自然植被丰美的赐予……
　　
　　若一条道路，路旁有上百年的古树映现，且上空被它们庞大的枝叶覆盖，清爽朗润，这样的林荫大道将无疑是一方水土之人的幸运。经过的资江大道路段便是如此。年代久远的一棵棵老樟树，苍劲虬韧的树干之上，是向四周优美伸展的硕大树冠，天空中的亮白色和余晖的金黄色，从婀娜枝叶间透进，烘衬出古树的愈加苍翠和生动。自己所见过的树种，樟树在喜欢之列。重要原因来自它干净爽洁的灰褐色树皮。看上去像被极其认真地清洗过。所以它抗虫害不会被损伤树木的优势，让人们拿来提取，制作出樟脑丸、樟油，用作医药和其他，更多介入人们的生活。如是，又多几分喜欢。
　　
　　上去斜坡，到达资江大桥。高离水面几十米、且它上千米的长度和近二十米宽度的桥身，足可用“雄伟”一词形容。一经进入桥面，便进入到舒展中，进入到阔远和旷达中。这是桥的魅力，也是水的魅力。它们互为映衬，带给观者视觉盛宴，以及由此心思的悸动。
　　
　　作为洞庭湖水系和长江支流、同时作为湖南四大水域之一的资江，其无疑会得到政府重视与开发，不仅来自水力资源开发，还来自旅游环境的开发。除了依江的公园，还在宽阔的江面两岸修建出平整雅致的匝道，供人们消遣观瞻。高高的堤坝之上，为舒展的绿化带和健行道，游人可以凭坝观江，或者就近找到一处石凳坐下，面对茫茫江面休憩养神。还或者就只倚伏在大桥的栏杆上，看眼下宽阔的江面上坐着小船垂钓的老翁，以及浮上浮下惬意的游泳者们……
　　
　　夜色阑珊。在意犹未尽中穿过一个湖，去一家水饺饭馆用餐。更晚时回走，顺道进入灯光漫漶的湖南城市学院。那样的地方，是自己愿意穿行作短暂停留之处。益阳，再忆起，白日、夜色、黄昏，皆成美好。
　　
　　穿行之三：你好，长沙
　　
　　写下小标题，似即闻到桂花的香味。在长沙的逗留，这样的香味也似乎在不经意间就会进入鼻翕，眼睛继而寻香而去。百度，看是否为长沙市树。查到香樟。金秋，正是桂花飘香之时，或许正是这种馥郁气味的弥散于其它树种间的凸显，容易让人不知觉中印记深刻，产生错觉。
　　
　　但也的确不少。大道旁、小巷边，公园内、庭院中。这些桂花树，大多为金黄色花朵的金桂，以及颜色白中稍带微黄的银桂。在长沙的行走，它们娇美又泼洒洒的出现，实为赏心悦目一景。
　　
　　若说那些桂花树是感官与嗅觉皆备之景，那么那些清丽夺耳的鸟鸣呢。它望不到，听得着，但也如此实实在在出现在身边。这样的风景来自中南大学南校区，一条林荫大道。它一经相遇，同样欢喜揽心。
　　
　　是进入校门便立即扑来的相遇。毫无征兆，自己瞬间进入鸟的世界。啁啾啼啭的声音从上空茂密的树冠中传出，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林荫大道顿显野趣和空灵。也愈显一条路的生动和幽静，正应对着南朝梁王藉的《入若邪溪》中“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诗句。或许“心旷神怡”一词，更适合拿来诠释那种实实在在的感知。——大自然动听的合唱。它是自然界赠予人类的礼物。而这具备圣洁的意义。
　　
　　还有那只看得见的在草地上蹦跳的鸟。那是在橘子洲。在橘子洲阔达碧绿的草坪上，它灵巧的小身体毫无拘束起飞和蹦跳，直到有人经过，它惊恐般扑棱飞走。这是橘子洲极小的一隅图片。若图片继续向外围扩大，并且加上声音，会不断呈现出它不同的华彩，直到绵延十里，完整呈毕它状若一艘航空母舰般的长岛容貌。
　　
　　没错，声音也是它华彩的部分之一。如同那些清丽的鸟鸣带给美感。其为悠扬动听的音乐。进入橘子洲，在满眼苍翠的藤蔓植物中走入景区大道，便有了这样音乐的陪伴。清爽的晨间，阳光明艳艳倾洒，周围：草坪、草坪间树木、蜿蜒迂回的小道、其间悠然落下倏忽又飞走的鸟儿，包括大道两侧袅袅凌波的湘江水、以及舒展至橘洲深处的大道本身……一切，有了音乐的参与，变得明快飞扬。它巧妙布设在道旁一处处微型装置内，不显斧凿，同自然融为一体。
　　
　　四面环水的橘子洲，便是这自然的产物。它属湘江水回旋、泥沙淤沉堆积而成，处于湘江水面中央，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内陆洲。身在其中，感觉到与别处园景区明显的异同：完全独立成景的特质造就出空间的通透、开阔和洁净。从狭长岛形洲面的东西两侧，越过宽阔的江面，分别望到依临的长沙城和岳麓山。从北到南顺着这样长条的洲区行走，走过橘子园、竹园、梅园、桂花园、美孚洋行和英国领事馆旧址……直至走到洲头，看到环形的围栏出现，看到围栏之外滔滔的江面。这些，在让自己进一步明晰长岛具体形貌外，更让自己错以为走到了一艘船的船首——一艘正在向前行驶的船。而自己正站在甲板上，手扶船舷，凭栏远眺。自然界的造化、人类巧夺天工的设计，让橘子洲的细枝末节散发出特有魅力。
　　
　　当年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的青年毛泽东，就曾经常与同学游过湘江，在橘子洲头开展各类活动、思考问题。后来，他从广州回到湖南领导农民运动时，寒秋时节，重游橘子洲，写下了那首著名的《沁园春•长沙》。当年的百舸争流已不在，恰同学少年也已远去，唯能留驻纪念的，是历史的影像。在橘子洲头，这样的影像以雕塑的形式出现。由广州美术学院设计的高达三十二米的毛泽东青年艺术雕塑，精微刻画出当年怀抱救国理想风华正茂的毛泽东容貌：头发飘逸、脸庞俊秀、目光深邃，以及睿智思考在其中的体现，仿佛他刚刚在发出“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叩问。
　　
　　三十二米高度，也为怀记他作《沁园春•长沙》时的三十二岁。
　　
　　雕塑，浓缩了景区的文化精髓。使一片景区，因有了历史在其中的穿梭而变得厚重和广远。橘子洲头，因这，更加声名大振。人类，终极的追寻，总为美好而去，不管是自然、物质、还是内在之魂魄。
　　
　　长沙，你好。
　　
　　

蓝桥

在穿行中，留下心灵的文字。

让快乐飞一会

生命中有很多事 你错过一小时 很可能就错过一生了

　　把全身心倾注于迎面而来的每一刻，终有一天会发现，不只春风会吹抚树叶，一片树叶也

　　会摇动春风，带来全部的出天，春风与树叶是同时存在的。
                                                    ——摘抄

让快乐飞一会

{:soso_e100:}

傅培宏

精华！

tianqing

“年代久远的一棵棵老樟树，苍劲虬韧的树干之上，是向四周优美伸展的硕大树冠，天空中的亮白色和余晖的金黄色，从婀娜枝叶间透进，烘衬出古树的愈加苍翠和生动。”----------------------信手拈来的文字，独到细致的体验，仿佛置身其中。精致的享受！

流年清欢

蓝桥 发表于 2014-1-7 10:56
在穿行中，留下心灵的文字。

谢谢宋老师来访点评。多提宝贵意见。冬祺，撰安！

流年清欢

让快乐飞一会 发表于 2014-1-7 20:34
生命中有很多事 你错过一小时 很可能就错过一生了

　　把全身心倾注于迎面而来的每一刻，终有一天会发现 ...

值得思味的一句话。谢谢快乐带来的摘抄{:soso_e100:}

流年清欢

tianqing 发表于 2014-1-8 10:44
“年代久远的一棵棵老樟树，苍劲虬韧的树干之上，是向四周优美伸展的硕大树冠，天空中的亮白色和余晖的金黄 ...

谢谢tianqing朋友的点评鼓励{:soso_e181:}顺致新年一切安好！

叶耕

比湖南本地人更能写出穿行城市的美好感受，可见楼主文化之底蕴，语言之灵动。
洞庭湖，浩瀚八百里，鱼米之地，富绕之湖，楼主所见可能是休渔之季，略显荒芜。可喜的正面报道是上个月近二千只天鹅空降洞庭，乡亲们视若珍宝，有人自发守护，以防狩猎者居心叵测。通过新闻关注家乡已成习惯，但愿有朝一日天鹅如期而至岳阳楼畔的洞庭，和威海烟墩角天鹅一样成为一道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见证。
益阳，对于匆匆过客的我来说，雾里看花的一座城，它旅馆的霉味，可能是南方半月难见太阳的通病，就如北方的干燥少雨一样平常，这不南方人到北方感觉天都变高了些。
至于长沙，恰同学少年的橘子洲头，三十二米的青年毛泽东意气风发的雕像，令人仰望慨叹，身临其境才感觉自己的浅薄与渺小，好在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欣赏老师美文！祝新年佳作连连！

流年清欢

叶耕 发表于 2014-1-8 16:59
比湖南本地人更能写出穿行城市的美好感受，可见楼主文化之底蕴，语言之灵动。
洞庭湖，浩瀚八百里，鱼米之 ...

谢谢叶耕老师的长段读评及鼓励。很喜欢湖南，几天匆匆的一游，算是走马观花，做不到深度游，但所到，留有较深的印象，所以写出来和朋友们分享，也算留作一个纪念吧。若再去，我想会到岳阳等地。湖南，有很多可去之处。冬日问候。新的一年一切安好。{:soso_e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