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当三十九岁的时节,对我们宣布说,他要过三个三十九,一个是通常的虚岁,一个是因生日小而特虚的虚两岁,最后一个才算是真真虚不得的三十九。他这临不惑之门而羞答答的不情愿心态,差点儿没把人笑杀!好多年来一直是我们时不时掏出来反复咀嚼的开心糖果。 笑话别人拽着年青的尾巴不放,从不曾想过我自己有没有拽尾巴的心理。 陪伴岳母到二十里外的医院打点滴。同病房的一位中年妇女,健谈得不得了,不光小半天就与岳母论了关系交流了熟人唧唧呱呱言谈甚欢,且顺藤摸瓜至于我这里,先从外围夸赞孝顺,次及职业收入家庭。我碍及岳母的情面,只好一一作答。正不咸不淡地话语来往,这人忽而又问起年龄,我如实回答,对方眉毛一挑,惊喜说我跟她的对象同岁,且叫道你俩都是属狗的,仿佛我也攀成了他们家的一员似的。我心眼实,老实更正说我属鸡。对方脸色一沉,说那你不是多少岁,你还比俺那口子大一岁呢!在那样高昂的语气面前,连我自己也悚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必须承认我对十二属相糊糊涂涂分扯不清,然而实在是没有隐瞒实际年龄的故意,略事思忖后我尴尬心怯地说,我说的是实岁!中年妇女没再说什么,也不再热络问我话,看眼神满是不信任的浮光。 事后我老实想,年青的时候,别人问年纪,总恨不得多说上两岁,唯恐对方心里存下自己不老成的担心,熟悉的人都打趣说我有违反婚姻法的主观意向。然而搞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计较起年龄来,且愿意去虚存实,明知时光的匆匆脚步拖不住,偏要来一点遮遮掩掩的小聪明在时光脚后耍赖皮,譬如小孩子不想走了蹲到地上哼哼唧唧缠磨焦急前行的妈妈。 李太白有“高堂明镜悲白发”之句,年少的我曾想,这李某某毕竟有些富贵,不仅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狂想,而且这样的早熟早衰,住着大房子,天天照镜子,生几丝白头发,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自毁形象,明摆着是自找苦吃自找罪受! 而今我不再年青,没有天才没有叶落知秋的遥感,愚钝麻木到遭遇尴尬头碰南墙才惊心岁月流逝的悲凉——这就是我与离世一千又好几百年的天才的差别! 又跟朋友说笑,我说我要过三个四十九,因为我生日其实也是很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