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兵

叶耕 · 发表于 2013-12-6 22:23:28

列宁与卫兵中的卫兵，是前苏联的普通一兵，是忠诚的代名词。细华希望自己的小儿子有朝一日也成为他那样有着白杨般挺拔的帅气的兵。

细华大字认不了一箩筐，一辈子只参加了一次扫盲班，能歪歪扭扭在地上用树枝画上自己的姓加大名——细华，她不明白父亲为何不给自己取个中华或爱华，爱我中华，多亮堂的名字，但她明白，自己是父亲最小的闺女，细，在老家就是最小的意思，也就接受了，并且为名字里有个“华”而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细华没有枉为其名，她相继义无反顾地将三个儿子送去参军，只不过最小的三儿属于后门兵，她总感觉沾了国家多少便宜似的，这不，面对堂屋大门上方端正的“军属光荣”的红匾，总是内心愧疚着。

嘉根受两个哥哥一身戎装照片的影响，对于穿制服的乡联防队员都刮目相看，感觉他们尽管退伍了，身上还有保家卫国时特有的一股英武之气。他大哥是七十年代初的新兵，五角星八角帽，鲜红领章像两面红旗。红三点装饰着卡叽布军装的解放军，在那个年代要是回家探个亲，走在乡间小道上英姿飒爽，别提有多神气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长大，我也要去当兵，好男儿志在四方，站岗放哨，保家报国！这是嘉根的梦，也是嘉根他娘的夙愿。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农村实行大包干，学小岗村吴仁宝的发展模式，此时，家里比老大当兵时挣工分更缺劳动力，但是，嘉根他妈毅然将高中毕业的二儿子送到了部队，乡亲们都说细华虽然心疼儿子新兵连强化训练辛苦，但无不佩服她毫无私心。只不过，好景不长，老二没有像老大那样顺利提干，穿上四个兜的干部军装，而是赶上八十年代的百万大裁军，他识大体顾大局地服从组织需要愉快地回家当了农民自谋出路，军人的气质无时不在，也成为他受用一生的宝贵财富。市场经济让人有点无所适从，谈钱言利的多了，嘉根他娘越来越看不惯年轻人身上染上的铜臭味，总是不失时机地为小儿子灌输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思想，咱不图名利，尽完义务长本事，至少千锤百炼成就一副好身板。

学业抓得紧的嘉根在初三时就感觉老师的粉笔字有点模糊了，开始以为是假性近视，到了高中才发现不配眼镜不行了。邻居有个直接考上军校的高材生，让十里八乡的好后生顿生羡慕，嘉根知道，学习成绩与身体素质及标准视力同等重要，任何偏颇都会让疼爱自己的娘的望子成兵计划落空，若真是不能当兵走南闯北，将有愧于心，就是对娘的不孝。

高二就将高三的课程学得差不多了的嘉根，终于盼来了征兵的好消息。母亲乐了，热心地跑前跑后好一阵忙乎，一听到有体检政审方面的风吹草动，便预告给小儿子。除了视力稍有不足外，嘉根对自己各方面的条件胸有成竹，于是暗地里也想到了平时深恶痛绝的走后门，托人疏通关系。

视力这一关，并不是很轻易就能蒙混过关的，背视力表，当然不在话下，但得防备武装部或县里复试时考官再置上一面镜子，或者将视力表倒置，据说，这两种做法都难倒过报国心切的有志的热血青年。视力不合格，或许会影响战斗力，因为当兵就得准备打仗，打仗得用枪，用枪得练瞄准，瞄准得有好视力，这也是成为神枪手的前提之一。想到这里，嘉根有点后悔求学阶段用眼过度，造成近视，当年似乎没有矫正手术，即使有，家里的经济条件也做不起三千块钱的视力恢复手术。要是因视力不合格而拖了后腿，影响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岂不遗憾！

离体检的日子越来越近，嘉根表面上不着急，怕母亲年纪大了上火，影响健康，可内心实在急得厉害，一次次失眠，看样子此事若再奉行万事不求人，只怕当兵长见识的愿望会落空。知儿莫如母，细华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早就瞒着孩子他爹向熟知内情程序的大儿子讨主意了，寻求万全之策，并向相关体检医院和部队接兵干部打了招呼。这与现在的腐败不同，搞权钱交易，让人不齿，他们被这种参军的热情所感染，再说部队确实存在某些岗位对视力要求不是太高，由此才口头答应了。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除视力弱点外，其他方面素质过硬，根红苗正的，向部队输送这样的新鲜血液，对部队建设来说不见得是坏事。战争题材的电影作品中，不少这样的镜头，哥哥战斗牺牲了，弟弟或妹妹不够年龄就被特批入队，他们战斗无不英勇，革命无不彻底！就事论事，真不知是组织照顾的结果还是自己努力的成果。和平年代，若干年也产生不了一名战斗英雄，但钢铁长城涌现出不少徐洪刚和李向群式的新时期的好战士。嘉根遇到的需戴二三百度眼镜的视力问题，只要经请示汇报能获批准，也就占个机动名额而已，对组织来说，小菜一碟，当然，对一个家庭来说，大事一桩，并有可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走向，因为，大学的独木桥太窄了，对于山里的孩子来说，跳出农门成才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所以，当细华被告之三儿参军有望，回家静候佳音时，一直悬着的心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体检复试结束后的等待是漫长的煎熬，也是对耐性的折磨，嘉根入伍通知书的到来让全家人欣喜若狂，傻人傻福的嘉根捧着红色塑料皮儿包裏的金黄底儿黑色字儿的入伍通知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应征入伍众多关卡上的一路绿灯预示着又一个献身国防的男子汉即将投入火热的军营，在解放军这所大学校里增长才干，向德才兼备的目标而努力！他将谦虚谨慎感恩戴德地不断完善自己，争当优秀士兵，以青春、以智慧履职尽责，报效祖国。

看着嘉根穿上略显肥大的绿军装，人也显得精神了，背上整齐的行军背包，胸前佩戴着大红花走进队列，溶入了绿色方阵，细华如释重负欣慰地笑了。她作为三个兵儿子的母亲，平凡却伟大，没有豪言壮语，也来不及将心里话倾诉表达，只是，作为“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普通妈妈，细华在与儿子们每次挥手告别的时候，忍不住眼角总噙着同样幸福的泪花……

如今的嘉根，大方地佩戴着近视镜，平添几分儒雅，越来越多的鼻梁上架着近视镜的国防生出现在他身边，部队讲求现代化专业化知识化年轻化，科技强军，文明之师威武之师来自富有创造力充满朝气的战斗集体！时值今日，嘉根他不忘感恩母亲，感谢母亲当年为实现儿子的理想不惜走后门。今天，令她老人家欣慰的是，走了点后门的三儿子不负众望，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机遇，终于成就了母亲希望他在部队建功立业的绿色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