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次罚站
初一。我在兴和初中读书。
兴和,离我村三里地。抄小路的话,会近很多。 我和宋清英时常从大街穿过去,在宋凤德叔叔家拐弯,过三个户,折西行,到了宋汝方大爷家时,向北再西行,走大坝,过马路,顺着大田中间的小路,去学校。 宋清英是家中的独闺女,上有两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娇惯。她长得亭亭玉立,皮肤白皙,就是右眼角因为小时候长眼疖子留下一个小疤。她家和我家在一趟房上,她家在最西头,我家在东头第二户。每次都是我去她家噶户她,每次她都在炕上使扭,躺着不吃饭,无非是因为要穿什么新衣裳,爹娘的钱一时不凑急,她就闹了。 清英的父亲,我喊他四爷。四爷当过兵,干净利索,说话轻言细语,全村人只有清英喊父亲为“爸爸”,我们都叫“大大”。四爷看到我来了,叫着我的小名说,快劝劝她,又不吃饭了。四嬤嬤没说话,用眼睛挖了清英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很久才从嘴里冒出一句:“你看你把个蛮姑子惯成什么样了。” 我很会疏通人的情绪,我不说劝解的话,而是说:“刚学后,我俩去南沟挖兔子食的时候,我们去找宋志花玩”大老家“吧。” 清英学习不是很好,但是各种玩的家什,她都应有尽有,且是玩家。玩大老家的时候,轮到清英,她会赢取大片的石子,那个时候的她,是最骄傲的。 还没等清英回答,我就说,我们班只有你穿的最好,你的衣裳没有一件打补丁的。清英把扁躺的身子直过来,看看我那条用二姐穿小了后改制的裤子,她的眼睛里就有了笑容。不过她的眼睛哭过,红肿,带上笑容,就像一个小犸羔子。 当我俩像两只蝴蝶在大街上翻飞时,凤德婶子出门看到了我们,就说,你看这俩孩子,长得就像夫子苗花似的,年少好啊。我喜欢凤德婶子,她是村里最白的女人,也丰满。她住在街口,但是从不站街头,门前扫得干干净净,还种了鸡冠花和马种菜花。 快到汝方大爷的家门口时,遇到了汝友婶子,她是个哑巴,用手指着我们,呀呀语语,不知道说的什么。她看我们听不懂的样子,就竖起大拇指,我俩笑着跑了。 大坝旁边种植着一大片胡麻,开着透亮的黄花,几只大蝴蝶落在上面,分不清蝴蝶还是胡麻花了。清英捉了一只,蝴蝶身上的花粉四下里纷飞,稍不留神,蝴蝶飞了,落在一棵地瓜秧上。地瓜开了紫色的花朵,我大惊小怪地喊清英过来观看,在我的印象中,地瓜是不开花的。清英不看地瓜花,她忙着捉一只“刷马甲”,跑急了,整个人栽倒在地瓜沟里,膝盖磕破了,裤子破了一个窟窿,我以为她会哭。她却笑着说,这回俺娘不给做新衣裳也不行了。 第一节课就是英语。 我们的第一个英语老师是李秀兰老师,她本来是教音乐的,刚去县里进修的。进修的老师急于求成,都在单词上注上汉语。她们把句型“Dillards”注上“猪腰子”。一次正吃午饭,一个老师边吃边复习单词,他的嘴里还塞着馒头,冷不丁出来一句“猪腰子”,大家以为这个老师生活富华,午餐吃的猪腰子,都回头看他,看得他莫名其妙。 同学们没有英语课本,都是秀兰老师用油印机印刷好了,分发给大家。秀兰老师第一堂课给大家讲的单词是“bye和thankyou”。同学们也学秀兰老师注上“牛屎派”和“三块肉”。等同学们上课背诵单词的时候,是丑音百出,五花八门。同学笑,老师也笑。 不长时间,秀兰老师又去县里进修了。新来一个刚高中毕业的男老师:臧良运。个头中等,瘦弱,眼里装着盛气凌人的东西。他不允许同学们再在单词上标注汉语,读音不准确。他也不给我们印刷课文,要求我们回家去借英语书,还布置了背诵课文。 我村只有一个刚毕业的高中生,也只有他有一本英语书,却被我的同班同学王洪波借走了,他是他的侄儿。我知道自己借不着书,就在放学前借王洪波的书抄了一遍。 臧老师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他把全班同学们的脸孔扫了一遍,就开始点名背诵课文。没背过的,一律被赶出教室。叫到我的时候,我非常标准地背诵出来。他很惊讶,刚要叫我坐下,话锋突然一转说,你的书呢,拿出来看看。 ”我没借着”。 “为什么没借着’。 “村里没有”。 “村里没有,不会借外村的”? 一个刚读初一的学生,怎么会认识外村的人。我没好气地回答:“不认识”。 “站好,你站好!”。臧老师像一个汽油桶子,忽地就燃起来。 站着就站着。我绷着脸,怒视着臧老师。 站了一小会,臧老师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当,就叫我坐下。我觉得他的方式不仅不可思议还蛮横不讲理,为了抗议,我不坐下。 我在前边第二位,站着我就挡着其他的同学,他们无法看到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什么。很多同学开始小声地嘟哝。 臧老师又叫一遍,我就是不坐下。 我要他道歉。 他没道歉,我也站了一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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