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守一生

螃蟹哦了

　　把头埋进去，深深吸了口吻，满是阳光的味道，她知道，那一定是父亲晒了一天，又赶着给她送来。
　　她只是个被父亲惯坏了的孩子啊。
　　走在街上，父亲却抽出了自己的胳膊，说，你前面走，我在后面随着。父亲打电话给她，小心翼翼地说：“是个小学老师，退休了，心细、脾气也好……你要是没时间，就不要归来了……”她那时也谈了男朋友，明白有些事情，是要靠缘分的。
　　离婚后，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失眠，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工作也不如意，人一下子便老了好多。父亲叹息着，求她回家去，她冷着脸，沉默沉静。父亲的头发都变成了苍灰色，面色憔悴，不外一年的时间，斗志昂扬的父亲，一下子就老了。 ”
　　那天，她回家拿东西。父亲穿戴得体，精神奕奕。母亲说，这么多年争来吵去的糊口，厌倦了。她笑问，怎么，不好意思了?父亲说，你走前面，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好提醒你躲一下。
　　父亲的温柔和宠爱，只给了她。
　　她在前面走了，想，这一生，还有谁会像父亲一样，守候着她的一生?这样想着，泪便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
　　隔天，父亲溘然来了，不由分说就把她的东西收拾了，抱起孩子，说，跟姥爷回家喽。又指挥着父亲，一会儿剥棵葱，一会儿洗青菜。她在电话这端沉默沉静很久，才轻轻地说：“以后，别再跟人吵架了。有一次，孩子溘然问她：“爸爸不要我们了吗?”她忍着泪，说：“无论怎样，妈妈永远爱你。 ”话一出口她就停住了，这话，父亲当年也曾经和她说过的啊，可是她，何曾体会过父亲的心情?
　　她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选择，工作第二年，便结了婚。她走进去，帮父亲拾好碎片，父亲不好意思地对她说：“手太滑了……”她的眼睛湿湿的，溘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深爱自己的人呢?
　　秋风才起，下了晚自习，夜风已经有些凉意。后来她知道，是母亲提出的离婚。以致后来，只要爸妈一吵架，哥哥便马上叫她，大家都知道：只有她，是制服父亲的宝贝。
　　她认为这样的幸福会持续一生，直到有一天，父亲溘然郑重地告诉她，以后，你跟爸爸一起糊口。她的骄横和霸道，便在父亲的纵容中拔节生长。他很少当着她的面和母亲吵架，假如碰劲让她碰到，无论吵得多凶，只要她喊一声：“别吵了!”气魄汹汹的父亲便马上低了头，消声匿迹。
　　她两岁的时候，有一次发高烧，昏迷不醒。
　　父亲实在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急躁易怒。父亲喜欢做饭，一日三餐，变着花腔给她做。暗斗、分居，孩子两岁的时候，他们离了婚。她没想到，脾气急躁的父亲，居然像个孩子一样，被她调理得服帖服帖的。
　　固然是母亲提出的离婚，可她仍是固执地把这笔账算到了父亲的头上。她溘然发现，实在父亲是如斯的孤寂。她决不会找父亲这样的男人：急躁，抉剔，小心眼儿，为一点小事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她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她一度替母亲感到悲哀，曾经在心里想：以后找男朋友，第一要求要性格温柔宽容，第二便是不嗜烟酒。也不敢去擦，怕被身后的父亲看到。
　　可是，做他的女儿，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每次父亲说完，都会感叹：“你说，你才那么小个人儿，还昏迷了那么久，怎么就溘然清醒了呢?”这时候，父亲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和垂怜。依他的脾气，换了别人，只怕巴掌早落下来了。可是看见父亲期待而紧张的表情，心中不忍，便坐了下来。 ”父亲连声地应着：“嗯，不吵了，不吵了。她便笑，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淘气地说：“原来傍大款的感觉这么好!”父亲便像个名流似的，昂首挺胸，她和阿姨忍不住都笑了。父亲走到她眼前，把一卷东西交给她，叮嘱她：“天凉了，你从小睡觉就爱蹬被子，小心别冻着。可是，这样一个白叟，还要走在她后面，为她提醒可能碰到的危险……
　　早春，看到她一身昏暗的衣服，父亲执意要去给她买新衣，他很牛气地打开自己的钱包给她看，里面一沓新钞，是父亲刚领的退休金。她看到父亲脸上的肌肉猛烈地抽搐了几下，说：“无论怎样，爸爸永远爱你!”父亲临出门的时候，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父亲在电话里说，假如过得不好，就归来吧。说得次数多了，她便烦，拿话呛他，父亲绝不在意，只嘿嘿地笑，是快乐和知足。父亲抬手去摸她的头，顾恤地说，看，这才几天，你就瘦成这样。父亲到学校找她，保温饭盒里装得满满的，是她爱吃的红烧排骨。 ”她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怎么不适合?至少，他不饮酒，比你脾气要好得多，从来不跟我吵架。她看也不看，低着头，使劲往嘴里扒米饭，一口接一口，直到憋出满眼的泪水。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了后，父亲来到她的房里，当真地对她说：“丫丫，这男孩子不适合你。
　　父亲抬起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她读大三那年，父亲又结婚了。对着那个微胖的女人，她忸怩地叫了声：“阿姨。父亲僵持了良久，终极选择了妥协，他提出的独一前提，是一定要带着她。从她开始记事起，家里很少有过温馨平和的时候，里里外外，老是弥漫着炸药的味道。父亲嗜酒，每喝必醉，醉后必吵。父亲连夜抱着她去病院，路上，已经昏迷了一天的她，溘然睁开眼睛，清晰地叫了声：“爸爸!”
　　。 ”父亲有些尴尬，仍劝她：“你经事太少，这种人，他不跟你吵架，可是一点一滴，他都在心里记着呢。她听着父亲和阿姨在厨房里小声笑着，油锅地响，油烟的味道从厨房里溢出来，她的眼睛热热的，这才是真正的家的味道啊。 ”
　　暑假里她带着男友一起回去，家里新添了家具，阳台上的花开得正艳。她站住，阳光从身后照过来，她突然发现，什么时候，父亲的腰已经佝偻起来了?她记得以前，父亲是那样高大强壮的一个人啊。她心里也知道，这些年里父亲一个人有多孤寂。她从此变成了一个冷漠孤独的孩子，拒绝父亲的照顾，自己搬到学校去住。呆呆地站了好久，拿了被子去给父亲盖，父亲却猛然醒了。她看着父亲走远，坚守的防线訇然倒塌，一个人在冷清的宿舍里，看着满地的排骨，号啕大哭。可是她小时候的事情，父亲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晰楚。看见她，他有些紧张，慌忙去收拾整顿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语无伦次地说：“还没吃饭吧?等着，我去做你爱吃的红烧排骨……”她本想说不吃了，我拿了东西就走。
　　仍是她的房间，阿姨早已收拾得纤尘不染。但是却被父亲不幸言中，她遗传了父亲的急脾气，火气上来，吵闹也是难免。经常，只是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糊口小事，他会和母亲大吵一场，每一次，都吵得惊天动地。孩子让你阿姨带，老爸还养不活你?她沉默沉静着，不说话，眼泪一滴滴落下，她认为父亲看不见。他从不跟她吵架，但是他的那种沉默沉静和坚持不退让，更让她难以承受。推开门，父亲蜷缩在沙发上，人睡着了，电视还开着。父亲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溜小跑进了厨房，她听到父亲把勺子掉在了地上，还打坏了一个碗。她“啪”地用手中的书挡住父亲的手，歇斯底里地喊：“不要你管!”又猛地一扫，桌子上的饭盒“咣当”落地，酱红色的排骨洒了一地，浓浓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宿舍。 ”阿姨便慌了四肢举动，欢天喜地地去厨房做菜，一会儿跑出来一趟，问她喜欢吃甜的仍是辣的，口味要淡些仍是重些。她刚走出教室，便看见一个黑影在窗前影影绰绰，心里一紧，叫，谁啊?那人马上就应了声，丫丫，别怕，是爸爸。
　　父亲后来经常和她提到这件事，那些微小的细节，在父亲一次次的重复中，被雕刻成一道风景。父亲老了，很忘记，菜里常常放双份的盐。只是挺直了腰，一直往前走。 ”她回宿舍，把那包东西打开，是一条新棉被。父亲又把她小时候发热的事情讲给孩子听，父亲说：“就是你妈那一声‘爸爸’，把姥爷的心给牵住了……”她在旁边听着，溘然想起那句诗：“老来多忘记，唯不忘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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