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那杯酒 (身边的故事) 说起来真是缘分,山出生于潍水河畔,淼却来自长白山。他们的相识,不是偶然,是别人介绍的。但我感觉,别人介绍,也是偶然,或者说,是天意、是缘分。 山威猛,身上的肌肉割下来,能炒好几盘辣肉丝。淼温柔,嘴里的话语说出来,定让在坐人皆舒服。 简介到此结束,下面说说他们的故事。 山与淼相识于八十年代末,相识于诸城,都是青春好年华。故事起源于山的一个朋友和淼的一个朋友,这两个人,又都同时认识山和淼。当时山从部队回家就业,在一个单位开车,淼从东北招工,来诸城做纺织工。相识是在山的朋友家。朋友可能刻意安排了,还买了水果,泡了茶水什么的。山与淼似乎也刻意妆扮了一下,虽然不算光鲜,但绝对可以说整洁。 介绍相识的当晚,山的朋友极坏,用嘴含着山的耳朵说:睁大眼,好好看看。淼的朋友很得体,拉着淼的手说:你们相识就是缘,多说会话,多说说家里有哪些亲人呀,都干什么呀。 山一听就明白,自己的朋友向着自己,怕自己看走了眼。更知道淼的朋友向着她,怕因为自己家境不好,害淼以后吃苦。这两人说完后,不管山或淼怎么想,没事人一样,说是到邻居家有事,走了。 独守空房一般寂寞,双守空房或也尴尬。山和淼的朋友一走,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人定定地坐了有两三分钟,不说话也不动。这是客观的说法,如果从心理上来说,两人可能都感觉坐了半个上午或半个下午。 还是山先打破尴尬局面,站起来给淼续水,顺便问淼在厂里做什么工作。一问一答间,场面不再沉闷,变得轻松起来,两人就说了好多话。说话时,山并没有象朋友嘱咐的那样,睁大眼使劲看,淼也没象她朋友说的那样,问山家里人的具体工作及收入。 轻松的时光过的飞快,不觉就九点多了,山与淼的朋友都回来了。于是山与淼告辞。山提出送淼回宿舍,淼看她的朋友,说不用了。她的朋友说:我可不带你了,累死我呀,让青年送!淼就同意了。 那时诸城城里也基本全是土路,颠的厉害。山怕后坐上的淼掉下自行车,就说:你可以扶着我。淼就轻轻地用一根手指头勾住了山的一个裤腰鼻。车颠一下,淼的手指就拉一下,拉近了两人的心。 一年后,两人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双方老人也计划起来。大的方面没有问题,小的问题只有一个:钱的总量有限。山说:好钢用在刀刃上,咱们应该如何如何安排,主要用意是多购置实用的东西。淼说:一辈子只结一次婚,别的可以再置办,婚礼却不能重来,什么什么事不能不办,主要用意是应该在场面上多下点功夫。刚开始时,为这事还是讨论商量。婚期迫在眉睫时,商量就变成了争吵。吵得最厉害的那次,山就说出了那句话。 说那句话的时候,是个秋天,是个“接近深夜的时候”。我原来的说法,这话是山在深夜说的,山不同意我的说法,说那只是半夜时分。我却认为,只要过了二十四点,就是深夜。后来折衷,就成了现在的“接近深夜的时候”。 山说,那晚的月亮非常好,而且是越来越好。到了二十四点的时候最好,接近中天,近乎纯圆。我记不得那晚的月亮,只好听他说。他说:本来挺好的,下班后花了二十多元请淼吃的饭,饭后,就到了三里庄水库西岸的水边。当时水波淼淼,远山如墨,东方的弯月正在升起,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好时机。淼当时也很享受这美景这美好时刻,身着银光,面露朦胧。再宁静的夜晚,一男一女在一起,总得说话,恋爱是谈来的嘛。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实用与面子的问题,就吵了起来。山说,他当时并不是真想吵架,他清楚地记得,当时正是半夜时分,他一边吵一边看,上看彩云追月、下看静影沉碧,就是没抬手看一下腕上的手表。他当时戴的是上海牌带日历的自动表,是他很喜欢的奢侈品。这让他很惋惜,没能记住这准确的时刻。他说这对他很重要,他每每问起淼:我们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认识的?或我们是哪天在什么地方第一次拉手的?等等问题。问完后,很期待的表情。我都见过这种表情,山是一个追求唯美的人,自己做事喜欢精益求精,与别人共事时,也希望别人做的更好,包括回答问题。淼一旦说个大概,他会比较高兴,接着讲解补充,把那个时刻和场景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完就很有自豪感,也让淼很感动。淼有时候也故意说记不得了,他就很失落。山对这些事这些场景的在乎程度,正是导致我与他“半夜时分”、“接近深夜的时候”争辩的内因。 山说,吵着吵着,淼突然吼道:你口口声声好钢用在刀刃上,怎么今晚上到饭馆吃饭?吃饭也算刀刃吗? 山愣了一下,也提高了声音:我只是跟你商量,还没定下来呢,发这么大火干什么?你这态度,跟谁都不行! 淼呼地站起来,转身就往坝上爬,山也起身跟在她身后。上岸后,淼径直往前走,山打开自行车追上来,停车示意淼上车。淼站定,一字一句地说:小山,是你说的,我跟谁都不行,也不用麻烦你。你走吧,我不用你送。山说:夜深人静、荒郊野外,我怎么能让你自己走?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淼听了转身接着往前走,山推着山在后面大喊:看来我说的还真对,你这性格,跟谁都不行。喊完后继续推着车跟在淼身后,一直到了淼宿舍的大门口。山快走几步挡在淼的面前,说:这样,你把你的方案写在纸上,我把我的方案也写在纸上,后来下班后我来找你。重合的地方,就算定下来了,不一样的地方,再商量。淼说:没有明天了,更没有后天。山说:后天下班后。说完,骑上车走了。 第三天下班后,山到淼的宿舍找她,是看大门的阿姨喊的。过了几分钟淼下来了,不正眼看山,越过他走到了大门外的墙根处站定。山跟上来,问:你写好了吗?淼说写什么?我才不写呢。要不是阿姨一下劲地叫,我才不下来呢。山注意到,淼换了新洗过的衣服,头发都梳的光溜溜的,这几分钟,她一定是在打扮了。于是气就消了,拿出写好的方案递给淼说:那,你给审批一下,也许你会满意。 山的方案,淼还真的基本满意。山在写的时候找我,抱怨说女人真是不可理喻,光实事都忙不过来呢,还净琢磨着弄些虚玄套。我笑言,如果男人女人都一样,谁还傻乎乎地结婚找罪受?等你明白了也就晚了,我也是太晚了才明白。两人笑过后就开始写方案,淼的不太过分的要求尽量满足,太离谱就不能迁就了。写完后,山还是不太放心,就又加了个《结婚方案实施说明》,入情入理地分析了当前形势,阐明了方向目标,描绘了锦绣前程。 说明书如果能带上感情色彩,是很能打动人心的。淼就被打动了,带上嫁妆就跑到了婆家。 多年后的一个七夕之夜,他们说起了好多往事。动情时,淼就喝了那杯酒。 那年七夕那天,淼是上中班,就是从中午二点到晚上十点的那种。当时纺织厂从四班三倒改成三班两倒。工作量突然加大,淼的身体就很虚弱。在七夕节的前不久,她因为累,加上吃了有些变质的东西,就急性发病了。在她第三次到厕所拉稀过后,一到客厅就晕倒在地。严重的眩晕让淼无法站起来,以为自己要死了。淼后来说,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再看山一眼。看过后,是死是活就无所谓了。 就是这个念头,淼咬着牙爬到了电话旁,抬手抓住话筒,用电话线把话机也拉到地面上,趴在地上,强撑着拨通了山的电话。接电话的山只喂了一声,淼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量,接着吐得稀里哗啦,电话也叭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山听到了话筒掉到地上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接问怎么回事,却得不到任何回答,只听到了两声粗重的喘息。山的心狂跳起来,边对着手机吆喝,边咚咚咚地跑到了单位的楼下,发动了摩托车。他又对着手机吆喝了两声,仍没有回答,山的脸就绿了。他扣断电话接着打了120,然后飞一样回了家。 一进门,山不只是吓了一跳,而是彻底吓坏了,嘴唇哆嗦起来,脊梁骨嗖嗖地冒凉气。淼满脸是汗,身上地上都是呕吐物,软的跟面条一样,怎么叫都没回应,只有微弱的呼吸。山抱起淼就要下楼,还没出门医护人员来了,让山把淼放到沙发上,拭了下脉波看了看瞳孔,说可能是急性肠胃炎,叫护士去抬担架上来。山说不用,我抱她就行。医生说:这是五楼呀。山坚决地说没事,你们也快点,越快越好。说着抱起淼就走。 就这样,山抱着淼下楼上了救护车,在车上也抱着,下车后又抱到了急症室,然后才把淼放到诊疗床上,连袜子都被汗湿透了。 好在确实是急性肠胃炎,再加上淼那段时间身体太弱,就挺不住了。输了三天液就基本恢复了。 对于淼的那种身体状况又从事那种工作,山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就是没法一下子落实到行动上。他想,既然暂时不能减轻淼身体的劳累,那就尽量给予点心灵的抚慰吧。于是他安排了那个七夕之夜。 下班后,山就去买了几样菜、一瓶红酒、两只蜡烛、一束花。回家后,他先做了女儿喜欢吃的鸡蛋羹等,与女儿吃过晚饭,又辅导女儿做完家庭作业,然后伺候女儿睡下。那年他们的女儿上二年级,每晚九点多点就睡觉。 女儿睡下后,山就开始忙活,把四盘菜弄的有模有样,有滋有味。把那束花插在花瓶中,摆在桌子中央。把那两只蜡烛在花的两侧安顿好。 安排完毕,就快十点了,淼快回来了。山感觉还少件事。他琢磨了一下,起身关上灯,打着火机把照明,把电源总闸关掉了。然后他坐到桌后,正对着门口,熄了火机等。 淼准时回来,开门后习惯性地按电灯开关。叭哒一声,开关响了,但灯没亮,淼咦了一声,又小声嘀咕:这么早都睡了?然后又试了两次,灯都没亮。这时,山叭哒一声打着了火机,悠然地点燃了两只蜡烛。 淼的眼光一下子变得比烛光还亮。她太兴奋了,激动的话都说不成句:怎么还-怎么还-还有花?还点蜡烛? 喝着红酒,他们说了好多话,从相识,到生活中的鸡毛和蒜皮。到快十二点时,淼问: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时的样子吗?山说,你的样子又不变,怎么不记得呀?淼说拉倒吧,别净说好听的,都老成什么样了。那你说说我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第一次见面时淼的样子,包括她的衣着,是印在山的脑海中的。她故意跟淼开玩笑:第一次见面,你穿衣服来着?淼抬手打了山的头一下:正经说话,说不出来罚你喝酒。山这才详细地描述淼当时的样子。淼那晚戴了个自己用棉线勾白色围领,山连这个围领的高低、两个摁扣是钉在左侧的,都说了个清楚。淼盯着山说:你这么在意我,为什么说话伤我?山说,哪有呀?淼说:你咒我,说我这脾气,跟谁都不行,是不是? 山说:从内心来说,这句话确实不是咒你,是个道理。你没感觉出来,结婚后,你的脾气越来越好,都得到我丈母娘的表扬了? 淼不反驳。表扬她脾气变好了,是她母亲当她与山的面亲口说的。她只能耍赖似地说:伤人心的话,有什么屁道理?你说说来。 山假装严肃地说:你长大了,得结婚。这个,除了我,谁也不行,对不对?你会生病,需要人抱着下楼。这个,除了我,谁也不行,对不对?担架都不行,别人更不行! 淼就有点动情了,说我们喝杯白酒吧。山说白酒辣呀,淼说今晚是七夕,牛郎织女见面,也不能光说相思,总得说说孩子的抚养问题。我们也喝个生活的真味道,管它酸甜苦辣呢。 一杯白酒,一口干了。淼的眼睛有些湿,说道:有首歌唱道: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其实,我早就想,我这一辈子,除了你,还真的谁也不行。 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下面说说故事之后的小故事。 写完后,我就拿给山和淼看,毕竟是写的人家的事嘛。山看后,恣的嘴都合不上了。淼看后,小嘴撅着不说话。我急着知道他们的态度,就开口问他们感觉怎么样。山就笑着看淼,淼就说:能怎么样?男人帮呗。我问男人帮是什么意思,她说男人写出的东西,还不是从骨子里帮着男人?把我写成什么人啦?我是抱着嫁妆就跑到了婆家吗?不是你们开车来拉的我吗? 一连串的问号,把我和山都问乐了。我说:这性格,我喜欢!你当年跟我就好了。淼一听也乐了:摸鱼的小子,臭美吧你!俺家山说了,我呀,除了他,谁也不行。 我跟他们逗乐的主要原因,是想向他们要几张照片一同发。人家说,配照片的优先评奖。谁知我一说出这意思,淼的头就成了拨浪鼓:你写这些事臭哄我就够了,还想发我的照片?绝对不行。山笑着说:要不咱们合作一把,写我们的事,配你两口子的照片。如果真能得到奖品,咱们五五分成。我说:你们的事,我们的照片,五五分成倒说的过去。不过,我费事扒力地写了这么多字,怎么也得多分点吧?真有的话,就二八分吧。臭美吧你!山说,你写这些字,最多用两个晚上。我和淼经历这些事,那是用了二十多年! 呵呵,真不愧是两口子,连说“臭美吧你”四个字,都是完全一样的腔调。祝他们七夕快乐,也祝各位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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