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众
今天和母亲一起逛街,在电梯上偶遇儿时的老邻居,那时我们住五楼,她住一楼,现在那栋楼已快成危楼,岁月的痕迹和风吹雨打使其外观从远处望去竟有些恐怖,每次在老远儿路过时想看两眼时却总被前面的医院大厦遮住视线,有些东西就只能想想了。对于每个人自己的历史,如果不用笔将其封存,就永远没了,起码我是这样想的,可能别人有别的方式。骨子里我是一个比较恋旧的人,就像我一度拼命追忆小学前幼儿园时的一些成长细节,却怎么也记不起了,只能在某个百无聊赖的午后或夜晚独自翻翻那些相册里的老照片儿。
如今再看到那阿姨的时候,脑子里其他与之相关的记忆碎片儿也都被挤了出来,比如在那个小区里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些儿时的伙伴儿,比如露露。
露露是谁?她是当时我的一群小伙伴儿里唯一的女生,她也住在一楼。我有一个记不住别人名字的坏毛病,她到底叫什么我已经没有印象了,依稀记得叫露露,或许是吧,但我清楚的记得她有六根手指。跟她一起玩耍的经历倒还记得一些,此时,有些东西止不住要诉诸笔端。
这世上总有一部分人不理解另一半儿人的快乐,并不是不解风情而是不解情怀。也许人们始终不明白露露之于我的意义,如同历史这般列车,坐过的人,方可体会这趟旅程的意义,而沿途的风景则纯属私人的情怀,因为有人并不在意,他们更在乎这车要去哪里。这车彷佛又载我驶向了那个仲秋之夜,回到儿时的小区,去见露露,童年这段时光的旅伴儿。回忆慢慢开了一扇门儿,我悄悄地钻了进去。
那是儿时一个满地金黄的深秋,如往常一样,每个慵懒闲逸的午后,我总会到阳台上踩着凳子俯瞰整个小区,看看窗外的世界,那眼神好似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总是充满了好奇,由于住五楼的缘故,视野极为开阔,但对此这个我一向既兴奋又害怕,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对于摩天大楼,帝国大厦以及迪拜双子塔之类毫无概念,所以五楼就已然是很高的楼层了,而当时自己的枕边书世界未解之谜 上有一章人类突然失踪之谜上分明记载史上有名的几次人类离奇失踪事件皆因受害者身居高层而被UFO劫持后人间蒸发,再加上那时的我就已经十分痴迷于恐怖故事和电影,所以经常会在睡前戒备一番,过程类似于类似塔防游戏,道具是被子和枕头,玩具枪作为杀手锏必定会藏在枕头底下,虽然可能有时一觉醒来是自己的脚担在枕头之上或底下,且口水在床单儿上早已形成了一幅世界地图。
在阳台上除了抬头看天,夜晚赏月,就是低头朝一楼人家的小后院儿里吐痰,吐一口痰迅速再把头缩回来,然后就会听一楼传来一阵儿叫骂声,我就躲在窗户底下咯咯的偷笑,想象着叫喊者凶神恶煞的表情,充满了喜感,而当叫喊声渐渐停息之时,我才小心翼翼的将半个脑袋伸出窗外,竟发现了一楼的小院儿里竟然还有一位小姑娘,蹲在地上玩花儿吹泡泡。
她就是露露。后来,我跟整个小区里的同龄人都打成了一片,以至于每天还在睡梦中或还在吃晚饭时就会听见其中那个嗓门儿最大的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召唤自己下去耍。当然,我肯定忘不了跑到一楼的时候叫着露露,她后来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但后期我对她总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可能是由于在大树下一起玩儿过家家的时候其他小伙伴总是安排我当她的丈夫的缘故吧。我先是跟其他孩子决斗,用树枝,规定了不准打头,谁被打中的次数最多谁就输了,记得当时我就挺瘦,活动敏捷,上墙爬屋,在格斗游戏中经常获得领先优势以至大比分胜出,但正因如此也吃过不少苦头,比如说将敌方击中的次数太多后致使其怒火中烧而忘记格斗原则,见哪里打哪里,而这时露露经常挺身而出充当裁判终止格斗,然后将我带回我们的老窝儿,大树下,用石头子儿,沙子,草做成解药给我服用,其他小伙伴儿经常看在眼里并大喊道结婚结婚。于是,再之后的过家家里我们始终是夫妻,再以后,一个比我们还小的孩子加入了我们,就在过家家游戏当中当我俩的孩子。有了孩子,露露便将更多的解药给了儿子,而我经常因此而眼红儿子,吃儿子的醋。于是,更加喜欢与别人格斗了。
那时的暑假总是如此的漫长,就好像树上的知了在夏日的叫唤永远无休无止一样。而我每天都会从五楼跑到一楼去找露露,啪的一声拍一下她家的门就之后撒腿就跑,在楼梯口躲着吓唬她,然后发现效果无效便拉着她的手向小区的大后方跑去。有时下楼奔跑极快,一下子要跳好几个台阶,以显示自己作为男孩子的英勇,那时候跳台阶根木棍儿格斗,爬墙一样,也是男孩子们比赛的项目之一,记得有次我一下子跳了五个台阶,以至于身上经常青一块儿紫一块,再加上与小伙伴儿的各种决斗,身上经常有各种伤痕,妈妈再给我洗澡的时候,将我全身衣服脱光了之后看见这些伤痕总会因此而狠打我的屁股,但我却一直以这些为荣。而另一方面,有的时候,与其说是在与小伙伴儿们格斗,不如说是为了让露露看见,展示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风范以及格斗专家的风采。在自然界,一切雄性动物皆如此。
我们过家家的的温馨小窝就位于小区的后方,那是一块儿沙地,另一旁是小区里的老人们种的花花草草和各种蔬菜,有时我们由于缺少物料也会从中采撷,我们每天都会尿尿为其施肥,这些可爱的植物也在我们尿的浇灌下茁壮成长,当然有一些也会因为我们大规模的格斗而被踩踏致死。对此我深表惋惜。
而这片沙地自小区建成后一直荒废着,和小区里的楼,地下仓库一样,是玩儿捉迷藏游戏的绝佳场所,我们每日白天格斗,中午炫耀各自收集的小浣熊水浒人物卡,然后进行拍纸牌儿大战和过家家,到了晚上就进行最刺激的捉迷藏游戏,经常穿梭在各个楼宇之间,而且当时小区是市立医院的家属院,前方就是医院,在刺激的捉迷藏游戏中我还多次躲进过医院的某些偏僻角落里,都是在晚上,现在想来竟有些吓人。
在捉迷藏游戏中,我也经常和露露一帮,由于她跑得不快,跟她一起的时候我只能采取“最危险之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之战略,就近躲在小区楼道里或地下仓库里,然后我再劈一根树枝当兵器来保护露露,漆黑的楼道里一片死寂,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她总是害怕,但又不能因此而退出游戏,我们往往只能等待,这个过程紧张而又刺激,但我当时不能也不懂对其施与男性真正的关怀以及安慰,只能将一根比我还高出半头的的木枝拦腰截断,给她一截,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疑惑的问:“你怎么打?”我拍了拍胸脯,说:“我不怕死”。然后,一股自我崇拜感感油然而生,在游戏结束后,露露的脸上似乎露出一种好似静秋见到了老三,静香凝视大熊一样的动人神情,两个大眼睛在夜晚格外闪亮,所以一直以来,一只纯洁明亮的眼睛对我来说,胜过任何虚伪粗俗造作夸张的美瞳。而每次我观望她眼睛的时候,她的脸总是迅速通红,像烟台苹果。
在漆黑的楼道里,我俩总是默不作声或是悄悄耳语交流,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感到阴风阵阵,时候貌似不早了,我们便走出了幽暗的楼道,只听闻一阵哗哗的雨声,原来下雨后,游戏终止都各自散去了,雨点子呈越下越大之势,打在脸上一阵生疼,我说跑,她没回过神儿来,我便拉着她朝自家的楼奔去,雨声,我们轻快的脚步声相互交织,快到一楼时我们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笑,咧开嘴笑了笑,那个背影貌似现在都存在于我深深的脑海里,那雨中一幕的定格仿佛是整个童年最美的画面之一,如果童年是一本诗集,她一定是最美丽的一首。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搬家了,我也因此转学了,离开了贮存着太多美好童年时光的小区,离开了这帮伙伴儿,还有露露以及学校里的同学,从此上学路上再没有了那些熟悉的身影,迎接我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也意味着我的童年将逝。
在人的一生中,阳光灿烂的日子总是特别的短暂而闪亮。有些故事,有些人,总是在你的脑海深处迟迟不肯离去,而有时当你在快要忘掉这些事情这些人的的时候上天总会安排一些偶遇和巧合让你重新回忆起这些事情,于是我便像现在这样无法自拔了深深陷入对这些故事的回忆之中了,这些故事仅仅是一些切片,完整的记忆已经像少了块儿的拼图一样在难以拼凑出原来的版图了。可难得的是我们还有这些零碎的拼图,依然会在某个时刻像儿时拼乐高积木那样拼凑美好的故事。
多少年过去了,而今天碰到的那个阿姨在我脑海里还有可寻回的记忆,顺便牵出了这些回忆里的故事,但那个阿姨在看我的时候则是一脸惊讶,可能我最后一次给她的印象是小学搬家前的时候,那时我是个小毛孩儿,搬家之后再未见过她,离开那个居住了多年的小区之后,我也丢失了很多东西。
忽然之间,很多故事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我再次回头看了那位阿姨一眼,电梯却在慢慢上升,她的身影消失在腊月里周末拥挤的人潮之中。
至此,有些伙伴儿再没有见过,而那个仲秋之夜,雨下一整晚。
献给我儿时所有的童年伙伴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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