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甲结婚这年已经三十六岁,媳妇叫桂枝,比他大八岁。桂枝跟前夫离婚,离婚原因不详,一个女儿已结婚生子。这是村里人对桂枝的最初了解。结婚次日,武元甲带着桂枝到左邻右舍家串门,说是让桂枝认识认识村里人,实际上是让村里人分享他结婚的喜悦或者说炫耀一下他终于有了媳妇。武元甲手里拿着烟,桂枝手里捏着糖块,见到男的武元甲殷勤的递烟点火,见到女的桂枝剥糖塞到女人嘴里。房前屋后他们挨家挨户虔诚认真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说着类似的话。这让村里人油然意识到多年来孤寂清冷的被窝里忽然躺着个女人,即使如武元甲之类的大龄青年,仅仅一夜间行事举止便会由懵懂无知变得成熟稳重,不由感叹着男女结合于心于身是多么的有益无害。再看武元甲走在村街上,不再贴着墙根低眉垂手如老鼠过街,而是昂首挺胸在村街中央走出人模狗样的生气来,更是确切无疑的证实了这一点。 二人来到胡二嫂家门口,屋里传出女人肆无忌惮的嬉笑声。院门破锣一样吱呀呀一声,几个女人透过窗户看到黄元甲这对新婚夫妇进门,便从屋里迎出来。黄元甲粗糙的脸上洒满灿烂的阳光,对几个女人说:“这是俺媳妇。”对桂枝依次介绍说:“这是胡二嫂,这是二婶子,这是王大巴掌。”王大巴掌是外号,有人说大巴掌的由来是她每次去菜园地不空手,无论谁家的菜逮着就拨了当作自家的,不知谁给起了这么个名字,但是很多人希望亲眼验证王大巴掌人如其名,却看到王大巴掌都从自家的菜园地里笑吟吟的出来,庄稼人吃什么便种什么,转而一想王大巴掌没有理由拔别人家菜的,便想王大巴掌是得罪了什么人。实际上王大巴掌的手纤细白嫩,跟她的脸面身材一样有着柔若无骨的妩媚。王大巴掌闻言大怒:“狗日的武元甲,你敢当着我的面叫我王大巴掌?王大巴掌是你叫的么?”胡二嫂笑了,二婶子笑了,武元甲跟桂枝也笑了,最后,王大巴掌也笑了。胡二嫂眨巴眨巴眼睛狡黠的问:“哎,元甲,昨晚睡的好不好呢?这么多年睡冷炕头,冷不丁的有个女人陪着,累不累啊?”武元甲摸摸脑袋,说:“睡觉怎么还累呢?”胡二嫂紧追不舍:“除了睡觉就没有别的?”还没容武元甲回答,桂枝立刻想起昨晚武元甲笨手笨脚,身体颤抖,语无伦次的样子,偌大的男人犹如一个刚进学堂的孩子一样懵懂无知,顺口说:“他啊,什么也不知道,还是我教他的呢,他笨的跟头驴一样,半天也没有办成事,没见过他这么笨的男人。”武元甲胳膊肘轻轻捣了桂枝一下,压低声音说:“这事不能随便说的。”胡二嫂她们先是一愣,接着是捶胸顿足的大笑。 原来,武元甲的媳妇桂枝是个二百五,这个倒是与武元甲有些般配了。 武元甲最初的名字叫武鲲鹏,那年坐在大队屋公家的电视机前看了几集电视剧《霍元甲》,幼小的他对拳脚出神入化的霍元甲立刻佩服的五体投地,便自作主张把武鲲鹏换做霍元甲。上课时老师点名点到武鲲鹏,武元甲置若罔闻,老师盯着他再点一遍,他依旧是充耳不闻。老师大怒,槐木教杆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上敲了个爆栗子,武元甲疼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扯着嗓子说:“我不叫武鲲鹏,我叫霍元甲。”老师哭笑不得,说你的名字还是你爹请我给起的呢,什么时候你姓霍叫霍元甲了?武元甲执著的说:“我就是叫霍元甲,就是叫霍元甲。”后来他爹把他的耳朵拧成一个麻花,说:“你个狗日的,还反了你了不成,我是你老子,我姓武,你凭什么姓霍?”老师看看撅嘴瞪眼的武元甲,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说:“要不就改成武元甲吧。” 武元甲十岁那年练过武,地点选在打麦场上。那是个冬天,打麦场挤在村子与水库之间,肆虐的寒风打着旋转发出呜呜呜的叫声在密密麻麻的麦秸垛之间穿梭,很有些毛骨悚然的意味,村里人除了不得已到打麦场上背草烧火做饭或喂牛,不会有人来这儿,打麦场就愈发孤寂和清冷。黄元甲练武被人发现是在一个早晨,他在靠近水库的地方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的练着,嘴里还发出与每一个动作协调的嘿哈声。他的这些招式都是跟电视上学的。他摆架势的时候,红彤彤的小脸上洋溢着无师自通的喜悦。最早发现武元甲练武的是刘小贵,那时水库尚未结冰,夜深人静时刻,经常有人用自己炒的炸药炸鱼,随着“咚”的一声巨响,片刻,马耳山那边传来“咚”回声,被炸醒的村民迷迷糊糊的嘟囔一句,翻个身,继续酣睡。有些鱼当时就肚皮上翻,有些鱼被震的晕晕乎乎胡乱游窜一阵,接着在肚皮朝上随波逐流了。所以在水库边经常有泛着磷磷白光的死鱼,刘小贵就有事没事在水库边转悠等着拾鱼。他看到武元甲便吭的咳了一声,武元甲闻声收腹并腿,一双小眼睛瞪着刘小贵并没有觉得难堪。刘小贵明知故问:“元甲,你在干嘛呢?”武元甲说:“练武。”小贵问:“练武做什么呢?是想当大侠啊?”元甲认真的说:“练武揍俺爹,谁让他整天的打俺娘了。”刘小贵乐了,说:“等你长大了,你爹也就老了,那个时候你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武元甲说:“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俺爹常在半夜里把俺娘揍的鬼哭狼嚎的,等我长大了,俺娘就被俺爹揍死了。”刘小贵说:“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是你这么练怎么行啊,练武要拜师傅的。”武元甲天真的问:“哪儿有师傅教呢?”刘小贵逗他说:“少林寺啊,哪儿可是专门收练武的呢。”几天之后,武元甲失踪了。十几天后,派出所的人把他送了回来,他衣衫褴楼,蓬头垢面。派出所的人说:“这孩子一个劲的要去少林寺,你猜在哪儿找到他的?去少林寺却走到江苏连云港了。看好他啊,再跑了就不好找了。” 那段时间武元甲的爹已经顾不上管他,他在一心一意的等死。事情的起因是那天村里来了个南方人,南方人会算卦,而且算的准确无比。比如,他给胡二嫂算出有一个半哥哥,两个妹妹。众人哄的笑了,说哥哥哪有半个的?一个哥哥两个妹妹倒是真的。胡二嫂却神情黯然,说算的太准了,她的确是有个哥哥的,但是未成年便夭折了。胡二嫂的娘家是马耳山深处的一个小村子,不要说南方人,就是村里人对胡二嫂娘家的情况也是知之甚少,能一下算出来,只能说这个南方人确是高手。村里人纷纷扔掉农活,团团围定南方人,伸着虔诚的脑袋听南方人扯着拗口的语调卜算过去指点未来。那天武元甲的爹也去了,轮到他算卦,南方人只盯一眼这个身材宽阔,巨鼻深目的丑陋男人,便说:“你还有半年阳寿。”武元甲的爹脑袋轰的一响,眼前骨架纤细的南方人与捻熟如手掌的村里人顿时模糊起来。这天他回到家,便躺在炕上等死。他在炕上放了一块砖头,每天傍晚时分便在墙壁上划一道竖杠,每十道杠便圈一个圈。他数着愈来愈密集的竖杠和愈来愈多的圈,常常禁不住悲从中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武元甲的娘给他做好吃的,有的时候深更半夜醒来拉过武元甲的娘就要霸王硬上弓。武元甲的娘干一天活累的骨头就要散架,回家还要做饭伺候他,那还有闲情逸致迎合他,便勃然大怒:“你躺在炕上吃好喝好养足了精神半夜了折腾我,你狗日的还是人吗?”武元甲的爹悲戚的说:“你还跟我一般见识,我就是要死的人了,俗话说死者为大,我现在做什么你也是要由着我的。”武元甲的娘看着骡子一样的壮实的丈夫,横看竖看也没有要死的端倪,恼恨的说:“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你现在就死了,我们娘俩还落个清静。”武元甲的爹不由怒火万丈,顺手给老婆一个响亮的耳刮子。于是,寂静的夜晚便经常响起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半年之后,武元甲的爹没有如期死去,而是养的白白胖胖,较之以前年轻了许多。他想可能是南方人算的不甚准确,于是又等了半个月确信不会真的死去才开始下地干活。他一心一意等死的荒唐举止经村里人的口口相传使得他在马耳山区声名鹊起。有时候在集市上,有人偷偷的指着他说:“哎,那个就是等死却没有死去的人。”当时他们一家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却在十几年后成为影响武元甲的婚事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武元甲的娘,武元甲五六岁的时候,她看到村里一个小媳妇的头发乌黑油亮,散开来如飞瀑流云,恰到好处的遮掩了不甚漂亮的脸盘,使得女子洋溢着别样的韵味。武元甲的娘瞅瞅自己焦黄干巴如赖皮狗尾巴一般的头发,便问那女子怎么抚弄出的这一头好发来。女子未回答,一边的一个女人坏笑着说:“这个太简单了,对你说了,明天早晨你的头发也会这样子的。”她告诉武元甲的娘,每天早晨用木梳子蘸了火油梳头,那头发就格外的油亮。那个时候村里刚刚有了电灯,但是那电却说停就停,所以晚上大多时候照明还是用煤油灯,马耳山区管煤油叫火油,此后天天早晨武元甲的娘就用火油梳头,火油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但是经过火油浸渍的头发倒是油汪汪的,无形中弥补了刺鼻的味道带来的缺憾。直到有一天做早饭的时候,一颗火星炸出锅灶扑在武元甲娘的头发上,武元甲娘的头发嘭的一声爆起一个火球,脑袋就跟狗尾巴伸进了锅灶里面,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 武元甲三十岁那年还没有娶到媳妇,有好心人偷偷给他支招:花钱从南方买个女人。不提便罢,一提武元甲的火气噌的窜上脑门,他扯着嗓子恨恨的说:“我跟我爹提过,这个王八蛋说买来的媳妇靠不住,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跑了,他不给钱买。狗日的骂我没本事,人家前屋老吴家的三个儿子,屋没有一间,却个个领回家媳妇,他骂我连狗屁都不是。” 武元甲把对父母的怨恨表现在行动上,他独自住在父母预备给他娶媳妇盖的一所房子里,买来锅碗瓢盆,灰头土脸的做饭,自己下地干活。有一天竟然对他爹说要把责任田分开来各人种各人的。他爹大怒:“你个王八蛋,我一天天老了,快不能干了,你想一脚把我跟你娘踢开来么?”他娘早已没有了当年头上抹火油的爱美之心,头发蓬乱,掉了两颗牙说话丝丝的漏风,武元甲的话让她伤心欲绝,她带着哭腔说:“元甲啊我的儿,我养你这么大容易么,你怎么就生出不管我跟你爹的心思来呢?”后来哭的黄元甲不耐烦了,说:“行了行了,你别咧咧了,地不分,行了吧?!” 岁月蹉跎,终于,在武元甲三十六岁这年娶到媳妇了,对任何男人来说,娶媳妇无疑是人生中具有转折意义的大事,对于武元甲,娶了媳妇的意义更是尤为深远。 武元甲跟桂枝从胡二嫂家出来,在街中心十字路口的小卖店前遇见了村长。小卖店前每天都有七八个上年纪的老头,眯着眼懒洋洋的一天一天熬日月。武元甲均已恭敬递烟,让桂枝挨个问候。因为在胡二嫂家的教训,武元甲悄悄叮嘱桂枝:“我让叫什么就叫什么,除此千万不要再多嘴说话了。”桂枝有些委屈,但是还是点了点头。村长的脸无论早晨还是傍晚,都是饱满的紫红色,一副总是处乱不惊的安稳样,即使那年他在打麦场上的草垛里面偷情被魏一一发现也是如此,那个女人一手捂脸一手提着裤子,疾步如飞消失在密密麻麻的麦秸垛之间。村长慢悠悠的把腰带塞进裤鼻内,一抹意犹未尽的遗憾渐渐化作怒气使他的脸黑的像锅底,他吼叫一声:“狗日的,拿草也不分时候?”魏一一说:“俺家的牛饿了,直叫唤。”村长说:“差这一会功夫能饿死?奶奶个熊。”魏一一说:“这个草垛是俺家的。”村长没好气的说:“你家的,怎么不放在炕头上搂着?” 那个时候,村长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草垛”。 村长摆动着肥硕的身子晃悠悠的走过十字街口,样子像只企鹅。武元甲向前截住他,说:“叔,我结婚了。“村长从鼻孔内蹦出短促的一声“嗯”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武元甲期待村长说句祝贺的话,他毕竟是村长,他的话比村民们所有的话更会让他感动与激动的。但是村长却再没说话,只是把手捂在小腹上,稀稀拉拉的眉毛聚集在一起,好像在深刻的思考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相对于武元甲娶了媳妇的事情便不值一提一般。武元甲有些淡淡的失望,但心里还充盈着喜悦,他对桂枝说:“叫叔,叔是村长。”桂枝叫了声叔。村长乜一眼脸盘黑乎乎身材极度饱满的桂枝,淡淡的“哦”了一声。武元甲摸出一支烟塞进村长嘴里,然后打火点燃,村长只吸了一口,随着“啐”的一声,烟像只箭“噌”的射出五六步远,武元甲好像听见村长哎哟了一声,又说了句:“什么鸟烟。”说完,喝醉了似得歪歪斜斜的走到墙边,扶着墙慢慢的走了。 武元甲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心底慢慢升腾起愤怒,愤怒愈来愈炽烈,最后终于把喜悦的心情挤兑殆尽,他没想到村长会这样冷漠。他感到这是村长对他的蔑视,对他娶到媳妇的嫉妒。他跟桂枝无精打采回家的时候这么想,吃完午饭这么想,吃完晚饭乃至上炕跟桂枝温存之后还是这么想。“狗日的。”他在黑暗中不自觉的冒出一句。桂枝吓了一跳,把搭在武元甲胸膛上的手转移到额头上试了试。问:‘你骂谁呢?“武元甲说:“狗日的村长,他恨不能村里所有的男人都打光棍,所有的女人都归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养貂场里弄个大麦秸垛里就是为了跟女人睡觉的。” 武元甲对村长恼怒之际,他不会想到村长正被巨大的烦恼裹挟着。一个人焦虑不堪的时候自然会忽略其他的事情。只是,村长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对武元甲的冷淡直接导致他走向了一条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的道路。 几年前,村子北边建起一个大型的车辆配件加工厂,在征地方面工厂得到村长的大力支持,作为回报,工厂在建设的同时顺便给村长圈起一个十亩地的长方形的院落,几间高堂大屋傲然坐落在院子北边,向南是一排一排的貂舍。村里有精于算计的人通过别村用地价格比较,大体计算出工厂塞给村长是一笔不菲的钞票。村长用这个院落养貂,他跟他老婆不干,而是从村里雇了几个女人做饲养员,其中一个就是跟他钻草垛的女人。 村长在貂场的南边砌一堵墙隔出个小院落,墙上开门,挂一把拳头大的锁,一把钥匙别在村长的裤腰带上须臾不离。这个院落里储存着一个巨大的好像蒙古包的麦秸垛。村长说是用来煮貂食的。其实几年来煮貂食都是用煤,麦秸草燃起的火软和,根本不顶烧。即使这样,每年麦收之后村长都会把上年的麦秸清除出去,换上新的有着淡淡麦香的麦秸草。村里人都知道村长是把这个巨大的麦秸垛当作与女人幽会的场所。而村长却以为高高的围墙圈就的是一个独我的世界,坚硬的砖墙已经安全的隔绝了众人的目光,密密麻麻的麦秸草可以消弭或粗壮如牛的喘息或尖锐急迫的叫喊。村长与跟他偷情的女人躺在柔软的麦秸草上翻云覆雨的时候,村长感觉自己一个人活出两个人的惬意来,一个是在村里严肃持重的最高长官,倒背着手在村里走一圈,便抖落出八面的威风。另一个是在麦秸垛中倘佯偷情快乐的人,他搂着别的男人的女人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生出把别人碗里的肥肉扒拉到自己嘴巴里恶狠狠品咂的巨大快感。 这时的村长极度郁闷,他为自己违反偷情原则后悔不迭,本来,他看上的女人都是带到貂场的麦秸垛里去的,只需铁挂锁咔的一声,就跟锁到保险柜里一样的安全。但是在村子南边的二牛家他被二牛媳妇缠住了,二牛媳妇的双臂如同章鱼的爪子那样的有力,她哼哼唧唧的说:“没事没事,二牛去了城里,现时不会回来的。”在二牛媳妇的缠绕下,村长双腿酥软,倒在炕上后却立刻像斗志昂扬的腱子牛,吭哧吭哧大声嚎叫着,好像在自己的麦秸垛里一样的肆无忌惮,连二牛破门而入都没有听见,直到二牛媳妇一声尖叫,皮球似得一下子把村长掀翻下来,接着蹦到墙角赤裸着身子蹲下。等到村长明白怎么回事,下身已被二牛恶狠狠的攥在手里。村长疼的头皮上的汗顺着瞬间变成蜡黄的脸往下流,结结巴巴的说:“二,二牛,兄弟,疼,疼。”二牛大叫一声:“疼你奶奶个头。”二牛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非常夸张的摁了几下,问村长:“我的老婆被你弄了,你想怎么了却这事情?公了还是私了?”村长问:“什么是公了什么是私了?”二牛说:“公了,我打电话叫你家人来,叫警察来,叫村里人来。”村长有气无力的说:“别别,还是私了吧,你开个条件吧,能答应的我都答应。” 那天,村长写下一纸欠条,内容是欠二牛母貂三十只,公貂五只,然后颤巍巍的写下自己的大名,二牛方才作罢。村长已经疼的直不起腰来,他可怜兮兮的说,天黑下来我再走可以么?二牛踢一脚媳妇,吼叫一声:“滚。”走出二牛的家门,有人的时候他咬着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没人的时候他双腿岔开,身体下蹲,扶着墙慢慢的往家蹭,他相信,他下面的两颗肉蛋必定肿胀无疑,他在心里不停的咒骂:“狗日的二牛,下手这么狠!” 后来,在村子中央遇到了武元甲夫妇。 武元甲来了当年练武的执拗劲,虽然后来他练武无果而终,但是当初不管不顾一门心思的精神偶尔想起来,他就会生出自己佩服自己的感觉。一连几天,武元甲都是闷闷不乐,村长就像一捆麦秸草,堵在他喉咙中,吐不出咽不下。而桂枝早已忘记了这些,她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笑着,这源于夜晚黄元甲给她有力的快乐的延伸。有一天,她忽然问武元甲,是否有一年他家管老师吃饭,老师在喝疙瘩汤的时候喝出一颗兔屎,那是个夜晚,煤油灯昏暗,老师用筷子夹着黑呼呼的类似花生米的东西问是什么。黄元甲的爹不以为然,说是枣。老师尝尝没有枣的味道,又问这枣怎么没有枣核啊?有的时候,村里人打趣武元甲的爹,这枣怎么没有枣核啊。武元甲爹的脸就冷若冰霜。此刻,武元甲的脸也冷若冰霜,他说:“放屁,你听谁说的?”桂枝答非所问,说:“你娘做的饭俺不吃,俺怕吃出兔子屎。”说着,桂枝嘿嘿笑了。 如果换了别人,遇到村长这冷漠的样子,就会想:村长不过是个屁,屁股一厥,随着一阵风过去就什么也没有了。但是武元甲没有这么想,他与桂枝夜夜欢愉,深切的感受到原来生活中还有这么美妙醉人的时刻,他也真切的理解为什么村里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哭着嚎着也要攒钱买个媳妇。他想到村长与别的女人在麦秸垛中,每一个动作与发出的声音一定是带着震颤的快乐,联想到村长肥胖的身体与不同的女人有节奏的抖动,武元甲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那次在魏一一家看种猪配猪来。 如果仔细留心,会发现在马耳山区所有村子显眼的墙壁上、电线杆上、树上等张贴的广告,就几个字:配猪,联系电话是一长串数字。只要拨打这个电话,一般情况下,不出半个小时,一辆三轮车就如约而至。三轮车上拉着铁笼子,里面关着两头或三头公猪,这些公猪膘肥体壮,与其它肥猪的区别是后腿之间垂吊着巨大的蛋囊。 武元甲自然不会不知道,那天村长从二牛家出来,两腿之间的蛋囊就大如种猪,而且肿胀的晶莹剔透,村长躺在床上,他老婆甚至都没有问他是怎么回事,只是把锅碗瓢盆甩的丁玲当啷响个不停。村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想了一遍,越想越是疑窦丛生,越想越是感觉上了二牛两口子的当。妈的,为了几个破貂可以把自己的老婆都搭上,二牛他妈的什么东西。村长在喉咙里含糊不停的骂道。 这些种猪在猪圈里、地头边、甚至是大路上,肆意的与陌生的母猪交配,把种洒遍马耳山区的角角落落。魏一一把母猪从圈里赶出来,一边看热闹的一个村民说:“这个母猪这么小,跟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一样,现在就配猪,是不是太早了?”魏一一笑了:“不懂了吧?猪跟人不一样的,别看个头小,如果不配猪,就会老是这么大,配了猪,就噌噌的长身体了。它也想事呢,想的事不能实现老是忧虑着,怎么还长身体呢。”这个人用异样的眼神瞅一眼武元甲,说:“也是呢,哎,怪不得元甲才长这么高呢,横里长竖里不长,元甲,快想法子娶个媳妇吧,娶了媳妇起码还长半个脑袋。”众人呵呵大笑。武元甲从猪联想到人感到有些朦胧,有些心跳急速的慌张。他知道别人取笑他,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娶个媳妇。 开始的时候,母猪有些茫然有些羞怯,看到公猪扬着四蹄得得得奔过来,掉头往猪圈里跑,被魏一一拦住了。这样的场景,公猪已见多不怪,它充分发挥自己的职业本能,只需几下耳鬓厮磨,小母猪就温顺的让公猪趴在自己身上了,如同一对连体猪,在人的目光与公猪的动作下,两只猪迈着六只蹄子慢慢的走到一个麦秸垛边,众人远远的瞅着,笑着,说下辈子让武元甲托生一头公猪,把现世为人没有享受的快乐下辈子托生种猪加倍找回来。武元甲的眼睛死死盯着两头猪,脸色通红,一言不发,一副神游九天外的忘我神态。随着时间流逝,按照以往的经验,该结束了,但两只猪依旧如胶似漆粘在一起,种猪的主人渐渐有些不耐烦,他不时掏出手机看时间,说:“中午还有个酒局呢,再晚就耽误喝酒了。”魏一一说:“大概是种上了,哎,元甲,去把它们分开来。”武元甲瓮声瓮气的说:“它们在做好事,我不去。”魏一一说:“去吧,机会合适我给你找个媳妇。”武元甲的头一扬:“真的?”看到魏一一郑重的点头,他立刻迸发一种无法诉说的力量,他走过去一把抓住公猪的耳朵往下拉,公猪摆摆头,不满的哼叫一声。武元甲再次用力一拉,他看到公猪的眼睛充满了怨懑与留恋。后来他火烧村长的麦秸垛,炮吓村长的母貂的时候,他看到村长的眼睛一瞬间迸发的眼神如此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某个深夜武元甲一觉醒来,桂枝打着响亮的有节奏的呼噜,震的黑夜中的房顶一颤一颤的,武元甲心里一动,他才意识到村长的眼睛跟公猪的眼睛如此的相似。 魏一一果真没有食言,桂枝就是他给介绍的。 这天吃罢午饭,武元甲无精打采的走在村街上,村子里好多像他一样的男人要么在城里找个厂子干活,早晨骑着摩托车嗵嗵嗵走了,晚上再嗵嗵嗵回来。要么就跟着村里的包工头李大头在城里干建筑。桂枝也要求他跟着李大头干建筑,武元甲没同意,他说结婚还没有几天,他还无比热恋着桂枝肉滚滚的身体。其实这么多年他浪荡习惯了,不喜欢被别人管着是真的。还有,村长噎在他喉咙的那股子窝囊气还没有消散,他是不会就此罢休的。桂枝把一根筷子“当啷”扔在饭桌上,冷着脸说:“爱去不去,反正俺跟着你,你就不能耽搁了俺花钱。”这让武元甲忽然感到桂枝就像一株常青藤,慢慢的缠绕着自己了,他不由想:娶个媳妇也不尽是令人陶醉的快乐。 武元甲遇到王大巴掌,王大巴掌嘻嘻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细碎牙齿,说:“元甲干嘛去呢?”武元甲说:“吃完饭出来走走,心里憋闷。”王大巴掌说:“是不是你的热脸贴在村长这个冷屁股上了?”武元甲有些吃惊的问:“你怎么知道的?”王大巴掌说:“不光我知道,村里的鸡狗鹅鸭都知道了,丢人啊,你当年练武的劲头哪儿去了呢?” 武元甲听出王大巴掌话里挑唆的味道,想了想说:“我是有媳妇的人,不跟狗日的一般见识。”王大巴掌抽抽小巧的鼻子说:“有媳妇的人了,更是要脸面的,别忘了,你的脸面现在不仅仅是你的,还是你媳妇的呢?”武元甲想说,你要脸面怎么还去菜园地不空手?还被村里人封了个大巴掌的外号?忽然想到她曾经毫不犹豫的给过村长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这让村里好多人不明白她娇小的手掌怎么这么大力气,打的村长几乎抽了筋,至今见了她都绕着走。武元甲便对王大巴掌生出一丝敬意来,并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恨恨的说:“狗日的村长眼里没有我。”王大巴掌说:“骂他顶个屁用?你就不能想个法子,让他也不舒服起来?”说完,意味深长的盯了他一眼,袅袅婷婷的走了。 武元甲反复思量着王大巴掌的话,他觉得让村长不舒服起来是个很严肃也很困难的事情,在他心目中,村长有点像天上的星那样的遥不可及,他却把自己想象成村街上歪歪扭扭走路的一只鸭子,两者之间相差甚远。这样想着他有些垂头丧气,他在村街上转了一圈,村里人已经不再热衷于他结婚的事情,而是热烈的谈论着小日本干嘛那么嚣张,谁家的庄稼长势如何,谁家的孩子怎么不听话,谁家的孩子在城里买楼了等等。这天晚上,桂枝照例依偎在武元甲怀里,她的动作与声音带着娇娇弱弱的温柔,好像不是她大武元甲八岁,而是小武元甲八岁。武元甲已是轻车熟路,他直奔主题,黑暗的屋子里弥漫着腥臊暧昧的气息。末了,武元甲待喘息稍平,好像是漫不经心的问:“村长跟那些女人也是这样么?”桂枝自信的说:“村长也是男人,男人呢都是一样的。”顿了顿又说:“那些跟我的男人也是跟你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武元甲生气的从鼻孔里发出短促而响亮的一声哼。桂枝识趣的不再说话。这个时候,武元甲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把村长的麦秸垛烧了。这个念头吓了他一跳,但是,他想象着麦秸垛烧掉之后村长没有地方跟女人睡觉而心急火燎的样子,如同饿狗上方吊着一块肉,嗅着香味看在眼里却吃不到嘴里。他就感到一阵一阵的快感在心底翻腾,他没头没脑的问桂枝:“咱们若是没有地方睡觉你会怎么样呢?”桂枝想也没想:“那还怎么睡觉呢?总不会在大街上就睡吧”桂枝的话更加坚定了武元甲的念头。 有那么几年,在秋收之后或者腊月里,村里的草垛总是会在半夜时分或者刚刚吃过晚饭时莫名其妙的着火,火势迅猛,火光照亮夜空,使得村里顿时人喊狗叫,铁桶叮叮当当的响着挑水救火。后来纵火的被逮住了,是光棍汉郭三,村长问郭三为什么放火?郭三坦诚的说:“俺连个媳妇都没有,晚上一个人呆着怪憋闷的,放个火图个热闹呢。”气的村长狠狠的打了他几个耳光,然后告诉他,若是村里的草垛再着火,就把他送到派出所,治他个纵火罪。郭三问:“如果不是我点的火呢?”村长说:“不是你点的也算在你的身上,以后没事你就在打麦场上溜达着,若是发现有人纵火,那么就把你替下来。”此后村里的草垛果然再没有着过火。郭三放火是动了一番脑筋的,他在一根香的中部绑了四五根火柴,然后点燃香,偷偷插在草垛里,十几二十分钟后,待到香燃到火柴头的位置,火柴忽的燃着了,然后草垛就着火了。这个时候郭三正在邻居家串门,听到起火了也跟着大呼小叫的救火,邻居作证,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来。 武元甲决定学习郭三,目标就是村长的草垛,不过他不会选在晚上,而是选在白天,待村长跟他相好的女人钻进麦秸垛后实施他的计划。于是,一连数日武元甲都在密切注视着村长的动向,可惜,村长那个时候躺在炕上正经受着内心与肉体的双重痛苦,钻草垛的快乐只能暂时搁置在一边。随着时日的流逝,武元甲的耐心也是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他甚至怀疑村里沸沸扬扬的关于村长钻草垛的嗜好是对村长的污蔑。正在武元甲的耐心将要消失殆尽的时候,他终于瞅见多日不见的村长进了貂场,武元甲立刻飞奔到貂场墙壁外用耳朵捕捉村长在貂场内的一举一动,后来,开启麦秸垛小院的那个铁门嘹亮的叫了一声,武元甲顿时兴奋的热血沸腾,他偷偷爬上墙头,看见村长与一个女人进了门,那个女人的丈夫跟着李大头在城里干建筑,早出晚归,所以白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供自己挥霍。然后两人跟武元甲想像的一样钻进了草垛里面。 武元甲半趴在墙头上,从后背上掏出作案工具:一个用竹子制作的简易的弓,两只捆绑着香与火柴头的也是用竹子制作的箭,他颤抖着手点燃香,引弓搭箭,射上草垛。 武元甲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麦秸垛着火后村长跟那个女人从里面钻出来时的狼狈像,村长已经完全没有了处乱不惊风度,他与那个女人一样横披了上衣,手忙脚乱穿裤子,越忙越穿不上,两具光溜溜的躯体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别具一格的光芒。麦秸垛这个时候已经借着刮来的风裹挟烟雾愈燃愈烈,村子里有人看到这边着火,惊诧的喊叫此起彼伏,好多人已经向这边跑来。武元甲不由自主的哈哈笑了一声,感觉胸中块垒顿除。村长的貂场在远离村子的地方,等到乡亲们赶到,火势已经漫延的人无法接近。这个时候用水桶救火已是真正的杯水车薪,再就是救火的通道要穿过貂棚,这样势必要惊吓到将要临产的母貂,所以村长英明而果断的制止了救火行动。 第二天,村长找人把小院的围墙砸了个豁口,清理了里面残存麦秸与乌黑的灰烬,然后从打麦场上拉来麦秸,重新搭了个比原来大一圈的麦秸垛。村长走在大街上,他步履沉稳,肿胀透明的肉蛋已经痊愈,通过昨天惊慌失措的实验,恢复应有的功能该是没有问题的,这一段时间躺在炕上的静养,使他原本黑红的脸竟也微微透着嫩白。再者,他已经把自己的心态调整的泰然处之,虽然他猜测的出村里人已经知道他与二牛媳妇的事情,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这事情与在打麦场的麦秸垛被魏一一发现没有本质的区别,就如同一个小偷,偷一次跟偷两次性质上没什么两样。还有,不只是村长,几乎村里所有的人都认为纵火者是二牛,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敢于把村长的肉蛋捏的膨胀数倍,那么放一把自然之火泄泄心火也是情理之中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捉贼捉赃,没有把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而已。小卖部前除了那几个老人外,还有几个青壮年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说着什么,村长看见他们,豁达的大声说:“不知道哪个老兄老弟帮我把麦秸垛给点了,可惜了是在白天,若是在晚上大家伙可以看个热闹呢。我想告诉那个点火的人,那个围墙的豁口我不抹灰了,我是随时欢迎他再去点火的。” 武元甲本以为村长会跌足捶胸,如丧考妣,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村长会在一天之内再搭新的麦秸垛,而且村长的脸色分明已经昭示:烧个麦秸垛对于自己不过是被马蜂给蜇了一下而已,他还会继续一如往昔的生活,甚至,历经不大不小的波折,他会总结经验,更加的肆意更加游刃有余的应对各种不利于自己的意外。看见村长的一瞬间,武元甲原本通达快乐的心顿时往下坠,坠落到地面之下依然在急速下滑,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疼。 若干日子后,武元甲从拘留所回到家,他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村长哪儿惹你碍你了?你三番五次跟他过不去,你个狗日的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武元甲理直气壮的说:“我娶媳妇谁让他不高兴了?”武元甲的话显然让他爹大感意外,好像冷不丁被狗啃了一口,他嗷的嚎叫一声:“人家二牛的媳妇被村长睡了都悄没声息的,你,你,你个大男人的心眼跟针鼻一样大,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杂碎?” 武元甲没有理会他爹的愤怒。他怔怔片刻,在拘留所呆了一个月,回到家里,心头竟然滋生了陌生的感觉。他抬起头,看看天是蓝的,树木已泛起娇嫩的绿意,再看自家的围墙,是青灰色的,眼前的爹娘老迈而丑陋,媳妇桂枝,脸色土黄,身材肥硕,好像经过漫长冬季后光泽尽失的老地瓜。 于是,武元甲问自己:我干嘛跟村长过不去呢? 但是,那时的武元甲已经鬼迷心窍,他决定以百折不挠的毅力跟村长较劲到底,他甚至想,当年若是他爹一直躺在炕上等死,半夜时分依旧跟他娘吵闹不休,源于这个动力,那么自己练武就会持续下去,或许现在的自己真的就是一位武林高手,一个真正的大侠了。 既然麦秸垛烧了可以从打麦场上再拉来,那么村长家的貂呢?那貂不会像麦秸那样随处都是,而是精心喂养的会拉钞票的动物,因而就弥足珍贵。武元甲知道一般正月低开始配貂,四月中旬母貂就会生产,在生产的前几天母貂怕惊吓,稍有意外的声音母貂便在笼内上蹿下跳,不折腾的流产不罢休,使养貂户一年的心血付之东流。那几天武元甲的心思空前的活跃,现在正是四月初,他感到自己的大脑就如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契合良好的齿轮带着嗖嗖的风声不停的转动,常常半夜时分,他睁着眼睛瞅着漆黑的屋顶,耳畔轰鸣着桂枝巨大的呼噜声,而他曾经冥顽的头脑幻化出村长家的母貂撅起尾巴,产下一只又一只血淋淋的死胎,村长油腻腻的脸不再淡定,而是扭曲变形,最后终于绝望的嚎啕大哭,而这哭声终于使得他有了扬眉吐气的舒畅之感了。 武元甲买了两个礼炮,本来他想偷偷的点了,悄悄的离开,做的神鬼不知,让村长遭受巨大打击之后再冥思苦想谁跟他过不去,但他没有这么做,他想他曾经练过武,练武之人讲究的是光明磊落,再者,他点燃村长的麦秸垛,让二牛背了黑锅,心里多少有些愧对二牛。 两个礼炮捆在自行车后座上,武元甲骑着车晃晃悠悠的进了村。在村头遇见刘小贵,刘小贵问他:“元甲,买了礼炮干嘛呢?娶媳妇那天都没有放礼炮,现在要补上么?”武元甲呲牙一笑,说:“是啊是啊,现在补上呢,待会儿你听动静就行了。”刘小贵又问:“在哪儿放呢,我也去凑个热闹。”武元甲生怕别人听不见,大声说:“在村长的貂场哪儿。”话音未落,他已骑着车子远去了。 村长闻讯赶到貂场的时候,武元甲刚好撕开礼炮花花碌碌的包皮,找着引信点燃。村长三脚两步跳过去欲掐灭引信,刚到跟前,“嗵”的一声,一个礼炮随着一缕黄烟已射到半空,接着是炸雷般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随后一个又一个的礼炮连续炸响。 二十响的礼炮炸毕,天空中弥漫着炸药香喷喷的味道,碎纸屑跟下雪一样飘飘悠悠的落了村长一身,也落了闻讯赶来的乡亲们一身。村长已是眼睛血红,他恶狠狠瞪着武元甲,恨不能一口吞下他。武元甲以为村长会像女人一样猛扑上来跟他撕扯在一起,他还在内心考虑着怎么反击村长的进攻,却听村长咬牙切齿的说;“你等着,我跟你没完。”说完村长转身跌跌撞撞的走了。武元甲有些意犹未尽也有些失望,他冲着村长的背影说:“还有一个我还没放呢。”乡亲都呆若木鸡,头上仍然覆盖着土黄色的纸屑,不认识似的望着武元甲。过一会儿,魏一一走向前,拍了拍黄元甲的肩膀,真诚的说:“元甲,你是真正的大侠。” 武元甲一直没有捉摸透魏一一这话的意思。他在拘留所的时候捉摸,回家的时候也捉摸,后来他想问问魏一一,但有很多次跟魏一一碰面,却一直没有问。 武元甲不知道,他被派出所带走之后的第二天,胡二嫂、王大巴掌、魏一一,刘小贵、甚至还有二牛等七八个人来到派出所。魏一一问一个年轻的警察:“神经病人犯了法是不是不用判刑?”年轻的警察疑惑的看看涌进来的这群人,点了点头。刘小贵说:“昨天被你们带走的武元甲神经就不大好,是不是你们接着放了他?”年轻的警察笑了,问:“你们怎么知道他神经不大好?”王大巴掌抢着说:“不只是他,他娘,他爹,他媳妇神经都不大好。”王大巴掌快言快语的诉说了武元甲的爹如何听信了算命的话在炕上躺了半年等死、他娘头发上抹火油、武元甲练武揍他爹等陈年旧事,又说武元甲娶了个媳妇比他大八岁,结婚第二天就把夫妻间不该说的都说了,问年轻的警察这样的一家人是不是神经不大好?年轻的警察脸有些红,说:“神经不大好的人也是知道娶媳妇么?”胡二嫂说:“小兄弟你还没有结婚吧?俺娘家村里一个神经病人,谁说给他找个媳妇就是大好人,收庄稼的时候哭着嚎着帮人家干活,过年的时候到集市上买了香港的那些女明星画儿,晚上铺在床上,一晚换一个明星,你说神经不好不妨碍想男女之间的事情吧。”年轻的警察说:“他放火烧村长家的麦秸垛,已构成纵火罪,放炮把村长家的貂都惊吓的提前产死貂了,他的作为根本不是神经病做的到的。”王大巴掌冷冷的说:“村长家的麦秸垛烧了是应该的,村长家的貂吓的产死貂是活该,本来,他和他的貂场的资金都不是正路来的。” 武元甲和村里人都没有想到,他从拘留所出来不久,村长却进去了。有人说是武元甲的原因,有人说即使武元甲不放火不放礼炮村长进去也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村长把公家的土地私自低价卖给那个机械加工厂,他吃了巨大的回扣,这事早晚会暴露的。 过了些日子,绿油油的小麦吐穗了,有人问武元甲:“桂枝是不是怀孕了?”黄元甲望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马耳山,咬牙切齿的说:“我想要个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