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权做梦。
这仿佛是颠簸不破的真理,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谁还没做过梦呢?美梦让人难忘回味,噩梦使人心有余悸。还有一些日有所想,夜有所思,因而睡有所梦的片段让人揣摩。古时候,周公演易八卦以求从梦的曲折中看清世事起伏,更不用说佛洛依德,将梦作为研究的材料和对象,给予科学的哲学的审视。梦本是中性的,生理学家说这是人类的潜意识在作祟,艺术家当成灵感的渊薮,哲学家以其追究人性根本……然而,一旦当政治家提出要大家做梦,却难免使人想入非非,近乎于梦呓继而梦遗。
首先,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梦。常年从事过农业劳动的我知道,汗滴禾下土之后,晚上都是无梦的,这叫无力做梦。人一旦累到一定的程度,真的是无力做梦,我曾问过著名的富士康集团的一位一线员工,每天两班倒的日子,人就是生产线上的一个零件,而机器是不会做梦的。这样的人与古时候乱世小兵一样,是一个时代的炮灰,炮灰怎会有梦?即便在被蹂躏的间歇有过似是而非的梦,好像也未曾有人记得,连做梦的人自己也不会记得。所谓春梦了无痕,梦本已虚无,何况前缀一个春字。
还有的人天生就不做梦,做了梦也在醒来后全然忘记,等等。总之有的人是不喜欢梦,不爱做梦,也有的人是无力做梦,有的是梦不曾被记住——这也便是“无梦楼”之号的由来罢。
然后,那些勤于做梦的人,有的因为勤于做梦而竟真的实现了梦。我们说这是多么的幸运,不管这个梦境照进现实的本质如何,能够实现已然是成功。一个房奴缴清了最后一笔按揭的心情,岂非便如凯撒征服高卢、拿破仑攻克莫斯科那样美梦成真么?一个失学的女童终于可以坐在砖头上听老师讲课,并再不会因上学而遭到父亲的斥骂,岂不是美梦成真?一位父亲终于赚到了可以买够洋奶粉的钱,岂不是美梦成真?
多么幸运。毕竟勤于做梦的人中间,有太多的人了解,自己的梦只能是梦,不会成为其他什么,也不会因为你有梦就会改变操蛋的现实一点点。具体到每个人,不光是中国人,谁又没有自己的小小的梦,珍藏于胸怀,还有的笔录于隐秘的日记。有的人有大梦,像诸葛亮“大梦谁先觉”,有出庐之后匡扶天下之志;大部分人都是小小的、具体的梦——但前者的梦若能照进现实,却总能决定那些小小的、具体的梦能否照进现实。这是“中国梦”的要害所在。
当此之时、当此之世,若不能关照那些小小的、具体的梦,孔明先生们去奢谈什么大梦,有几分真实性?有何现实意义呢?他们说,大梦是小梦一个一个的累积和叠加。他们说,大梦是带领小梦奔小康的方向。他们说……他们天天在说,说的这些斩钉截铁的话,是不是对的,暂且不论。不管他们说的方式、目的、对错,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我们要听最后一句话,要听这些斩钉截铁的话中的潜台词:你们做着小梦的人,只有归在大梦的麾下才有可能实现。果真如此吗?
大梦是必然要统一小梦的,否则他们说这些干什么。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梦,这本身就是一个梦,不是吗?大梦无论如何的大,也难以统一小梦,也不能让小梦们乖乖臣服于大梦的淫威。你的大梦与我何干?你必须能让房奴们摆脱奴字才会让大梦对小梦具有吸引力,因为房奴们为代表的小梦很简单,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生存,然后生存的好一点。不能说,我给你一个梦,就可以了。
梦,无论怎么精彩都是一个梦而已。或许屁民对梦的解析最为简洁也最贴近梦的本质——梦若有实现的可能,才能叫做梦。倘不能有实现的可能,那只能让屁民们争做“无梦楼主”。
据我所知,所谓的“美国梦”是梦醒了以后,美国人觉得这个梦做的不错,是一个美梦,而且是可以更加完美的梦,是一个可以实现的、并在逐渐实现的美梦——那是一个个小梦自动烘托出的一个国家的梦想,因此他们决定把这个梦继续做下去。而我们,无力做梦的人太多,能够做梦的人又大多同床异梦,这时候给那些本已支离破碎的小梦,盖上一面大梦的鲜艳的旗帜,又能改变他们几分的命运呢?隔着这样一个大梦挠痒,反而更加触及不到炮灰的温度——也许正是为此:给你一个梦,你且做着吧,然后他们去实现自己的梦。(于莆田2013.06.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