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高考时：回忆姐姐的求学之路

北极星的眼泪 · 发表于 2013-6-11 00:23:15

女儿今年初中毕业，参加中考了，我这做母亲的虽然很清楚结果如何，心里也依然忐忑不安。当年姐姐高考时

的情景又一一浮现在眼前，恍如昨天。
  我的父母亲都属于知识分子，识文解字，可惜他们那个年代是个疯狂的扭曲灵魂的年代，空有一腔学习的热情却抱憾终生。作为他们梦的延续吧，非常重视孩子的学习，对我们姐妹仨寄予厚望，渴望茅屋里能走出三个大学生，扬眉吐气，有个美好的前程。
我属于’‘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型的，调皮捣蛋，从不把学习放在心上，妹妹也和我差不多，我俩浑浑噩噩得混了个中学毕业。父母看我俩不成器，非常失望。唯独发现姐姐是块读书的料，于是最后放弃了对我们这两块朽木的雕琢，把重心放在姐姐身上，重点培养姐姐。
  姐姐属于埋头苦干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典型的书呆子。她一直是班里最努力的学生之一，老师们对她的评价是刻苦用功，一点也不虚夸。姐姐的童年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一到寒暑假就兴奋，成群结队的到处游逛，哪里好玩哪里就有我们的影子。姐姐平心静气的在家看书写作业，基本上不知‘’玩‘’为何物。升初三的时候姐姐进了重点班，学习更加刻苦。家距离学校只有百步之遥，姐姐却不舍得浪费时间回家吃饭，母亲只好让我为她送午饭。我家的生活比较清贫，送的饭无非就是玉米饼子煎饼就着咸菜疙瘩。偶尔下上一缕子面条，浇上一个蛋的卤子，这就算改善生活了。姐姐不计较这些，每回我去送饭，偌大的教室只剩她一人在安安静静的啃书本。用功的姐姐从不计较吃穿，除了学习无欲无求。她这种苦行僧式的求学方式让父母既感到欣慰又觉得愧疚，只有尽可能的照顾好她的生活，家务活和农忙时节再怎么累也不用她插手，努力给她营造一个安稳的学习环境。
转眼到了中考的时候，父母和姐姐的心愿达成一致：考诸城师范学院。既离家近便省去了不必要的开支，三年之后又可以成为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既捧上了铁饭碗又可以早日挣钱照顾家庭。这是那个年代贫困的莘莘学子回报家庭的最快的捷径。七月，炎炎夏日骄阳似火，‘跳农门’的时刻来临了，这是姐姐锲而不舍的目标。成败在此一举，虽然姐姐貌似波澜不惊，父母也没有给她太大的压力，但是我们都知道她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心情有多紧张。考完之后，姐姐的情绪不怎么好，母亲不住的安慰，考不好也不要太在意，只要努力了就没有遗憾。等分数的日子是最难熬的，姐姐难掩心头的焦急，每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终于张榜了，姐姐以三分之差与师范学院失之交臂。姐姐哭了，很伤心，她所有的勤奋努力化为了泡影。父母的心情也不好受，还要强颜欢笑安慰自己的女儿，怕她想不开忧郁成疾。等姐姐心情平静下来，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之后，母亲小心翼翼的询问姐姐有什么打算？姐姐很坚决地说：我要上高中，我要考大学！这与父母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正是她们给姐姐安排的第二条路，考不上师范就上高中，继续向上攀登，绝不能让姐姐中断学业。
姐姐的考试成绩上高中绰绰有余，于是顺利地进入了九中。高中的学习特别紧，姐姐像铆足了劲的陀螺不住的在学校和家之间旋转，她的生活轨迹是两点一线：家-学校-学校-家。每天天刚放亮就起床背英语单词，匆匆吃过早饭骑着那辆吱吱作响的破自行车奔向学校，晚自习回家就十点了，还要看会书才睡觉。这期间，我家发生了重大变故，我家的顶梁柱，我的父亲毫无预兆的病倒了，在病床上昏迷了一个多月才悠悠醒转。医生诊断为脑血栓，后遗症是左侧肢体瘫痪，口眼歪斜言语含糊不清，生活基本不能自理，从此无法工作挣钱养家。这无疑是给我们这个并不宽裕的家庭沉重的一击，三个学生，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三四亩责任田，仅凭母亲孱弱的双肩和微薄的工资苦苦支撑。这样艰难的日子，姐姐萌生了辍学打工养家的念头，刚一开口便被父亲严词拒绝一顿臭骂。父母亲在这个问题上异口同声，意见相当一致，声明只要我们姊妹仨愿意学认真学，就是求爷爷告奶奶、砸锅卖铁、典当房屋也要供应我们到大学。姐姐被父亲训得哭着去了学校，从此更加认真刻苦。
冬去春来，三年过去了，高考临近，姐姐更加发奋努力，决意要考上所中意的大学。父母的心悬得高高的，每天想的都是姐姐的高考问题，这次再落榜了怎么办？会不会造成心理阴影？是复读还是放弃？....每天都这样纠结。在难熬的等待中终于张榜了，母亲和姐姐早早去了学校，在每一张洋溢着喜庆的大红纸上急切的搜寻着属于姐姐的信息，可是。。。什么也没有。一路上姐姐泪眼婆娑，回到家扑在床上失声痛哭，母亲也陪着掉眼泪，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努力还是得不到应该得到的结果！父亲眼角湿润，久久沉默不语，蝉鸣呱噪，气氛沉闷压抑的让人发疯。良久，父亲嗓音沙哑的说：复读吧，再复读一年。姐姐哭着点头，在她心里，上大学是唯一的出路，否则自己无路可走。日子仿佛重新开始，姐姐夜以继日地埋头苦读，几乎达到了头悬梁锥刺骨的地步。一年之后，姐姐在全家人期待的目光中再次进入了考场，这次会是什么情形呢？
   等分数的日子，姐姐不在身边的时候，母亲会悄悄问我说你姐这次能考上不？我信心十足地说能，于是母亲急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我说肯定能，我有把握。这时候母亲会高兴地说：如果你姐真考上了，我就买个烧鸡你吃。我立马馋的流口水，要知道，我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仅靠母亲每月三十多块钱勉强维持，治病上学的费用早已让我们债台高筑了，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还敢妄想吃什么烧鸡呢？于是我盼啊盼啊，就盼着学校寄来那解馋的录取通知书。可是，现实真会开玩笑，我的烧鸡飞了--姐姐以十分之差再次名落孙山。
很失落，父亲母亲和姐姐，还有我和妹妹，愁云笼罩在我家上空久久不散，何去何从？就这么放弃吗？不甘心，太不甘心了！这一次的落榜，有人同情，有人安慰，有人讥笑，有人干脆嗤笑说简直就是猴子拉梨具---不自量力！在这样的耻笑面前，姐姐沉默着帮母亲干家务，抽空就翻书，夜晚趴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父亲拖着半边身子，吃力地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这两年，他的身体在母亲的照料下好了很多，除了左手不会动，口齿清楚思维敏捷，生活基本自理。虽然失去了劳动能力，依然是我们的主心骨，我们娘四个遇事有人商量、有人拿主意，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父亲持续不断的转了几天之后，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让姐姐继续复读。他很明白姐姐心有不甘，渴望进入高等学府是她孜孜以求的奋斗目标，怎么能轻言放弃！姐姐很犹豫，她明白家的艰难，不忍心让父母继续为她吃苦受累，但是母亲已经四处为她筹集学费，支持她再次复读。姐姐含泪踏进了十中的大门，在那里继续她的大学梦。
   一个月之后，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某一天，姐姐背着全部的书本和行李回家了。原因是学校里收取一千块钱的借读费，一千块，在我家是个天文数字，姐姐知道艰难的家庭已不堪重负，再也不忍心让父母为她四处举债，自作主张地退学了。站在父母面前，姐姐坚定地说：娘，这学我不上了，我就不信考大学才是唯一的出路，不上大学我一样会活得很好！父母半响无语，最后母亲幽幽地说不上就不上吧，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雀，干什么也一样生活。就这样，被迫中断学业的姐姐去军休所一处商店当了售货员。姐姐当时已经二十岁了，出落得文静漂亮，军休所一位高干的妻子看中了姐姐，正要寻找机会托人说媒，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十中打来电话，要姐姐回去上学。原来，当时收取的一千块钱属于乱收费，被告发之后如数的退还给了学生，既然如此，姐姐就可以回去继续学习了。这一好消息让我们全家欣喜不已，姐姐欢欣雀跃，重新背起书包走进了熟悉的教室。
转眼又是高考时，经历了那么多，姐姐的心态淡定了许多，再次进入考场，答卷从容自如，难题迎刃而解，这一次姐姐感觉良好。在经历了一次中考、两次高考、在第三次高考之后，姐姐终于不负众望，圆了自己的大学梦。父母唏嘘不已，姐姐也感慨万千，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也已经很知足了。十多年的寒窗苦读没有白费，终于在锲而不舍的追求中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姐姐曲折的求学之路，奋发向上的求学精神，一直是父母用来励志晚辈的榜样。现在，每当全家人欢聚一堂回忆起以前的事情，父亲总是满眼含笑地看着姐姐说：人家高中都是上三年，唯独你上到高五才毕业。霎时满屋充盈着欢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