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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记得爷的脊梁是最宽阔结实的,爷说,来妮子,咱骑大马玩。春採着爷的耳朵当缰绳,在爷的脊背上一颠一颠,威风的很。
爷躺着休息,春把嘴里的唾液吐进爷的鼻孔,说,大马累了,得验验油了。爷滋得嘎嘎笑,一个劲地夸春聪明。
爷的身材高大威猛,春骑在爷的肩头,看电影看戏谁也挡不着。
春不爱吃鱼头,爷说,看着妮子,爷就爱和林刀鱼头亲嘴。爷把鱼头里的骨头咀嚼的脆脆香。
爷的心灵手巧,把一个算盘拨拉的哗哗响,爷教春打一个凤凰单展翅,再来一个九九归一。
就是天大的难题,到了爷的那里,也是小菜一碟。
同学小兰拿着花花绿绿的棉线,两手一弯一扭一弯一扭,一条好看的腰带就成型了。春眼馋的不得了,可是那明晃晃的编织针去哪里弄呀?春又没有个在外面当工人的亲戚。爷拿一根吃饭的竹筷,一劈四半削呀削,磨呀磨,做成编织针。一个棉线团,是爷从旧的棉线衣上拆下来又染上的红绿色。爷手把手的教春编织手套袜子还有花花绿绿的小荷包。
春和小伙伴们藏猫猫,春藏的严实,躲进村祠堂的空棺材里等小伙伴们来找。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春是被爷摇醒的,爷的两只胳膊紧紧箍住春,生怕稍一放松春就飞走,凭空蒸发掉了。春在爷的怀里两只小眼睛骨碌骨碌转,爷两眼冒着火,紧紧盯住春,爷的嘴唇上挂满了铃铛大的燎泡。春哇的一声哭了,挣扎着要逃离开爷的怀抱----这不是春所熟悉的爷。
春和同学一起逃学,偷拿大人的烟丝卷烟抽,口吐脏言秽语。还学说着电影里江姐的台词:脸不变色心不跳,一定革命到底。爷拽着春皮包骨的小细胳膊,像摔打着一只小瘦猴,大巴掌“啪啪”扇过来,娘拉也拉不住。春偷眼瞅雷神一样狂暴的爷,爷的脸色,铁青,比戏场里的青天大老爷包黑还黑,春的革命气焰被彻底掐灭,背起书包,乖乖溜进教室。
春很羡慕失去了父亲的同学,自由、可以任性而为。
春十八岁的时候,去离家二十多里地的镇上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店铺,开业那天,天刚蒙蒙亮,春就早起,开门却吓了一大跳:爷半依着店铺的门框,呼噜细碎大概刚入了梦乡。这是春平生第一次离开家在外面过夜。
......
......
春在爷的身后,站了有一个时辰,默默地看着。
爷缩进宽大的藤条椅里。双臂曲圈,脊背处凸起,头垂下。
爷大概是困着了。春搬一个矮凳,悄悄挨爷身边坐下,爷突然开口,“你娘......这就走了?.....”呜呜咽咽,无助的像个孩子。春不敢开口,强忍着。
春陷进自己的悲痛里,太久,以至于忘了,最痛的,痛彻心骨是爷!
爷一天到晚絮絮叨叨,那些作古已久了的人或事像一张保存不好的老唱片,残缺,断续。
爷时不时的会蓦地一惊说,咦,你娘笑什么,哭什么。
爷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爷手里摆弄着娘用过的物件,两只胳膊一搭摆出个“十字”说,你娘叫我跟她走。最后,你娘躺在我身上,就是这样。她只准我比她多活十天,隔上十天半月的爷就重复这句,重复这个动作。身体稍有不适,爷就会一遍遍重复,你娘她只准我比她多活十天。
爷腰痛腿痛,浑身不舒服。
爷胆小,脆弱、神经质,怀疑一切事物。
春藏起了娘的所有遗物。
春带爷去医院。
春甚至给爷请神婆。
春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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