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鑫先生的小诗《前生》是一首表面缠绵旖旎内里意蕴隽永的好诗。 这首小诗文字纯净,节奏短俏,结构简单,阅读过程中很容易体察到里面的缠绵旖旎的爱恋情怀,因而也会很容易地产生错觉,以为它是一篇爱情作品。 要准确理解这首小诗的含义,先要把握住诗中的两个关系,一个是“前生”“今生”的关系,一个是“我”“你”的关系。 “前生”“今生”这样的生命轮回的理念,显然借自民俗或者宗教。诗中所言“我多希望,是水的前生”,犹言“今生”能够成为“水”。这个借用有什么好呢?首先是它丰富了诗歌的想象力,拓宽了诗歌的想象空间,不妨可以对比一下,这样两个句子在语言策略上的优劣:“我是水”和“我多希望,是水的前生”,前者是人与物的单纯比附,而后者更兼有万物生命轮回转换的一层。其次,也是这个借用最重要的好处,更是本诗的关键所在,它成功营造了诗中抒情主体“我”和抒情客体“你”两者分合转换自如的迷离缠绵的艺术效果——至少在我看来,这是了不得的非常灵感的艺术创造。 诗共七小节,在前六节中,抒情主体“我”分别“希望”自己是水、火、风、云、月、星的“前生”,那样就可以合理地托生成“今生”真实的水、火、风、云、月、星,可以陪伴“你”,可以逗弄“你”,可以照顾“你”,可以“想你”。就在这样结构节奏甚至句式都异常接近的层层排比情绪不断累积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主客体“我”和“你”的分明,可以体察到“我”对“你”情感上的那种缠绵旖旎——性急的读者甚至可以下结论说这是一种爱情了。然而诗的最后一节却“山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结果 我只是,你的,前生 今生,便只可,对着空空的镜 春心萌动......” 这里面说“我只是,你的,前生”,“我”转世成为“今生”的“你”,在“今生”,“我”和“你”不是分明的独立个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就是这首小诗中真正落地的“你”“我”关系。 至此,可以看出,“前生”与“今生”,“我”与“你”,是两对密切相关的诗歌修辞。它既显示了作者对诗歌语言策略的苦心经营,又显示出作者对诗歌抒情途径的精心垦拓。 为什么诗中设定这样的“你”“我”关系呢?作者要抒发的情感的真正内涵又是什么?让我们再回头来看看作为注脚的最后两句,“你”或者“我”“今生,便只可,对着空空的镜/春心萌动……”,这里面“空空的镜”、“春心”很值得玩味。“镜子”作为自我的映照,当“对着”的时候尚且“空空”,这给我们传递了可以说自我都迷失了的人生空幻感,这种空幻感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不得而知;而“春心”一词显然不能再简单理解成通常意义上的青春情怀和青春欲望,它传达给我们某种浓烈、冲动甚至原始的执着的意味。由此,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作者意图抒发的就是那种即便是面对强烈人生空幻也要执着追求的个体情感体验? 由此回溯诗歌前六节的风光,里面的那种缠绵旖旎,却原来是“执着”的“我”对作为“你”的“我”的怜惜心痛,是对人生空幻寂寞的情感上的自我排解和自我安慰。这是不是可以看作另一种意义上的人生达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