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人物素描

野草

                                  【 鼻涕虫 】

   五十年代出生的人，现在已经是年过半百。
   人要是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什么都能想的开了，你就是想不开，又能怎么样呢？还是想开点好呀。

  霍新生从火葬场出来，他就什么都想开了。一进火葬场，霍新生就被一种肃穆的气氛所压抑，那种气氛压抑的心都是沉甸甸，有点喘不过气来。特别是当哀乐响起后，霍新生眼里滚出两滴泪。他很想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可就是平静不下。逝者是同学，大名叫昊天运。昊天运的照片就挂在灵堂的中央，照片上的逝者脸上带这笑。霍新生突然的就觉得照片有些怪怪的。哀乐很沉，心也就跟着下沉，似乎有一块石头压在上面。

   霍新生流泪了，他是为逝者，也是为自己。

  他突然有种幻觉，好像照片上的人是他本人，他看到了站在灵堂前的人的各种神情，有些在偷偷的笑。就在他的身边就有人在窃语。在这种场合还在笑，霍新生感到气氛。最后，是向遗体告别，霍新生走到了昊天运遗体的面前，看到他的脸别化妆了的分红，有点滑稽。

  他叹了口气。

   昊天运在学校时有个绰号，大家都叫他“鼻涕虫”。
   在中学时，昊天运总是在鼻子下挂着两通鼻涕，天知道他的分泌物怎么就那么的丰富。哧溜哧溜的。鼻涕马上就要流到嘴唇边时，昊天运猛的一吸，鼻涕就象是两条透明的蚯蚓似的，又转进了鼻腔里。有时，又会从鼻子下吹出两个硕大的鼻涕泡。同学们看着他的滑稽样，起了个绰号给他。

   上初中那会的昊天运真的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那时候，班里实行的是男女同桌，女同学都不愿和昊天运坐在一张桌前，女同学说看着他的两通鼻涕想吐。其实，鼻涕虫的流鼻涕是天生的，看着昊天运的鼻涕，在冬天，霍新生就想，如果要是天很冷，他的那两通鼻涕是不是会在鼻子下结两条小冰柱？不过，他是一次也没看到。只是见到那两通鼻涕在鼻子下更加勤快的蠕动。

   别看昊天运有这个不好的毛病，可他的学习却很好。要不是上山下乡这场运动，他是有可能考上大学的。不过，他没考，而是回到城里当了一名工人。改革开放以后，昊天云的野心成就了他。他不愿干拿百十元一个月的工作，跟着几个弟兄跑到海南折腾了几年。这期间，霍新生和同学们都没有见过他，和他也没了联系。

   突然有一天，霍新生接到了昊天运的电话，说是要请他吃饭，地点是本城的一座豪华大酒店。霍新生拿着电话硬是楞了半天，他说，就请我一个？昊天运说，当然不是，是请叫我鼻涕虫的同学们。电话里传来的是昊天运爽朗的笑。

   时间定的的是傍晚的六点半，时间已经过了十分钟。几个同学站在酒店门口翘首张望。心里犯着这嘀咕，是不是让这小子耍了？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驶了过来，一阵风，然后是一声刹车的尖叫，车停在了酒店广场上。借着灯光，看到昊天运从车里钻了出来，昊天运先是用手在领带上来回的转了几下，然后，他很自信的将手掌伸平，在头发上抿了抿，脖子一伸一伸的，很像是一只在碎步的企鹅。

   几个人呆了，真牛皮哄哄的。这还是中学时的鼻涕虫吗？

   当然不是了，他已经是鸟枪换炮了。那天喝的是茅台，按照他的话，不是茅台酒不喝。可是几个同学喝不惯，他们就喜欢喝老白干，那就来劲，喝一口，从嗓子眼直辣到直肠，浑身都是热的，哪像茅台？酱香性？怎么就象是酒里傪了酱油？
   昊天运拿着瓷瓶的茅台在眼前晃了晃，嘴里啧啧了记下，说老土了不是？什么叫琼浆玉液？说的就是茅台。

    霍新生想，都是生活，怎么人家过的就不一样？

   据说，现在的昊天运老婆都换了好几个。现在的老婆比他小二十记岁。你瞧那小女子长的，那叫一个之润。霍新生算知道了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
   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再后来，就是接到了昊天运死的消息。听说，出事的那天晚上，昊天运的小老婆在外打麻将，回到家，看到昊天运双手捂这胸口，他的小老婆打了个哈气，说了句困死了，就睡觉去了。到了第二天，才发现昊天运的身体冰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了。昊天运的儿子对这几位叔叔说，那个臭娘们真不是东西，见我爸死了，连管也不管就不见影了，太没良心了。霍新生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那个女人，你想，早上起了床，看到你的父亲脸色惨白，能不害怕？一开始，同学们有的人的老婆还拿自己的老公和昊天运比，你看人家的老婆，披金带银的。后来知道了昊天运在婚姻上的事，就有同学对老婆说，你是不是也想让我象他那样的，有了钱把你休了？

  哈哈，女人瞪眼。

    男人笑了。

    从火葬场出来，霍新生找了辆出租车。临上车时，出租车司机从旁边拿出一挂炮递给他。什么意思？霍新生问。点燃了，在车周围转一圈，辟邪。司机在车上给他讲了个故事，说是他亲身经历的事。听的他真想揍司机一顿。到了市中心，霍新生让司机停下车，自己下了车走在便道上。没想到，就是这么个小插曲，让他碰到了一个人。

   这不是。。。。

                                 【刁蛮的上海妞】

   初中是的那个刁蛮的上海妞，现在也是个老太婆了。
   刁蛮的上海妞，当初霍新生就是这样叫她的。现在呢？许多年不见了，你看她满脸的皱纹，当初的靓丽几乎被湮没在了皱纹的沧桑里。
   在霍新生的印象里，刁蛮的上海妞就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霍新生当初就喜欢上海妞的鼻子，那鼻子挺的张扬，个性。霍新生曾经说过，上海妞的下巴要是再椭圆点就更加有东方女人的风韵了。上海妞对霍新生的话很鄙视，她两眼的白眼球向上一翻，小而挺的鼻子一皱，难道还能象你那脚后跟似的的下巴？呸。

   嗯，这个刁蛮的上海妞呸出的唾液都带着上海滩上的腥味。

   霍新生和她坐一张桌却并不喜欢她。
   你听，咦哝咦哝的，什么鸟叫呀？
   上海妞回应他，小瘪三。

   小瘪三出在上海妞的嘴里肯定不是好话，但获新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当他知道了后，霍新生对上海妞说，你简直就是个母老虎。
   上海妞两眼一瞪，一串葡萄似的上海话砸了过来。
   上海妞可是个正经八版的上海妞。
   上海妞的大名叫郭靓靓。
   当年她随父母到了这座城市，她的父母在纺织厂上班。来到这座城市，她对别人说，你瞧这里，什么城市，乡巴佬。

   郭靓靓的嘴馋，兜里总是装着她的姥姥从上海给他寄来的果脯。这些东西霍新生没见过，有时在上课时，从桌下，郭靓靓也会给霍新生递过来一下块，吃的霍新生两眼放光。什么东西？真甜。郭靓靓很得意，说你是乡巴佬吧，你还不服气。不告诉你。
  霍新生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下次郭靓靓再递给他，他将递过来的东西丢在了地上，又用脚踩了几下。郭靓靓嘲笑说，还耍性子。头一扭，不再理他。

    要不是这次偶然的邂逅，恐怕有许多的事就会被埋到了坟墓里。
    霍新生走在便道上，偶然的就被自行车压了脚后跟，他正准备开口骂，一扭头，楞住了。骑车的人也笑了。
    我说嘛，好狗不当道，原来是你。
   哈哈，到了现在还这么刁蛮？

   嘻嘻……

   年纪大了，可郭靓靓的声音还是带着上海应有的尖细，就象她的下巴，总能让人有一钟原始的想象。郭靓靓问霍新生，怎么自己在街上溜达。霍新生告诉郭靓靓，说昊天运去世了。郭靓靓很吃惊的说，就是那个鼻涕虫？
   霍新生说，是呀，你说这个人算什么？说没了就没了。刚才我坐着车，可恶的司机还给我讲什么鬼故事。一下让想起了，在火葬场见到的昊天运的样子。也不也不知是谁，给他化妆，脸上涂了分红。我就是坐在车上，心里也感到恐惧。
    是啊。郭靓靓说，我们这一查人，就这样了，还是要想开点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两腿一登，拜拜了。

   话说的太伤感。

     伤感也好不伤感也好，总之，他们的这一生是坎坷着走过来的。直到迈进了沧桑的田地，再回首，一串一串的在冰霜上印着的脚印，是无法在去抚摸的，抚摸就会心疼，心尖上似乎会流出血。

    霍新生和郭靓靓走进了一家小酒吧。
    说是小酒吧，其实是一个情侣酒吧。他两走进后，服务员看着他两笑的有点怪。进了小包间，郭靓靓对霍新生说，你瞧服务员的笑，让我很不舒服，你呢？霍新生说，我？没什么。笑就让他们笑吧。这地方都是年轻人来的。当然他们要笑了。我们的年龄都可以当他们的爷爷奶奶了。

   轻轻的敲门。服务员进来了。是个很靓丽的女孩。

   一瓶葡萄酒放在桌上。靓丽的女孩又放在桌上一个印有安其儿图画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郭靓靓问。
   浪漫小盒子，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郭靓靓打开一看，是个避孕套。
    霍新生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哈哈---，他们把我们当成了情人。还有安全措施。别说，当年我还真的恋着你。

    刁蛮的上海妞在初中时的理想是当一个舞蹈演员。
    霍新生就看好了郭靓靓的手。你瞧那手，细长，白洁。手指动起来，就象是一根根的魔棍，吸引的霍新生心潮起伏，牙根都是痒的。真想在郭靓靓的手上咬上一口才过瘾。
    可郭靓靓可不看好霍新生。
    你瞧他的小鼻子小嘴，除了眼睛大点，这要是放在女孩身上，可就绝了。郭靓靓认定他的前世是女人。毕业那会儿，郭靓靓对霍新生说，你也算个男人？根你是绝对不会有安全感的。
    上山下乡，他们各奔了东西。

     霍新生捏着郭靓靓的手。怎么样，我们也要一场“廊桥遗梦”？
     郭靓靓说，晚了，我已经过了更年期。哈哈----。现在才想起来？
     霍新生楞了。
     当年你要是再勇敢点，可能我们两就成了一家了。郭靓靓说。

    这话说的。让人心酸。

   分手，告别，别看在这个城市里，要见上一面，还真的不容易。霍新生看着郭靓靓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唉，人的一生，就是这样默默无闻走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