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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汰 傅培宏
多年前，因为一篇文章的需要，上网搜索“淘汰”一词的含义，在相关链接的条目中无意间看到了古人周亮工的诗句：“珠玉或当淘汰后，秕糠应在播扬初”。当时，我对诗句字面的理解是：要想获得珠玉，是需要将泥沙等杂物去除的，要想种下的种子发芽结果，则是要在播种前就将秕子去掉的。当我进一步搜索两句诗的意思时，网上的解释竟和我的不谋而合，大意是：去除糟粕，获得精华。 昨天，当我试图往手机里存进一个新朋友的号码时，发现内存已经爆满，再也存不进新号了。就在我浏览手机内存号码，考虑该将谁的名字和号码从手机中删除时，周亮工的诗句又一次从脑海中冒出来。 淘汰，是世间万物生生死死，来来去去，循环往复的规律和方式，也是人生活在世间自然应该遵循的法则。这法则，关乎生存，关乎安全，关乎质量，关乎别人，也关乎自己…… 由手机引起，还得从手机说起。我打开手机，按照姓氏一一浏览调取，姓李的、姓王的、姓胡的、姓秦的……，一个个姓名以及所附着的模样，以及那些曾经的音容笑貌和交往的细节，一一过电影般从眼前闪过，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有些则就像褪色的底片，再也看不清本来的面目，有些尽管清清楚楚地记忆着，而那些记忆却是酸涩的，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和愤怒。 在删除的号码中，有些是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譬如一个名字是“李经理水电”，姓李的太多了，又姓李又搞水电的应该也不少，可既姓李也搞水电又能够进入我手机的，对我来讲，只有这一个。就是仅仅的这一个，我竟然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模样来，模样都没有一点印象了，其它的信息更无从谈起。这样让我想得脑核儿痛的还有不少，还有“王电工福建”、“猪肉陈潘家庄”、“黑鬼胡大哥”、“胖妞茶楼”，等等不一。这些可能永远也记不起来的人们，是我在场合上认识，并决定继续交往下去的。这些个场合，有的是酒场，有的是茶场，有的是特定内容的聚会，有的仅仅是为了某一种需要。比方说，“李经理水电”，可能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家里的暖气漏水了，经朋友介绍，搞水电的姓李的经理安排他的员工来我家修理，不但态度好，也不收费，我怀着感激，便将李经理的号码存起来，李经理的真名我不知道，为了突出李经理的行业特点，便于我日后的记忆和寻找，姓李的这个搞水电的经理就成了“李经理水电”。这样说来，只要像“李经理水电”这样的，还是有些感情色彩的，人家终究是态度好，不收电费的。“胖妞茶楼”，肯定是个女的，这个女的也肯定是茶楼上的服务生，这个服务生是个有些胖或者很胖，这个有些胖或者很胖的茶楼服务生必然是我喜欢的，不然的话，她的名字进不了我的手机。我录入她的号码的理由无外乎：一当，她的服务好，下次来时还点她服务；二当，瞅时间将我出的书给她，即使她不找我，我会一定找她；三一个理由，就是用小拇指头也能猜得出来，我既凡答应给她我的视若珍宝的专著，说明白了，在我并不十分差劲的审美观下，这个女孩还算个美女，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感想，我是愿意和她交往下去的，当然，仅仅是交往而已。于“李经理水电”不同的是，李经理对我有帮助，我感激李经理。而“胖妞茶楼”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一面之情，对她来说，我只不过是她所在的茶楼熙熙攘攘的茶客中的一个，我走后，她会忙着收拾茶具，抹地板，准备迎接又一拨客人，于我，她会很快忘掉，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需要的记忆。于有些名字而言，只是在散步或者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到好奇或者觉得将来自己用得上的事情和物品，便顺手要了其主人的号码存上的。这一类，真真是一点也没有感情可言的。 有一些，应该是一部分，确切的说法，是一小部分，更更准确的说法，是不多的几个人，是坚决要删除的，这样的号码留在手机里，就好似一之苍蝇趴在我的饭碗里。 先说一个伙计，之所以还称他为“伙计”，是因为他和我曾经是朋友，我们两个有着共同的爱好。这个伙计最大的爱好就是借钱，是个典型的“借钱狂”，亲戚朋友他借，同学同事他借，本地人他借，到了外地他也借，有时候他竟堵在人家门口借钱，弄得人家很是狼狈，有的人就干脆将钱给他，并告诉他：这钱我不要了，以后你也别找我了！因为借钱，这伙计在圈里是人便知，借钱的名声远播到外地。据说，十几年下来，这伙计债台高达四五十万。近几年，这伙计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谁也没有他的消息。前几天，有个朋友告诉我说，这伙计在南京开了一个服装厂，效益还可以。我不知道，这个在外地发了财的伙计，挣了钱后，会不会像电视上的那些欠债还钱的善良人那样，回家乡将债务还清。因为，那些债主，有的开小饭馆，有的在市场摆小摊儿，有的只是在厂里开机床，借出去的钱都是血汗钱，都是手缝里积攒出来的，都是瞒着老婆孩子为了面子借出去的，那些债主，可都是这个伙计的朋友啊。这样的伙计的号码，我首先是要删除的，尽管他多次向我借钱，我一分都没借给他。就是不删除，留着也是没用的，一是，这个号码的主人多年以来未曾给我打过电话，我也多年没拨打过这个电话了；二是，这个号码根本不可能打得通了，因为很多债主都打不通。我是要坚决淘汰掉这个伙计，连同他的手机号。 再说一个伙计，这个伙计也是我当年的朋友，是一个很豪爽很哥们儿的朋友，他仍然和我同住在一个小城里。这个伙计是个诗人，骨子里聪明，乡下人出身，就工后来到城里，在厂办公室抄抄写写，后来就辞职开公司。和他相识也是有圈里朋友的介绍，相识的几年时间里，我们一起喝酒，一起爬山，一起谈论诗歌，一起胡吹海擂，成了无话不谈的铁杆儿。说心里话，他对我帮助还是蛮大的。一年夏天，快午夜了，我忽然肚子痛得厉害，家人正着急着，我便尝试着拨打了他的手机，正巧他的手机开着，接到电话的他二话不说，开着车就赶到了我的楼下。在午夜的医院里，挂号、抽血、安排床位，他楼上楼下的跑着，又陪着我挂针到凌晨三点。还有一次，我岳母有急事要去一趟青岛，我连找了几个车都泡了汤，当我电话找到这个伙计时，他竟然一口答应了，我很是感动。要知道，那时，我生活的这个小城，个人拥有轿车的并不多，即使有了，也拿着当个宝贝，一般人不给随便用的。这个伙计，不但慷慨地将自己价值二十万的轿车给哥们儿用，还让给哥们儿开着玩，他坐副驾驶督驾，可贵的是，这些摸他方向盘的哥们儿都没有驾驶证，他得因此担多大的风险啊。我说这伙计好爽大方，他都大方得过火过杠了。这样一个伙计，我竟决定淘汰他，理由不少，略说一二。一年的一天，他找到我说，他开的机械厂因为盗用人家的专利，遭人举报，让工商局给查着了，托我找熟人通融一下。我找到部门管事的，人家说已经立案，必须处罚，可以视情况少罚一些钱。回来后我告诉他，让他第二天到那部门做笔录，人家好结案，他一口一个是是是的答应着。以后这事我再也没过问。可几年后的一次饭局上，我找得那个部门的负责人和我说，这个伙计第二天根本没去，派了他丈母爷去糊弄人家，因为他丈母爷是个不识字的文盲，一问三不知，搞得人家执法部门很被动。虽然时过境迁，我还是在电话里骂了他，骂他不守诺言，骂他不守规则，不管我怎样骂，他就是一句话：别管捏些屌事！想当年摊上事你怎么草鸡毛？如今说些不好听的话,我很生气，因为他，我对不起给我面子的朋友。还有一件事，我一个妹妹在城里开了个饭馆，一些认识我的朋友常去吃饭，有的一时不便兜里没钱，看我的面子，妹妹便让他们签字走人，这签字的朋友里就有这个伙计。该说不道的，手头宽裕的时候，他付账还是及时的，可随着他公司经营的每况日下，他的签字越来越多。妹妹催他，他总是找理由搪塞，直到有一天，妹妹再打电话，他的手机换号了。直到如今，几年时间过去，妹妹的饭店关门不干了，他仍欠着好几千块钱。听妹妹说，不是没找过他，他总是以各种借口推脱。为这事，妹妹对我有微词，我竟没来由的背了个黑锅。我之所以将此事作为淘汰他的理由，是源于父母对我的教诲，父母经常教导我：钱是血汗，借人钱一定要还，不能按时还钱，要跟人家讲清楚，人在账在，人死账也不能烂，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还！按父母的训导推延开来，欠钱不还，还耍无赖，便等同于抢劫，抢劫就是犯罪，和罪犯交朋友那是什么？所以，不管这个伙计当年对我如何不薄，几件事情经过，便杀了秫秸显出了马虎。我是要删掉他的号码的，我知道，他的这个号码仍然在用，将来有一天，他也许会给我打电话，我的手机上会显示号码，则不会显示他的名字，我将待他如生人，他真要和我重新做朋友的话，必须先将妹妹的账还了，至于其它的那些对不住我的事情，我不会再计较。有一点肯定的是，我和他的关系，永远不可能再和以前那样哥们儿样的亲密。当然，他对我的好，尤其是那个送我去医院的夜晚，我会铭记在心，但，这终归是一码归一码的事情。 第三个伙计，是一个公司里的部门经理，一个我大学刚毕业就认识的经理，这个善于经营和有着广泛人脉的经理，曾经被我奉为偶像。就是这个偶像，他做的一件事儿，一件和我关系密切的事情，大大地伤了我的心。有一年春节前夕，我的一个在青岛远洋公司后勤当经理的大学同学，来诸城老家买烧烤发福利，托我给物色好的烧烤产品。我的这个当经理的伙计正好在做烧烤生意，我找到他说明情况，他说没问题，还让车间技术员拿样品给我看，真空包装袋里的猪下货产品色泽不错，打开品尝时感觉也很好，就这样，我同学一车就拉走了几吨烧烤产品，而且是当场现金结账。正月里，我同学回来过年，另一同学组织同学聚会，青岛的同学喝高了，指着我的鼻子指桑骂槐，说我把他给糊弄了，年前买得烧烤都变质有味了，不但职工骂他，领导还罚了他半年的奖金。他突如其来的一顿骂，立马就将我骂懵了，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我这个想当年的“班长”，就像过街老鼠，恨不得找个窟窿钻进去。过后，我和他通了电话，他告诉我，那批烧烤都是变质了的肉制品做成的。说实话，放下电话的一瞬间，我扇自己耳光的心都有。我本来想去找这个经理伙计理论的，可考虑再三，毕竟时过境迁，还是忍了下来。有一次聚会，我和经理伙计坐在一个桌上，我问起这个事情来，他竟头摇得像拨浪鼓，一个劲地不承认，还说要是他做亏心事，就遭五雷轰。我就纳闷了，如果我同学说了假话，那么，他公司上千号人都说了假话，他们的领导也说了假话？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是这个经理伙计说了假话。一个从他公司出来另立门户的青年告诉我，当年他们公司的烧烤原料都是来自南方的冷库，有些是冷冻了一年以上的，其中就包括我青岛同学的那批。再后来，这个经理伙计的公司垮了，他便仗着和银行里一些投机分子的特殊关系，套取贷款，充当金融掮客，闹来闹去，让他的那些拿着他当枪使的哥们儿撸了大头，哥们儿拿着银行的钱挥霍逍遥，他这个作担保的被银行的追账赖上了。如今，这个意志消沉、灰头土脸的经理伙计已是今非昔比，疾病缠身的他整天待在家里，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般。 变了质的烧烤，糟蹋了我和同学间的感情，影响了我同学的声誉和升迁。始作俑者的经理伙计，其良心也大大地打了折扣，良心坏了的人，是不可以再与之同道的。他的号码再呆在我的手机里，无疑是多余的，还是赶紧删掉，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以上这般的淘汰，正如我上面讲的，仅仅是不多的一少部分人而已，就是这些人，因为自身本质上的不良善，让我的人生多了些无奈和愤怒，让我对人生的负面有了更清醒的认识。也就是这些人，从我的最初的朋友变为熟悉的陌生人。有时候觉得，这些人还不如一个普通的路人那样看着舒服。 有些号码也是不得不删掉的，他们曾经是我的领导和同事，还有的是过往不多的朋友，有的进了监狱，已经联系不上了，有的想不开跳楼自杀了。有的号码已经打不通了，有的号码已经转为他人。 人生就是如此，就像手机号码的输入，为的就是来日有用，未雨绸缪。而有时愿望和结果并不统一，甚至适得其反。因为偶然，因为机遇，因为性格脾气相合，碰在一起便成了朋友，朋友之间交往日久，一些事或者一件事，弄得彼此之间疙疙瘩瘩，甚至反目成仇，这都是想当初始料未及的。尤其是当下，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专门向朋友下手，或借钱不还，或将朋友领进传销的泥沼，等等不一。正因如此，如今的父母便一遍遍的嘱咐孩子，交朋友要小心吆，千万别随便借给别人钱啊！ 望文生义，关于朋友的话题，拉拉撒撒罗嗦了这么多。我知道，我在重新洗牌朋友的同时，别人也会这么做，这是一件相互的事情。我淘汰所谓朋友的同时，那些所谓的朋友也淘汰了我，只不过是主体和客体的关系。就像打拳，我打了人家，自己的手也会痛，即便是痛疼，这拳还是要打的，必须打，最起码，打过之后，心里会舒服一些。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3-5-7 16:0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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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7 16:4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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