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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城，那个市场 傅培宏
全国乃至全世界出土恐龙的地方实在不少，可一旦有恐龙，就起名叫“龙城”的并不多，就是叫了龙城，便建个市场，将这个市场命名为“龙城市场”的恐怕只有一个，这等大事也许只有我的家乡这个称为诸城的小城才办得出来。 打个比喻，诸城是海的话，龙城市场就是漩涡。这个漩涡，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大到上天入地有大本事的人，小到每天靠捡拾菜叶为生的底层草民。如果你第一次到这个地方，肯定不想再来第二次。可对于这个小城的市民来说，却是不得不来，甚至有些是上了瘾的来。不得不来，说的是为生活所计，老百姓过日子，总不能天天大超市日日大宾馆吧，割肉买菜打油买盐这些生活所需，还得靠这个农贸市场。上了瘾的来，说的是有些老人或者对赶集上店有兴趣的人，是特别偏爱这个市场的，有时候是一天几趟的，为的是看看市井光景，买些过时的便宜东西。 龙城市场人多，多到没法用语言形容，说像马蜂窝里的蜂子，或者像蚂蚁窝里的蚂蚁，这样的比喻和形容也反映不出实际来。市场不仅仅是人多，贼也多，多到抓也抓不完。这里的贼也有好几种，有的已经超越了贼的范畴，算是匪了。贼只是偷东西，而匪则是又偷又抢，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明抢。有时候，生活在龙城市场，来不及考虑命不命的，或者，现实的好多东西，比生命还重要。然而，龙城市场就是靠这些人流，成就了繁荣的脉象，成了商业旺地。 自古以来，商业发达之地，自然会有许许多多的洋景景和故事。龙城市场不会例外，每天都上演着不同版本的戏耍。 说起龙城市场的发端，终究是不能瞒过那个叫“陈卖光”的人，这个人是那个时期的诸城的当政者，就是他，发起并最终实现了“县域企业股份制改造”。经济建设时期的这一革命的举动，给他以及他管辖的领地带来了毁誉参半的结果。据民间消息，龙城市场的建设，很是让一些人有意见，理由是诸城弹丸之地，没必要建设那么大的个农贸市场，纯粹是劳民伤财的败家子行为。倘若牢骚满腹的人是草芥之民也就罢了，可偏是些曾经一些时代在小城风光一时的人物。在三人成虎的国度，顶着众口铄金的压力，依然将一个超大规模的市场矗立于扶淇河边，站在陈卖光的角度，于人于己，与这个还很是闭塞茫然的时代，都是一个大大的幽默。这没多少笑料的幽默，几年下来，随时光的更迭儿云散烟消。陈卖光走了，一直做到省级干部，没有像喜欢他的人们预料的那样，做到中央级大员。而当年告他状的那些个所谓的勤俭持家的老家伙，则经常到龙城市场逛游，有时候就是闲逛。这些自小习惯于河边风尘沙暴里赶集的家伙，面对他们曾经声嘶力竭反对过的东西，心里不知作何感想，我想该是一种自我嘲讽，或者是一种失落，一种无以发落的失落。 跟出门口就得走路一样，到龙城市场首先踏上的就是市场中间的道路。路面是水泥的，足有五六米的样子。这五六米面的道路，白天的繁华喧闹跟夜晚的寂静完完全全是两码事。天还没放亮，自行车、三轮车、农用车、轿车，无数的轮子碾压着道路；布鞋、球鞋、皮鞋，千万只脚急匆匆地擦踏着路面；叫卖声、喇叭声、吵闹声，乱糟糟一片。最活跃的当数发传单的，传单的内容无外乎培训的、饭店的、打折的、做证件的、买上下摞床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摞床根本就不是实际意义上的两层床，内里尽是些暧昧的意思。发传单的是一些青春勃发的小伙子，或者是面容姣好的小姑娘。即使你不想要都不行，可以拒绝与你毫无关联的传单，可拒绝不了那些溢美的谦词和嫩如葱白的纤纤细手。其实，对传单的发放者来说，传单的内容与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不是传单上的产品制造者，也不是商品经销者，他们只是负责将手里的传单发放出去，至于传单发给谁，传单能发挥多大的作用，他们一概不管，他们关心的是传单发完后究竟能得到多少报酬。一些传单从这手递到那手，随即就被扔掉，传单上印着的那些明星或者产品，无辜地躺在六月天炙热的地上，被轮子和脚碾来碾去。这是设计者和商家所想不到的。 正走着，就会听到由远而近的歌声，歌是韦唯《爱的奉献》的原唱：“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歌声越来越清晰嘹亮，随着歌声，一个残疾人划着小车过来了。残疾人整个就是一肉疙瘩蹲在小车上，没有双腿，右手没有了手掌，伸出的左手只有两个手指，黑黑的，枯干，就像一截枯竹。身下的小车不能算是车，就是一长方形木板，下面的四个角装上了四个轴承，用绑在胳膊上的两块木板戳地驱动前行，一只喇叭固定在小车的前头，那歌声就是喇叭的作用。那残疾人身上裹着一件已看不出颜色的尽是油灰的衣服，目光饥渴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期盼着人们往车上的铁罐里扔进钱币，里面已经有一些零钱，有一块的、五毛的、一毛的，更多的是钢镚。残疾人的小车刚划过去，后边稀稀拉拉过来几个手里拎着杆子的老妇人，都一袭的扎着腿，戴着头巾，头巾下面露出的头发花白花白的，张嘴向行人乞讨着，口音像是沂蒙山一带的。失去劳动能力的无家可归者只有靠乞讨过生活，这是自古以来理所应当的事情，他们就像候鸟一样，来了又走了，走了还会再来。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他们白天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晚上则不知归处。有时候，他们之间也会因争夺地盘发生殴斗，大概在他们看来，不管何处，只要有饭吃，就是他们的地盘。这，就跟动物占地为家一个道理，似乎没什么可惊怪的。 路边，有一些卖东西的，是地摊。巴掌大的一块地儿，那些人也可以放下要卖的东西，一块四方步，四个角用绳拴着，市场管理者一来，拎起绳子就是一个包袱，里面的物品一件都不会掉出来，管理者一走，小包袱搁地下就是一地摊。卖钱包的、买电子表的、卖药草的、卖刀创药的、卖化妆品的、买小花草的，啥都有。这样的小买卖，居然也不乏买者，一些人停下来，撅着屁股，挑挑拣拣，讨价还价，买者卖者竟然挡了人家的路也浑然不觉，不管不顾。 还是路边，一学生模样的面目干净的青年，单腿跪在地上，用粉笔写着字，字体圆润规整，内容是：家中父亲早亡，母亲病重，上有爷爷奶奶，下有弟弟妹妹，求各位过路好人施舍爱心，帮本人渡过难关，重见天日。隔几日，在这个小城的别地的路边，还会碰见这个青年，地上写着的书法作品如出一辙。你走了，他并不走，收了钱，他还是依然的跪在那儿，这时，一个妇女张口说道：这青年是个骗子，装可怜就是为了骗钱!青年会立马站起来，收拾行囊，瞅妇女一眼，转身离去。 这就是龙城里的一个市场，一个有些陈旧、可依然天天繁荣的市场。市场原本就是扶淇河边的一片滩涂，荒凉得很，除了逢十排五的大集小市，平日里就是河边的一片空地。有了市场，开始时还是逢十大集，逢五小集，如今便不再分大集小集，天天是大集，比大集还大的集市。市场立起来，周围也活泛起来，水饺店，羊肉馆，火烧铺，后来是大酒店，大宾馆。如今市场周边立着的是大的公司和大的商场，原来对市场不屑一顾的国有公司，也眉来眼去的垂青于商场，垂涎的是无限的商机。龙城市场东边的市场街和西边的沿河路就像两副肠道，却是境况迥异,沿河路两头有栅栏阻挡，车辆禁行，路就像消化良好的肠子，消消停停的。市场街则像肠梗阻，商店门口摆放的商品，随便停放的车辆，卸下的成堆的货物，还有垃圾，就像肠道里的屎一样，渴望着一副泻药，一副政府行政命令的泻药。警车的喇叭响起，警察呜哩哇啦的喊声响起，摊贩们就像过街的老鼠忙了爪子，一会儿功夫，市场街就清净了不少，干净了不少。可农贸市场不是豪华超市，泻药伤身，泻药不能随便服用，泻厉害了就伤元气，就伤了商户的心，伤了心就伤了买卖，伤了繁荣。那怎么办？挨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看不过眼了，堵得难受了，就泻泻。开车的司机，宁愿转路走，也不愿走市场街。市场街是商贩们的天下，商贩们在那里开车犹如驾驶小艇，游刃有余，外人看着会目瞪口呆，还会浑身冒冷汗，心脏会禁不住折腾。实在要开车从那里经过，得提前解好手，有好心态，磨着性子，踩好刹车。如果是步行，要前后长眼，时不时地前后左右的瞅着看着，一不小心，就可能让车子蹭着，这车子，有各种各样的，机会最多的是两个轮子的商贩们推货物的小推车。小贩们一路吆喝着“碰着碰着”，一路小跑的推着车子。就是碰着你了，他的道歉也是程序式的，不夹带一点感情，等你回过神来骂他时，他的人已经远远的了。再说，久在市场，如同泡在染缸，小打小骂是家常便饭，抢时间运送货物，将银子挣到手才是硬道理。 市场的力量好似强起行政命令，龙城市场也不例外。从市场做起来那天起，没有谁去鼓噪和游说，市场周围便如夏日雨后的蘑菇一般，纷纷盖起一些或高或矮的建筑，有些是单位的，有些是个人的，单位是强势单位，个人是有头有脸的，或者是手眼通天的，要么就是有钱的，这都是些心知肚明的。盖上房子，出租出去，坐收渔翁之利。出租屋是市场周围一个大的产业，这个产业一个突出的衍生物就是卖肉，而且是“鲜肉”。一间不大的小屋，躲在市场深处的角落里，几个外地来的坦胸露肉的女人，坐在门口挠首弄姿，晚上不很光亮的灯光招引着顾客，顾客种类各异，有卖建材的，卖水果的，卖耗子药的，卖花盆的，进门都一个要求，就是买肉，越新鲜娇嫩越好，肉不论斤，论时间和人头。买肉的人更多的是来市场做买卖的外的人，外地人就是外地人，语言和长相，与本地人比，就像井水与河水的关系。 市场是个“人场”，不是个单位，自然不秩序，有些乱，一乱，贼就出现了。贼是人，但不知道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是山东人还是外省人。贼很可怕，一般人见不着。他们很有些过人之处，他们不像正常人一样，他们进门或者进屋不用钥匙，都是先撬门砸窗，或者干脆尾随在主人身后，趁你不注意，拿着东西就跑。贼拿东西不论套，首先是钱和金银，衣服也拿，煤气罐电饭锅也拿，懂行的也拿古董字画，有时候也拿人，拿人就是将女人摁在床上收拾了。贼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将厨房里的刀叉藏起来，不给你和他拼命的机会，贼就怕舍财不舍命的主人一刀将他的脑袋砍下来。贼就在市场或者市场以外的人群中，头上没贴标识，你经常会碰到，却认不出来。每个被偷了的人家，被割了口袋或者背包的人，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把将贼从人群中揪出来，可惜很少有人办得到。我们或者你们或者他们，都抱怨、无奈，最后一言不发，只能告诫自己：小心，再加小心！ 龙城市场的贼多，其它地方也不少，贼就像空气，无时无刻不在。市场，龙城市场，诸城，全国，全世界，都不缺贼。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如果是危言耸听的话，如果真的是天下无贼的话，我们现在已经是天下太平了。 自己的钱包尽量小心，钱最好存到银行里，尽管银行的利息很低。如果将十万块钱揣在身上，不亚于背着个炸弹。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还是炸弹交给专业机构去打理，投资有风险，而活着本身就有风险，活着的风险比投资的风险还大。无论怎样的风险，我们都得好好活着，只有将生命活好了，才能够吃饭穿衣睡觉，才能够为了吃饭穿衣睡觉，常到龙城市场买卖，或者逛逛耍耍。怀着这样的心里看龙城市场，嗬，龙城市场又成了天堂，每个人都很精彩。 | 
狗仔卡
发表于 2013-5-3 11: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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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身卡
发表于 2013-5-3 11:4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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