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朵美丽的莲 苍苍蒹葭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这就是我和阿莲。 认识阿莲已二十多年了。那年夏天,我师范毕业分到了偏远小镇上的初级中学。未从谋面,阿莲的名字已印在脑海里了。开学初开全镇教师会,大会的表扬名单上阿莲的名字一次次地敲击着耳鼓。我被安排跟阿莲一个宿舍,阿莲去城里参加函授学习还没回来,阿莲是什么样呢?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我期待着。 刚参加工作,刚到一个新单位,本就多愁善感不善交际的我常感孤独无助。记得那天晚饭后,我坐在湖边的矮墙上乘凉,阵阵凉爽的风从湖面吹来,夹着各种花的芳香,湖边各种草木蓊蓊郁郁亲密缠绵。有个身材高挑的美丽姑娘从坡下升上来,步履轻快而匆匆,低着头像在沉思,黝黑的头发瀑布似的垂下来,随着走动潇洒地飞扬起来,穿一件淡紫上面洒些碎白花的上衣,衬出柔美玲珑的腰身,像一串飘逸芬芳的紫丁香。我静静地坐着悄悄地打量着来人,她好像感觉到了似的抬头看见我,停下脚步,笑着问你是新来的吧?边把长发拢到耳后边走到我身边坐下来。我跟阿莲就这样认识了。后来她说我当时忧伤的神情把她震住了。 阿莲干什么都快,雷厉风行,就像她走路,一阵风似的。学习结束一回到宿舍便不停地忙,铺床,收拾被褥,摆放床头桌,整理书籍,往墙上订了两张小风景画,清除宿舍门前的杂草,不知从哪里弄来两盆翠叶纷披的吊兰,放在窗台上,洒水扫地,只一会儿工夫,再看我们的宿舍,整洁清爽有序,高雅脱俗别有情趣。而我一人住时简直像是储藏室,我想收拾却无从下手,而阿莲巧手一挥便天上人间了。让人想起郑板桥的一副对联:“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阿莲聪明好学,极勤奋。除了备课上课批作业等,一有时间阿莲就学习函授课程,她函授完了专科又接着考了本科。记得她学习《训诂学》时,把那些毫无关联的生僻音和字顿成口诀的方式背,背一会默写出来让我帮着校对,有时她会找出一些内容来跟我比赛,看谁背得快记得准,我们通常不分伯仲。阿莲对待函授学习是动真格的,认真学习写作业,认真复习备考,快到考试时,阿莲周末都不回家,一心忙着复习,不像有些聪明人考试前做一大堆的“小抄”以应考。 那时晚上没有课的教师也要坐班办公,有些课程轻松的老师没什么事可做,便天马行空地神侃熬时光,而阿莲习惯地眉头微皱埋头书册。冬天的晚上,老师们都下班了,阿莲还会在办公室里呆一段时间,记得阿莲会披一件深红的面包服外套,坐在炉火边,捧着书聚精会神地看,或者伏案写信,我有时在一边等她,她有时会把写给男友的信让我看,诗词妙句,洋洋洒洒,文采飞扬。 阿莲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刚劲有力,老师们常说男教师也写不出这样有力的字。她的字体很特别,笔笔如刻,笔画简洁,或强硬或圆转,似龙蛇飞动。因为很多字她简洁得出奇,有人说认不出写的是什么,我却能流畅地读出来。阿莲高中毕业后就招考了老师,没有上过师范,她觉得遗憾。因为上师范,有专门的书法课。她喜欢写毛笔字,照着字帖一丝不苟地摹。有一年春节去她家,她家的春联就出自她手。 阿莲爱读书。回到宿舍我们各自躺在床上,人手一本小说或杂志,看完了互换,有时看了还要议论一番。那时的书主要是借着看,不管谁借了,都要一饱眼福。阿莲有一台砖头大的收音机,我们在宿舍吃饭或睡觉前会听上一会儿,听广播剧,听长篇小说,就是在那时断断续续地听了《复活》《平凡的世界》,因听得不完整,后来我去书店买了这两本书,两人轮流挑灯夜读,大过书瘾。那时在阿莲的影响下读了不少书,印象最深的是琼瑶的小说,她说我就像《窗外》里的江雁蓉。 她常戏说我:“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睡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其实她才有那种韵致,从她那里我知道并也喜欢上了徐志摩。 阿莲能吃苦也能干。她在家里是长女,父亲身体不很好,弟妹们上学,许多该男劳力干的活,阿莲都干。家里种了不少地,农忙时经常一身露水一身汗地赶到学校。为了省钱,常从家里带饭吃。 阿莲喜欢唱歌,识得简单些的乐谱,影视中的歌曲看两遍就能跟着唱下来。她有个专门的歌曲集锦本,抄了厚厚的一大本,办公学习之余翻开本子,哼唱一会。有时我们俩凑在一起哼。像《三国演义》《红楼梦》等电视连续剧中的曲子她都会唱,并能背着写下歌词。 阿莲是个热心肠的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真挚坦诚。该出手相帮时毫不犹豫。她的心思细腻,好为别人着想,是那种“宁教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的人。刚走出校门的我,生活上一团糟。开始是阿莲帮我熨衣服,后来教会了我熨衣服,还教我怎么整理衣物,把东西归类等。有一回我泡了一盆衣服,没来得及洗,有事匆忙外出了,我想那些衣物肯定已泡烂了,几天后回来一看,那些衣物都洗了晒干了还叠得方方正正的放在我的床头上。不用问我也知道那一定是阿莲干的。有一回我感冒特厉害,头疼得躺在床上不敢动,阿莲一日三餐从伙房里给我打来饭菜,还去医院给我买来药。学生有困难找到她,她同样竭尽所能真诚相助。所以她的学生缘很好,常有学生到宿舍来找她聊天,也常有学生带给她仨瓜俩枣的,我倒跟着沾了不少光。 阿莲心直口快,心底无私,路见不平,狠踩两脚。大办公室,二三十个人,拥挤混乱,阿莲常提一些建议,常被领导采纳。有人烟瘾大,喷云吐雾的,阿莲直言相劝到室外抽。她就像一湖秋水,清澈见底,同事们都了解她的直脾气好心眼,她说什么都不会跟她恼。我跟人说话常脸红,有同事跟我开玩笑过火了,我很难为情不知怎样应对,阿莲便冲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顿猛轰。那架势很想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阿莲在业务上是公认的尖子,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深得领导厚爱和同仁的钦佩。经常举行公开课,上边有人来参观检查或视导,学校都会安排她讲课。她文章写得好,常有论文散文见诸报刊。那时民办教师可以考师范,很多人屡考屡败,浪费了稀少的名额,而阿莲一旦符合条件,一举中榜。当然,个中辛苦,不言而喻。 我和阿莲是同事,更是生活密友。她亭亭玉立,如清荷照水,又如玉树临风,我瘦小伶仃,如夕照下的含羞草,挽着她的胳膊时又如牵牛花攀附大树。我俩同出同进如影随形。记得有天晚上我们去大街边的商店买我们爱吃的虾酥糖,第二天学生便传说我挽着男教师在街上散步。 校园东边是一条宽阔的河,堤坝两边树木葱茏,校园南边是一片果园,每年春天繁花似锦。晚饭后我们常徜徉在夕阳的余晖里斑驳的树影里,或撑着花伞漫步在淡烟疏雨里香气四溢里,在不识愁滋味的年龄里说一些莫名的烦忧。 有段时间我俩的宿舍很小,一间房隔成两间,我们住里间,仅放得下两张单人床,两张床头桌,过道窄得只容单人通过。打开窗子,正对着学校的后围墙,窗外杂树丛生,灌木纵横,虫鸟翔集。有时我们就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听着墙外的松涛阵阵,说一些闺房话。 常年吃伙房的日子是清苦的,阿莲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从家里带来一个煤油炉,逢集时买下点菜肉,下了班我们回去关上门开小灶,有时炉子不好生,满屋里乌烟瘅气,我们也满手油污的,活主要是阿莲做,我跟着瞎添乱。我爱吃芹菜,阿莲便常炒芹菜。有一回我们炒了芹菜,凉拌了白菜,还喝了白酒。 阿莲是极有涵养的。她身材比我高大,实际上年龄比我大不了几天,相比之下,她更成熟稳重,她像一个大姐姐或长者那样护佑着我。我世事不洞明,人情不练达,待人接物上常缺分寸,但无论我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她都会包容我,待我一如既往,这让我深怀感激。 后来我调离了镇上的初中,到了本镇另一所初中,阿莲也成了家。每次到镇上参加活动时,阿莲家便成了我们一帮人的落脚点。无论多忙多累阿莲都要弄一桌精致的饭菜招待我们,而我们也没心没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阿莲的热情,却没有顾及到阿莲的辛苦。 来城里后,我们城东城西地各自忙碌,并不常泡电话,在QQ上也不常聊。但每年总能聚上几次。我会忽然打电话给你说想去你家吃饭,你偶尔也会打电话说去你家吃水饺,节假日你跟老公等去游山也会叫上我。春暖花开日或夏日晚饭后,我们会相约去水上公园遛遛,说尽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琐碎事,然后如释重负般各自转身再次融入滚滚红尘中。 阿莲,既有小家碧玉的温婉,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我常常想,我何德何能,上天竟如此顾念我,你,阿莲,就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份厚礼。阿莲,你就是一朵美丽的莲,今生相遇相知,何其有幸! 阿莲,我永远的美丽的莲! 又想吃你炒的脆生生的芹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