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下了第一场雨。 淅淅沥沥的天气,像晚娘的脸,阴沉沉找不到笑模样。 窗外的银杏树,昨儿个还是黄彤彤映满半边天,今儿个被雨水洗涤的叶离破碎,一地萧瑟。
时光真是无情手,被它抚摸过的地方,要么留痕要么易老。
儿子去年的衣服,今冬都不能穿了。 看着到我耳边的孩子,才恍然我的一脚迈进了三十,一脚奔向了四十。 不肯老去的,只余一颗澎湃跳动的心。还有,如歌一样的那些年。
那些年。那些年……
许多熟悉我们的朋友,都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有我,在心里固执的认定,他是此生,漫漫红尘等待我的人。 等待我长大,等待我成熟,等待我走进他烟火的日子。
他是哥哥一起长大的伙伴,比我年长三岁,恰好三岁。 上帝安排我,与他同一个月的同一天降落到人世间。
缘分啊,许多时刻,真的妙不可言。
小时候的我,对他并没有多少记忆。
慢慢的长大,慢慢的发现,总有那么一个人,不多言不多语静静地徘徊在身边。 无论我走了多久,无论我多久回头,他都在那个地方坚守不变。 最后的最后,我和他,迎着亲人的祝福和微笑,荣升为围城里面的一对新人。
新人,对什么都是好奇的吧。 我们也学着围城里的人,请朋友到我们小窝里吃饭玩耍。 第一次请吃饭,我和他专门去买了一条很大很肥的鲤鱼。想用最鲜美的佳肴,招待我们的贵客们。 待到做的时候,两个人大眼瞪了小眼,谁都不会做鱼啊。 他问我:要去鳞吗? 我说:不知道呀,要不去一面留一面? 他说:好。 一番手忙脚乱,终于,油盐酱醋齐全。 鱼被放进锅里,才发现鱼太大,锅太小。摁进去尾巴冒出来头,摁进去头翘起来尾巴。 来吃饭的朋友,笑的前仰后合。我们的厨艺也成了笑谈,久经不衰啊。
我们两个人的个性,走的是两个极端。
他本性稳重内敛,属于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人吧。 我偏偏喜形于色,又一脑子浪漫色彩。或动或静,全由着心情来。
都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他的不动声色对上儿子和我,一定全然失色。
儿子出生时,他已经是快奔三的人。 第一次抱儿子,那不叫抱,根本就是捧啊。一双手,伸的直直的,儿子躺在他的手心里。 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又进入新一轮的生活。 我和儿子是一个圆点,他就是环绕着我们守护着我们的圆周。 那完整的圆,就是我们的家。
他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连给儿子讲的故事,也笑料百出。 他对极度迷恋恐龙的三岁的儿子讲:大灰狼,从远处飞速跑来,一口咬住恐龙的后腿。 儿子不满意的说:大灰狼会有恐龙厉害吗?恐龙那么高大,大灰狼怎么咬恐龙的腿?一脚就把大灰狼踩死。 看着吃瘪的他,看着不饶人的儿子,我乐得嘎嘎地。
那天读燕子写的《婚的那些年》。我隔屏笑的大喘气。 甩遥控器的事件,我们也有发生。只是,我没燕子狠,哈哈。我下手的目标是那台电视机。 事情的发生很简单,我们在朋友面前言论分歧,谁也不肯退让。朋友走后,战争恶化了。 事后,我躲在楼下暗影里,看他急得窜上窜下,半个晚上我才冒出来。唉,想想真够丢脸的。 那一晚,我们相谈很久,经过摩擦的心,一点一点找到了契合。
也许,就是从这些琐碎的烟火的事情中,我才慢慢成熟,慢慢懂得。 一个男人,再宠一个女人,在朋友同事面前,也需要足够的尊严。 那东西,其实就叫面子。
谁的生命里没有过最阴冷最黯淡的季节?我有,那是2003年的春天。
牛皮癣又名银屑病,许多人称为不死的癌症。 如此顽固不死的癌症,在那个阴霾的春天,突如其来爆发在我的身上。 曾经细腻柔软的肌肤,60%病变。四肢、躯体惨不忍睹。 那好似晴天一个霹雳,豁然间炸在我的身上,把我身边的亲人震的六神无主。
初始,我并没有多绝望。 当我辗转无数个医院,当无数个医生甚至他做医生的哥哥都不敢确保根治时。我的心一寸一寸死去。 从济南回来那晚,婆婆看着我面目全非的肌肤,老泪纵横。嘴里念叨着:我活的也够本了,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所有的病灾都来找我吧。 那一刻,我哭的泣不成声。为自己,为婆婆。
第二天,他去单位把所有工作交代给其他人。开始一心一意陪着我寻找治病的偏方。 他的义无反顾,燃起我心的火焰。 终于,那个年长我几岁的女子,手握着祖传秘方,带着希望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说,一定给我治愈。甚至会让我的肌肤比从前更细腻。只是会很苦,很痛。
那是怎样一种苦痛呢? 时隔多年,我还是不忍回头看。还是忍不住想落泪。 只能说,那些坏死的肌肤,全部被去除,一丝一寸。 再重新用中药生出全新的肌肤,再去除…… 无数次的去除,无数次的新生,造就了我现在光洁细腻的肌肤。
从那一场病开始的么? 我发现自己越发爱生活,爱我爱的人,爱生命里每一寸光阴,岁月里每一处风景……
如果说,那些年,他给了我宠爱,儿子给了我欢快。
还有两位老人,给了我最深厚的疼爱和最贴心的温暖。
那就是我的公公和婆婆。 两位老人,现在年逾七十五岁,身体康健精神饱满,性情更是如晨曦里的第一缕阳光,清新迷人。
从我决定放弃家庭主妇,去外面工作那一天始。 我的公婆,从他们的房子里,搬到我们的家。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到如今,足足十年啊。 十年之间,那种如水流淌,清澈绵延的爱护和温情,看不到摸不着,却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
周末在家,我进厨房想表现一番。 公公说:不用你做饭,带着孩子玩去。做一顿饭,把个身上弄的全是油烟味。 吃完晚饭,我进厨房想洗刷碗筷。 婆婆说:这点活,我能干了。工作忙累一天,孩子也一天没见你,快去陪陪孩子去。 我不好意思呀,只会嘿嘿嘿嘿的傻笑。
那天,二哥和二嫂来家里吃饭。 婆婆对着我们说:等小宇上中学,住校或者中午在外面吃小饭桌时,他们就回自己的房子。 我一听,鼻子酸起来,眼眶也红了。 婆婆软声安慰:傻孩子,又不是隔着山和海,我们想来抬抬腿就能来,你们想去油门一踩就能去。 他笑话我说:她是怕你们走后,我欺负她,没人帮她撑腰呢。 其实,我是舍不得他们,舍不得他们带给我的满屋安暖。
儿子做作业,我喜欢看看书,或者坐在两位老人的面前,听他们讲老一辈的故事。 老人,最是博大精深的书本,还可以百读不厌呢。
谁的婚姻,都有数不清的故事或者事故。都有写不完的辛酸或者心动。 我,也是如此。一笔,怎能圈点的齐全? 我们的路,还在继续。我们的爱情,亲情,也在继续。 如同,儿子追在我身后,不停的问:妈妈妈妈,爱情是什么? 我笑了。儿子,也是我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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