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 发表于 2012-3-10 18:41
三十九:地瓜井
四十一:小汤罐
地瓜这东西粗壮,也养人,那时的孩子吃地瓜都长得壮壮的,到了冬天,鼻涕擦得袄袖子上发亮,也很少有人感冒的,照样在明晃晃的冰上滑来滑去。 地瓜是家中的主食,我家两天就煮一顿地瓜。母亲把晒蔫了的地瓜放在黑色大三盆子里,洗一遍,水霎时就变成泥汤,母亲又一连洗几遍,等地瓜被洗得浑身难受时,地瓜皮都快被母亲的粗手搓没了,母亲把地瓜用笊篱捞到大铁锅里,铁锅里早有一个黑色的”小汤罐“,汤罐里装满了水,地瓜就围在汤罐的四周,等地瓜装的和汤罐一样的高度时,母亲用手把地瓜摊平,盖好盖垫,开始烧火。煮地瓜需要大火,一个大开锅后,再烧大约十五分钟,地瓜才会熟,这时,锅底的火不能灭,如果有木头之类,就塞进灶底几块,任其燃烧,地瓜会慢慢地变烂糊。也因为汤罐里烧水,柴禾也要多放一些。等吃饭的时候,揭开铁锅,地瓜的身子软软的,浑身透出一种黄色的诱惑,有的还敞开了上衣,栗子黄的皮肤裸露在外,没等出锅,食欲就上来了。
母亲把地瓜拾在笊篱里,直接端到桌子上,我和妹妹抢先吃起来,把地瓜把子和地瓜皮扔给在身边转悠的大黑狗,地瓜的黄瓤不小心就倒下来,赶紧地用嘴巴子接住,真甜。母亲还在忙,她把小汤罐里的水装到家中唯一的两把竹皮子暖瓶里,剩下的水留在汤罐,放在锅边的风扇上,记忆中,我家的那个小汤罐就放在风扇的里角,如果是夏天,不管谁渴了,摸出大碗,从汤罐里舀一碗,就咕咚咕咚地喝进去。母亲干活回家,进到屋门,先找蒲团坐下,再找自己的烟盒子,然后对我说:“快从汤罐里舀碗水我喝”。
小汤罐是黑陶土的,两边对称着四个罐鼻,两个罐鼻紧挨一起,便于去田里时劳作时手提。一次大约装三暖瓶的水,放在锅里沌水,肯定是沌不开的,但是那时柴禾困难,家家都喝这种用小汤罐沌的热水。即使不煮地瓜,也没有人家舍得单独烧水,也是喝溜锅水,还有那些过日子的女人把三盆子里装满水,放在太阳底下晒,等晒得很热乎时,倒入锅里煮沸,这些老家叫“泡腾水”,喝起来水的味道都不正宗,那种溜锅水,黄黄的,粘稠,母亲他们都是喝了多半辈子的。
那种黑色的陶土罐子,最早的时候,也用于挑水,买一个铁皮水桶,很难买不说,价格也不菲。据说,我村有一个人喜欢茂腔,喂猪的时候唱、吃饭的时候唱、割草的时候唱、赶集的时候唱,只要有时间他就放开歌喉大唱。这一天,生产队安排他去给田里干活的人送米汤,走到半路,他想起《小二黑结婚》的第三场《谈心》,小芹的唱词:“风和日暖艳阳天,今年庄稼长得欢;风吹绿苗如摆扇,白杨绿柳满路边,山连山来望不断,蝴蝶燕子上下翻。”等他唱到“蝴蝶燕子上下翻”时,他忘记了自己还担着水罐,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手舞足蹈,没想到他手舞足蹈的时候,担杖从肩头滑落,两只水罐跌在地上,哗啦,米汤淌了一地,两只水罐也一命呜呼。
很多年,这种“小汤罐”就没了,现在的年轻人也没有敢喝溜锅水的,更不用说这种只是在锅里热乎了的水,大家开始喝什么矿泉水、纯净水,开水都有人不喝了,其实,很多纯净水并没有纯净,反而不纯净得很,不要为名字而崇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