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合子之失去爹后（一）更新到（一五零）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分道扬镳(九一)
      “窦志，你的，曹杨，你的，朱嘉恺，李岳宗，郭培明，武士林，咱宿舍的弟兄每人一本同学通讯录，来互相填写一下，留作纪念。”崔和平总是比我们想的周到。
        扉页是前些天，我们几个的小合影，每个人都露出最阳光灿烂的微笑。在以后的大学回忆里，总是有这几位的笑脸时不时的浮现。
        漂亮的蓝色港湾，一只停泊的木船，一缕宁静的炊烟，恬静的弯月，悠闲的拱桥，闪烁的星空……好一副田园风光。
        大家拿着通讯录，找谈的来的同学填写资料，面带微笑，心里的不舍越聚越浓。
        宿舍里大家都在收拾各自的行李，没有初来时各怀心事的拘谨，浓厚的分别苦涩，在每个人的脸上心里或淡或浓。
       “我想跟班主任和老师们道别，有一起的吗？”我询问的目光看向沉默的舍友。
      “我去。”是崔和平。
      “我去。”是曹杨。
      “我去。”“我去。”“我也去。”
        在我的提议下，舍友们一起走向教室办公区。老师们也看看学生名册，心里万千感慨，呵，又一群孩子羽翼丰满飞走了，下一群稚嫩的孩子挤过来了……
        “老师，您辛苦了，为了我们的点滴进步，您倾注多少心血。老师，您是我们心中永远的明灯，照亮我迷途的方向。谢谢您！老师！谢谢您！老师！”我把早整理好的心里话，一并说给老师听。
        老师用欣赏的眼光，逐个看他的学生，哪怕是曾经让他们伤透脑筋的坏学生，都是他们愿意用心去培育的希望。
        我们对着老师，深深的鞠躬，老师激动的挨个拉我们。花白的头发，舒展的皱纹，在此刻生动的诉说。为了欲飞的种子，老师用他们年轻的风华，迎来送往每群孩子。孩子们飞走了，他们也悄无声息的苍老了……
        多数同学要回老家就业发展，回到生他养他的故乡，奉献他们的热血青春，奉献他们的雄壮梦想……
        “我走了，到我的家乡，别忘了过来坐坐。”
       “有空到我们那里去看看，小城也有不同的美丽，去了我做东。”
       “别忘了我们，再见！”
       “兄弟！好兄弟！”……
        我跟崔和平站在路边，跟舍友们告别，跟同学们告别，跟不能再来的学生生涯告别，跟单纯快乐又忙碌的大学生活告别……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准备回老家(九二)
        带着对过去的不舍，对未来的期待，收拾好我的东西，回到吴姨为我们准备的小家。
        娘在门口张望，见我回来，兴冲冲的跑过来，帮我提东西。在娘眼里，我还像那个小个子流鼻涕的孩子般，需要她的帮助。可我这1.75米的青年，该要保护她的。
        娘从我手里强行夺去行李袋，乐呵呵的和我并肩走。
       “回来了？窦志。”吴姨在柜台里忙活着。
       “回来了，吴姨。”我放下行李，洗了把脸，洗去学生生涯的不舍，进入现实生活。
      “窦志，你怎么打算？”吴姨手下不停，问我。
       “我想留在北京发展，这里生存空间大。”我也手下活计不停的回答。
      “嗯，我也希望你们留下。”吴姨笑了。
      “这是我的想法，还没跟娘商量。”我知道娘的决定，一定会附和我。
       “窦志，你怎么打算？”饭桌上，娘问我。
        “娘，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我想留在北京，你觉得呢？”我给娘盛了碗汤。
       “你在哪儿，娘就在哪儿，娘跟着你。”娘微笑着，她的决定我猜的到。
       “这里有我们的朋友，生活节奏也适应了，我们在祖国的心脏，拼搏安家。”我诉说着壮志雄心。
        “嗯，好！娘相信你！”娘鼓励我。
        “这个年，我想回老家过节，看看家里的老人。好几年没回去了，趁着现在有空，回去瞅瞅。”娘轻描淡写，眼里滚动着乡愁。
       “中！我也想姥娘姥爷他们了。”我痛快的应允。
        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过年，今年吴姨店里，一切走向正规，娘才能放心的回老家。
       我在桌子里，找到邮局寄款回执单，居然还有寄到窦家的回执单。我一下子火了，想起窦家的种种丑陋，我恨恨的指责娘。
      “娘呀，窦家人那么狠心的对咱们，嫩还犯贱寄钱。他们就是看嫩软和，好欺负，娘来，嫩别乔巴了，中不？”(这里有些词，是家乡方言。)我恨恨的话语，竟然全是家乡话。
        娘小心的陪笑，“哪啥，不是觉得他们可怜不是，俺狠心不管来，良心过不去。”
       “他们那也叫可怜？他们那么狠心的凌辱欺负嫩，嫩，嫩，气煞俺了，娘，亲娘来，不管他们中不中？”我气的浑身颤抖。
       “俺知道，俺也很伤心生气，可俺夜里梦到嫩爹。他说，志他娘，俺爹娘老了，再多不是，嫩也别往心里去，别跟他们计较了。让他们活，还能活多少年来，给他们寄钱吧，替我补上份孝心……俺想来想去，就依了嫩爹的意思，照常寄钱。”娘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让我不忍心再指责她。
      “嫩的想法，才做滴梦，俺爹怎么不找俺，跟俺说道？娘来，嫩太乔巴啦。”我小声跟娘讲，想说服她。
      “可俺觉得梦里的话都有理，谁人不会老？老了谁是依靠？靠儿女呀，嫩爹走的早，俺有能力就寄点钱，别的也指望不上。”娘叹口气。
      “嫩好心喂了驴肝肺，娘，不给他们寄钱了哈。”我扶正娘，正视着她。
       “不中，那样做俺睡觉不踏实，老觉得丢了魂似滴。等嫩爷爷奶奶老了归了西，俺就省心不管了。”娘的决定，不肯动摇。
         “娘来，嫩咋那么傻，让俺怎么说，嫩才明白？”我实在是劝不动娘。
        “自打我和你爹的铺盖合在一起，我们就商量好的，每月的钱分三份。一份留做生活费，一份给你姥娘姥爷，一份给你爷爷奶奶，雷打不动。孩子，你想说啥娘都明白，可我经历的苦，你不一定会懂。孩子，你长大了，娘没有给你创造更好的生活，但娘为人处事，无愧于心。”娘那满是皱纹的脸，诉说她坚毅，诉说她的柔韧……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车站相遇(九三)         临近年关，天上飘起雪花，不一会白茫茫一片。本来还算温暖的天气，骤降到零下，风刮着像刀子，冷嗖嗖的生疼。
        幸亏早定好了车票，否则一票难求，早做的准备全白费。好不容易去了车站，里里外外都是赶时间想回家的人，车站说因为雪天气交通受阻，停止发车，延期再定。
       归心似箭的娘，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到处询问什么时候发车。我建议娘先把车票退了，到汽车站看看，有没有车坐，哪怕是再倒车坐。
       汽车站也是人山人海，嘈杂纷乱，都在为不能回家发愁。在这人潮里，有个红的似火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白雪和杂乱的人映衬下，红围巾红棉袄红裤子红鞋子，还有红彤彤的脸。娘说是刚结婚的新媳妇，可能是要去哪里省亲。
       红色身影奔我而来，“窦志，你要去哪里？”
        我一愣，回头定睛一看，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安然，难道，她结婚了？
       “你好！安然！”我赶紧问好。
       “你结婚了？安然。”我问一脸笑意的安然。
       “啊，对，我跟李医生结婚了，我们要回他老家过年。”安然伸手从背包里掏出来喜糖，塞进我的口袋。
         “恭喜你！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我赶紧送上祝福。
      “谢谢你，窦志，你要去哪儿？”安然毫不掩饰她的幸福，甜甜的笑着。
      “我跟我娘要回山东老家过年，火车不发车，来看看汽车。”我指着在远处问车的娘。
      “奥，你们注意安全，提前祝你们新年好！”安然拉紧她的衣领，缩了缩脖子。
      “谢谢！也祝你们新年快乐！”我的手在口袋里摸索，我该给份子钱，但是多少合适，我心里没谱。
       安然见我掏出来钱，明白的她赶紧挡住我的手，“窦志，别这样，这样就生分了，我们还算朋友吗？”
      “当然是朋友，我一直这么认为。”我没坚持，也不知道怎样做是好。
      有人喊安然，是李医生，安然摆摆手，“窦志，我得走了，以后常联系。”
     “好，常联系，再见。”我对着安然的背影摆手，心里祝福她幸福。
      “窦志！窦志！窦志！”有人喊我，是个男人，谁呢？
        我寻声望去，是崔和平，拨开人群，寻找我。
      “我在这里，崔和平，这～里～，这～里～。”我使劲喊他。
       崔和平发现我，从人群里挤过来，“窦志，我爸听说下雪不发车，联系一辆便车，你们赶紧走吧。”
      “哎！好！替我看着行李，我找我娘回来。”崔和平的好消息，无疑是打开阴霾天气的太阳，让人兴奋。
        崔和平带着我跟娘，拎着大包小包，好不容易挤出来车站。坐上跟崔和平一起来的车，七转八拐的进了条很宽的省道，早有辆部队车停在路边等着。
        崔和平走过去，跟司机说着什么，很快司机下来，打开封闭式的车厢。我跟娘爬上车厢，跟崔和平道别，就在黑暗颠簸的车厢里，度过漫长的回家之路……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颠簸的路(九四)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娘想把我拥在她怀里，给我安全感。她努力揽着我，因为坚持的累，松手放弃了。我很自然的把娘揽在怀里，给她依靠，我宽大的手掌，结实的胸膛，让娘安稳的依靠着。
       娘轻轻叹口气，“我的儿子长大了，给我依靠了。”
      娘的言外之意，我长大了，说明她老了。
     “娘，不管你变成啥样，你都是我的坐标，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我宽解娘的心，我亲眼目睹娘的青春到苍老，要强的她，一定有太多的不甘心。
      “谢谢你！儿子，有你这句话，娘一辈子知足了。”娘幽幽的说。
        我的承诺在多年后，随风飘逝，我忘的一干二净，我不确定，娘记不记得。
       车门“晃荡”打开了，耀眼的光扑面而来，娘用手挡住我的眼睛，“闭着眼，儿子，待会再睁开。”
       车外有人开口说话，“大姐，你们赶紧下来，一起去吃饭。你在这等他们下来一起过去，我先去点菜。”
        听到麻利的立正声，“是，班长，保证完成任务！”
        我心里有点莫名的感动，因为素不相识的帮助。
       坐的时间久了，腿脚发麻，我年轻适应能力强，娘就差远了。我把她送车里递给下车的小兵，娘害羞的不知所措，坚持要自己走。
        看娘一瘸一柺的走路，先进门的老兵皱眉头，“大姐，你没事吧？”
       娘坚持笑着，“没事，老了，腿脚不行，没事，活动活动就好了。”
       这是专门为军人服务的军区服务区，进进出出的都是穿军装的人，很少有我们这样的人。娘生分的四下打量，小心的坐下，怕给别人添麻烦。
        崔和平说，路上车上的人会照顾好我们，不用问不用说，他们会把我们带到山东。剩下的路，我们再乘车回家。
        很快桌子上摆好饭菜，炒的两个青菜，每人一碗蘑菇汤，还有几个馒头。
        “来，大姐，吃饭，别客气。”老兵带头拿起馒头，吃菜喝汤。
        娘递给我馒头，说实话不想吃饭，谁知道下顿在哪里吃？不想吃也得吃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大姐，不够我们再要点，一定要吃的饱饱的。”老兵问娘。
       “哦，谢谢！不用了，吃的很饱。”娘笑着回答，她吃了少半馒头，我吃一个，老兵吃三个，那小兵吃过三个，把娘的那半也吃了。
       “来，喝点水，我们继续赶路。”老兵给我们每人到了一碗白开水。
         老兵去服务台，掏出来钱，还拿了张单据。
      娘看的真真切切，心里寻思着。
       “这顿饭，我请客。”娘掏出来钱，要付款。
       “大姐，你把钱收起来，我们吃饭要报销的。”老兵笑着，并不多言语。
        娘只好收起钱，临上车前，我跟娘又去了趟厕所，怕路上不好解决。
      老兵看娘走路的姿势，眼里闪烁着。
      我跟娘在车后门停下脚步，等着他们来开车门，老兵径直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大姐，你们坐过来试试，能不能坐开。”
      我跟娘走到前门，原来这车是双排座，但是后排空间窄小，坐人很拥挤。用现在的叫法，这车座是排半，就是一排座大点，两排座小点。
      “这样，你们母子二人，一个坐后座，一个坐前座，快上。”老兵吩咐。
        娘哆嗦着想上，我一个箭步爬上车，爬到后座，娘没说话，愣愣的看着我。
        “班长，现在路况好，车辆少，让我替你开会，好不好？”小兵笑着，商量老兵。
      “不行，车上人多，万一出事，我担当不起，等他们下了车再说。”老兵的语气不容置疑。
       “哎呀班长，我是你手把手带出来的，我的驾驶技术你还不放心？你不是说，我就是你当年嘛，班长，求你了。”小兵央求着。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老兵不松口。
     “班长，我都跟着你三年了，出门你还不放心让我来开，我啥时候才能开车，替你分担？”小兵撅着嘴巴，扭着苦瓜脸。
       “开车很累，坐车舒服，你舒服着吧，有你开的时候，开够了你也得开。”老兵笑着劝他。
      “我知道，可我过去现在将来都想开车，醒着做梦都想。”小兵欲哭无泪。
       我默默听着，娘笑着坐在他俩中间，也不好插话。
      “班长，就让我开一会，好几天没摸方向盘了，心里怪痒痒。”小兵还在坚持。
      “我能插句话吗？既然他能开，给他个机会，让他开会，你也休息休息。”娘忍不住插话。
       “大姐，我是怕出事故，我担当不起。”老兵目视前方，不敢分神。
       “我相信你，也相信他。”娘笑了。
      “好，让你开会，不过你得十二分精神开好车。”老兵应允。
       “是，谢谢班长！谢谢姐！啊，不对，谢谢姨！”小兵嘴巴甜甜。
       娘笑了，老兵笑了，我也笑了。
       其实小兵开车很好，车速均匀，车身稳重，不比老兵差。
        看小兵开的不错，老兵没有让他停车，换位置，这样由小兵开到下一站。
        我在颠簸的车里，窗外的阳光晒着，暖洋洋的，很快进入梦乡……
       在梦里，我梦到漂亮的女孩，是安静，不对，是崔福琳，也不对，好像，是许丽娜……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心意(九五)
       夜里在一家军人服务区住宿，老兵给娘单独开的房间，我们三个住一间。这老兵三十来岁，看着大大咧咧的挺粗心，相处发现他其实心思缜密，让我刮目相看。
       安排好住宿，老兵喊我们吃晚饭，等菜的空档，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东西看。
        小兵伸头过去，“班长，我也看看美女，嘻嘻。”
        小兵笑开了花，“班长，这谁呀？胖嘟嘟的这么可爱。”
         老兵脸上的肌肉温和的舒展，丝丝爱意流露，“这是我女儿，还是她在襁褓中的时候，现在不知啥样了。”
        “你的女儿？班长她几岁了？”小兵拿着照片仔细端详。
      “这是三年前我回家探亲时，女儿百日照，现在有这么高了。”老兵比划着他女儿的身高。
        老兵比划的高度，有一米多，我忍着不笑，三岁的孩子，还没有那么高。可是没亲眼看到孩子，他心里没数，这不怪他。
        娘也笑着，没说话，老兵比划的高度，宣宣才达到。可宣宣上小学了，七八岁的孩子。
        “班长，你想她了？”小兵探究着。
         “想啊，她该会叫爸爸了，我真想听听。”老兵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期盼。
        “班长，等家家户户都通电话了，你就能听到了。”小兵安慰他。
        老兵笑了笑，没说话，等？还要等多久？等多久才能等到？
         娘的眼里含着感动，她为人儿女，她也为人父母，那些牵挂的疼，她懂！
       “刚才我看到外面有个小市场，我可以去卖点东西吗？”娘问老兵。
       “可以大姐，我陪你去？”老兵应允。
      “不用了，你们辛苦，休息休息吧，我跟儿子去就可以了。”娘起身，我也跟着。
       “大姐，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老兵嘱咐。
        “哎！知道了。”娘应允。
       娘在小市场转悠，很快卖了几样东西，一个会笑的不倒翁，一个桃木的“吉祥如意”挂件，一个一头是小手一手是拳头的“孝顺”，一个带靠背的折叠椅子。娘买的很仔细，看的也满意，总共用了一个来小时。
        小兵开车，老兵很认真的监督，看到前方的事物，老兵都会不时的给小兵分析。
       老兵让小兵靠到路边，“大姐，这是山东地里，距离你家最近的地角。你们下车再搭乘汽车，应该很快就能到家。”
       “哎！好！谢谢你们，一路上给你们添麻烦了。”娘整理行李，我们下车。
      “等等，那个包里有个爱笑的不倒翁，送给你的女儿，她一定会喜欢。那个“吉祥如意”的桃木挂件，送给小伙子，驱邪保平安。我的一点心意，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娘在小兵重新发动汽车，老兵关门之前说。
        老兵回头，发现后座娘留下的包裹，他拎起来喊，“大姐，等等，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东西不能要。”
        娘拉着我快跑，车身太笨重，他们不能转路来追，只得作罢。骑车响了三下喇叭，算是致谢，娘回头来摆手，我扔下行李，对他们双手摆动。
         汽车忽闪着尾灯远去，我跟娘的心里，有种久违的感动。这是故乡的气息，故乡的路，故乡的土地，脚落地的瞬间，已经深深融洽，随着那根，延伸……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回家真好(九六)
        到底是年关临近，大城小市的车站，都是人头攒动，涌着堵着想赶回家的游子。
        我们从老兵放下的地方，搭乘机动三轮车回家。在我印象里，不是北京的的士出租车那样子，就是黑出租车，所以不想乘坐。也不知是我们下车的地方偏僻，还是的士出租车忙，只有几辆三轮车可坐。
         开始有个身材高大的人，过来询问我们的去向，他的报价不低。我心里暗骂，黑心的出租车，比北京的价格还高。娘拒绝他送我们，我们又在路边等，没有车的影子。
       我拉着娘，向前走走，说不定会有车。回头望见有两三轮车徐徐开来，我伸手拦截，它停了。
       开车的是个老人，五十来岁，穿着厚重的棉衣，一双棉鞋不知是厚重还是肥大，走路拖拉有声。他包裹严实，带着帽子，口罩，围巾，只露出满是皱纹的眼睛。这双眼睛是善良的，语气也慈祥，不是刚才搭讪那样的霸气。
         这老人的每公里报价，比刚才那人便宜一半，他还指着里程表的后三位，让我们记住。于是我们坐上三轮车，路上娘跟他闲聊，得知老人刚退休，在家闲不住，出来挣点钱贴补家用。
      “大妹子，你们从哪里回来？”
       “哦，离我家还有多远？快了吧？”娘岔开话题，她心里说，要是说我们从北京回来，他会不会宰我们？
       “还有三十多里地，着急了吧？”老人爽朗的笑了。
     “一看你们的穿戴，就是从大城市回来的，在外挣钱不容易啊。”老人像是自言自语。
        我跟娘对望着，心里说，我们的穿戴，不是商场买的，也是地摊货，在北京不是紧跟时髦的样式。
       “年年在外挣钱，只有过年回家，这忙碌的一年，在家这几天过的飞快，就像是眨巴几下眼睛。”老人继续说，看他臃肿的背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到是，老哥说的对。”娘不是不搭理人的那种，她沉不住气。
     “回家就好好玩，出门就努力工作，人嘛，总得干点什么。就像是种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付出没有收成。”老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娘看到熟悉的建筑物，“窦志，那是家百货商场，你小时候的零食，都来自那里。”
       我茫然的顺着娘的指引，没有任何印象，可能我当时太小，并不记事。
        娘掏出来钱，给老人车钱，还差一块多钱，老人说不用找了。
        发动机车的老人，想起什么回过头，“大妹子，要是有出租的车问你今天的报价，你就说开始跟你搭话的报价。”
        娘一脸疑问，没说话。
        “这不快过年了，出租车商量好的，都把价格抬高，多挣钱。我不想那样也不行，会被同行排挤，甚至驱赶，所以你别戳穿。”老人尴尬的解释。
      哦，怪不得，原来如此。
       “中！老哥你放心，我知道了。”娘痛快的答应。
         我跟娘拎着包裹行李，脚下生风的娘，走的麻利多了。好像她一下子年轻十多岁，劲头十足的往家赶。我知道娘归心似箭，大步流星跟娘走，回姥娘姥爷的温暖里。
       日暮的余晖，映红了西边的天空，干枯的树林，几只黑白相间的鸟在啼叫。娘说那是“花喜鹊”，家乡话叫“霞渣子”，说它还有一段颇有寓意的顺口溜。
      “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他媳妇背到炕头上，把娘背到山沟沟，关上门，堵上窗，楚溜楚溜吃面汤。吃完面汤想他娘，他娘变成屎壳郎，哄嗤哄嗤墙头上。”娘欢快的说，并不忧伤。
       我听明白了，这说的是不孝顺的孩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娘，讲的是个不孝顺的子孙啊，你还笑。”
        娘精神焕发的脸上，笑容满面，可能是晚霞映红的，也可能是心情好的原因。
      “谁变成花喜鹊，我的志儿也不会变，我知道。”娘信心百倍的笑，踏实大步走着。
         我也笑了，我是不会变成“花喜鹊”那样的不孝子孙的，不是吗？
        “娘，离家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家乡的故事，还有吗？”我想听娘讲故事了。
      “本来是忘记了，宣宣老缠着我讲故事，又从记忆里找出来捋一捋，还没“木一巴(秃尾巴)老李”和“皮狐子精”等瞎话篓子呢。”娘站在路口，四下打量。
       “娘，抽空讲给我听吧。”娘的话，勾起我的好奇。
       “这回你姥娘家，让她讲，你姥娘讲瞎话可好听啦。两年没回来，这家乡变化真大啊，啧啧，”娘欣赏赞叹不已。
        对啊，小时候我就爱听姥娘讲瞎话(家乡话是讲故事的意思)，姥娘是那附近有名的“瞎话篓子”。
       “窦志，再坚持会，转不了几个弯，过几个路口，我们就到家了。”娘向远方指着。
      我顺着娘的指引，张望着，仿佛看到，姥娘家的饭屋，姥爷在择青菜，姥娘在熬粥，很香很黏很温暖的粥，馋的我吞咽唾沫……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家的感觉(九七)
         离姥娘家越来越近，娘高兴的脚落地“咕咚”有声，我也莫名欣喜。
        前面有两个互相搀扶的模糊身影，娘竟然喊，“爸，妈，我回来了。”
        那俩身影停下了，我赶紧喊，“姥娘姥爷，我们回来了。”
       那俩身影趔趄着朝我们走来，嘿，真是姥娘姥爷！
      我扔下行李，奔他们跑去，娘也跑去。我拥住姥娘姥爷，他们颤颤巍巍的，高兴坏了。
    “爸妈，你们怎么出来这么晚，才回家？”娘嗔怪道。
      “还不是你爸，总挂念你们，怕家乡变化多了，你们找不到回家的路，非要出来接你们。”姥娘笑着责备姥爷。
        “好好好！也不知道是谁，白天黑夜的在我耳边唠叨着，兰芳娘俩该上车了吧？这会兰芳到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把我耳朵都磨背了。”姥爷笑着看我，和姥娘拌嘴。
      “你个老糊涂，不想孩子啊。”姥娘争辩。
       “姥爷，你看我长高了没？”我拉着姥爷岔开话题，虽然是他们的拌嘴，让我听着舒心。
      “我看看，我看看，哎，老婆子，你看看，你看看，志儿又长高了。”姥爷夸张的举起手，用力直起腰，踮起脚尖，想测量我的身高。
        姥爷太老了，弯腰驼背，身材佝偻，让我想起餐桌上的弯腰龙虾，我亲亲的姥爷。
       姥娘更差，腿脚都不好，走路拖拉着，还颤颤巍巍的抖动，那样子真的不好模仿，我亲亲的姥娘呵。
          姥娘用力想够到我的头，他们的身高跟我比，就像未成年的孩子那样。我蹲下身来，姥娘如愿的笑着摸着，“嗯，长高了，更结实了。”
       “走走走，回家说，别站路上累人。”姥爷掩饰不住高兴，拎起来好几个包裹。
         “姥爷，给我来，要不我不理你。”姥爷才在我的要挟下，拎着俩包裹走了。
       我捡起来剩下的包裹行李，娘搀扶着姥娘，一家人说着笑着往家走。
        进了家门口，天已经全黑了，屋里空锅冷灶。娘张罗做饭，“窦志，想不想吃韭菜合子？”
        我知道这大冬天，韭菜是稀罕菜，就不想为难娘，还有姥娘姥爷，到处讨要韭菜。
       “吃点简单的吧，韭菜不好找。”我说。
        “韭菜不用到处淘换，姥娘家有，想不想吃？”娘笑了。
        “兰芳，我买好肉准备着，在瓦罐里用盐陪着，吃肉包子吧。”姥爷插话。
        “孩子要吃韭菜合子，你掺和什么，韭菜鸡蛋都有，兰芳做吧。”姥娘瞪着姥爷。
        “吃啥都中，简单省事的。”我不坚持改变娘的主意。
       “中，今晚荤素搭配，两种口味。”娘也不忍心拂姥爷的意。
        “可是，韭菜在哪儿？”我四下没看到韭菜的影子。
        “这韭菜啊，还在外面地里呢。”娘胸有成竹，往大门外走，我跟后瞧着。
       “兰芳眼神好，看东西仔细。”姥娘姥爷笑了。
       大门外的墙跟，稀疏摆着玉米桔，掀起玉米桔，露出麦桔麦糠。娘小心扒开麦糠，用手指掐着韭菜，当然这些都是摸黑进行。
        哦，原来农村是这样帮韭菜过冬，吃上反节令的稀罕菜。
        娘和面，我择菜切菜剁菜，娘俩配合，干净利索，不让姥娘姥爷插手干活。他们喜滋滋的看着说着笑着，从心里高兴。
       “志儿出息了，兰芳将来要享福。”姥爷喜滋滋的。
      “哎，会做饭吃的宽快，不用饿肚子，就是得干一辈子。”姥娘看的长远。
       “爸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身体好好的，别瞎操心了。”娘笑着说道他们。
      “快包好了，老头子，刷锅拿草去。”姥娘吩咐姥爷干活。
        我烧大锅底，娘掌锅烙韭菜合子，肉火烧，不一会屋子里飘满香气。我用力闻着味，呵，好香。
        姥娘姥爷吃的开心，喷香的韭菜合子，让我想起小时候，对，就是这个味！
         如今韭菜合子不算什么稀罕吃的，那个馋嘴尖舌的我，梦里还在为韭菜合子欣喜，懊恼……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姥娘讲瞎话(九八)
       躺在姥娘的热炕头上，听娘跟他们说话，娘把新买的“孝顺”拿出来，教姥娘姥爷怎么使用。小手挠痒痒，小拳捶捶背，真是名副其实的“孝顺”。
         姥爷坐在靠背折叠椅子上，乐呵呵的摸摸胡子，“以后大街上聚堆，讲个家长里短，身子舒坦啦。”
          我忽然想起个事来。“姥娘，给我讲瞎话吧。”
       姥娘先是一愣，接着笑了，“嘿嘿，忽然想起你小时候，躺在炕上，四蹄朝天，蹬着腿脚，要我讲瞎话。”
        我听了来了劲头，立马躺下四蹄朝天，吆喝着，“姥娘讲瞎话，姥娘讲瞎话，姥娘讲瞎话。”
         姥娘姥爷跟娘都“咯咯”笑了，我也忍不住笑意。“姥娘讲个瞎话吧，我想听。”
        “窦志，你真想听？”姥娘不信似的问。
        “嗯，真想听，娘说你是瞎话篓子，讲瞎话可好听啦。”我把头放在姥娘腿上，仰视她。
         姥娘摸着我的头发，想了想，“哎呀，好多年没讲瞎话，都忘的差不多了。”
        “讲吧，姥娘。”我央求。
       “好，想听哪个？”姥娘问，“皮狐子精和秃一巴老李。”
        “我都想听，姥娘讲的累，先听皮狐子精吧。”我把耳朵伸长，等着。
       “讲了你不害怕？这可是吓人的瞎话。”姥娘不放心的补充。
       “不怕，我是大人了，有保护能力。”我拍拍胸膛。
       “中，我讲瞎话了哈。”姥娘清清嗓子，两眼平静。
        “早日里，有这么个庄，庄东头有户人家……”姥娘讲瞎话真的不错，她根据故事情节变换着语音声调，还把不同的人物赋予不同的声音，来区分人物特点。
        姥娘讲的聚精会神，我们听的津津有味，跟着姥娘的讲解紧张担心。
        姥娘讲完了，闭着嘴静静的想，她觉得好多年没讲瞎话，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没想到，一打开记忆的闸门，这些瞎话一下子涌出来，充斥大脑。可能是讲的遍数太多，可能是印象深刻，也可能它们已经扎根在头脑里，再也忘不了……
      “姥娘讲瞎话真好，名副其实的瞎话篓子，姥娘，我还想听。”赞美姥娘，她脸上的菊花，一丝丝绽开，浮动着。
      “窦志，太晚了，都累了，明天再讲。”娘制止我的要求。
        晚上夜起，我本想不开灯，别吵醒别人。姥娘察觉我的动作，拉开灯关，“窦志，姥娘陪你去？”
       “不用，姥娘。”我小声嘟囔，自己去解决问题。
        姥娘等我回来躺好，才关灯睡觉。刚才她想陪我夜起，又怕我介意，不知所措的矛盾着。
      早上起来，问姥娘，“姥娘昨晚上睡迷糊了？还是没睡觉？”
       姥娘笑了，“我是怕讲皮狐子精瞎话，你再跟小时候那样，吓得哇哇哭。现在你是大青年啦，身高胆大，是姥娘多虑啦。”……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水晶项链(九九)
       早上吃过饭，娘带着我去拜访舅舅家，还给他们带回北京的酥糖和年糕，作为礼物送给舅舅们。
         妗子在逗表哥的女儿，四五岁的样子，扎了一头朝天辫。舅妈怎么哄，她就是哭闹着。
       “嫂子，孩子咋了？”娘不能不问道。
        “这孩子见别人带着水晶项链，眼馋，回来跟我要，人家那是从外地带过来的，咱有钱也卖不到。”妗子生气的指责孩子。
        “是有难度。”娘爱莫能助。
         “水晶项链？”我瞅瞅外面屋檐下发光的冰锥，心里有主意，没声张，万一搞砸了，不好收场。
         回家我找来木棒，从屋檐下打下冰锥，再敲成碎块，尽量打磨成形状个头差不多的圆球状。把铁丝烧红，穿透冰球，由于力度拿捏不到合适的火候，不是穿碎冰球，就是穿的偏了，剩下没几个。
       姥娘姥爷，娘都看着我干，因为问我，我也没说，他们好奇。看到我的最后环节步骤，娘明白我的意思，她打了几根冰锥，和我共同制作。娘把铁丝烧的通红，迅速穿过冰球，即快又好，看不出娘的技术不错。
        等我们把冰球串成串，耗尽一下午的功夫，姥娘更不明白了。“窦志，你做这个干嘛？”
        “妈，刚才去大哥家，孩子缠着嫂子要水晶项链，这不窦志有心，替她做了条。就是冬天戴，戴不了几天的。”  娘不确定，那孩子会不会喜欢。
      我拎着“水晶项链”去了大舅家，那孩子正在院子里玩耍。我把水晶项链晃了晃，她的眼睛睁的好大，“水晶项链，我要水晶项链。”
        孩子吵到屋里的妗子，她出来看明白什么事，笑了。
       “这是条纯天然的水晶项链，冬天它是固体的冰，春天来了，它要融化成水，夏天它会蒸发成气。你先戴着，过几天你要把它放在花间树海，它会变成水，滋润生命。”我耐心的讲给孩子听。
        孩子很认真很严肃的听我讲完，“小叔，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小叔不骗你。”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肯定着。“我是大学生，等你将来上学，你就知道水的特性，还有很多东西。”
       “奥，我也要好好上学，上大学，将来跟小叔一样，懂好多理。”孩子把我当样子。
       不管怎样，我把读书上大学的种子，撒在孩子期待的眼睛里，撒在她希望的心田……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尾巴(一百)
         早上起来，刚吃过饭，有人敲门。娘打开大门，是大舅家的小孙女。
        “雨雨，吃了吗？”娘问她，雨雨身后还有几个差不多的孩子。
       “早吃了，姑奶奶。”雨雨的眼睛到处寻找。
       “雨雨，你找啥？”娘跟着她的目光找。
       “姑奶奶，我小叔呢？上大学的那个。”雨雨问。
      “你小叔，在屋里啊。”娘回答她。
        雨雨冲锋在前，另外几个孩子紧跟着，径直走进屋里。
       “老爷爷老奶奶！”雨雨奶声奶气的问候姥娘姥爷。
        “哎！好！雨雨来看望老爷爷老奶奶？”姥娘逗她。
        “不是，”雨雨一本正经的说，“我来找我小叔，上大学的那个。”
        姥娘姥爷互相看看，会心一笑，孩子是不说假话的。
       “雨雨，找我干嘛？”手下忙活着，好奇的问她。
        “这就是我小叔，上大学的那个。”雨雨骄傲的仰头，仿佛是在夸自己。
       另外几个孩子羡慕的眼睛都亮了，雨雨是在显摆她有个上大学的小叔，多么可爱的虚荣心。因为和宣宣相处，有和小孩子交流的经验，我发现每个孩子都讨人喜欢，有闪亮的发光点，也有许多的小缺点。
        由着雨雨显摆，就好像显摆她的玩具，让我受宠若惊。“看我小叔，在北京上大学，还要在那里安家。”
     “北京是哪里？远不远？”
     “北京有啥好的？好吃的？”
     “我长大了，要去上海，比北京好。”
        这些孩子的问题，雨雨回答不了，她求救的看着我，“小叔！小叔！”
        我明白雨雨的求救，“北京是咱们国家的首都，不仅繁华，而且有很多外国人进出。一个国家的首都，是独一无二的，人文地理资源优秀……”我讲的简单，也不知道孩子们能不能听懂。
      “北京能有多大？比咱这里大吗？”
      “北京好吃的好玩的多吗？”
      “北京有火箭飞机大炮吗？”
        孩子的问题，比起宣宣，简单多了，有些问题，倒是宣宣不从过问，可能是所接受的环境教育不同。
        我一一解答孩子们的问题，他们的问题忽东忽西，有些还挺伤脑筋。
      “北京的飞机，总共有多少架？能放开多少人？”
      “要是我在北京迷路了，也问警察叔叔？他会不会像幼儿园的阿姨，送我回家？”
        有的问题，我不会回答，孩子们显然不满意，“大学生，还有不知道的？那上大学干嘛？”
        我给他们讲科学实验，说北京的旅游景点，说找工作的优势，我觉得解说深奥，他们会懂吗？
       从孩子们的眼神，我发现我讲的他们听不懂，才能显示出我的博学多才。我本意想让他们都懂，可我的语言组织能力太差，愧对他们。
        无论我走到哪里，干什么，这些孩子都跟着我，尾随我身后，就像我的尾巴，形影不离。
       “雨雨，唱首歌我听吧？”我岔开话题，真被他们问烦了，也累了。
     “好，我唱。”雨雨倒是不扭捏。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熬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买花布；二十六，去买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发白面，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玩一宿，大年初一姐姐领着弟弟拜年跑。”雨雨说的咯嘣脆。
       另外几个孩子也不示弱，竞赛似得大声喊着，姥娘姥爷跟娘，都笑着夸赞他们。受到夸赞的孩子们，更加卖力的说唱，给我到了朗读课文的教室的错觉。
       我也教雨雨他们几首简单的儿歌，都是从宣宣那里学来的，看孩子们仰慕我的眼睛，和那对学习知识的渴望，瞬间涌起当老师的冲动。
     “警察叔叔本领大，风吹雨打都不怕。
       指挥交通人人夸，来往车辆都听话。
       日夜轮流来站岗，小朋友们尊重他。”
       这是宣宣教会我的，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过了一把老师瘾……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除夕夜(一零一)
        踏进姥爷家门，娘说这个年不用姥爷姥娘插手，由我跟娘张罗。姥娘姥爷当然沉不住气，娘吓唬他们，再插手我们就去窦家过年。我知道娘总觉得亏欠爸妈，在家总是想方设法的多干，尽量弥补她的愧疚。
        除夕张贴好对联，据说这对联是位中药店老板写的。这位老板酷爱书法，空闲写了不少，附近的人家都可以去讨要，免费赠送。平时他的墨迹，谁个张口，由谁带走。他的医术得到患者的中肯，看病认真仔细，百问不厌。他的书法骨风苍劲有力，圆润大气，给人以耐看的余味。因为药店的特殊性，他的人缘极好，加上贫穷没钱购买，所以他的对联，基本上家家户户张贴着。
         姥爷家的对联是这样写的，“书香门第，忠良世家。”横批“幸福人家。”看得出姥爷对文化的尊重，为人处世之道，还有书法家的心境。
         顺便打量别人家的对联，字迹看出自同一人，内容多少有些改变。“梅开幸福，竹报平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勤俭持家，踏实做事。”……看的出，这位药店老板也是一腔热血的铮铮铁骨。
        吃了餶飵(这是家乡方言，指饺子。)，躺在炕上，听外面不时传来烟花爆竹声。再贫穷的年，大人们也尽量给孩子买点烟花爆竹，满足孩子对年的期待，想起童年的年，离不开稀缺的烟花爆竹和点燃希望的快乐。
        那会家里还没有电视，唯一的娱乐就是凑堆说瞎话，再就是议论家长里短。因为背后指点议论，不少嚼舌根的，也引发不少争议，甚至经常大打出手。姥娘姥爷当然不在争议的行列，他们的经历让他们不计较，宽容待人，其实是宽容对待自己。
          由姥娘开始讲瞎话，她讲了秃尾巴老李，“从前，有这么个人家……”我在故事里听出秃尾巴老李的懂感恩，知孝道，保护一方平安的努力。这可能也是这个瞎话家喻户晓，世代相传的缘由，他是有教育性题材的。
        接着姥爷讲瞎话，他讲的《岳飞传》选段，是他听专门说书人讲的。姥爷讲的不连贯，甚至含糊不清，因为他是强制性记住，多少年的记忆，忘的差不多了。我们都没点破，姥爷想的努力，真是为难他了。
         接着娘讲瞎话，她说的是《红楼梦》里，《刘姥姥游大观园》。这是娘听吴姨讲的，娘讲的也很生动，刘姥姥的话语举动，惹的我们哈哈笑。
      最后我讲《水浒传》里的《桃园三结义》，这是书本上的。我也学着姥娘那样，声情并茂，还用语气区分人物。从他们听的入神程度，我就知道我讲的生动，把他们带到桃园里了……
        讲完瞎话，已经是十点多啦，我是不能熬夜整晚不睡。于是在稀疏的烟花爆竹声里，还夹杂着孩子的欢声笑语的陪伴下，我们进入梦乡……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拜年(一零二)
        天还没亮，娘喊我起来，说是准备做早饭。闭着眼穿衣服，姥娘心疼我，“让他再睡会，孩子觉多。”
        “等拜完年再睡补觉，一会要拜年的。”娘笑着。
       又是一顿餶飵，昨天包了大半天餶飵，姥爷趁我不备，把他碗里夹给我一个。我一口咬下去，啊呀，硌着牙啦。原来是昨天准备的，洗好钢镚，包在里面。象征新年里有钱，甜甜蜜蜜，甜甜美美。
      “啊哟！”我忍不住捂着腮喊。
       “窦志有福，新年里吉祥如意。”姥爷说着吉祥话。
        “谢谢姥爷！祝姥爷姥娘身体健康！天天开心！”立马送上我的祝福。
        娘当然明白姥爷的举动，“窦志，新年得志，步步登高。”
        “谢谢娘！有娘的付出，才有儿的今天，我要加倍努力，让娘早点过上好日子。娘不用工作，天天走街串巷，享福吧。”我把这么多年，努力奋斗的目标，敞开心扉告诉娘。
         娘吃了蜜糖般甜甜的笑了，发光的眸子，憧憬着我所勾画的那一天。
         天还漆黑，有人来拜年，是舅舅妗子表哥表嫂，还有第三辈分的雨雨。我向长辈拜年，向哥嫂拜年，舅舅们给我压岁钱红包。
         雨雨收获最多，姥娘姥爷跟娘，都塞给她红包，我把娘替我准备好的红包，也给雨雨。因为她是小辈分，我这个长辈得有个表示。
        穿戴一新的雨雨，咯嘣脆的小嘴巴甘甜甘甜的，给这欲明的夜，挑开帷幕。
        大人们坐着说着话，雨雨不停的嚼着糖块，还知道让给我吃。我没舍得吃，我也不喜欢吃，喜欢看她骄傲的欣喜样。
       娘跟舅舅们去给老辈分拜年，他们打头阵，我们这些小辈分跟在后面，队伍拖拖拉拉的不算短。
         不管是谁，见了面，“过年好！过年好！”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些淘气的孩子，随时随地点燃小鞭炮，吓得女人孩子捂住耳朵。
        让我最尴尬的，莫过于人们的说词，“老刘家外甥呢？北京上大学的那个！”我就被推到前面，像是在供人观看。还必须面带微笑，一脸的谦卑，虽然我很不情愿。
         娘跟舅舅们以此为荣，大人教导孩子好好学习，将来才能上大学，才能有出息。小村子没有大学生，更没有到过北京的，那些孩子仰慕我的目光，有茫然，有不以为然。
         好不容易拜完年，回到姥爷家，想窝回被窝补觉。雨雨这些孩子都围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尾巴的数量有增无减。
         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害羞，围着我转来转去，大的孩子拘谨，远远看着，听着，笑着。我说不出当楷模的感受，却喜欢被孩子们包围，绞尽脑汁回答他们乱七八糟的问题。
        大点的孩子，在门外做游戏，有跳房子，跳蹦绳，还有拍手游戏。
         两个孩子对着脸，伸平两只手掌，互相拍打。嘴里念念有词，“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开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二个小孩梳小辫。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吃饼干。你拍四我拍四，四个小孩写大字。你拍五我拍五，五个小孩打花鼓。你拍六我拍六，六个小孩吃烧肉。你拍七我拍七，七个小孩爬楼梯。你拍八我拍八，八个小孩吹喇叭。你拍九我拍九，九个小孩干杯酒。你拍拍十我拍十，看看谁跟着蒋介石。”说完拍完，两个孩子伸手打宝，分出输赢。
      几个女孩子跳蹦绳，两个孩子站在两边，撑开细绳子。中间的孩子蹦跳着，不时把腿迈过绳子，来回穿梭。边跳边唱，还有一套歌儿，“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小红回家找妈妈，姐姐说，别叫了，来了洋鬼子我打他，我打他。”跳的围着一个撑绳的转到另一边，继续边跳边唱，“一盏红灯红又红，刘胡兰姐姐是英雄，过去是个哭孩子，现在是个女英雄，女英雄。”跳完一圈，升高一级绳子，再重跳一遍。
        阳光下看着孩子们玩，风已经不再刺骨，看着看着，仿佛我也回到小时候，看着巷口，那些蹦跳的孩子……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中药世家(一零三)
        娘说经常体乏困倦，手脚冰凉，畏寒怕冷，“哎呀，我这年龄大了，光些毛病，烦人哪。”
      “兰芳，去中药世家瞅瞅去，让人家瞧瞧到底啥病。”姥爷给娘建议。
       “中药怪味，熬制又麻烦，没空熬制。”娘拒绝着。
      “兰芳，让人家瞅瞅，有病治病，没病安心，再说还有中药制剂。”姥娘劝说。
       “娘，瞅瞅去吧，调理调理身体。”我也劝娘。
       “中！瞅瞅就瞅瞅，瞧瞧心里踏实。”娘下决心了。
       还没看见中药店，就闻到中药那些怪怪的味，说不出来的味。娘皱皱眉头，当着我和姥爷的面，没好意思退缩。
       这是一间普通的门头房，没有豪华的装修，没有新潮时尚的音乐，也没有大幅的宣传广告。它就像路灯，不起眼的站立，即平凡又不可替代。
          门口的匾牌是木制的，原木的深褐色，黑色瘦体“中药世家”。从外看狭小的空间，进门发现视野很宽阔，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有瞧病的，有陪同的，有问事的，有抓药的。穿白色医护服的，只有寥寥数人，穿梭在人群里。
        靠门口边，有几张诊断的桌子，有个六七十岁的老中医坐着，不时跟病人说着话。正对门口的架子，盛满各种各样的药材，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拿着处方，用最小的杆子称，认真称量中药。
         闲散的休息椅，插放在空间，坐满等候的人。姥爷跟熟识的人互相拜年，找话题说着笑着。
        轮到娘瞧病，我也揍过去，“过年好啊，大夫。”娘先拜年。
       “过年好！你哪里不舒服？”老中医问娘。
       娘把她的病症诉说，老中医采用中医诊断“望、闻、问、切”，查看娘的眼睛和舌苔，还给娘把脉。
        “过年好哇，老伙计。”姥爷过来打招呼。
          “过年好！老刘头。”老中医跟姥爷热情说了几句。
         姥爷把娘跟我，介绍给老中医，姥爷没说我的大学生光环，让我欣慰。
        “老刘头，这是你家大学生外甥吧？”老中医定是听人说过，看着我说，“气宇轩昂，好小伙。”
       “爷爷过年好。”我不能装无事人，给姥爷掉礼节。
        “好！你也过年好！孩子。”老中医笑了笑。
        我趁机端详这位老中医，他白净的脸上，目光炯炯，头发几乎全白了，他的视力好，没戴花镜。脸上手上也有点点的老人斑，即使他不带笑意，语气给人和蔼可亲的感觉，认真仔细的查看每位病人。
         老中医给娘讲了病由，说娘湿气重，有点肾虚，嘱咐娘一些调理的办法，还在生活中的注意事项，给娘开了中药处方。
        跟娘去药柜取药，才发现还有两个很大的套间，我站在门口好奇的张望。一间是熬药的，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奶奶，守着很多药罐子，代煎中药。一间是针灸按摩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用细长的针，给病人针灸。有的扎脖子、脊背、腰椎、还有扎膝盖的，看的出病人的病由。还有个比我还小的男孩，在给病人按摩，不时询问病人他的力度能否接受。
        “瞧，这就是中药世家的缘由，祖传家业，三代都是中医，用传统中药治病。”姥爷羡慕的讲解。
       “爸，那孩子也是？”娘问出我的想法。
       “孩子打小耳濡目染，一点就通，目前读高中，将来要读医科大学。”姥爷的目光，跟随着男孩。
      恰巧这时，是位落枕的男子，男孩询问他的病症，让他转动脖子。男人喊着疼，歪着头不敢转动，男孩给他按摩，“放松，血液流通好，哎，对，放松，这力度可以吧？有没有舒服点？”
        落枕男子应着放松紧锁的肩膀，男孩捏着摁着拍打着。说时迟，那时快，他猛的一扭男人的脖子，只听“咯嘣”一声骨头响，男人忍不住喊，“哎呀娘来，疼煞了，你小子带害煞俺。”
         男孩笑着说，“你现在转动脖子试试，感觉怎样？”
        男人小心转动，哎，敢动了，用力转动，哎，好啦。
        “敢动了，你小子刚才的举动，弄得我那么疼，我寻仇的心都有啦。”男人开着玩笑。
        “要是治不好就寻仇，谁还敢开店治病救人哪。”男孩笑着，露出好看的一对虎牙。
        “你想寻仇，等哪天他落枕，你给他治，把仇解了。”男孩爸爸针灸着，笑着插话。
      “我可没这手艺，就说玩笑的，谢谢啦。”落枕男人摸着脖子，“好手艺！好力度！”
       这家中药世家，家人各有分工，又互相帮扶，价格老百姓还能接受。不像某些门槛高的地方，老百姓只能仰慕，不敢接近。
        医者，父母心，造福一方百姓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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韭菜合子之路遇(一零四)
         今日是大年初三，娘领我到集市上转悠，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买的。
        集市里人头攒动，多数是闲逛的，最开心的是孩子，笑着闹着喊着跑着，穿梭在人群里，把那些咯嘣脆的笑声撒开，渲染路过的人们。
        娘又看好一个带靠背的椅子，看来她是想姥爷姥娘每人一个啦。娘在五颜六色的女孩头花里，给雨雨挑了浅粉色的一对，她竟然对着我的脸色看了看颜色，然后忍俊不禁的笑了。
          我们走在集市里，东张西望的寻找，想找什么，又不找什么。突然，我看到熟悉的脸，那样熟悉的举动言谈，是谁？
       娘发觉我的异常，顺眼神望去，娘踏步走过去打招呼，“过年好！老冯。”
        那人闻声抬头，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过年好！你们娘俩这是回来过年？”
       我也赶紧拜年问好，从娘跟他的闲扯里，我想起他是高中，我在学校食堂勤工俭学的同事，也是娘的同事。娘跟他问起学校的很多事，他们聊的不错，我笑着听着不插话。
         老冯走了，我们继续逛，回走的路上，有人喊娘，“兰芳姐，过年好！”
         娘意外的笑了，“啊哟，过年好！你现在干啥了？”
      “窦志，过来问你张叔叔，他就是我们在窦家时，张奶奶家的儿子。”娘给我介绍。
      “张叔叔过年好！”我的笑容拉上脸庞。
        “过年好！窦志！”张叔叔脸上堆笑，娘问起他的工作，家人。张叔叔一一回答，然后他试探性问娘，“姐没去窦家？”
      娘的笑容僵了，摇摇头，没说话。
      张叔叔若有所思的说，“姐，这几年窦家发生不少事，想必你也不愿打听。前年，老二的寡妇媳妇，跟村里男人相好，被人家老婆抓了正着，送到窦家讨说法。老二媳妇知道待不下去，扔下孩子走人啦，婶子气的撅天骂地，照样过活。倒是叔沉默寡言，连气待急得了怪病，不吃不喝一个劲的瘦。婶子看财奴，不掏钱给叔治病，结果叔熬了三两个月走西啦。”
        娘低着头，默默听着，我们都不插话，既然遇到窦家那里的熟人，听听也好。
       “窦家闺女常年领着孩子吃住在家，叔走后，婶子一反常态，撵娘俩走，气的闺女不再上门。那俩光棍经常惹事生非，婶子不劝阻，还助长他们干坏事，乡里邻居气的牙痒痒。怎奈他们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偷鸡摸狗的事，准是他们干的。婶子跟人发生口角，把人推倒骨折，花了些钱。可婶子还不收敛，春里雪后追人家的鸡，结果撂倒摔残了。躺床上的婶子，本事没有，脾气见长，两个光棍又不伺候她。婶子掏钱让找医生，被光棍拿着去赌了，去年夏天又热，婶子招了蛆发了臭，就那样不治而去。两个光棍好事不干，偷鸡摸狗，赌博，还做贱村里女人，真是作孽哪。”张叔叔语气轻微，我们听的真切。
       “张叔叔，也就是说，我爷爷死了，奶奶死了半年了？”我跟张叔叔确定一下。
        张叔叔点点头，“两个光棍早晚得抓起来坐牢，偷鸡摸狗不够判刑，赌博和作践女人，够他们哈一壶。”
      “听到了吧娘，你不需要向窦家寄钱了。”我向娘笑。
        娘没说话，若有所思。
      “姐别寄钱给他们，他们都去赌了，还不说好。”张叔叔也劝娘。
        张叔叔走了，我跟娘走到没人的地，娘双手合十，面向西边，小声嘀咕，“志儿他爹，家里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没法替你床前尽孝，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爹娘都去逝了，我对窦家也是仁义尽至，再无牵挂。”
         张叔叔说的窦家事，我跟娘并不质疑，也不惊讶，甚至有些嫌弃。没想到他们会选择那样走，走到尽头，也不悔改。虽然不愿接受窦家人，鄙夷他们的所作所为，毕竟血脉相承，我没有欣喜若狂，有些淡淡的忧伤……

风中幽兰

韭菜合子之团圆饭(一零五)
         今日大年初四，初五娘跟我就要告别家乡，返回北京。大舅特意摆了桌菜，一来吃顿团圆饭，二来给娘和我送行。
         傍晚搀扶着姥娘姥爷进了大舅家，妗子在做汤，表嫂在炒菜，大舅摆着碗筷，表哥里里外外的穿梭，取这个拿那个。
        打量大舅家，粉色花纹的福棚，大红的剪纸贴花，还有沾满喜气的红“囍”字，应该是表哥迎娶表嫂的痕迹。虽然不是当时的鲜亮，团团喜气洋溢。
         二舅二妗子领着表姐表弟来，狭窄的屋子，感觉站不开人。雨雨喜欢热闹，笑着跳着，舞着唱着，吵着闹着。
           菜摆上桌，呵，真丰盛。韭菜炒鸡蛋，嫩绿的韭菜甘黄的鸡蛋；油炒花生米，嘎嘣脆；油煎豆腐干，黄灿灿的散发出香气；自制的辣丝子，辣的过瘾；猪皮熬制的肉冻，凉爽彻底；晒干的茄子泡开，加点鸡肉清炒；三叶小菠菜炖豆腐；还有彩色搭配的菜，就是青萝卜丝、红萝卜丝、胡萝卜丝、白菜帮丝加上白糖腌的；煮熟的花生米和黄豆；用黄豆做的豆瓣酱，拌着稀缺的几块鸡肉。  
       “啊哟大哥，不用这么丰盛，日子不宽快，得节约着点。” 娘说道大舅。
        “兰芳，哥就这水平，把最好的菜都拾到上桌啦。没有北京的排场，家常便饭，哥跟你嫂子的心意。”大舅的脸上放光彩，这桌菜给他足够的面子。
      “谢谢哥！谢谢嫂子！我们娘俩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娘感动的说话有些变音。
      “等将来你们在北京扎了根，我们去旅游，管吃住不？”大舅笑了。
       “管，当然管！你们是我们最亲的亲人啦。”娘用胳膊肘戳我几下，催促我表态。
       “姥娘姥爷，大舅妗子，表哥表嫂，等我在北京找到工作，你们尽可能的去玩，剩下的事我来管。”我立马表态。
        “中！中！有你这句话就中！”二舅夹着老旱烟，喜滋滋的。
         饭桌上，舅舅们向姥娘姥爷敬酒，表哥也敬完舅，轮到我了。那个时候家里穷，来了客人，女人在饭屋里忙活着，却不能上桌吃饭。男人们在桌上吃饱喝足，倒头便睡，还得女人收拾残局。
         平时不沾酒，今晚就准备一杯，多了不受用。端起酒杯，“谢谢姥娘姥爷养育优秀的娘，才有我的现在，所以姥娘姥爷要保重身体，将来我接你们去北京，看看祖国的首都。谢谢舅舅的盛情款待，在我们最穷苦的时候，总是有亲人的帮扶，我在北京准备好，你们可以随时去。也谢谢舅舅表哥，我跟娘不在家，是你们替我们照顾姥娘姥爷，尽了孝心。来，共同举杯，祝愿家庭幸福！阖家欢乐！吉祥如意！幸福安康！干！”我把酒杯跟姥娘姥爷，大舅二舅，娘，还有表哥表弟都碰了碰。
      “啊呀，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二舅在我没说完的时候，忍不住说。
        “是啊，大学生喝的墨水多，说起话来就是好听。”大舅咂着舌头，不知是品酒尝菜，还是琢磨我的话。
         妗子们跟表嫂、表姐、还有雨雨，站在炕前里，听着笑着，看坐在热乎乎炕上吃饭的我们，重男轻女的家风。
         妗子把准备好的大锅菜，舀了满满一瓦盆，大豆腐大猪肉大白菜大粉皮，实惠好吃。                  
         据说那些穷日子，壮年男人要出去干工程，例如修筑水库这样的苦力活，叫“出夫”。因为干的是大工程，政府管吃管住，饭菜就是这样的大锅菜就着大白馒头，简称“四大开会”。平日里不见油水和白面馍馍的人们，必然爱吃，结果很多吃撑着的，还有搭上命的。这些我不知道，是饭桌上舅舅说的，他没有“出夫”的机会，也是听人讲的。
        吃过饭，夜已经深了，“要不爹娘，兰芳，你们住下吧？外边冷。”大舅挽留。
       “不用了，就几步路的事，我们回吧。”姥爷拒绝了。
      “哥，嫂子，你们也忙活累了，早点歇着吧。”娘拉着妗子的手，表示感谢，“嫂子，谢谢你做的饭菜，家里的饭菜就是香，将来你们去北京，我招待你们。”
       “大哥大嫂，我们也回了，哪天去我家坐坐？”二舅问大舅。
       “再说再说，咱弟兄们早晚都中。”大舅抽了几口老旱烟。
        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娘扶着姥爷，我扶着姥娘。姥娘比那年腿脚利索点，身高好像又矮了，感觉她还在不停的抖动着。姥娘一个趔趄，差点歪倒，幸亏我扶的及时。
        我蹲下身子，拍拍背，“姥娘，黑灯瞎火的，我背您回家吧？”
       “不用不用，我自个走，别累着我的大外孙。”姥娘推脱。
        我不容置疑的背着姥娘，她只好把胳膊放在我肩头，“傻孩子，背不动就说，我下来走着。”
       “姥娘您坐好，我们回家喽。”我嘻嘻哈哈的逗姥娘，知道她不舍得我。
       “姥爷，娘你们慢慢走，我们先走。”我跟娘打招呼。
       “窦志，背着姥娘慢点，别急。”娘不放心的嘱咐。
         背上的姥娘很轻，瘦的光剩下骨头，“姥娘，小时候您经常抱我背我，让我也背着您。”
         姥娘在我背上，才服帖的趴下，轻轻说，“小宝贝，快快睡，吃饱了，喝足了，睡醒了，长大了。”
         嘿嘿，肯定是小时候姥娘哄我睡的话。
         我小心放下姥娘，“姥娘您稍等会儿，我接姥爷去，中不？”
       “窦志，慢点，别绊倒了。”姥娘喊着，我已经远了。
        “知道了，姥娘。”我应着。
         娘跟姥爷说着话，见我快速归来，“窦志，你姥娘呢？”
       “姥娘在家门口，等着我们。”
       “不用说，准是忘拿钥匙啦。”姥爷猜。
       “姥爷，您的小马车，来接您了。”我蹲下身来。
         “不不不，我自己走，窦志是做大事的人，不能这样。”姥爷不肯。
        “姥爷，小时候您背我无数次，就让我背您，好不好？”我央求。
        “爸，孩子知道感恩，回报您，是好事，成全他吧。”娘劝姥爷。
       “快点吧，姥爷，要不我不起来，姥娘还等着我们呢。”我也担心姥娘的安危。
        姥爷终于放下他那要强的自尊，小心的趴在我背上，怕弄坏什么似得。
        “小马子，快快跑，驮着姥爷把家回。”如愿以偿的我，顺嘴开心的唱着。
         “窦志。慢点，别摔了。”娘扶着姥爷，她真以为，我会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