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二姐和三姐
1、
我有三个姐姐,这得益于父母是封建而传统的人。
70年代中期,我的父母一穷二白地踏上了闯东北的道路,在房东家生下了大姐后,时隔两年又生下了二姐。父母见又来了一个丫头片子,心里七上八下,没有了底气。但他们仍抱着坚定的信念,不泯生儿子的远大理想,于是给二姐取名“唤生”。
“唤生”顾名思义即召唤弟弟出生。结果,不知是二姐不给力,还是老天爷与老许、老徐开玩笑,老天爷又赐给了他们一位千金,她就是我的三姐。老许和老徐一下子懵了,大眼瞪小眼,心情可想而知。最后,他们连三姐的小名也懒得取了,干脆叫“三儿”,反正听着简单,叫着顺口。
二姐与三姐年龄相差两岁多,三个姐姐的年龄差距呈梯状分布。一下子有了三个闺女,老许和老徐心里有时空落落的,总觉得人生不太完满,好像缺点什么。
老许和老徐当年闯东北,在吉林延边州的安图落了户。那里天高云淡,天高皇帝远,前几年计划生育政策比较宽松。可政策再怎么宽松,也不能允许老许和老徐他们这一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以身试法。
老许和老徐他们触犯了党与政府的计划生育底线,属于严重超生,这个得管!于是,镇上的机关人员来到那个小山村,一是宣传计划生育,二来杀鸡儆猴,为那些思想落后,严重超生的男人和女人采取避孕措施。
老徐和村里的一群妇女,与镇上的工作人员打起了游击,躲起了猫猫。也许老徐躲藏的技巧欠缺,枪打出头鸟,她被人抓住了。老徐体内被放置了环后,被释放了出来。一起释放的还有邻居“四唤”的小姨。
想要个儿子怎么这么难!“四唤”的小姨哭的泪雨滂沱。
“办法总是有的,把子宫内的环取出来后,咱再生!”四唤的妈妈说道。
一语道破梦中人。“取环,生儿子!”
四唤的妈妈找来了自行车辐条,将辐条擦的铮亮,弯成了钩。仗着杀过猪的本领,于是给四唤的小姨和老徐进行简单的“手术”。她尽然硬生生地将她们的环取了出来。
老徐后来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胆子那么大,万一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看来,那时的老徐真是报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决心了。赵本山的小品《捐助》里有一句台词,受捐助母亲说“我最感谢的是我大哥”,赵本山说“也要感谢你二哥”。后来,我也琢磨并假设那时的情景,关于我后来的出生,“我该感谢的是我三姐,也要感谢我二姐”。
当然,我最感谢的还是四唤的妈妈。
2、
我的出生,结束了老许和老徐无儿子的历史,使得他们如释重负起来。他们痛快地交了500块钱的罚款,终于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做了结扎。
有了四个孩子,家里很是热闹。姐弟四人一台戏,性格又完全迥异,我们就这样生活在“不知有晋,无论魏汉”的闭塞小山村中。
大姐小时候白白净净,双眼皮儿,很受人喜爱,被人叫做“胖娃娃”。她性格泼辣,是从小就闻名的小辣椒,究其往无所而不能。大姐大我七岁,在我出生后就担起了照看我的任务。一放学回来,老徐就将我用背带打包,捆把在大姐背上。
大姐从小就有劲,背着我在村子里四处疯耍,跟大她很多的小伙伴赛跑。用老徐的话来说,大姐就是“野腥腥”。大姐摔倒了,有时顾不得我哭闹,依旧若然无事的样子,于是我的哭声更加惊天动地。就这样,我在她背上过了几年的光景。
至今大姐还说她个子之所以长的矮,是从小背我累坏的。我则反驳“我现在之所以这么笨,是因为从小我脑子被摔傻了”。我又悄悄地问老徐:“你看,老大个子这么矮,与二姐、三姐和我差别这么大,不会是与我们不一窝吧?”
老徐回应我:“咱家就你是我从外面捡来的。”
二姐和父亲性格和模样最为相似,性格绵柔。她总结她在家里的地位是“老大惯,老小娇,中间是个受气包。”比如,二姐说老大和小弟小时候都有百日相片,而她和三姐却从来没有一张,老许和老徐真是偏心眼子偏到家了。
二姐从小保持着了与世无争的姿态,内心却最为细腻。小的时候,老许和老徐带着大姐和二姐坐席,大姐泰然大方,而二姐却拘谨地跟在大姐身后,像个受气布袋一样。
老徐说二姐从小动作就慢半拍。安图县物产丰富,有煤矿有野生资源,村子里的人靠山吃山。放学后,小孩子们就有了干活的营生。大姐常常带着二姐到煤矿捡煤,有时甚至是偷煤。大姐很快背满一个大筐,走的飞快,而二姐却背着捡的半筐煤,扭扭歪歪,远远地拉在身后,扯着嗓子喊着大姐,像走万里长征似的。她的喊声引来矿上追赶,于是大姐领着二姐,与小伙伴们演出了火速逃亡的一幕。在山上采蘑菇,二姐更是到了菽麦不分的地步。
小鸡拉屎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二姐动作虽慢,学习却极好。据说在海浪镇学校级部每次考试都得第一。考试的时候,小宁还有别的孩子总会贿赂她,二姐也总会赚一些铅笔、橡皮乃至糖果之类。老徐说二姐守得住财,闷声不动地心里却有着肚囊。这在以后似乎也找到了佐证。
二姐属于有文化内敛的女孩。她教我数数,我守着自己的两只爪儿,数着数着就吓了一跳,怎么又少了好几根手指?后来回到山东,二姐常记日记,爱看书,她的文采极好,作文常常被列为范文。我至今记得她曾为我讲课本里的故事,开启了我懵懂的想象之源。虽然现在我依然喜欢文字涂鸦,热爱文字,但我想有一部分正是受益于二姐的熏染。
三姐年龄与我相差不到两岁。我们一个属鸡,一个属狗,严格地说,三姐是我的玩伴,我们相处的时间最长,在一起掐架的次数也最多。老徐说三姐性格孤僻,倔强善良,喜欢干活,属于共产党员,打死也不带掉一滴眼泪的。三姐安分,与大姐的性格截然相反。老徐说,在东北的时候,邻居经常让三姐帮着看门,她搬着小板凳,能半天岿然不动地为人家站岗。得到几块糖,也会分给我们,自己不会吃一颗。三姐爱唱歌、画画,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我丁点。我依然是一个什么也不会,极其笨的小孩。
老许到煤矿上夜班去了。老徐迷着看《上海滩》,带着大姐、二姐到了邻居家看电视去了,留下了三姐与我在家。
“我们害怕怎么办?”三姐问道。
老徐告诉她,她们很快就会回来。
“那我们解手怎么办?”
“屋里有桶”,老徐说道。
东北的夜晚沉得像掉进了深渊,外面冷的砭骨,屋里却暖通通的,我与三姐熟睡了。
在我长大后,老徐常常说起当时的情景,像过了一幕电影,说三姐从小就知道哄着我,懂事儿乖巧。
然而,小的时候,我常常插科打诨,因为琐事就与姐姐们展开了战争。老徐说她原本离开屋子时,还是一片和平景象,但转头回来后,家里早已是鬼哭狼嚎。一则是我能的确能撩,常把哑巴逼得说话,二是我的鹰爪功总没轻没重,让她们挂着一道道彩。于是,挨揍是难免的,她们对我实在有一种厌恶之感了。
老徐说那时候我很能撩,不但喜欢告状,还爱翻小肠,喜欢送人东西,人家不要非得塞到人家手里。然而,一旦和三个姐姐起了战争,我又会哭着喊着让人家赔让人家包,把她们搞得简直烦透了。虽然我有很多毛病,但总体来说心底还是很是善良的,老徐说我见不得姐姐们受一点委屈。老徐生气的时候,扬言作势要打姐姐的时候,我常常信以为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扯着老徐的衣服,喊着“接(别)打了,接(别)打了。”
但当沦为我为鱼肉,老徐真要揍我时候,三个姐姐则在一起幸灾乐祸起来。老徐的巴掌没有落下来,叹口气说道“三个妮子心怎么那么狠,没有一个上来拉一把的。”可见我真的很不得民心,在家里属于“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主儿。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