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60#楼《坦庄 坦庄》部分2)
3、
猫十三前爪轻挥,照准“座山雕”懵懵懂懂的大头就是一记耳光,“座山雕”刚站起身,本就立足未稳,立马被拔躺回了地上。“座山雕”四爪朝天的空档儿,猫十三看见了它凸出层迭的灰色肚皮和裆部萎小暗红的男根,鼻息间隐约嗅到一股骚哄哄的怪味。一年未见,猫十三发现“座山雕”不但脸盘大了许多,本就很难看的肚子,也臃肿了一圈。不待“座山雕”翻身,猫十三的前爪早已顺势疾按住了它的咽喉,道:“你怎么给我照看的家,‘白娘子’呢?”
猫十三和“小獠牙”突从天降,赫然站到“座山雕”面前,给“座山雕”造成的恐惧不亚于阴曹地府“黑无常”、“白无常”不曾预约、悄无声息上门索命,直把“座山雕”的三魂七魄给吓掉了整五对儿。“座山雕”傻了,它自己做下的事儿它知道,依它对猫十三的了解,它也最清楚不过等待它的将会是什么。它冰棍儿样直愣愣僵在地上,四肢生硬,听觉失灵,大脑停转,静待意料中的“末日审判”。
猫十三见它不作声,扼住它咽喉的前爪又收紧了些,“座山雕”被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憋闷到眼冒金花,却就在这时莫名其妙缓过神来。终究是大一岁多一年的阅识,“座山雕”的怂乱只持续了几秒钟时间,它很快做出判断:猫十三并不知晓真相!
“这就好办。”“座山雕”暗想,它指了指猫十三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眼神示意,你掐我脖子,让我怎么说话?猫十三笑道:“你这个老棺材瓢子,还没死呢!肯定以为我早死了吧?”说着,松开了手。
站在一边的“小獠牙”饶有兴味地观赏猫十三与“座山雕”打闹,嘻嘻嘻傻笑。
“座山雕”一骨咕爬起身来,竟呜呜呜哭起来,答非所问断续回答:“青狸…啊王,您这是去哪里…闲逛去了啊。您不在的日子,坦庄这一摊子事儿可…真累死我了,想您…赶紧回来啊!不过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猫十三哈哈大笑,似开玩笑似认真,答道,“别光啦好听的,来点儿正经的,我这一年没回来,你把我的那窝孩子闹哪里去了,哦,还有我老婆。” 来找“座山雕”之前,猫十三踏上坦庄土地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自己家——他的窝建在坦庄场院的深处,非常隐蔽。自然已经不需要怎么交待,猫十三精心建设的“王宫”早被李老二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甚至连地方也给拆扒整平种上了庄稼。
“座山雕”窟嗵一声跪到地上,垂首抚着猫十三几近磨秃的前爪,泣不成声,只知道一个劲儿念叨叨,道:“青狸王,青狸王,我对不起您啊,我对不起您……”
猫十三嗖得一下抽出了被“座山雕”抚摸着的前爪,等它继续说下去,不作声。
“座山雕”抬头偷眼观瞧猫十三脸上的表情,继续说,“自打您走后,您的那些毛绒绒的孩子全被李老二带回了他家,给他家小女儿当了玩具,没多久就全给抓拿煞了。”
听“座山雕”这样说,猫十三感觉眼前一黑,感觉有某种本属自己的力量背离自己,疾驰而去,他张晃了几下差点儿跌倒。孩子,魂牵梦绕的孩子,春去秋来又一年,他九死一生,他执拗非常,非要重回坦庄不可,为的是什么?
从重新踏上坦庄土地的那一刻起,猫十三就满心渴望,虽不至于希望坦庄的土地上会漫山遍野闪现如他这般青色的影子,但路遇他的十三个孩子中不成器的某一只,最好是迎面碰到几个青色的小娃,这样的要求,在他看来还不应该算是过份。
兴奋到接近沸腾温度的猫十三,这一刻终于冷却了下来,突然就感觉累得不行,他阖了一下眼,语速徐缓,又问:“‘白娘子’呢?”不待“座山雕”答话,接着道:“不会也嫁了你吧?”
“座山雕”头磕得跟捣蒜似地欲图谢罪,刚想言说什么,话却再次被猫十三打断。
猫十三“你是不是想说以为我早死了,为了照顾好我的儿女和老婆,才迫不得已娶了‘白娘子’?”
“座山雕”跪了那里,目瞪口呆。答说,“青狸王,我这就赶紧寻了她,让她去找您。”
“小獠牙”却气愤不过的样子,上前恶狠狠踹了“座山雕”一脚,道:“你个老骚货!”猫十三瞅了一眼“小獠牙”,道,“‘小獠牙’,咱们走。”
“座山雕”还想说什么,抬头,却发现猫十三、“小獠牙”已经走远了。
“座山雕”失了魂样跌跌撞撞回家,一路走来,它感觉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都非常不真实。但尽管如此,“座山雕”仍保留了完整的思考能力,当它走到家门前时,内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白娘子”正在给“座山雕”和她自己创造的那一群儿女喂奶。“座山雕”进来的时候,“白娘子”抬头看了它一眼,道:“回来了。”
“座山雕” 面无表情,没搭话,默不作声在“白娘子”身边蹲了下来。它再次细细打量自己的一个个儿女,都还没来得及睁眼,像一群鹅黄嘴巴的雀鸟,稚嫩得不行。“座山雕”叹了一口气,前几年,它曾轻手折腾死过一窝这么大的鸟,其实还不能称之为严格意义上的鸟,几个晶莹剔透的肉蛋而已,“座山雕”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攀上了那棵老白杨最顶端的鸟窝,摆在他面前的就是这么一群儿女。在窝里,“座山雕”一只只咬死它们,鲜血喷溅了它一身,它不急不徐,又慢条斯理一只只享用这份再血腥最惬意不过的“大餐”。
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它曾遇到过一点儿麻烦,它吃得太饱,腹胀如鼓,这让它感觉很不方便。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要命的是正在这时候,那窝野雀的父母回来了,也许它们早就回来了,曾眼巴巴看到了“座山雕”大嚼特嚼地全过程却毫无办法,但当“座山雕”攀爬到半程的时候,两只巴掌大的野鸟竟不管不顾轮番对“座山雕”发动了攻击。这要是在地上甚至窝里,“座山雕”都不会放在心上,但野鸟挑选的这个时刻恰到好处,“座山雕”腾不出手来,任何一点儿分心与大意都有可能让它从近十米高的树上张下来。“座山雕”只得把头深深埋在怀里,以防被两只鸟签到眼睛。两只鸟不依不饶的样子,把“座山雕”裸露的脊背啄得毛发乱发,生疼生疼,直到现在,“座山雕”脊背上还有星星点点不长发的地方,都拜那次偷食所赐。
猫十三的那些儿女是怎么死的,李老二的孩子拿来当玩具自有其罪过,但不至于死,真正的原因它最清楚不过。隔几天,趁“白娘子”不在的时候,它都会不由分说把精心准备的鱼刺硬塞进某一只猫的咽喉,外表来看,无伤无痕,它们不过是哭闹厌食而已,就这样,一只只小生灵相继被无声无息相继折磨死——包括它跟“白娘子”偷情所生的一只。
“座山雕”下定了决心,它起身,对“白娘子”说,“猫十三回来了!”
“什么?”“白娘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
“座山雕”仍旧面无表情,重复道,“猫十三回来了!”
一段死一样的寂静。
“座山雕”说,“你走吧。”
“白娘子”起身,跨出门外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身回返。
“孩子们怎…”“白娘子”想问的她这一走,孩子们怎么办,但她的话僵在了中途,因为她分明看见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群儿女已经尸横当场,“座山雕”刚完成这一切,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白娘子”看到它满嘴满身鲜血。
“你这是为什么?”“白娘子”疯了一样冲上前去,撕咬“座山雕”。
“座山雕”没动,任凭“白娘子”发泄。直待它遍体鳞伤,而“白娘子”也没有力气,“座山雕”这才悠悠答道:“不为什么,保命而已,它们来的不是时候。”
“白娘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丢开“座山雕”,一只只叨起儿女们的尸体,把它们摆放整齐,动作轻柔得不行,仿佛它们并没有死,只不过是都沉睡了过去,生怕惊醒了它们。
“白娘子”走后,“座山雕”离开家,去了相反的一个方向。它找到了黄鼠狼“贼眉鼠眼”,“贼眉鼠眼”这几天饿得不行,正躲在只有“座山雕”才知晓的一处草垛里睡觉抗饿。“座山雕”不由分说拎了“贼眉鼠眼”的短耳朵把它给拎醒过来,开口便道:“村东新建了处养鸡场,场主防备很松,晚上有没有兴趣?”
听说有吃的,“贼眉鼠眼”瞪大了眼睛,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唤,嘴边口水都流了下来。小鸡啄米样连连点头答应道:“好哇好哇。”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座山雕”才再次找到“贼眉鼠眼”, “贼眉鼠眼”这时候已经等得严重不耐烦了,连连抱怨它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座山雕”没答话,头前带路直奔庄东而去,“贼眉鼠眼”急匆匆跟在它身后,小跑一样都追赶不及,不久,就气喘吁吁呼喊它慢一点儿慢一点儿,“贼眉鼠眼”又抱怨道:“死老座你急什么,不知道小爷几天没吃东西了吗?看你急得,急死投胎都没见过这么急的!”
听它这样说,“座山雕”嘴角现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浅笑。
去村东要经过一处枯井,“座山雕”故意放慢了脚步,耐心由着“贼眉鼠眼”赶上来。这时,它突然故作惊讶,喝道,“杂毛黄!”
“哪里,哪里?” “贼眉鼠眼”顺着“座山雕”指着的方向看去,除了枯井边的一个草垛,什么也没看到。“贼眉鼠眼”这才反应过来,那只枯井正是它跟“座山雕”扼杀“杂毛黄”并抛尸的地方!
“贼眉鼠眼”突然感到一股透骨的凉意,难不成是“杂毛黄”的鬼魂仍一直在那里游荡?
“座山雕”可能并没注意到“贼眉鼠眼”的情绪变化,它噌的一下冲上前去,绕到草垛后面欲图看个究竟。“贼眉鼠眼”被孤伶伶闪在身后,尽管它万分不愿意靠近那只枯井,但“座山雕”只顾自己好奇而把它这样一个人甩在荒郊野外,给它造成的恐惧感丝毫不亚于前者。“贼眉鼠眼”赶紧跟了上去。
“座山雕”站在枯井边缘往底下探看,“贼眉鼠眼”鼓起十二分的勇气猥猥琐琐靠近“座山雕”欲图看个究竟。“贼眉鼠眼”问,“看到什么了没有?”
“座山雕”惊道:“我前几天还看到‘杂毛黄’的骨头还在这儿的,这会儿突然没了!”
“贼眉鼠眼”被吓了一跳,好奇地再往前凑了凑身子,“座山雕”让了让身子,对“贼眉鼠眼”说,“不信,不信你自己看看好了。”说着,拉了“贼眉鼠眼”一把,把它推到井沿。
“贼眉鼠眼”突觉脖颈上吃痛,当它探身往井底下看时,冷不防“座山雕”的尖牙已经深深切入了它的皮下肌肉甚而骨缝。“贼眉鼠眼”只感觉头嗡地一下就昏死了过去,迷迷朦朦中,它听“座山雕”说,“猫十三回来了!”
“贼眉鼠眼”这才有些明白,“座山雕”处心积虑引它到这儿来,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