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惆怅一样窗前月（完成）

半山月

    房间里一下子暗了，宁焕刚这里没有备用的蜡烛，也无法在黑暗中修复电路，我们只好接受和享受这样的黑暗。屋外天气晴好，月光安静地守护着山峦，守护着林梢，守护着这间小屋，它忍不住把头探进屋里，来参加我们的语言盛宴。一会儿，我们的眼睛渐渐适应环境。卜文辉说：我们这像是在开卧谈会呢，大学那会儿，我最喜欢熄灯后听别人神侃。那时跟现在一样，永恒的话题就是异性和爱情。什么都变了，只有这个不变，越谈越精神。

    宁焕刚说：每个人都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尤其是在这样的黑夜里。文秀，你的那些爱情经历和过往，都是宿命和必然，传奇的成分少了些，爱情往往是人生之本，艳遇才是男人挥之不去的好梦，讲讲你那些传奇式的艳遇给我们提提神，不然，我们要瞌睡了。

    我们彼此看不真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月光浸洗的空气里飘浮着一种无可名状的冲动和期待。宇文秀说：整晚只听我说了，你们也得透露点儿猛料才算公平合理。

    对于已婚的人来说，长期平淡乏味的婚姻生活，难免会把人磨砺的灰不溜秋，低眉顺眼。这是囿于生活的篱笆墙太高，让人目光所及只能望到墙角，院角的一支红杏便成满园春色，很少有人愿意挣扎，这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知。等哪一天打开了篱笆院，豁然开朗，见外面芳草萋萋，花团锦簇，难免会蠢蠢欲动，兴奋莫名。所以，艳遇是每个人生活的兴奋剂。用“艳遇” 这样的文字游戏来描绘内心的复杂微妙，似乎自以为可以减轻内心的负罪感，但是，谁都知道，这样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宁焕刚、卜文辉、邱金光皆表示他们的生活中没有艳遇，因为嫖娼不算艳遇，有预谋的偷情也不算。

    他们怂恿我讲。我说我也没有。他们坚决不信。仔细想想，这个，可以有，但是，这个，真没有。沿途看到的风景算吗？显然不算。我觉得，最美的艳遇是邂逅，是不经意间的碰到，是可遇不可求，是徐志摩的《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他们认为我有些酸文假醋，于是撇了我，继续撺掇宇文秀讲。宇文秀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那一件算不算是艳遇，但是，我遇到过那么一个女孩子，在我的人生旅途中很值得玩味，不能不提。大家的眼珠子立即亮了，在黑夜里，闪着灼灼的光！

半山月

    那是在宇文秀和李媛媛分手之后的事儿。

    李媛媛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和别人结了婚，宇文秀也以出人意料的速度辞了职。他觉得处境对他有些糟糕。徐干妈始终想不明白，凭什么介绍了那么多好闺女，宇文秀愣是一个也看不上，那可是个个都百里挑一的呀，他凭什么？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水？于是，单位有一部分人觉得宇文秀是个怪人，私下里难免叽叽喳喳议论他。这是他辞职的一方面原因，最主要的是他受不了谨言慎行、按部就班的机关生活，太沉闷了，束缚言行，最终也会束缚思想，说不定干几年下来，他的脑子就锈蚀了，会对未来失去热情和信心，这是他最感觉可怕的。他常对我说，他是一条不系之舟，喜欢在漩涡里飘荡。

    理想是一回事儿，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刚辞职那段时间，宇文秀还未感觉现实的残酷，两个月后，等到钱包日渐瘪下去，他才感觉出对生活的恐慌。于是，再也无心穿着油彩斑驳的牛仔裤四处飘荡，经同学介绍，收起写生的画夹，暂且到一位校友那里混口饭吃。

    同学介绍的校友是一位学姐，叫安薇，早宇文秀两年毕业，拉了几个人搞装饰装修。那会儿，这个行当方兴未艾，美术院校的学生大部分从事了这行，干的早的，基本都发达了。安薇的队伍刚拉起来，属于那种只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散兵游勇，刚揽了一活儿，正是需要招兵买马的时候，于是宇文秀就暂且在那儿落草，帮着安薇搞设计并监工。宇文秀后来最终也走上了干装饰装修的路，并能开上奔驰车，估计是源于在此间的学习和历练。

    由于是校友，安薇对宇文秀这个学弟格外关照，带他一起谈判，一起讨债，一起勘察设计，一起在路边小摊儿上喝啤酒吃田螺，让宇文秀暂时忘记了此前的种种不如意。安薇是那种亲和力极佳，但又很坚韧的女人，跟宇文秀很谈得来，有共同的交集，也就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和话题，让宇文秀觉得像是自家的姐姐，平日也是“安姐安姐”那么亲切地称呼他。在没找到适合自己的理想的工作之前，宇文秀打算老老实实呆在安薇身边，认真地干下去，帮姐姐把公司办起来，是当弟弟的责任。而且他的设计也是无可挑剔和取代的，被客户否决的概率很小。

    那年夏天，安薇的一个较大一点儿的工程完工了，并拿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一笔钱。拿到钱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很兴奋，安薇于是宴请所有的参与人员。在席间，她挨个儿向大家敬酒，宇文秀第一次发现，安薇的酒量那么好，居然盖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酒席散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钟，四捆趵突泉啤酒全部告罄，有几个南方工匠喝得东倒西歪，只有安薇和宇文秀还算清醒，宇文秀酒量不大，只喝了一瓶。目送工匠们搀扶着离去，宇文秀说，安姐，你今晚喝了不少，要不要我送你回宿舍？

    安薇说，要，就要你送，但是，不是因为我喝多了才要你送。

    宇文秀双腿蹬地，扶稳自行车把，等待安薇坐上自行车后座。安薇偏偏不，而是侧身坐上了前面的横梁，她冲宇文秀挤挤眉眼，顽皮地笑笑：我怕坐后面让你驮丢了。

    宇文秀用自行车驮着安薇在燕子山路上行驶。安薇说，我今晚真高兴，唱支歌你听吧。说着就唱了起来，是电视连续剧《凯旋在子夜》的插曲：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地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静静地飘啊飘

    月亮我的月亮/请你夜夜陪伴我/月亮我的月亮/请你夜夜陪伴我/一直到明朝

    唱完之后，安薇说：你敢不敢陪我疯狂一下？大声嚎几嗓子。

    宇文秀说：你敢我就敢。

    呜呜呜~~~，

    呜呜呜~~~

    在这个微风沉醉的夜晚，宇文秀和安薇声嘶力竭的嚎叫声，沿着燕子山路飘向解放路。

半山月

    宇文秀在安薇宿舍的楼前刹住自行车，把车子一歪，让安薇双脚落地，说声我回去了，你记得多喝水。左脚一蹬地，自行车打个旋，正准备驶去的时候，安薇抓住车子的后座说：别急着走，上楼喝杯水吧，我才买了一套《芥子园画谱》，还有我去西双版纳写生的稿子和日记，上来看看呀。宇文秀锁了车子，跟着安薇上楼。

    安薇租住了一套房子，在五层，一厅一卧一厨一卫，室内家具简单，卧室里摆了两张单人床。安薇给宇文秀倒了杯水，拿出《芥子园画谱》，以及自己写生的稿子和日记，说：你慢慢看，我去冲个凉。

    宇文秀坐在客厅里翻看画稿和日记，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透出橘黄色的灯光和哗哗的流水声，让他坐立不安，根本没心思看得进去。一会儿，安薇出来了，围一条浴巾，露着嫩藕般的胸脯、臂膀和大腿，她甩一甩湿漉漉的长发，走到宇文秀身边。浴液的馨香和安薇体香的混合味道，让宇文秀不能自持。他咽一口唾液，夹一夹腿，做了个深呼吸，按捺下砰砰的心跳，合上画稿，紧张地说：我得回去了，安姐，你早点儿休息吧。安薇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说：这么晚了，别回去了，我不放心你。你去冲个凉吧，我这里有闲床，今晚就睡这儿吧。宇文秀低着头，慌张地跑进浴室，关了门，用花洒给自己的身体降温。磨蹭了很久，宇文秀才出来，这时，安薇已经离开客厅，进了卧室。安薇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擦干了赶紧睡吧，我先睡了，别看书太晚。

    宇文秀踌躇了良久，轻轻走进卧室。卧室里的灯亮着，但见安薇裸体睡在床上，眼睛闭着。宇文秀不敢看，但又忍不住。

    讲到这里，宇文秀对我们说：你们不知道，那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美的裸体。平日看安薇时，没觉得她哪里漂亮，脸蛋儿圆乎乎的，整体感觉有点儿丰腴。但是，没想到，她平躺在那儿，有着说不出的韵致。增一分则腴，减一分则瘦，肩胛骨，乳房，腰腹，任何一个地方都展露的恰到好处，妙曼无比，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我虽然画过不少人体，但那时我才恍然领悟，为什么西方人体绘画中的女性人物都是丰乳肥臀，略显福态。人在站着的状态和躺着的状态绝对不一样。站着恰恰好，如果躺下则显得嶙峋和突兀；站着略显丰满，躺下则刚刚好，线条和比例比黄金分割还黄金分割。

    真搞不懂，面对如此尤物，你采取的不是立马行动，而是在进行条理清楚的分析，像是在构图，准备架起画板临摹似的，你居心何在？我插了一句。

半山月

    唐突美人是一种罪过，冷落美人更是一种罪过，你磨叽啥，赶紧地啊。卜文辉他们也跟着起哄。

    许是因为酒后和刚刚洗完澡的缘故，安薇白皙的脸蛋儿和娇躯微微透出一点儿粉红色，像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抑或是一朵慵倦无力的蔷薇。宇文秀看呆了，体内无比燥热，心里感到莫名的惊慌。他举棋不定，暗暗跟自己较劲：是赶紧走呢，还是留下来？自己悄悄走了吧，似乎不合适，留下来，又确实有些唐突和不自在。他就那么傻傻地坐着，任两种想法在头脑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张牙舞爪，龙争虎斗。安薇稍稍翻了一下身体，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呢喃声，像是在暗示什么或者鼓励什么。宇文秀即便是冰块，也早该融化了，他不能再无动于衷，更不能再视而不见，于是扔下画稿，忐忑地趋向安薇，坐到她的床上。宇文秀轻轻触摸了一下安薇的手臂，安薇的睫毛和身体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吸，身体由舒展变得僵硬，继而又变得温热、柔韧、光滑、丰饶，宇文秀仿佛听到了她身体里的荷尔蒙汩汩流淌的声音……宇文秀关了灯，月光照进五楼的窗户，房间里氤氲着洁白的光。月光打在安薇身上，一股朦胧且暧昧的气息在空间里弥散开来，让人沉静而又恍惚。宇文秀只觉得安薇的身体就像一只精致珍贵的景德镇瓷瓶，光滑细腻，表面流淌着一层温热明快的釉彩。

    宇文秀抱住了安薇。安薇没有躲避，双臂顺势迎了上来，嘴唇在急切地寻找一个可以停泊的港湾。这时，宇文秀突然莫名其妙的在心里问自己：我要娶她吗？一想到这个问题，他身体里狼奔豕突的鼓胀和一触即发的欲望立即偃旗息鼓，自己先萎靡不振了。安薇似乎觉察到宇文秀身体的微妙变化，她的热情也如潮水般慢慢消退，身体没有了先前的热度和柔韧。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月色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宇文秀的不安，他讪讪地说：对不起，我去那张床睡吧。

    第二天，趁安薇还没起床，宇文秀怀着羞愧的心情悄悄离去。从此之后，安薇再面对宇文秀时，眼神里的内容有了变化，比以往复杂了许多，少了一些热情，多了一些不易觉察的怨恨和冷淡。宇文秀觉出了这些变化，在适当的时候，他离开了安薇的公司。

    就这么结束了？宁焕刚不解地问：你在关键的时刻怎么老是煞风景呢？秀色可餐的时候，你却不吃，真是现实版的柳下惠了。宇文秀解释说：我当时确实不想伤害她的。

    宁焕刚激动地站起来，指着宇文秀说：你不想伤害她？人家此情可待，你却惘然不顾，恰恰是用最恶毒的方式伤害了她！还用解释吗？女人在向你绽放的时候，你选择了逃避，你知道她会有多么失落和饱受打击吗？你真是个书呆子！对于女人来说，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行走在大街上的那些精心打扮、风姿绰约的女人，要是没有回头率，估计会失落的一塌糊涂。

    宇文秀吊起来大家的胃口，又用自己的故事把这兴致灭掉，大家开始犯困了。于是纷纷起身到外面的空地上方便。我们五个人参差地排成一排撒尿，却惊起一个什么动物，刷地一声从草丛里游走了，估计是条蛇。空气里荡漾着一股带啤酒味儿的臊气，宁焕刚抖抖裆里的那玩意儿，打个哈欠，对我们说：各人找个旮旯，将就着睡一会儿吧，天快亮了。

    此刻，已经是夜色阑珊，明月西下，我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月亮已经变的很瘦了。

                 （-完-）

半山月

        好歹写完了，没成半拉子工程。
        有朋友发短信说：“哥，你的小说我舍不得一下看完，后续几段我看的哭了，非常触动人心，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最软的地方，你把握到了。作品非常成功，我很喜欢！ ”
        我说：过奖了。后面部分写的有些仓促，没沉进去 。
        真的没沉进去，故事和人又分离了，自己感觉有些隔靴搔痒。

花影凝月痕

路过，想说什么，想了半天，却说不出什么。
慢慢品味。。。。。。。。
沉默。。。。。。。。。

半山月

向一切路过的人致意。向前走，莫回头。

蓝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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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给你这篇精彩的小说写个评，但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几番踌躇，还是放弃了这个自不量力的伟大念头。在这个美妙的春天，蓝桥没再度搬门弄斧，好在上天指点，没让我再次惹笑，我佛慈悲！

半山月

谢版主大人。挑剔一下倒是可以，不痛不痒的话就算了。

孙悟元

刚读完了第一部分，就是第一段，也就是一楼，从“不知是谁起得头”到“！”，

不得不说，小月同学一改过去那种晦涩难懂的叙事方法，而变的灵巧，

灵巧这个词可能不太恰当，我就是想说，这篇的风格能让我急切的一直读下去，

为小月同学鼓掌，这娃，成熟多了。

孙悟元

等我看完后篇再说感想，

象茶一样，要慢慢品。

孙悟元

关于文中主人公的名字，我提点意见，“岳半山”，

总让人觉的是街上抓着小嫚手不放甜蜜熙熙看手相的，

或者是为人善于跑偏那种，

不太适合文中的氛围。

孙悟元

更正一点小月的误解，张丰毅并没有过气，而是正红着，

像花儿那么红，像山丹丹花开红艳艳。

小玩月楼主

这个孙悟元，为了贴户我的铁观音，豁上了。

暴风眼

玩月哥作品连载过程中曾提过，要暴子我进来提提意见，拿拿虱子。
我想，对于这部接近完美的作品来说除了感动实在说不出别的什么。
这作品里写过的几个女人都跟杠子头火烧一样难啃，难道这都是文人们的共性，啃不动也啃？
我认为：生活不是一本《黄帝内经》。或者一弄就是像电影里的男低音一样：根据史书记载…。
这篇，很好，有超越傅老师的迹象，不过还不行。
里面最感动的是那个凯旋在子夜那场景。
向往八十年代的马路爱情，向往归向往。
爱情毕竟不是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