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周围的人都叫我二傻子。嘿嘿,其实我结婚之前并不傻。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傻的呢?听他们说是在我结婚之后。以前的事儿我都记不大清楚了,就是眼前刚刚发生的事儿,我也会转身就忘。我恍惚记得,整天在我眼跟前儿转悠的那个女人就是我媳妇。媳妇是怎么回事儿呢?给我做饭吃,逼着我换衣服,吃饭的时候要是我弄翻了碗,就高声呵斥我的那个女人就是媳妇?还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想骑到她身上的那个女人就是媳妇?哎呀,想这些事儿真是头痛,我脑子都快炸了。可外面那些人都说那是我媳妇啊,是就是吧,他们这么说,我就这么叫吧,反正我也不知道媳妇是怎么一回事儿。对了,我记起来了,好像是我用两半截汽车去拉来的她。那天,她真好看,穿着红袄红裤,盖着红盖头,还穿着红鞋红袜子,跟一团火炭似的,烤的我心里往外冒火。在路上,我好几次伸手想掀开盖头看看,我一伸手她就打我,我一伸手她就打我。往后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听别人说,我迎亲那天出了车祸,磕到了我的脑袋,我醒来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后来,他们就叫我二傻子。我真的傻吗?傻是什么意思? 我有时候会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儿来,有时候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别人问急了,我的头就胀得厉害。我想不起来家里怎么会多出了两个小家伙,一个小男孩,一个小女孩,他们都管我叫爸爸。很多时候,他们都对我爱搭不理的,很少正眼瞧我,好像我根本就不存在。很多时候,他们管我媳妇叫妈,似乎跟我媳妇很亲近。我的媳妇,他们怎么可以叫妈呢?妈和媳妇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就没有妈呢?我只有一个老娘。那天我叫了我媳妇一声妈,我媳妇好像是生气了,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嘿嘿,谁说我傻?我都知道自己有个娘呢。 他们哪儿也不让我去,什么也不让我干,我就只好瞅天。我知道天黑了,天亮了,天冷了,天热了。除了吃饭,我最想的只有一件事儿,就是愿意骑到我媳妇身上。可是,她总是不让我骑,老用脚踢我,还把我推到一边。我才不管呢,我劲儿比她大,她撕扯不过我,最后就被我骑上了。我觉得很舒服,为什么她总是哭呢?骑大马多么恣啊,真是个傻子! 我一直解不开的是,我骑她的大马她哭,不骑她的大马的时候,她也还是哭。她常常搂着那小闺女哭,一哭就半黑夜。有时候,那小闺女在她怀里都睡着了,她也一直哭。这时候,我就老老实实地呆着,不敢看她,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呆着呆着,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常常见不着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见不着她,我心里就发慌,就狂躁,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连瞅天也没有兴趣。 她不在家,我就上街。街上没人愿意和我玩儿,我就自己坐在街边看光景。看着外面的光景,太阳有些刺眼,热热地打在我的身上,我反而不会那么心发慌了。 有一天,几个戴大沿帽穿灰衣服的人来找我,我慌忙从墙根儿边站起来,诚惶诚恐地看着他们,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搞不明白,为什么见了那些戴大沿帽的人我心里会紧张。我好像记起来了,前些日子,曾经来过一批戴大沿帽穿灰衣服的人,他们很凶的样子,让我心里害怕。 一个大沿帽问我:你是康红英的丈夫? 我呆愣愣地冲他笑笑,我没明白“丈夫”是什么意思。我小心地说,我是她男人,她是我媳妇。我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完全不像是二傻子么。 那大沿帽又问我:康红英回来了没有? 这句话我听明白了。我问,你知道她去了哪?她没跟我说,我想骑她的大马,一摸,不在床上,我就找不到她了,她还老是哭。你告诉我,她去了哪,她为什么哭么。 另一个黑脸的大沿帽说:卢队,别理他,他是个二傻子,我们进屋去看看。 于是,他们就进了我的家。屋里只有那两个小家伙在玩儿,他们挨着屋子找了一圈,没找着,才放心地走了。我送他们到街上,我拉着第一个大沿帽的衣角央求他们,要是见着了我媳妇,让她早点儿回家啊,我饿了,我还想骑大马。 都好几天了,我一直没见着我媳妇。我娘来过几趟,给我和那两个小家伙送吃的,晚上还把那小闺女领走了。我无所事事,吃饱了就来到街上晒太阳,我自己跟自己说,我想骑大马,我想骑大马。 有个人过来跟我说:二傻子,你想骑谁的大马? 我说:我想骑我媳妇的大马。 那个人哈哈笑了起来,还有另外几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每个人都知道骑大马是件很恣的事儿吧。难得有人愿意跟我说话,我也突然来了兴致,就问他们:你们也喜欢骑大马吗? 他们笑的更厉害了,有一个人笑得蹲在地上,有一个人笑着笑着就咳嗽了起来。 二傻子,你媳妇被万人骑过了,你还愿意骑啊? 二傻子,你媳妇在到处卖呢。 二傻子,你媳妇给你挣了不少钱吧? 二傻子,你骑大马,你媳妇收你的钱不? …… 我听着他们说的这些话,都不像是什么好话。他们七嘴八舌地说,我的脑子就不大好使了,头开始发胀,我捂着脑袋跑回了家。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好像很难受,突然变得非常狂躁,想哭,想揍人,想把自己掐死,也想把我媳妇掐死。要是把我媳妇掐死,她就不会往外跑了,那样,别人就不会骑她的大马了,只让我自己骑。我家那个小男孩在吃饼干,我一脚把他踹倒了。我把剩下的饼干夺过来,狠狠地嚼了起来,像跟这些饼干有仇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