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如此这般活着(完成)

图兰朵

密州老人 发表于 2011-5-16 10:08
可就是怎么也放不下啊！

问好老人，请多指教。

图兰朵

dielianhuakai 发表于 2011-5-18 20:57
图兰朵，问好！欣赏了！
小说这东西，于我，很神秘。没有勇气挑战它。
学习了！

问好，蝶恋花开。您是不西写，若写保准很优秀。

图兰朵

郁闷啊，为啥我的仿宋体被改成这个胖胖笨笨的字体了呢，真不喜欢这个样子。

图兰朵

    山村里的黎明来的格外早。伴着第一声鸡鸣，滕文麒开了大门从村口那棵大槐树那回来了，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听到开门声，夏苇就起床了。滕援朝看到夏苇起床，也跟着起来下了炕。昨晚的滕文麒什么时候出去的，今儿又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都没瞒过夏苇的耳朵。

    院子里，滕文麒和滕援朝打了个照面，弟兄俩谁也没说话。接着滕文麒就拿起笤帚开始扫院子，滕援朝挑了两个水桶，去村西边河套里的小泉子担水。夏苇则站在新房的炕前里等婆婆起床，结婚前她问过滕文麒，知道这里新过门的儿媳妇，第二天是要早起掏灰和给公婆奉茶的。

    随着院子里响起嚓嚓的扫地声，滕文麒的老婆和母亲也先后起来了，滕老太太今儿下炕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很多，边下炕边喊着：“老三家的，快起来掏灰了。”听到婆婆叫自己，夏苇赶紧回话说：“娘，我起来了呢。”边说边走出新房，在锅台边恭敬的站好等婆婆出来。夏苇是打心底里亲这个老人的，只因为她是心爱的滕文麒的母亲。

    滕老太太从西屋出来，边眉里眼里带笑的看着夏苇，边从灶膛旁拿起一个掏灰耙寄给她，说：“老三家的，掏灰吧，掏三次。”夏苇接过掏灰耙蹲下身子，把掏灰耙伸进灶膛口掏出来第一耙灰,滕老太太嘴里念叨：“一淘金。”夏苇接着掏出第二耙灰，滕老太太嘴里念叨：“二掏银。”夏苇赶紧地又掏出第三耙灰，滕老太太又念叨：“三掏骡马成了群。”滕老太太接着说：“老三家的起来吧，以后啊，你和援朝好好噶护着过日子，只要肯出力气干活，金银骡马都会撒着欢往咱们家聚的。”夏苇低眉顺眼的应了婆婆的话，目送婆婆喜滋滋的回屋，然后在滕文麒老婆的指导下用两个鸡蛋做好了一碗鸡蛋汤，接着端着进西屋给婆婆奉了茶，滕老太太给了夏苇一个上面绣着“百年好合”字样的红绸包，祝愿他们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农村人一般没有真正的茶，新媳妇奉茶都是用蛋茶代替的。

    吃过早饭后，按辈分及滕老太太家的人情来往，分了盘子，分盘子的花生饼干等都是夏苇的哥哥姐姐们给她置办的，婚事虽匆忙，却很厚实，夏苇装盘子时也装的满满的，这个新媳妇一进门，就赢得了村里人们的交口称赞。

    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早饭后，滕老太太给夏苇收拾好回门的东西，并一再让夏苇捎话给夏苇的父母，说亲家养了一个好闺女，很感激两个老人把夏苇养这么大，给她送来了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的儿媳妇，并一个劲的让夏苇代她问两个亲家好。滕老太太说这话时，滕文麒一直看着夏苇的脸，夏苇知道他担心什么，就一直很平静的应了老太太的话，别的什么都没说。等滕老太太嘱咐完，滕文麒就守着一家人的面说他今天要回单位上班，还说这里离县城那么远，夏苇来回不方便，滕援朝他们回门后就不回来了，他会给滕援朝在城里找个活干，他们会在城里安家过日子的。滕老太太听了这番话，听到自己的三儿子也要到城里去干活了，那可真是喜上加喜啊，姿的合不拢嘴，干瘪的嘴巴都要咧到后脑勺上去了。

    太阳爬上山坳的时候，滕文麒和要回门的夏苇和滕援朝踏上了出罗家沟的那条山路。

风中渴望

民俗民情民生的真实纪录与小说化展现，挺有意思！

蓝桥

图兰朵 发表于 2011-7-13 08:13
山村里的黎明来的格外早。伴着第一声鸡鸣，滕文麒开了大门从村口那棵大槐树那回来了，带着一身浓重的烟 ...

{:soso_e163:}每个故事里，都是努力活着的人。期待续文。

图兰朵

    滕文麒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夏苇坐在小推车上，滕援朝推着小推车走在滕文麒后面。
    他们脚下的山路，转了又弯，弯了又转，在转过一个山头后，身后的山头终于把站在庄头送行的家人和站街头的乡亲隔在了他们的世界之外。这时，夏苇回过头对滕援朝说，你停下车子，我下来自己走，推着我赶路太累了。还没等滕援朝回话，滕文麒已经把自行车停在路旁，大手不容置疑的接过弟弟滕援朝手中的车把，关切的对夏苇说，你别下来，这路不好走，还是我来推你吧。又对滕援朝说，援朝，你推着我的自行车走，到城里后要尽快学会骑车子。滕援朝看了看二哥那面色坚毅的脸，只得顺从的去推了自行车自觉的走在了前头。夏苇本想下来自己走的，心想自己又不是没长脚，让滕援朝推着怪别扭的，她也不想让滕文麒推着自己走，她更心疼他受累，可看着滕文麒那心疼却又不容抗拒甚至还掺有一丝祈求的眼神，也就不再坚持，重新坐上小推车。前后三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默默地疾走在蜿蜒的山路上。
    走了三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到了城里水泥厂的大门口。滕文麒说，援朝，快把被子什么的东西卸下来，一会我拿厂里去，今天是你们回门的日子，我们走了这么长时间，现在都快到中午头了，你赶紧让夏苇给你带路，推着夏苇回她娘家，不管夏苇的父母说什么难听的话，做什么过分的事，你都不要顶撞两个老人，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夏苇，把她平平安安毫发未伤的推回水泥厂来，我会在厂门口等你们的。滕援朝瓮声瓮气的应了声“嗯”，推着夏苇就急匆匆的朝夏苇娘家走去。
    晌午日头歪了一竿子的时候，滕援朝的小推车终于到了夏苇娘家的门口，夏苇家的大门是紧闭着的。
    夏苇从小推车上偏下腿来，走到大门前去开门，可是任她怎么用力转动那两个门环，大门就是开不了，她趴门缝往里一看，才发现大门是被从里面用门闩拴住了的，从外面根本就开不了。她就大声喊叫“娘，我回来了，快开门啊”，只听见夏苇娘连声应着“来了，来了”，却不见人出来，反而听到门里传来夏苇爸爸朝夏苇娘发出愤怒的吼声“今儿你敢给小玮开门你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我早就跟她说了她要是不听大人劝，非嫁到南山里那个兔子不拉屎的穷窝子里去，就永远别再踏进这个家门。她自作主张的嫁了，就是不认父母不要这个家了，现在她还回来咋，叫她滚。”夏苇娘低声下气的再三说：“小玮嫁到哪里也是你的闺女啊，你怎么能在她回门时不让进家门呢。”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不准开就是不不准开，给我闭上你那张破嘴。”娘的哀求和爸爸的训斥不断的钻到夏苇的耳朵里，还隐隐约约听到娘难过的抽泣声。听到这些，夏苇心想，看来今天这个家门是进不去了，想想娘为自己的事遭受爸爸的责骂，现在自己虽然结了婚，可以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未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呢？这些都是一些她目前所无法掌控的。这让她的心不由得难过起来，眼里顿时也盈满了泪水，看来今天让爸同意她进家门是不可能的了，可难过有什么用呢，路是自己选的，再苦再难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想到这里她霎时又决绝起来，只见她双腿缓缓的跪下，跪在自家的大门前，大声朝屋子里说：“爸，娘，你们放心，我自己选择的路，不管以后有多苦多难，我都会好好走。女儿感谢爸爸和娘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我给你们磕头了。爸，你不开门那我们回厂里去了。等你气消了我再回来看你们。”说完这些，夏苇面色凝重的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就往回走。
     滕援朝赶紧也推着小推车跟上夏苇，也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走了没几步，一直在自己院子里关注父母家动向的哥哥嫂子就赶了出来，拽住拗着一口气要往回走的夏苇，把他们拉回家吃回门饭。饭后夏苇哥嫂站在父母的立场劝慰了一番，见夏苇情绪没那么冲了，才放他们往回走。
     当夏苇和滕援朝走到离水泥厂不远处时，果然看见滕文麒站在大门口那里不停地向他们回来这条路的方向张望。
     从看到夏苇进入自己视线那刻起，滕文麒的目光就一直在夏苇的脸上来来回回的询问探视，试图从夏苇的脸色上读出他们回门是否顺利的答案，想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儿是否又受了委屈。夏苇迎了他的目光，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其实夏苇知道他在担心，早在到城里之前早就已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和脸色，她不想让他再为自己受精神上的折磨了。看到夏苇的微笑，滕文麒悬了一下午的心也就轻轻的放下了些。
     进厂大门口后，滕文麒就领着弟弟和夏苇向家属区那些独院独门的平房走去。走到第二排房子靠甬路的第一个门口前，滕文麒说，这个房子原来住着王副厂长一家，半年前他被调到县革委会任副主任就搬家了，一直空着，正好你们结婚需要房子，厂里按政策就把这房子分给夏苇了，边说着边从上衣布袋里拿出钥匙开了门往屋里走，夏苇和滕援朝跟着也进来了。夏苇环视了一下屋子，发现锅碗瓢盆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都基本上有了，看模样都是新的，肯定是滕文麒在他们回门的这段时间忙出去买的。滕文麒接着说，援朝啊，我给你找了个在厂里烧锅炉的活先干着，等有机会再调。你抽空赶紧的把自行车学会了，在以后回家什么的还方便。滕援朝对二哥说的话都一一答应着，别啥话也没说。
     滕文麒对夏苇说，你先上炕歇会吧，等下我和援朝把家里简单收拾下，再做晚饭，等饭做好了就叫你。夏苇本来还想和他们一起收拾下屋子，可是这一天的奔波劳累再加上回门的种种不愉快，确实让已有三个月身孕的她有些吃不消了，身子懒懒地，心里也不痛快，听了滕文麒的话，眼眶热热地去里屋的炕上躺下了。
    七点钟左右，滕文麒和滕援朝把饭做好，叫夏苇起来吃晚饭。饭后滕文麒把工作上的事跟滕援朝交代好，又再三的叮嘱他要照顾好夏苇，跟夏苇好好过日子，才恋恋不舍却又不得不走出了这个住着他心爱女人的院子。
     滕文麒走后，夏苇更是没有精神儿了，她说援朝，你明儿得早起来去烧锅炉，早些睡吧，你睡里屋这抗，我睡小北屋的床。说着就要抱起从家里带来的花被子往外走，这当儿却听滕援朝瓮声瓮气的说，你在这里屋困炕吧，我怕热，我去住小北屋，那屋凉快。话还没等着说完的功夫，他已经把另一床花被子抱小北屋去了，并迅速的躺下死死的占着那张破木头床。夏苇看他那么坚决也不再跟他争，说实话是没有气力跟他争了，回到里屋恹恹的睡下。
    其实那小北屋和厨房原是一间屋，为了做饭住人两不误才从中间间开的，那小屋冬天见不着太阳阴冷，夏天不透风闷热，谁都知道住着不舒服，他滕援朝一个大男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夏苇住小北屋的。
     躺在床上的滕援朝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白天陪夏苇回门的事儿像公社放映队挨庄放的电影一样，不断的在他脑袋里一幕幕的回放，早在结婚前二哥就把他叫到庄前的山上，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把他和夏苇之间的事儿都告诉他了，说二哥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夏苇怀了我的孩子，家里你嫂子又要死也不和我离婚，夏苇就说要嫁给你也好给孩子一个有完整爱的家，我不能看她一个大姑娘挺着个大肚子让人家戳她脊梁骨啊，于是就同意了，只是委屈你了，你先替二哥照顾着夏苇，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本来听说二哥给自己找了个城里媳妇，滕援朝都姿朝了，感觉像突然飞上了天，走路像是踩着云彩，腿软绵绵地，头晕乎乎的。听了二哥说完这番话，心里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失重，从天上一个跟头就栽倒了地上的一个土坑里，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仔细想了想这个事，又觉得夏苇这个女人真是不一般，是个重情重意的好人，也就从心里默认了这个让他有名无实的婚姻。本来在今天之前，他还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该怎么对待夏苇这个名誉上是他妻子实际上是他嫂子的女人，今儿回门夏苇跪在娘家门前的那种委屈难过的神情，顿时让他对今后的生活有了明确的方向，他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这个女人，好好伺候这个女人，他要替他二哥来呵护疼爱她，让她享受到其他女人享受不到的待遇，当然，必须是夏苇愿意接受的。抱着这个明确的目标，不多会儿就模里模糊地睡着了。

图兰朵

凡事，总觉得有个结果，才心安。不管孬好，希望自己能把它写完。

蓝桥

先送花，再慢慢地拜读。

图兰朵

    在滕援朝来之前，厂里的锅炉工由看门的魏大爷兼差。魏大爷是一个脾气刚硬，却非常热心善良的老人。滕援朝刚开始接手烧锅炉那一两天，魏大爷早上总是早起和滕援朝一起烧锅炉，手把手教他怎样清理炉膛，怎样拆装炉条，怎样培煤火才不熄灭等。别看滕援朝平常素日不大说话，感觉木木的样子，但学起活来却很快。魏大爷只教了一次，他就干的像模像样了。从跟夏苇结婚那天起，人们眼中的滕援朝仿佛在逐渐的变样，先是眼神有了活力，再是说话也多了，还有行动好像也麻利了不少。
    滕援朝烧锅炉这个活，比起车间工人，在时间上是非常宽余的。他只需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去生火烧水，基本到七点左右就能烧开，然后把炉膛培上煤，到下午一点左右再来添些水再烧开，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上班的第一天早上他烧开水后就急匆匆的往家赶，他想给夏苇做早饭吃。回家一看：饭桌上摆着一碗刚出锅的疙瘩汤，看样子是给他盛的，夏苇手里也端着一碗，匆匆吃了一小半就去上班了。滕援朝意识到这个点回来做早饭太晚，必须要更早回来才行。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他三点半就起床去烧水，六点多就回到家做早饭了。六点四十时饭已做好，夏苇起来洗漱完毕正好吃，一点儿也耽不了上班。从此以后，滕援朝的起床时间就调到了早上三点半。
    吃过早饭，滕援朝把碗筷瓢盆都收拾妥当，又把屋里屋外打扫了一圈儿。整个家，撘眼一看，齐齐整整干净利落，他要让夏苇住地舒心。接着，他又跑到厂里的伙房，去帮着那些伙房师傅摘菜，洗菜，倒垃圾……干一些粗活，说想跟师傅们学做饭。原来，滕援朝在家也基本没做过饭，现在他决意要照顾好夏苇，让她享受到别的女人不曾享受的待遇，要让她油星儿不碰，灰刺儿不沾，他就必须学会做饭，以及其它一切原来不会做的家务活。白捡了一个劳动力，伙房师傅们很是乐意，就这个一菜那个一汤的教他。其实，那时也没什么特别难做的菜，基本就是炒菠菜白菜萝卜芹菜罢了。在伙房打了三四天小工，滕援朝的厨艺也基本学成了。
    从那以后，滕援朝包揽了家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等所有家务活儿，成了水泥厂家属院里出了名的模范丈夫。夏苇到家后能做的，就是张嘴吃饭，再就是洗自己的内衣。刚开始滕援朝要洗夏苇的衣服，夏苇是怎么也不想让他洗，为洗一件衣服两人争来争去，可男人力气大，夏苇怎么也争不过他，久而久之，也就默许了。唯有洗内衣，夏苇决不让步。滕援朝也不争抢，因为他知道，那不仅仅是件家务活儿，那更是一种权利，更是一种亲密关系枝桠般的延伸。
    四月份的天越来越长，春天渐渐的密了。家属院的后面是一片宽阔的空地，四边栽着浑身长满眼睛的毛白杨。心形的白杨叶绽放着鹅黄的绿，柔软而又轻灵。八字胡一样毛茸茸的杨树花絮掉在地上，被染上夕阳金色的微风吹着一会东一会西的满院子跑。夕阳的余晖，温柔的洒在屋顶上，晚霞穿过大朵大朵的白云，映射出多彩的光线，丝丝缕缕，柔柔的薄薄的，萦萦绕绕成七彩的光环，在白杨树身上尽情的抛洒，一直抛洒到厂区那条中心路的更远处。
   

吴心柳

欣赏。

悠悠草根香

{:soso_e179:}

图兰朵

    晚饭后的夏苇总是喜欢到家属院后院去散步。她会对着白杨树上那些永远睁着的大眼睛，诉说自己的心事。说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他爹一样能唱会写，千万不要像自己一样没有点儿文艺细胞。上学时每次学校举办活动，自己坐在台下，艳羡的看着台上那些吹拉弹唱的同学，自卑的要命；说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做一名无病不治的医生，这样爸爸的腿就能治好站起来了；说滕援朝是个好男人，是她对不起他，注定要亏欠他一生；说她多么希望能像其他夫妻一样，和滕文麒一起生活，一起见证孩子的成长；说她好希望自己生个男孩，也不是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而是自己的命运让她感受到：女孩子就像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命运之风把你吹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家，哪怕是轻微的一缕季风，都可能从此改变你人生的方向；而男孩子则是棵大树，扎根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命运之风轻易撼不动他，除非有台风或飓风袭来，而这样的几率几乎没有……每次，往往是说着说着心就酸涩了，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白杨树主干上那一只只永远睁着的眼睛，不知曾经阅历过这人间多少的无奈和沧桑。
    白杨树的叶子绿了又青，夏天，不期然的就来了。夏苇的肚子，也逐渐开始显怀。在家属院，那些已婚有过生育的女职工，见了夏苇，总是特别热心的寻长问短，叮嘱她不要拿重东西，不要干重活，仔细自己的身子等。夏苇都一一应着。看着身子日渐笨重的夏苇，滕文麒既心疼又无奈，因为在别人眼里，他是夏苇的大伯哥，既不能频繁的出入夏苇家，也不方便给她一些温暖和关爱。不能照顾怀着自己孩子心爱女人的那种心疼，无以言表。并且，滕文麒在去夏苇家不多几趟了，渐渐发现了弟弟滕援朝的变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弟弟的看他的眼神里多出了点儿男人之间的敌视，这敌视里分明还有了点儿挑战 的意味。这让滕文麒很不舒服。再说，每次去夏苇家看到弟弟给夏苇端水递饭，汤汤水水的那么近距离的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生活着，心里竟然有说不出的醋意。为此在心里他狠狠地骂了自己。事实上，滕援朝自从跟夏苇在这个家里开始过生活起，思想确实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刚开始，他觉得自己是替哥哥来呵护夏苇。后来，随着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断积累，他不知不觉的开始喜欢上了夏苇，呵护她，已成了最幸福的事儿。对夏苇，竟然产生了自己都不敢跟自己说的心思，自然。潜意识中就对爱着夏苇的二哥产生了敌意。这是在他奉二哥之意结婚时所始料未及的。
    白杨树上的蝉鸣日益紧密。正在午休的夏苇，收到了肚子里孩子的第一次问候。小家伙第一次跟妈妈打招呼好似很害羞，可能只是用小脚轻轻碰了下妈妈的肚皮。当时，夏苇的肚子倏然鼓起一个小突起，夏苇赶紧把手轻轻抚在肚子上，仔细感受这来自体内生命的律动。再用心等待时，小家伙却又不动了，估计刚才是睡觉过程中翻了个身，无意中活动了下小脚，顺便跟妈妈打个招呼，现在又美美的睡着了吧。第一次胎动，该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多么共同期待的惊喜啊！可现在，孩子的爹却只能站在远处，不能和别的丈夫那样和她一起分享这个惊喜。这第一次胎动，让夏苇又是惊喜又是心酸。
    夏苇的肚子越来越大了。邻居王大娘是个非常热心爱说话的老太太，有次坐在门口看孙子，看见夏苇挺着个大肚子下班回来，就热心地向前问寒问暖。王大娘打量了一眼夏苇的肚子笑着说，小夏啊，我看你这样子，可能是要能生个儿子呀。你看你这肚子的鼓得像个皮球。听老辈人说，女人怀孕时，能从肚子鼓起的形状看出生男生女。肚子鼓起的形状凸圆，像个皮球，十有八九是儿子，因为儿子唆不听话，在肚子里就撅着个腚往外撑，总想挣脱娘的管教，跟娘是离骨离合的；若肚子鼓起的形状溢满满地，像瓢样扣在身上，大多是闺女。俗话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打从在娘胎里就跟娘贴皮贴骨的。还有啊小夏，你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得经常动了吧，你试着孩子动起来是什么感觉啊？如果你感觉孩子动起来像手里捧着条活鱼，扑棱扑棱的乱跳，拿不住，那肯定是个儿子。热心的王大娘说起话来，总是杂着手势，又快又形象，让人一般插不上话。夏苇边听王大娘的说话，边赶忙打量自己肚子形状，可是怎么也看不出来自己隆起的肚子到底是像皮球还是像瓢啊，其实从她自己的视角，看自己肚子是看不完整的，自然也看不出像什么形状了。但是胎动的感觉，倒是跟王大娘描述捧着活鱼的感觉一样，夏苇想着想着就笑了，好像肚子里真的是个不服管教的胖小子似的。
    秋天来了，毛白杨的叶子变成了金黄色。当枝干上的叶子像蝴蝶一样飞舞着扑向大地的时候，夏苇的预产期也就到了。随着生产日期的日益临近，夏苇开始担心害怕起来。她害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是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
    农历十月初五的晚上，夏苇吃过晚饭，像往常一样去后院散步，非常郑重其事的对着毛白杨树干上那些永远睁着的眼睛说出自己的祈愿：我的孩子这几天就要出生了，聪明啊才能啊男女啊我都不奢求了！上苍，只祈求你保佑我夏苇生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一定，一定！散步回来还没等到门口前，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在迈腿过门槛的时候，夏苇感觉自己的腰好像轻微闪了那么一下，当时心里一惊，害怕伤到孩子，赶紧站定不敢动了。见她不走了，滕援朝紧张的直问怎么了怎么了。夏苇说没事站会再走，滕援朝紧张的站她身后，张着手臂像是随时要扶住她的样子。过了一会，夏苇感觉没什么异样，这才挪步往屋里走去，滕援朝紧跟在后面。夏苇回屋还没等坐下，滕援朝已麻利的给她端来洗脚水让她烫脚，现在夏苇的脚肿的厉害，是邻居王大娘教滕援朝的。从一开始夏苇晚饭后出去散步那会起，滕援朝就想要陪着她的，结果夏苇说啥也不用他陪，只要他跟出门去，夏苇就转头回家，不去散步了。滕援朝没办法，每次夏苇出去散步，他都只好站自己院子里，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洗漱完毕，夏苇就躺下了。躺下没半个小时，夏苇突然觉得下腹有些坠胀，想去厕所。于是起身穿好衣服下炕。滕援朝听到声响第一时间从小北屋里快步走出来，跟在夏苇后面照应她去厕所，看夏苇进去后就站门外等。滕援朝嘴上不说，心里却担心黑灯瞎火的有什么事儿。夏苇蹲了会，也没倒出什么东西，回屋又躺下。可是不多会又想去厕所，只好又起身穿好衣服再去厕所。滕援朝也立时跟出了出去。滕援朝他一直没睡，在自己的屋里坐着。最近他都睡的很晚，只有听到夏苇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他才躺下睡。几次三番的躺下起来，夏苇感觉不太对劲，当第四次起来去厕所后她就不再躺下了，板正的穿好衣服坐炕沿上，起初只是试着下腹坠胀，后来开始隐隐作疼，一阵一阵的，但疼的不是很厉害。过了有三四十分钟，屁股开始不敢坐炕沿板子了，一坐就疼。夏苇思忖自己现在的这些情形，跟邻居王大娘说的生孩子时肚子疼法基本一样。夏苇觉得自己可能是要生了。就赶紧的打发滕援朝去叫滕文麒。

图兰朵

    滕援朝去叫滕文麒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滕文麒也没睡，他是结过婚有一双儿女的人了，自然知道夏苇可能延着这几天生，所以每晚都是默默等到十二点多才睡。他一听说夏苇肚子疼，二话没说赶紧的往家属院跑。进屋看到夏苇脸色因疼痛而显得有些苍白，又想到在她怀孩子这么艰难的期间，自己却不能照顾她，胸中涌起一阵难过，眼眶霎时湿了。他拽过来炕上的一床薄被子，三折两折叠成四方形，绑在大金鹿自行车的方形后坐上，然后一手扶着夏苇的胳膊一手拦着夏苇的腰，轻柔的说，走，我们去医院吧，可能是要生了。夏苇顺从的被他扶着坐上自行车后座，滕援朝在前面推着自行车，滕援朝在后面扶着夏苇跟着走。走了不到一百米，疼痛又袭来，夏苇疼的坐不住，只得欠着身子向后趴在滕文麒身上，滕文麒边用双臂揽着夏苇边喊滕援朝快停下车子！说等疼过这阵再走！十多分钟过后，他们一行三人才又赶紧继续往前走。水泥厂到人民医院大约有一里路，就这样伴着夏苇的阵疼，一路走走停停，紧走慢赶的到医院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多。
    一到妇科楼前，滕文麒就抱起夏苇，急匆匆的朝妇产科走去，滕援朝锁上自行车后也紧跟了上来。产科值班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医生，见滕文麒怀里的夏苇疼的小脸儿熬白，赶紧让滕文麒把她放到待产室的床上，转身把滕文麒兄弟俩推出门外，紧接着给夏苇做产前检查。医生边检查边跟夏苇说，别紧张，孩子快出来了，都能看见孩子的头发了。你的骨缝已经开了两个半，再等等，到骨缝开了三个的时候直接进产房生产。家属可以进来了，医生检查完朝门外喊道。你们俩谁是产妇的对象啊，对象留下，另一个回家准备点儿煮鸡蛋小米粥什么的，产妇生孩子要耗费巨大的体力，生完后需要有营养的食物补充下体力，也好尽快催下奶水。听医生说要对象留下，夏苇拿眼直望着滕文麒，连看都不看滕援朝。滕文麒知道夏苇想要他留下来陪她，就对滕援朝说，援朝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夏苇。滕援朝用紧张担心的眼神看了看夏苇，才转身走出了待产室，消失在幽暗的走廊里。女医生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了看夏苇，又看了看年纪比她明显大出很多的滕文麒，眼神带着探究和疑问，却也没再说什么。
    待产室里，滕文麒用两臂从身后揽着夏苇。夏苇这时的阵疼则一阵密起一阵，脸色比进来时更苍白了。滕援朝看着她如此疼痛，紧张的满头满脸都是细汗，两只胳膊不由自主的在颤抖。
    又过了半个小时，医生再次给夏苇做过检查后，直接让滕文麒把夏苇抱上产床。他要在产房陪着夏苇生孩子，医生坚决不让，推他出去在待产室等候，这期间，滕援朝已提着煮熟的鸡蛋和小米粥回来了。
    产床上的夏苇到了疼痛最频密的时候，每一声撕裂般的呐喊吼叫声，都疼进滕文麒的心里去。他心疼夏苇为自己遭那么大的罪，也恨自己对她承受的这疼痛无能为力。他更紧张产房里爱人孩子的安危，他知道女人生孩子有时是很危险的，生产过程中不一定定会出现什么情况，产妇休克啊大出血啊也不是稀有的事儿。女人生孩子简直是大命焕小命……滕文麒的心紧揪着，他身旁也没个东西抓挠，只好双手抱头，把手指抓进头发里去，用力的拉扯……
    凌晨零点三十分，产房里传出医生一声利落的“使劲，再使劲——”的大吼声，接着听到医生喜气的说“出来了，出来了！你很会用力！”。听到这，滕文麒的心这才踏实下来，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紧接着又听到医生惊喜的说“还有一个，是双胞胎，是两个男孩！”滕文麒眼睛里刹那间便充满了巨大的惊喜，也不管人家让不让进了，急冲冲的就蹿进产房去，紧紧的握住了夏苇的手，那一握，不知道有多少紧张担心和疼爱意在里面。
    第二天，滕文麒骑自行车回罗家沟把滕老太太接来，给夏苇伺候月子。对滕老太太，对厂里人，只说孩子早出生了两个月。孩子提前两个月出生，也是从来有的事儿。
    滕老太太看着那两个粉嘟嘟的大孙子，高兴的一整天都在咧着嘴笑，嘴巴就没合拢过。伺候月子可是个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活儿，不但要把饭做的可口有营养，还得身体力行的教给儿媳妇带孩子的一系列诀窍，还需照顾好儿媳妇的情绪，情绪不好会影响奶水的量，弄不好还会落下一辈子的病根。老太太见夏苇每顿饭几乎都吃不了多点儿东西，奶水自然也不够两个孙子吃的。两个小家伙吃不饱，饿的直哼哼。老太太心里那个急呀，急的站在当门里直转圈。最后她想出一个办法：多餐。心想你不是吃不下饭每顿吃的少吗？那一天多吃几顿不就行了嘛！人家婆婆伺候月子每天最多做四顿饭，而滕老太太则把儿媳妇的饭做成了每天七顿。老人每天在忙洗尿布做饭等家务之外，一得空闲就坐夏苇炕上，和夏苇一起照顾俩孩子，陪夏苇拉呱说话，事无巨细的教她怎样喂养理整孩子。人在困难时候对别人给予的好，会特别的铭记在心。老人伺候月子的付出，足以让夏苇对这个善良温情的老人感激一辈子。
    夏苇歇产假不能上班，滕文麒就不能像往常那样每天看到她了。以前每次夏苇来签字，他们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彼此深深的看着对方，就很满足。有些思念，会在知道会看见你来的安心里宁静蜿蜒，也会在盼望看见却不能看见你的焦灼里泛滥成灾。因为有老娘在滕援朝家，滕文麒便有了常去他弟弟家的理由。有几次滕文麒站在夏苇屋子的门口前，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到屋里去看她还有他们孩子。结果每次都是滕老太太把他捕拉到一边，划比他说你个当大伯头子的，在做月子的弟媳妇门口外转悠个什么劲儿，远点站着去，别在这里碍事绊拉脚地，滕文麒只好讪讪的走开，而思念却越发的疯长。屋里的夏苇又何尝不想见到滕文麒呢，她的思念不见得比滕文麒少，只是介于目前这种婆婆眼里大伯头子弟媳妇的关系而不能逾矩罢了，只能在心里默默让思念开出花来。
    文革期间女工的产假是35天。双胞胎，根据国家规定可以多歇15天。所以夏苇生完孩子五十天后，也就是在十一月二十六日这天开始正式上班了。
    产假后上班第一天下午，车间里的成品水泥检验报告单填好后，夏苇去滕文麒的办公室找他签字。滕文麒从一见夏苇进门，目光就始终凝注在她身上，同时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里充满了灼热和惊喜，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渐渐的向自己走近，想要呼唤她的名字，却不得出口。五十天后第一次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夏苇表面上静若澄澈的湖面，实则心里却也早已波涛暗涌。在夏苇伸出手将签字的表格递给滕文麒的瞬间，滕文麒已伸出长臂将夏苇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拥着她。夏苇的双手也不自觉的环上了他的背。他们越拥越紧，仿佛要把彼此拥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从此不再分开。蓦然一股热流奔涌向滕文麒的小腹处，他不由自主的吻住了夏苇的耳垂，又辗转到她的唇齿，突然打横把夏苇抱起急匆匆走向里间的床，用脚勾住门带上，门却自个又反弹开一大截缝隙。滕文麒和夏苇像一对濒死的情侣，手指和身体都纠缠在一起。怎么会这样的快乐啊？在这样的快乐里，却如何又夹杂着这么多的苦涩和心酸……抵死的缠绵里，夏苇泪流满面，忍不住一口咬住了滕文麒的肩头……无论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无论父母还认不认她这个女儿，无论滕文麒的老婆怎么咒骂她，她都无法退回到原地了，都回不到认识滕文麒以前的时光了，不是吗？
    “滕科长，车间的搅碎机坏了，我们怎么也修不好，车间都停产了，你看该……？”话还没说完，车间三个维修工已跨进滕文麒的办公室，站到了里间房门的外面，从反弹开敞着一大截缝隙的门向里看去，屋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滕文麒和夏苇的绯闻，像长着翅膀一样，顿时传遍了全厂。第二天，厂里接着做出决定：开除滕文麒和夏苇的工职，户口关系转回罗家沟。
当行政科的马科长把滕文麒和夏苇领到滕老太太面前，并宣布了厂里开除二人的决定时，滕老太太听了像晴天霹雳，有点儿伛偻的身子前后摇晃了一下向后倒去……滕文麒和夏苇异口同声的叫着娘，抢步上前想扶住她，结果还是晚了一步，滕老太太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昏厥过去。滕文麒立即掐住滕老太太的人中，等滕老太太长吁出一口气后又快速抱起滕老太太，向医院跑。随后马科长立马找了个两半截卡车追上滕文麒，把滕老太太送往医院救治。
    在家照料两个孩子没能去医院的夏苇，则哭了一天一夜。寻思道：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么？老天绝不会单单给相爱的人以欢喜，同时更会赐下很多很多的痛苦——这是每个爱情里必须要同时承受的一切，是不是？只要老天把痛苦赐予我夏苇身上，我则无怨无悔！只是老天，求你别伤害那个善良温情的老人，行吗？？！！
    第二天，滕老太太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右腿大腿骨断裂性骨折。因老人年事已大，骨质疏松，不宜做手术。滕老太太这辈子余下的时日，只能在炕上度过了。面对让自己害的断腿的老娘，滕文麒恨不得两耳光把自己扇死！
    第三天老太太出院。厂里派车去接的。厂里也是这一天，俯就这个车，决定把滕文麒夏苇他们送回罗家沟，以便进行人事交接。滕援朝自然也辞了烧锅炉的活，跟着哥哥一家六口要重回罗家沟。临上车的最后时刻，胡子拉碴满脸憔悴的滕文麒再次问夏苇，在我家那个穷山沟过日子要遭很多的罪，你真的还愿意跟着我回罗家沟吗？在此之前他已经几次三番的劝夏苇自己留下先回娘家住着，有机会再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他不能也不想再让夏苇跟着自己受苦受难了，这两年来前前后后的发生了这么多，都是自己害了她呀。夏苇安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坚定的说，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要跟去哪里！无论怎样的苦日子，只要有你身边，我都喜欢！我得去伺候咱娘，伺候她一辈子。其实，夏苇还有一句话没说：她要替他们俩向老太太赎罪。就这样，滕文麒夏苇滕援朝他们又一起回到了罗家沟。
    三年后。一个深秋的傍晚。
    高远的天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的白云，初始像浣纱姑娘手中漂洗的白纱。夕阳的余晖洒在云上，白丝云又变成了橘红色的纱幔。炊烟从罗家沟家家户户茅草屋上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推豆沫糊子的石磨发出有节奏的隆隆声，下手做晚饭早的人家，屋檐下早已飘出了辣菜樱子小豆腐的香味。今天是公社放映队来罗家沟放电影的日子，村东头四生产队场湾里放电影的幕布早就挂好了，场湾里半大小子小闺女因占地方发出的吵闹声此起彼伏。
    离四生产队场湾三百米的村西北处，有一口清冽的水井，井口上方架着打水的辘轳。夏苇正在井口旁边洗衣服，是婆婆刚刚尿湿的，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橘红色的夕阳余晖洒在她身上，浑身闪着金色的光芒。在不远处，滕援朝领着两个儿子在玩耍，儿子要“高高”，滕援朝溺爱的把他们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边肩膀一个。几个早早吃过晚饭等着看电影的爷们娘们们，仨一堆俩一簇的坐在街上，边狠狠的抽着大烟袋锅子，边七荤八素的说着话。
    这时，滕文麒提着马扎从滕家老屋那边走来。他在家喂滕老太太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屋子时，发现那条红毛巾又已被老婆挂在撘杆子上，他知道老婆是想在俩孩子都跑出去占地方看电影不在家的空，跟自己亲热，他先是苦涩的咧下嘴，紧接着弯腰提起一个马扎向大门外走去。滕文麒和老婆从结婚那天起，就相互立下一个约定，双方只要谁想要亲热了，就把那条一次也没用过的红毛巾挂在撘杆子上，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滕文麒从确定自己爱上夏苇确定跟老婆离婚那天起，就再也不跟老婆亲热了，也就再也没挂过那条红毛巾。老婆每次挂起，滕文麒都故意视而不见，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就以孩子们都大了，都在一个炕上睡要注意影响为由搪塞过去。从三年前他和夏苇被厂里开除并害老娘跌断腿那天起，又注定了此后的一辈子，即使与相爱的人，也只能在精神上相依相拥了。
    看到滕文麒朝滕援朝和孩子走来，那些爷们娘们堆里有几个促狭鬼问滕援朝：“援朝，我们怎么看着这两个孩子不像你的种，该不会不是你的儿子吧？”
    “谁说不是我的儿子啊？你们看这眼睛鼻子长的多像我啊！就是我的儿子！谁都抢不去！”边说边用坚定的目光盯着向自己走来的二哥。其他人见三个当事人都在场，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一哄而散，去场湾等着看电影去了。
    弟弟和那些促狭鬼的对话，滕文麒听的一清二楚，他早已在街坊邻居们唾沫星子汇成的海里学会了游泳，他只是很担心夏苇心里难受，满含歉意的看向她，却见夏苇给了他一个淡定的微笑。
    滕援朝肩膀上的两个孩子见滕文麒走过来，口里喊着二爷，二爷，迅速从滕援朝的肩膀上滑下来，迎着滕文麒跑去。滕文麒赶紧放下马扎，身子前探，张开双臂把一对儿子搂进怀里。
    夏苇的目光被儿子的喊叫声牵了过去，注视着这世界上除父母之外，自己最爱的三个人：还祈求什么呢？有他们在身边，如此，这样，继续的生活下去，就足够了！夏苇的目光里充满了宠爱、满足、恬淡和坚定。
    此时，放眼望向更远处，只见，秋水映长天，落日正圆。
                                （完）

图兰朵

吴心柳 发表于 2012-12-2 07:33
欣赏。

问好，多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