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小说】石头的世界

小玩月楼主

石头的世界

      1

      石头趴在窗棂上，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很小，除了院子里的景物，只能望见巴掌大的天空和几棵梧桐树。院子里有五六只鸡在慢悠悠地踱步，有两只白色的大鹅，偶尔会晃悠着笨拙的身子，加入鸡群，在鸡群里横冲直撞，引起一片不小的骚动。鸡和鹅是玩儿不到一起的，要是玩儿到一起，就难免吵架，院子里就会响起“咕咕”“嘎嘎”的吵闹声。

      石头看得真切，总是大鹅欺负鸡群。那两只呆头呆脑的大鹅，没事儿却喜欢到鸡群里搀和。鸡们惹不起这两个大家伙，总还躲得起吧，便纷纷跳跃到柴禾垛和磨顶上躲避。大鹅肥硕的身子跳跃不起来，很无奈也很无趣，就身子一跩一跩地走了，去河里洗澡。

      石头也想去河里，可是奶奶总是不依。有时候，小伙伴们站在低矮的石头院墙外学猫叫，学狗叫，那是他们约石头下河玩儿的暗号。可是，奶奶的耳朵灵醒着呢，一听就听出了破绽，“哪有在夏天叫春的猫狗？保准是那几个小鳖羔子在逗引俺家石头。”石头听了，心里猫爪子挠似的，痒痒的很。趁奶奶不留神，石头撒腿就往外跑。奶奶发现了，就颠着三寸金莲跟后面撵。

      奶奶不是不让石头去外面玩儿。石头正是处于七岁八岁撩人嫌的时候，哪个不好玩儿呢？奶奶是疼孙子。

      石头有痨病，农村叫有齁儿，文雅的词儿叫哮喘。一到夏天，石头就喘得不行，喉咙里像是有千百支风箱在一齐鸣响，吱吱吱吱，丝丝拉拉，好不难受。厉害的时候，憋得脸色都是青的。看着石头佝偻着身子，双手把住窗棂，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奶奶就暗自抹眼泪。好端端的一个孙子，怎么就有齁儿呢？

可贞

七岁的世界~~~很伤感也很生活。又是一长篇吗？期待着

小玩月楼主

写不了长篇，短篇都难以为继。

小玩月楼主

      2
      石头的爷爷死的早，石头还没降生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爷爷就撒手去了，也顺手把一手的中医绝活儿带走了。好在石头的大爷爷还开着药铺子。但是，奶奶带石头去找大爷爷的时候，大爷爷把老花镜往额头上扶扶，无奈地说：“唉，外不治癣，内不治喘。小石头这孩子，我看着也疼得慌，我也没什么好法子，看他的造化吧。”奶奶就抬起衣角抹眼泪，石头不管这些，他窜到大爷爷屋后的那片竹林里玩儿去了。
      奶奶问：“大哥，这孩子可咋办哩？”
      大爷爷翻翻医书，说：“石头这个齁儿病啊，是外感寒邪，气血两亏，虚劳所致，需要温肾补精，益气养血。病是从根儿上得的，不好治。不过，他婶子，你也别担心，等石头身子长全了，自然也就压下去了。”大爷爷又说“唉，都是缺吃少穿闹的，营养不良，导致气虚。好好的日子，哪会种下齁儿呢！”
      奶奶也知道，村子里有齁儿的人不在少数，有些四十好几的人了，都还齁齁痨病的呢。苦日子，挣来苦命。
      大爷爷说，石头这病，也不是没法子治，只是治好治不好，心里没底儿。好吃好喝的营养着，这娃的病早就没了。
      奶奶知道，石头这孩子的病，是饮食上亏着了。早先石头妈怀着石头的时候，就没捞着好东西吃，饥一顿饱一顿的，身子先就亏了。石头的爸妈都在镇上工作，每月那点儿粮食定额，都贴补了亲戚姊妹了，他们每月还要回家淘些瓜干之类的粗粮接济一下。
      奶奶心疼孙子，眼巴巴的瞅着那五六只鸡，攒几只鸡蛋，除了换点儿零星日用品，全犒劳了石头。每天早晨，奶奶总是抓一把麦秸，用铁勺子煎一只蛋，然后淋了香油喂给石头。石头吃了那么多香油煎鸡蛋，齁儿也不见好。

孙悟元

从这篇开始，我决定一本正经的跟帖，

免得一出现孙悟元，大家立刻联想到庸俗加低俗，

我觉得对好的文字，我也可以说上一句半句有价值的语言。

孙悟元

不过请问一下，

这篇是什么题材？

楼主小名叫石头吗？

孙悟元

嫂瑞嫂瑞，

刚看了题目，是怀旧小说，

既然是小说，也就是说，

楼主可能叫石头，也可能不叫石头，

不过楼主家乡在山区，叫狗蛋的应该比较多。

图兰朵

感觉比以往的东西多了些沉淀，感觉不但两只脚都迈进了小说的门槛，而且迈进地步子很大。{:soso_e183:}（外行评内行，俺有点自不量力哈{:soso_e120:}）

小玩月楼主

      3

      三爷爷去放羊，经过奶奶家的院子，站在墙外吆喝：“石头，别在屋里憋着了，跟三爷爷耍去。”石头得令，乐癫癫地跟了去。和三爷爷一起耍，奶奶放心，不会拦着他。

      三爷爷把羊群撒到河滩上，任它们自在地啃青草，不到收工的时候，不用管它们。三爷爷是个老光棍子，一辈子没离开过村子，却装了一肚子的瞎话儿。村里人管讲故事叫“扒瞎话儿”，石头最乐意听三爷爷扒瞎话儿。起初的时候，日头不毒，三爷爷和石头在沙滩上挖沙里狗狗。沙里狗狗是一种藏在细沙子里的虫子，它钻过的地方，沙子会呈现一个酒窝大小的沙窝，很好辨识。用手一抄，沙里狗狗就被抄出来，一放下，它又会钻进沙子里头。石头乐此不疲。有时候，三爷爷会教石头辨识各种植物，这是水蓼，那是车前子，这个叫蒲公英，那个叫狗尾巴草。三爷爷手巧，会用狗尾巴草编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等日头毒辣的时候，石头和三爷爷就躲到柳荫底下，开始扒瞎话儿。

      石头说：“三爷爷，给我扒个瞎话儿呗。”三爷爷慢悠悠地装上一烟袋锅子笨烟，掏出火镰，打着了火，不急不躁地说：“给你扒个甘罗十二岁做宰相吧。”

      “不听，不听，都扒了好几百回了。”石头对这个故事早就听腻了。

      “那就扒个呼延丕显十三岁下边廷。”

      “也不听。还有呼延庆打擂，呼家将我都会扒了。”

      三爷爷磕了烟灰，把烟袋杆子揣怀里，说：“你个小石头伢子，都挖了你三爷爷的苞糠了，我肚子里可没瞎话儿往外扒了。皮狐子精，老母猴子你又不爱听。爱听瞎话儿啊，你就快快长，等长全了身量就把齁儿压下去，好去学校念书，自己会认字儿了，书里头可是什么瞎话儿都有。”

      “我不嘛，我现在就要听。”石头开始耍无赖，抢来三爷爷的烟袋锅子，给他装上烟，伸到嘴里，“要不你就给我扒扒刘锅腰子斗和珅。”

      “好，好，那就给你扒刘锅腰子。”

      石头一边听三爷爷讲刘锅腰子的故事，一边抠出烟袋里的烟油子，捉来一只马蝎子（蜥蜴），抹到它的嘴里。立刻，马蝎子蹬了几下腿，晕过去了。

      三爷爷发现，在听瞎话儿和专心干一件事儿的时候，石头喘气很顺溜，没齁儿。

小玩月楼主

      4

      大爷爷跟奶奶说，要是有条件，叫石头他爸妈多弄点儿肥膘子肉，盝成大油，每早晨让石头空腹吃一匙子，或许有效。再有条件的话，可以吃几副紫河车。

      奶奶找人给在镇上的石头爸妈捎信儿，弄回来几块肥肉，上锅盝了，盛了满满一坛子，定成白腻腻的荤油。开始的时候，石头喜欢吃，一大块荤油咽到嗓子里，刺溜滑下去，滑滑的，香香的，喘气都透着顺溜。吃的次数多了，怪飨得慌，石头就腻了，再也不愿意吃。奶奶就只好拌了白糖，哄着石头：“小祖宗，谁家的孩子捞着天天吃大油了，过去的地主家也捞不着这样。这是给你治病呢。快吃，把齁儿吃好了，咱家石头还得去学堂念书呢，等长大了好娶媳妇儿呢，要是个大青年齁齁痨病的，哪家姑娘会看上石头呢。”

      石头耍性子，打翻了匙子，“我不要媳妇儿，羞死了！”

      奶奶堆着笑脸，“不要就不要，咱石头不要媳妇儿，等长成大青年，像你三叔那样，咱穿军装，扛枪打仗去。”石头乐了，他愿意当兵打仗。大伯给刻的那把木头手枪，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要搂着呢。

      奶奶趁机把匙子送到石头嘴边，“齁齁痨病的人当兵，国家可不要。快吃，吃好了咱去当兵。”

      这样吃了一阵子，石头又腻了。奶奶只好再哄，“石头听话，快吃，你爸妈回来的时候，给你捎高粱胎吃。”

      奶奶说的“高粱胎”，是一种软糖，叫“高粱饴”，石头最爱吃了。乡下识字的人不多，都念成“高粱胎”。

      石头没等来高粱胎，爸妈让人捎回来两件胎衣。

小玩月楼主

      5

      奶奶到村里的井台去，细心地翻洗那两件胎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味儿。石头蹲在一旁，问：“奶奶，这是啥？”

      奶奶说：“是牛肉，晚上给你剁馅儿蒸包子吃。”

      “嘿嘿，二婶子你这是哪门子的牛肉啊？”前屋的二愣来井台挑水，插话道“石头我跟你说啊，你奶奶在骗你呢，那不是牛肉，是衣胞子。”

      奶奶急了，拿盆子里的脏水撩二愣子，“快闭上你的臭嘴，你知道事儿还不少呢。这不是牛肉是什么？是你娘的衣胞子啊？少守着孩伢子胡说八道。”

      二愣子红了脸，赶紧改口：“这是牛衣胞子啊，还真是牛肉。”

      晚上，石头吃的肉包子，很香。晚饭之后，大爷爷来过，跟奶奶叽叽咕咕说了些“紫河车”之类的话。“紫河车”是什么车？跟爸爸骑的大金鹿自行车差不多吧？石头不大在意。大爷爷走的时候，跟石头说：“石头，我给你配了副药，专门治你的齁儿的，你得听奶奶的话，不好喝也得喝。”

      大爷爷走后，奶奶找来一块很大的老青瓦片，把另外的一块“牛肉”放上面，底下架火焙干了，碾成粉，装到一个空罐头瓶子里。以后每天早晚两次，用黄酒调了，让石头喝下去。那味道怪怪的，很难喝，喝的时候，石头得捏着鼻子往口里灌。

      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石头从外面哭着跑回来，进门儿就跟奶奶怄气。奶奶赶紧扔了针线笸箩，上前哄石头，石头哭得两个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坏奶奶，坏奶奶，你让我吃人肉，还骗我说是牛肉，呜呜呜呜……”

      从此以后，那些紫河车，再也喂不进石头的嘴里去了。

小玩月楼主

      6

      三爷爷放羊回来，从臭椿树上捡回来好些樗蚕茧，来送给石头。剥出里面的蚕蛹，蚕蛹都是活的，尾部不停地蠕动，三爷爷拿着一只蚕蛹逗石头：“你看，这个蚕蛹像不像你的小鸡鸡？”石头羞红了脸，一把抢过蚕蛹，反驳说：“像你的小鸡鸡。”

      三爷爷也羞红了脸，但看不出来，他整天在外面放羊，脸膛晒得黑红透亮。

      奶奶在一旁说：“装不出个三爷爷份儿，跟个孩子没正形。”

      三爷爷讪讪地笑着，反身往外走。“我得回去圈羊。别忘了，每天早晨起来，让石头空着肚子喝一个生蚕蛹汁儿，治齁儿呢。”

      奶奶说：“管用？”

      “管用不管用的，喝着试试，偏方治大病哩，反正又药不杀人。”说着，三爷爷已经拿起赶羊鞭子走到了院外。

      三叔在宁夏当兵，邮回来一小包冬虫夏草。奶奶隔三差五捏两只，用清水炖一盅给石头，连汤带虫草一起吃下。吃了两个月，石头脸上的苍白渐渐褪去，腮骨朵上开始透出一抹淡淡的红晕。

      这年的老秋时节，石头过完七周岁生日，爸爸把西院墙下一株就要落叶子的丝瓜秧子齐根部割断，拿只杯子在割口处接藤蔓的汁液。到石头该上床睡觉的时候，接了足足一杯子青色汁液，让石头喝下去。丝瓜藤蔓的汁液，涩涩的，苦苦的，石头含一口白糖，才把那味道压下去。

      7

      从那以后，石头又蹿高了一拳头，齁儿病再也没犯过。第二年，爸妈把石头接到镇子里去上学。石头的世界从此大了很多，他想快快长大，长得结结实实好去当兵。

风情齐鲁

“石头没等来高粱胎，爸妈让人捎回来两套胎衣。”
“ 奶奶到村里的井台去，细心地翻洗那两副胎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腥味儿。”
兄弟，到底是论“套”还是论“副”

小玩月楼主

谢谢楼上指正。

风中渴望

你个小石头伢子，都挖了你三爷爷的宝康了，
我感觉是不是“苞糠”？
另，前面这部分，很中医很中医
再另，二哥，继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