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风中渴望 于 2010-12-22 17:22 编辑
三 王德宝本来脾气就出名的好,今天又心情极好,所以尽管热脸贴了凉屁股,却并不着恼。也许是因为刚刚太过兴奋,现在他只感觉累得不行,坐了原地竟没挪动地方。他从裤兜里抽了一枝烟来点上,万般陶醉地抽起来。王德宝盯着喷雾器桶想,俗语讲马无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富,看来今天自己这是大发啦。有关“外财”,收破烂这些年,他还真不只遇上过一回:一次是拿废书纸价收了本唐代雕版刻印的《华严经》,曾经被不知哪个不识货的庄活老娘们儿拿了来铰了鞋样,上面被赫然抠出了个37鞋码的空儿,但他在文化馆上班的同乡兼小学同学赵珂识货,说这书如果完整的话价值将不亚于流失海外的《金刚经》。赵珂建议他上缴,结果政府奖励了王德宝一千块钱。另一次是从“大头兵”那里按废铝价儿收了架被大御八块的老式战斗机,战斗机银光闪闪,王德宝不懂这方面行事,觉得这东西是纯铝做的,天真地想收了来熬铝锭,结果忙活了一整天才发现那东西似铝非铝,不管硬度还是熔点都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只得丢了一边任凭它风吹雨打。正懊丧之际,不知从哪里来了个据说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也不知他是怎么得到的消息,由此看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这种战斗机当年曾主力战斗机型,竟二话没说,由着他开价要买。王德宝回屋里跟自家老婆商量了商量,最终决定在原价的基础上加了五千块钱倒手卖了出去。买主满头银行老人满头银发又一腔热忱,没好意思要价,老人心急,自主当事开了个价,王德宝一来一去平空赚了五千块钱,喜的陈淑芬连夸他能干,有福气是员福将。 这都是往事啦,与今日自不可同日而语,王德宝边抽烟边望着宝贝心想。 这四个宝贝瘩疙要怎么处理,王德宝犯了难。按说,他多少懂一点儿法,同学赵珂也曾说过,不管地上还是地下被发现的文物,都无一例外属于公家,私自贩卖或破坏都要被判刑。但,尽管隔着塑料桶,王德宝还是感觉到了面前黄金瘩疙的熠熠闪光。王德宝抽完一支烟,还没理出头绪,再点上一支,突然想到了什么:古董是古董,黄金是黄金,而所有纯粹的黄金都是无差别的。王德宝骨噜一下爬起来,急匆匆奔向柴堆,那里有一把斧头。 水龙头底下,王德宝背对着陈淑芬淘洗着金蟾:金蟾们都是三条腿(要是四条腿就好了那样估计就需用料更多一些,王德宝心想),每只嘴里都无一例外叼着一枚金钱,竟然还是会活动的但恰巧取不下来。它们的背上都镶嵌了五色的宝石,阳光照耀下显得五彩斑斓、华贵异常。洗濯好了的金蟾在水池边一字排开,闪着红宝石做成的红眼睛,目光深邃,望着王德宝。 王德宝拿定了主意,顺手摸过来一只,咬牙瞪眼狠下心来,一斧头一斧头只顾砸下去,“当当当”,金蟾很快变成了扁平的金饼子。陈淑芬依旧没有睁眼,嘟囔王德宝真够烦的,说着,偏转了一下身子,朝向另一边继续睡。 王德宝把三只完好的金蟾找了个自认为稳妥安全的地方藏好,途中,从陈淑芬面前数次来回经过,陈淑芬就懒猫样愣是不睁眼,王德宝忍不住嗤嗤偷笑。做完这一切,王德宝从裤兜里掏出捡来的那只手镯想给熟睡中的陈淑芬戴上,但又想陈淑芬可能会以为这又是他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烂,实际情况这东西还真就是他捡来的,“算啦,算啦!”王德宝摇了摇头,决定以后再说。 午饭是一盘炒菜花外加馏在锅里的一个馒头,王德宝没胃口,掀开了锅盖瞅了瞅复又扣上。他肩上挎了一个包,包里装着那个用报纸包裹了的金饼子,坐上公交车直奔县城。来到县城后,他先寻了一家拉面馆胡乱拔拉了几口面,觉得淡而无味,想了想,还是没舍得点自己很喜欢吃的20块钱一盘的那种酱牛肉。 吃完饭,在县城规模最大的那家连锁金店。王德宝对服务员说急等着用钱,要卖点硬货,但要见店里说了算的。服务员满脸狐疑,上上下下把王德宝打量了几番丢下句“稍等”,有些不情愿地转身去了楼上。金店一个经理下来了,笑容可掬,把王德宝让进里间,回身反锁了门。宾主坐定,王德宝这才松了一口气,肩头挎包不知怎得突然滑落,“咣当”一声砸到了地上。经理是个行家,他把东西搬去另一间屋做了鉴定,出来后,经理对王德宝说,“是纯金,不过成色差些!”又问,“你想怎么着个卖法?” 王德宝只感觉自己的心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强压了压,故作很镇定的样子,道:“开个价儿,我急着处理这东西。”经理是个精明人,看出这东西来路不正,做出很为难的样子,道,“收你这东西,我们店里承担挺大的风险!”王德宝不愿跟这个娘娘们们的经理罗嗦,道,“少罗嗦,开个价儿!”经理没作声,跟他伸出了五根指头。 “五万?”王德宝眼睛睁得挺大,嫌这价儿太低。 经理从桌上盒里掏出一块白的刺眼的纸巾,擦了擦嘴,掩住半边,咯咯咯笑道,“大哥你真会开玩笑!不过这东西确实成色太差,咱就不按克数算啦。50万!” 王德宝犹豫了一下,最终下定了决心似地把烟头狠狠掐灭了在烟灰缸里,道,“好,一言为定,你马上给我钱!”说着,竟感觉自己跟做了贼似的,样子很像是来消赃。 王德宝选择了转账,50万块,不过是银行卡上那么轻轻巧巧的一小段电子信息。王德宝已经拿到那张同样金黄色的VIP银行卡,却仍有些不太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他甚至趁上洗手间的空儿痛下狠手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确实很疼,知道自己不是做梦,这才将信将疑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过,王德宝很快就适应了这50万(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家还有三个同样的50万)。王德宝见过很多很多大世面,他面沉如水,又在金店东挑西选,用划卡的方式消费了三万块钱,给自己老婆陈淑芬挑了条铂金项链,顺便验证一下银行卡的钱是不是可用,数额有没有短少。 王德宝在晚饭前赶回了家,屁股坐定,陈淑芬立马就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王德宝感觉心里暖暖的。他回转过身去,从身后的包里掏出那只手镯,不由分说拉过陈淑芬的手就给套了上去。那只翠绿的手镯被王德宝仔仔细细擦拭了好几遍,戴在手上,显得非常洁净、亮泽。陈淑芬低头瞟了一眼手腕上的东西,却顺手撸了下来,问道,“什么东西?不会是头晌从哪儿捡来的破烂吧?”说着,竟没细看,撸了下来丢到了一边,说,“我不要。” 王德宝一愣,他心里其实也直打鼓,不知道那手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物件,只得捻过来复又塞回包里。他又从包里掏出一根亮亮的东西,把陈淑芬扒拉到身边,还是不由分说,把那条白金项链套到她脖颈上。陈淑芬一愣,顺手摩娑着脖子上的东西,问:“什么?”王德宝嘿嘿一笑,答道,“项链。” 这次,陈淑芬没有急着摘下来,手也没离开项链,问,“多少钱?” 王德宝急于想咽下口腔里的水说话,结果却被重重地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使他说不出话来。 陈淑芬上前,在王德宝背上咚咚咚捶了开来,嗔怪道,“没出息,死德性,就这么点东西值当的激动成这样?!” 王德宝终于喘上气来,却还是低着头咳个不停,他对陈淑芬伸出了五根手指头,断断续续说道,“老婆,咱发财啦!” 陈淑芬瞅了王德宝一眼,不屑似地说道,“五百块钱,镀金的吧?”他不相信一惯抠门的丈夫能会给她买只纯金的东西。 王德宝白着眼咽下了什么,忍住了要命的咳,满脸神秘地对陈淑芬道,“开玩笑!你也把我想象的太那个啦。五百块?给我捋直捞舌头后面加上三个零再说!” 陈淑芬瞪圆了眼睛,筷子仍在嘴里,人愣了。 “五十万呐!”王德宝哈哈大笑,说着,把茶碗中剩余的高度白酒一饮而尽! 陈淑芬想了想,又觉得有哪儿不对,五十万的一根纯金项链,估计得擀面杖那么粗,用来拴狼狗还差不多,不会是这么小巧的一点儿东西。 王德宝见他疑惑,又嘿嘿嘿偷笑,这才把自己从昨天正午到现在的经历一五一十说了个遍。 王德宝取了藏在破烂堆里的那另外三个金瘩疙来,夫妻两个饭也不吃了,谁也不说话,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打量起这三个对他们来说再奇异不过的东西来。 “还剩多少钱?”陈淑芬突然问。 “47万。”王德宝的视线也始终未离开桌上的三件东西。 “哦,不少。”陈淑芬道。 “是啊,已经不少了,多少是多哇。”王德宝附和。 “你真败家,这么条项链就给我花了三万块啊。”陈淑芬突然生起气来,王德宝有些诧异,呆呆地望着陈淑芬不说话,陈淑芬继续道,“说你没出息,你还真没出息,咱们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王德宝一头雾水不明白陈淑芬到底想要用多少钱来做多少事,听她继续讲。 陈淑芬的视线已经彻底摆脱了桌上的东西,瞅了一眼天棚顶,数了数指头,想起了什么,说,“可欣转过年去就要上高中了,听说学习不怎么样,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操操心预备一下给他讨媳妇的事儿啦。”可欣是王德宝的大儿子,就读于县城一家寄宿式学校,班主任反馈过来意见说,这孩子学习不专心,还早恋,真是个问题。 王德宝问,“那你说,该怎么个准备法?” 陈淑芬对丈夫的这种甩手掌柜态度有些不耐烦,道,“你笨啊,糙好还不得给他在城里置办处房?盖起圈来不愁养猪,这年头想讨个媳妇子没房子人家瞅你一眼都嫌累。”王德宝有些恍然,“哦”了一声。 陈淑芬继续说,“你自己养的宝贝儿子你自己还不知道,那一个死矮法,随你随出神来,蒜头鼻子三角眼儿,还没脖子,一下生就跟瓢坐了罐上似的,人家哪个闰女将来不幸跟了他,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陈淑芬心直口快说话不经考虑,这话明显的弦外之音让王德宝感觉心里非常不舒服,王德宝忍了忍没发作,心说你陈淑芬牛什么牛?当初你不也就是一个庄户妇女,嫁进来的时候你啮着一口黄牙满脸粉刺腿粗的跟大象有的一拼,还把自己当宝贝呢。王德宝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什么东西!”但他极好的脾气,没有发作。 陈淑芬没注意到王德宝情绪的变化,又追问:“多少份量,你只给卖了那么一点儿钱啊?” 王德宝把手上筷子卡啦一声丢到桌子上,双手支着屁股向后挪了一下靠了墙,不但不吃饭了,还扭过头去不看陈淑芬。 陈淑芬看到王德宝不但不承认自己办事不力,还敢赌气不理睬自己,怒火腾得一下就上来了,她搬起桌上的一只金蟾,双手捧着掂量了掂量,高了声调问道,“这个沉法,至少不得十斤?!”王德宝懒得理睬她,鼻息间“嗯”了一声,聊算作回答。 “你真是个死货!”陈淑芬嚎得一声叫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那东西多少钱一克?安,都三四百呢,你三之一的钱就给卖啦!” 王德宝争辩,“咱那东西不是来路不正嘛,再说成色也不好,我急着快卖出去。再说人家店里一时半会儿也筹不出上那么多钱。” 陈淑芬脚跺得天响,压低了嗓门,指着王德宝的鼻子说,“说你个死尸你还真死尸啦,你这个彪,你听说过哪家金店竟然拿不出那么点儿钱来?再说啦,金子就是金子,谁还问你来路?” 王德宝鼻息间哼出一口气,回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东西尽管是自家地里挖出来的,但也是公家的,得上缴。不但不上缴还偷卖了,这事要是让当官的知道得坐牢你知不知道?这四个宝贝瘩疙挖得太蹊跷,我真怕夜长梦多,再说啦,咱们不是还有三个嘛,凭空锄出四个金瘩疙,我这就很知足了。”说着,双手支着身子,屁股一掂一掂下了炕,还把陈淑芬拔拉到了一边找鞋穿。 陈淑芬拦他,问道,“话还说完呢,你这又待死哪去?” 王德宝拔拉开陈淑芬,道,“咋,我吃的太饱出去遛达遛达消消食还不中?我才懒得跟你吵呢!”说着,扬长而去,身后,陈淑芬凤眼圆睁,道,“我说不中就不中,咋,我告诉你,你赶紧的再去趟县城,或者把钱补回来或者把那东西给要回来。”王德宝呵呵呵一笑,丢下一句话, “你当那是儿戏啊,哦,你想退就退,你就想补就补?再说,你知道你现在脖子上戴的东西值多少不,三万块呢。” 陈淑芬“啊”了一声,这才感觉到脖颈上的东西确实有些沉重,压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德宝转去了老孙头家的杂货店,两人对坐有一搭没一搭的啦呱,喝茶抽烟直到半夜,略话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