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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卢川

[原创]峥嵘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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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送“福”

 楼主| 发表于 2009-6-30 17: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p align="center"><font size="3">十一</font></p>
<p><font size="3">刘向前和郝建国接受了新任务:回老家揪牛鬼蛇神。</font></p>
<p><font size="3">两个人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大路上,他们对完成任务充满信心。三个多月来,他们经历了风雨,见过了世面,成绩不可谓不斐然。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却要重视敌人。刘向前想得多一些,远一些,深一些。在白马河边休息的时候,刘向前问郝建国:“建国,你说,这次咱们先从哪里下手好?”郝建国思考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我认为应该首先从顺河联中打开缺口。因为学生们的革命愿望特别迫切,革命热情最容易被激发起来。” 刘向前沉吟了几秒钟,又问:“选哪些人作革命的对象呢?” 郝建国卡壳了。刘向前提议道:“我看就从初老师和宋老师两口子开始吧。”郝建国犹豫了。初老师和宋老师是教学最好的老师,又是最亲近学生的老师,革他们的命,行吗?刘向前似乎看透了郝建国的心思,激将道:“又来小资产阶级温情了不是?我认为,向他们两个开火,最容易打开局面。因为他们是戴着帽子下来的,差不多是历史反革命了。还有,我听说宋老师以前离过婚。”</font></p>
<p><font size="3">漂亮的女老师离过婚,总能叫年轻人浮想联翩。可是郝建国只想眼前的事——要不要斗争初老师两口子?他理不清头绪,自然也就提不出明确有力的反对意见来。由他作为主谋之一,来革初老师两口子的命,郝建国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他一下子想起了北京胡同里的那一幕,那个南方口音又浮现出来——“没有党心还有良心,不讲党性还讲人性!” 革命,真的就不需要过良心这一关吗?像斗争谷长铭,一把火就把人家的书全烧了,又把人斗死了。这符合毛主席的意图吗?这符合党的政策吗?以后会不会有人出来清算这些武斗行为?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吗?如果说谷长铭还做过国民党的教育官员的话,那初老师两口子,只听说是从济南下放回乡的右派分子啊,要是被斗死了,那不跟杀人差不多吗?还有,大奶奶平时跟他们常来常往,她要是出面阻拦,怎么办?不由自主地,郝建国自言自语道:“回家问问大奶奶?”</font></p>
<p><font size="3">刘向前一下子严肃起来,厉声道:“革命是请客吃饭吗?除了毛主席、党中央,还要向别的人三请示两汇报吗?大奶奶是老革命不假,可是高岗、饶漱石、彭德怀,还有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之流,没有被识破之前,谁又敢说他们不是老革命呢?”</font></p>
<p><font size="3">郝建国真生气了。他气鼓鼓地想,用的着这样咄咄逼人吗?怎么能把大奶奶跟中央的大反革命相提并论?我不过是在考虑实际情况而已,又没说不革命。但是他的个性不允许他立刻跳起来。他只是没好气地说,歇息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font></p>
<p><font size="3">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革命还是要干的。这是郝建国自我斗争一晚上得出的结论。第二天一大早,刘向前和郝建国来到了顺河联中,预备直接进教室搞串联。不巧的是,他们一进校门,先碰见了校长王在民。王校长一看他俩的红卫兵行头和表情就明白了八九分,便主动邀请他俩进校长办公室聊聊。刘向前想,革命不是丢人的事,也不是白色恐怖时代了,没有必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他俩理直气壮地进屋坐下,直截了当地要求校长配合他们进行革命串联。眼见一年前在这里进出老师办公室还毕恭毕敬的两棵大学苗子回来闹革命,王校长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他不能表现出不耐烦来。他平和地说:“你们进京前,三中(顺河中学)的老师和同学已经来串联过了,当时就在这个门前召开了全校师生大会。墙上的大字标语已经换了两茬了。”刘向前看看窗外寂静的校园,敏锐地意识到王校长统治的学校是在搞形式主义,走过场。他跟郝建国交换一下眼神,郝建国径直发问:“你们这里的气氛怎么这么沉闷呢?”王校长很不舒服,心说:“什么‘你们,我们’!简直是狂妄至极!”他随口敷衍道:“秋收刚结束,学生才返校。”刘向前教训道:“文化大革命是打破一切旧框框、触及人的灵魂的伟大运动,学校应该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大刀阔斧革除以往那种培养小绵羊、书呆子的教育制度,造就朝气蓬勃、全面发展的一代新人。你们这样敷衍了事,是不允许的!我们要求直接跟老师和学生见面。”听听!这不是欺师灭祖吗?王校长耐住性子,解释说:“我们并没有敷衍了事。也组织过游街,也参加过‘毛泽东思想战斗队’召集的上街活动。只是秋收一来,放秋假,暂时中断了几个星期。开学来这几天,我们也安排了半天上课、半天学毛主席著作。我看这样吧,正好借今晚上政治学习的时间,请两位同学给老师们讲讲见毛主席的情况?” </font></p>
<p><font size="3">很明显,他这是避重就轻敷衍了事,更别说配合革命了。姓王的倚老卖老,耍笑革命,这怎么可以?但是他们没有立即做出激烈反应,而是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决定将计就计。只要争取到了发言的机会,至于做什么样的“报告”,就由不得你校长大人了。想在革命小将面前耍花枪?门儿都没有!就冲你这一点,也要坚决彻底地革你的命!叫你知道什么叫做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你注定会被历史的车轮碾个粉碎!</font></p>
<p><font size="3">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个人都感到了难堪,刘向前便主动告辞。王校长连句客套话也没有,站起身来送学生出门,顺便说:“晚上六点半我在这里等你们俩,我们六点四十开始学习。”</font></p>
<p><font size="3">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他们并没有马上离开学校。他们要搞实地调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们要看看,老师们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继续进行填鸭式教学,学生是不是还在死记硬背。他们还要看看,学校的猪圈是不是还空着,菜地是不是还那样稀稀拉拉没有生气。早在半年前,毛主席就发出过指示:“学生也是这样,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毛泽东思想是威力无比的利器,可是还要结合本地实际,找到高爆力的炮弹,才能发挥出所向披靡的巨大威力。他们分头行动,不在别人容易发现的地方出现,而是转到教室后面等角角落落去侦察。</font></p>
<p><font size="3">顺河联中创建十一年了,现有两个年级六个教学班,分布在两排平房里。这两排教室一路之隔,初一级部在左,初二级部在右,并排于校园的后墙前面。后墙与教室之间有一排白杨树。郝建国承担课堂教学方面的侦察。他从最东头那个教室的第一个后窗户下面往西运动。搭眼一望,教室的窗子有的全开,有的半开。为了不让上课的老师发现,他必须猫着腰才行。可是走了没几步,他就感觉忒别扭。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做什么偷偷摸摸地?革命是这个干法吗?另一个声音又出来:搞革命也需要秘密手段,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不用感到不好意思。他继续往前运动,并专注地倾听教室里的声音。突然,他的后脑勺感觉出有个鬼一样的影子在远处闪了一下。他想,不管你是谁,我都已经暴露了,再这样下去就没必要了。我一不偷二不抢,根本就不需要鬼鬼祟祟。我要光明正大地干革命。他直起腰来,贴着杨树行走,可是,做贼的感觉还在,脊梁没办法直到平常的程度。他干脆仰起脸,眼睛在树头间游弋,耳朵却竖起来,教室里的声音能听个八九不离十。老师讲课的方式没有什么改变,跟一年前一模一样。春困、秋乏、夏打盹,学生也还是那样,爱学的在听讲,不爱学的要么做小动作,要么在打盹儿,根本看不到书声琅琅朝气蓬勃的情景。</font></p>
<p><font size="3">他俩在校园西头的厕所旁会合,然后绕着简陋的小操场退出校园。母校的旧面貌让他们义愤填膺。他们强烈地感觉到,不革命是没有出路的。</font></p>
<p><font size="3">他俩一起来到刘向前家起草晚上用的发言提纲。过去三个多月的革命经历,都是集体活动。现在要独立领导运动了,还真有些困惑和茫然。他们俩回忆着,交流着,探讨着,彼此激发思想的火花。他们隐约感到自己还是太幼稚,太冒失,但是他们并不灰心泄气,也没有丝毫胆怯。他们渴望得到神助,能像孙悟空那样,一个筋斗出去十万八千里,飞回城里,向孟老师和司令部的首长请教方略,请求援兵。他们幻想,要是有足够的兵力,一开始就形成排山倒海之势,把学校领导和几个老教师一举拿下,用战果激励更多的学生踊跃而起,对顽固狡猾的敌人进行各个击破,最后,再来一个势如破竹般的总攻,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废除一切陈规陋习,破除所谓的“师道尊严”,开创一片新天地,那多带劲儿啊!他们渴望自己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啊。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认定,还得从发动学生入手。他们约定,下午上完两节课的时候在学校门口会合,先想方设法接触学生,选拔积极分子,为下一步的发动工作做好准备。现在已经明确的一个原则就是:要革命,必须首先打碎旧的框框,旧的秩序。</font></p>
<p><font size="3">郝建国回家吃午饭。母亲责备他:“大奶奶刚才过来问起你。你回来一宿零半天了,就不能早过去看看她?忘本了是不?” 郝建国想见又怕见大奶奶。至于说忘本,那是离题万里了。从小,无论是家里的教诲,还是外面的舆论,无一不在时刻教化着他,大奶奶是家族的荣耀,是党的化身,是法理的裁判。既然母亲催促了,必定得去的。他没坐下吃饭,而是转身去了大奶奶家。</font></p>
<p><font size="3">建国偷偷观察大奶奶,见她老人家神闲气定,似在寻思什么事情。吃完饭,老人家起身拾掇碗筷,拿到天井里的水缸旁边洗刷。建国殷勤地上前搭手。大奶奶把洗完头一遍的碗递给他,让他在另一个盆子里洗第二遍。开始都沉默着,建国似乎受着某种压抑,气喘得不太顺。大奶奶心里笑了,和蔼地问:</font></p>
<p><font size="3">“在北京待了多少日子?”</font></p>
<p><font size="3">“一共住了三十二天,见到毛主席了。给家里的信里说过了。”</font></p>
<p><font size="3">“毛主席精神头儿挺好吧?”</font></p>
<p><font size="3">“没大看清。就觉得他威严得不得了。”</font></p>
<p><font size="3">“家里的信你一收到就拔回头了吧?”</font></p>
<p><font size="3">“是四村的刘树山先收到的。我回学校以后才看见。”</font></p>
<p><font size="3">“回来以后怎么不赶快回家?”</font></p>
<p><font size="3">&nbsp;“‘井冈山’组织我们破四旧。我跟刘树山去的是王富官庄。”</font></p>
<p><font size="3">“李东方派你们回来搞串联?”</font></p>
<p><font size="3">建国猜想,老人家十有八九是知道他们去过联中了,他感到有些难堪。几秒钟的沉默像几小时那样难挨。老人家并不紧问,等着建国说话。建国不知道说什么。老人家才又问:</font></p>
<p><font size="3">“一头午跑出去干什么了?”</font></p>
<p><font size="3">“到联中去了。”</font></p>
<p><font size="3">老人家又问:</font></p>
<p><font size="3">“我老了,跟不上形势。你是高中生,你给我讲讲,文化大革命的主要任务是什么?”</font></p>
<p><font size="3">建国默念、筛选喊过的口号,找到答案,说:</font></p>
<p><font size="3">“斗私批修,扫除一切牛鬼蛇神吧?”</font></p>
<p><font size="3">“那你说说,顺河联中谁是牛鬼蛇神啊?”</font></p>
<p><font size="3">很显然,王校长已经把他们俩的行为报告给大奶奶了。建国硬着头皮回答:</font></p>
<p><font size="3">“依我看,照本宣科、师道尊严、论资排辈、传播封、资、修的,都是牛鬼蛇神。”</font></p>
<p><font size="3">老人家拉下脸来,厉声厉色地训斥道:</font></p>
<p><font size="3">“小孩子家的,知道什么!上了七八年学,学了七八门课程,都是封资修吗?我就不信,共产党能昏了头瞎了眼,净找些牛鬼蛇神来写书教书!”</font></p>
<p><font size="3">建国懦懦地回敬道:</font></p>
<p><font size="3">“毛主席也这么说来……”</font></p>
<p><font size="3">“毛主席说的话多着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是他说的。”</font></p>
<p><font size="3">建国不敢回嘴,脸憋得通红。</font></p>
<p><font size="3">为奶奶的心,使老人家心气平和下来:</font></p>
<p><font size="3">“建国啊,我小时候,家里不算穷,但是女人不能出门上学。我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地跟着你舅爷爷他们几个念了几年私塾,充其量,也就算个高小程度吧。比不得你们。出来参加了革命,才知道文化水不够用,能力跟不上,吃不透上级的精神。我就敬佩那些有学问的人。说别人你可能还不服,咱就说毛主席,他年小的时候念的书,比起你们现学的,算不算封资修?他不也照样参加革命、领导革命吗?”</font></p>
<p><font size="3">建国突然来了灵感和勇气:</font></p>
<p><font size="3">“‘十月革命一声炮响,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参加革命的人,肯定是接受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才加入革命队伍的。”</font></p>
<p><font size="3">大奶奶哼哼一笑,说:</font></p>
<p><font size="3">“小孩子家,和尚念经,只学了个唱腔儿。真实的事,哪是这样啊?果真那时的人都知道马克思列宁是什么人,兴许就没有起来闹革命的了。”</font></p>
<p><font size="3">建国迷惑不解。大奶奶开导说:</font></p>
<p><font size="3">“这你还解不开吗?中国人就是没有文化,愚昧落后,受穷,才被人家欺负,活不下去了,要亡国了,才起来革命的。”</font></p>
<p><font size="3">建国看出来了,革命一辈子的大奶奶,显然跟不上新形势了。但是他不想跟老人争论,更不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便做出恭顺的样子,请示道:</font></p>
<p><font size="3">“大奶奶,你这里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得走了。刘树山叫我吃过饭就去找他。”</font></p>
<p><font size="3">大奶奶似乎困倦了,打了一个哈欠,伸伸懒腰,往堂屋里走。建国看着老人家的背影,心里有点酸楚,紧接着又生出一丝优越感来——你真的老了,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font></p>
<p><font size="3">大奶奶又打了一个更长的哈欠,口齿含糊地吩咐道:“太阳挺好的。去,把你的被褥抱出来晒晒。”</font></p>
<p><font size="3">这不是什么难事,两分钟就干完了。建国往西屋里去。炕上没有被褥。</font></p>
<p><font size="3">“大奶奶,我的被褥呢?”</font></p>
<p><font size="3">“在柜子里吧。自己抱出来。”</font></p>
<p><font size="3">建国弯腰开柜子。只听“喀嚓”一声锁响。回头看时,房门已经从外面给锁上了。建国声音变了:</font></p>
<p><font size="3">“大奶奶,你这是咋了?我,我………”</font></p>
<p><font size="3">“小兔崽子,你给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吧。毛还没长齐,你就一口一个‘革命’,反了你了还!这是共产党的江山,是穷人的天下,不是那些耍嘴皮子弄笔杆子的,更不是你们这些小毛孩子的。实话告诉你,那个刘树山,我调查过了。还改了名字,干脆,连姓氏也改了算了!你少跟他在一起胡混!这孩子心术不正,你鬼不过他,他把你卖了你还得替他数钱。我先关你几天禁闭,你自己思前想后动动脑子吧,待会儿跃进给你送书本来。”</font></p>
<p><font size="3">又听见“咣当”一声,堂屋门也给带上了。屋里霎时黑下来,建国觉得被关进了牢房。大奶奶的脚步声朝着大门口去了,又听见“咣当”一声,院子里寂静下来。</font></p>
<p><font size="3">建国想喊喊不出口,想哭哭不出泪,看看前窗户,瞅瞅后窗户,除非砸断木棂子,否则别想逃跑。就是想砸,也没个家什呢。人老奸,马老滑,狐狸老了不好拿!</font></p>
<p><font size="3">一顿饭的工夫,二弟跃进来了,从窗户棂子中间递进了高中《几何》、《代数》和演算本。完了还笑嘻嘻地指给他:“尿罐就在柜子后头。”他央求弟弟回家找来大奶奶留在那里的一串钥匙,弟弟幸灾乐祸地跑了。这小土崽子更狠,干脆把大门也锁上了。毫无疑问,他们早就串通了。建国像掉进陷阱里的困兽,在屋里转圈、骂人,到处翻动,企图找到什么家什能够解救自己。近半个时辰的狂躁努力一无所获,反而弄得筋疲力尽。他想不明白,文化大革命的大火都烧透全中国了,为什么老家这里就能一潭死水?建国心里有说不出的灰暗,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老房子。</font></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6-30 17:05:5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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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7 13:17: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p>回顾历史是简单的,<br/>从中得到反思或者启示,或者其他什么是必要的。<br/>我从来喜欢站着说话,<br/>因为这样说话----不腰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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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7 15:58: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挤得很诚心诚意!写得很尽心尽力!表达的很费心费力!<br/>大体浏览,书面语言气太重。举一两例明之。1。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人喜欢有人愁。2,刘树山作出思索状。等等,改不了文革气息。这些是小说——当代小说语言?就像坟头上的枯草。<br/>长篇、中篇。尤其长篇,应以故事情节、人物塑造、思想内涵见长。一个人能够洋洋洒洒写出跨越多少年的真实社会状态,当今文学版块能有几人?这就是意义、价值。谁敢想这样写?谁能真正的写出来?<br/>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6-27 18:06:2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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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7 16: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font style="BACKGROUND-COLOR: #ccffff">孟老师严肃地说:“我们的党,从诞生那天起,就以改朝换代为自己的最低目标,以解放全人类为最高使命。为此,党领导全国人民进行了二十多年坚苦卓绝的武装革命。<br/></font><br/>20多年不妥吧,快一个世纪了还在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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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7 16:38: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有回忆,但是没有发散性。<br/><br/>我们需要的不是回忆,回忆。<br/><br/>而是,发散,发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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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7 16: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北京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卢川</i>在2009-6-27 10:22:00的发言:</b><br/>
<div id="textstyle_11" style="FONT-SIZE: 9pt; 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TEXT-INDENT: 24px; WORD-WRAP: break-word">wangfeixiji </div>——是“枉费心机”吧? </div>
<p>王老师:其实文字这东西吧,我觉得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是把自己喜欢的写出来。<b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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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7 10:22: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div id="textstyle_11" style="FONT-SIZE: 9pt; OVERFLOW: hidden; WORD-BREAK: break-all; TEXT-INDENT: 24px; WORD-WRAP: break-word">wangfeixiji </div>——是“枉费心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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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 15:12: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font size="3">发的目的只有一个:听到能触发我进行大改的声音。对所有的声音我都心怀感激,拜托兄弟姐妹们了!</font>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7-1 15:12:4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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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 15: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p>&nbsp;&nbsp;&nbsp; 别逗了。<br/>&nbsp;&nbsp;&nbsp; 我在“文化大革命”的后6年度过。<br/>&nbsp;&nbsp;&nbsp; 我孩子问我:为什么毛主席要发动文化大革命?<br/>&nbsp;&nbsp;&nbsp; 我说:孩子,我也整不明白。那时我还小。<br/>&nbsp;&nbsp;&nbsp; 后来,我长大了,学历史了,就自己躲墙角里反复心思:毛主席为什么要发动文化大革命呢?!!!<br/>&nbsp;&nbsp;&nbsp; 我终于想明白了:<br/>&nbsp;&nbsp;&nbsp; 1、一个政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必须有一种声音。杂音太多,往往就坏醋。<br/>&nbsp;&nbsp;&nbsp; 2、上述一条比较符合中国国情。<br/>&nbsp;&nbsp;&nbsp; 3、中国从集权国家不断更迭,国民骨子里流的的都是信仰和服从权利的血液。没有权利,国民无法适从。<br/>&nbsp;&nbsp;&nbsp; 4、民主在中国绝对不可能。<br/>&nbsp;&nbsp;&nbsp;&nbsp; 5、我假如统治国民,我也不实行民主。<br/>&nbsp;&nbsp;&nbsp;&nbsp; 6、文革就是有人不服,有人反不服。<br/>&nbsp;&nbsp;&nbsp;&nbsp; 7、不服和服的人发生矛盾,与我无关。我受害也受教育,对于我来说:扯平了。我不憎恨文革,我也不歌颂文革,但是我同情文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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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 09: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p>个人观点:<br/><br/>文革尽管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但对那段历史的认识和探讨肯定还没有尘埃落定,甚至都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开始。<br/><br/>如果没有更深度的开掘、更高的认识层次、更开阔的眼界,文革题材的小说很难出彩。<br/><br/>好在卢川老师敢于啃这块儿了。<br/><br/>初稿我拜读过,发上论坛的这篇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几再修改版的,很费了些脑筋,辛苦了。<br/><br/>从小说题目来看,个人感觉卢川老师对文革那段历史,持肯定倾向,最起码是肯定的成分大于否定。<br/><br/>褒与贬,我觉得在小说中应该由人物形象由故事情节来表达,而且小说应该避开单纯的政治倾向。<br/><br/>有关这小说的大题目,我的观点最好是尽可能找个更加中性一点儿的。<br/><br/>《一句顶一万句》与《峥嵘岁月》,都不太好——主要是因为那段历史不是简单的好与坏几个字就能定性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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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 09:16: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人,都是需要鼓励与表扬的。还是那句老话,诸城地儿,过百万人口,敢玩长篇小说的,仍没突破个位数儿。<br/><br/>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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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6 07: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nbsp;
<p align="center"><font size="3">十五</font></p>
<p><font size="3">郝大奶奶接到了去大涝洼农场参加学习班的通知。外出参观学习,在她早已是家常便饭,但是现在她放心不下建国。这一去,不知道几个月才回来。文化大革命的势头正猛,给人戴大纸帽子游街已经是温和的举动了,往后天下大乱你死我活也说不定。建国这孩子从小没上学不识字也就罢了,实际是他已经读了七八年书,又去了趟北京,心高气盛正在风头上,关是关不住的,放出去又不放心!这孩子性子直,冒失,思想单纯,时常有些奇奇怪怪的举止,又跟那个刘树山搅和在一起,实在叫人挂牵!突然,一个念头冒出来:这孩子若是缺胳膊少腿,那多省心呀。随即,她又责备自己:“什么人有什么人的活法,我何必杞人忧天,为仇结怨?”可转念间,她又否决了自己:“我要是连自家的孩子也管教不了,还做什么长辈、入什么共产党、当什么干部呢?” </font></p>
<p><font size="3">中午,大奶奶召集家庭会议。郝家老少十四口聚在大奶奶屋里,长辈坐炕上,晚辈站炕下,鸦雀无声等大奶奶讲话。大奶奶拍拍身旁的背包,说,把一家老少叫来,是因着我早晨接到县里的通知,要去大涝洼农场参加学习班,临走之前,有些事得交代一下,有些话得说在前头。说什么呢?家里头说话也不怕走了口风,我就敞开直说了罢,依我看,一天到晚地游行、批斗、抄家、烧书、打人,那不叫革命,是胡闹!给人剃阴阳头、坐飞机、抽皮带、拳打脚踢,也不是共产党,是土匪,是国民党!共产党的老规矩是“打人犯法,骂人犯政策”。别人家胡来我们管不着,咱家不能这样做!爷爷辈的,当爹娘的,都给我把孩子管好!往后,会要参加,口号要喊,但是打人骂人的事,伤天害理的事,坚决不能干!“冤有头,债有主”,“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郝建国,你听好了:兄弟姊妹你为大,要做出好表率来,从今天下午起,你白天下坡干活,晚上在家复习功课,不准到处乱跑,尤其是不准你和那个刘树山扎堆儿!听明白了没有?</font></p>
<p><font size="3">建国说:“听说他下关东了。”</font></p>
<p><font size="3">建国的父亲郝培玉瞪了儿子一眼,厉声道:</font></p>
<p><font size="3">“不管他在不在,都不准你和他来往!”</font></p>
<p><font size="3">建国低着头,不情愿地回答:“我知道了。”</font></p>
<p><font size="3">大奶奶口气缓和下来,朝着建国,开导说:“脸面上挂不住了是吧?” 又巡视众侄子和孙子,“咱们不赶潮流,就做老实人,啊?常言道,老实常常在。”</font></p>
<p><font size="3">家庭会后,建国向大奶奶提出请求,要去看望一下宫正平的父母。大奶奶问,你这个同学是哪里人?郝建国回答,曲河公社的。大奶奶慷慨地说,正好,我捎你一路。准你三天假。郝建国说,我保证快去快回。</font></p>
<p><font size="3">郑片长抽调了顺河片仅有的一台12马力拖拉机送郝大奶奶到大涝洼农场报到。拖拉机开到门前,郝建国把大奶奶的铺盖卷放进车斗,随后跳上去。郝培玉和二儿子跃进把大奶奶托起来,建国搭手一拉,大奶奶进了车斗。建国他娘一手抓一只玉米皮编成的蒲团,放进车斗,让娘俩当坐垫。建国拾起一只来还给母亲,说,我坐车帮。父亲说,放下,你不坐都给大奶奶。建国他娘又拿来一件棉大衣递给大奶奶。大奶奶朝培玉挥挥手,道,你们该忙啥忙啥去吧,我顶晚腊月底下就回来了。</font></p>
<p><font size="3">接近曲河时,奶奶突然显得有些紧张,她伸长脖子,左右张望,自言自语道:“就是这个口子吧?原先的柳子行呢?”建国想,老祖宗这是想起往事来了。他也四处张望,寻找柳子行的踪影。这个季节,柳子早已割掉了,可柳茬子应该还在的。难道是风吹沙子埋了柳茬子?大奶奶拍拍拖拉机手的肩膀,叫他停下。拖拉机一停住,奶奶起身要下去。建国手疾眼快,麻利地跳下来,回身接着奶奶。奶奶吩咐拖拉机手:“你开到那边等着我。” 拖拉机“突突突”开上了石头桥。奶奶率先下了土路,往河滩里去,边走边四处踅摸。建国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寻找柳茬子上。奶奶来到一处断崖下,站在一片野枣丛跟前,看看土崖顶上的树,再回头看看河对面,点点头,自语道:“是这里。” 建国环视四周,心说,这地方毫不起眼,既不曲折也不开阔,不像是战场呀。奶奶从怀里掏出一卷烧纸,一盒火柴,放在地上,抓把沙子压住,再弯下腰,拾起一根枝条,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建国有些惊奇,心说,原来这是早有预谋呀。现如今,谁还敢烧纸磕头?你就敢!并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你身份这么特别,还动不动就说些出格的话,做些出格的事,就不怕人家说你晚节不保吗?</font></p>
<p><font size="3">奶奶蹲下,点燃烧纸,嘴里念叨着:“老庞,小李,对不住了!好几年没来看你们,让你们挨饥受冻了,一万个对不住了!”</font></p>
<p><font size="3">她仔细地扒拉着燃烧的纸团,眼圈红红的,沉默着。烧纸燃尽了,奶奶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她每磕一次,额头都着地,稀疏的刘海上沾了一些沙粒。建国木然地看着,心里有些抗拒——在农村,女人不上坟,所以没见过奶奶给任何人磕过头,他也一直认为,奶奶根本就反对这一套。没想到文化大革命一来,她倒明目张胆地复古了。奶奶起身,回头招呼建国:“过来磕头。”建国不情愿,但是不能逆着奶奶,他大步跨到纸灰跟前,扑通跪下,潦草地磕了一个头。奶奶低声喝道:“好好磕!”建国才做出虔诚的样子,学着奶奶,重新磕了三个头。娘俩打扑掉裤子上的沙子,转身朝石桥走去。奶奶对建国讲,你这孩子别不懂事啊,这两个同志是我的救命恩人。四七年的冬至月二十三后半夜,我们工作队五个人从这里过河,不期然跟一队“还乡团”交了火,眼看我们要被包了饺子,老庞队长命令分开突围,他带着小李从口子那里往这边跑,我们三个往南运动,老庞和小李边跑边开枪,把敌人全引过来了。也该季节不对——要是夏天,草深树密的,黑夜里怎么也能隐蔽三五个人——加上地形不熟,他们从这里跳河时,老庞被柳茬子穿透了脚,小李也负了伤。还没等他们下河,敌人就追上来了,老庞当场牺牲,小李被他们活捉。天亮以后,“还乡团”召集四邻八乡的老百姓过来,宣示威风,发泄仇恨。他们把老庞的尸首大卸八块,扔到火堆里,把小李点了天灯……建国很想追问:“你们三个是怎么逃生的?敌人发威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怎么不带领队伍杀回来呢?” 奶奶继续讲:“孩子,你是没经历过,阶级仇一旦结下,越斗越深,越斗越狠,不得了啊!到了激烈的时候,杀人杀红了眼,弄死个人比砍倒棵树还简单……”建国想,你模糊阶级界限了吧?是反革命分子“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在先,共产党人才“以牙还牙,血债血偿”的。你可倒好!越老越糊涂了!他有些挑衅地发问:“那‘还乡团’怎么不杀我们家的人呢?”大奶奶一怔,锐利的目光刺向他,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建国惶恐并且后悔,没趣地跟在后面,东张西望以掩饰内心的不安。上到石桥时,大奶奶才开口:“你问的这个话,土改划成分时有人就上告过,县公安局还专门做了调查。我‘郝大脚’不怕被人泼脏水!‘还乡团’反攻之前,我托这边的同志召集逃跑的地主反革命家属开过会,我们的人明白地告诉他们:怕死的不当共产党,共产党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怕报复。有本事捉住我们,要杀要刮随便!但是谁要是胆敢报复我们家里的老人孩子,我们一定叫他灭门亡族。共产党说话算话!‘还乡团’大部分他也是人,他们有房、有地、有财产,更怕死。那时他们要是捉住了我,我们家可能真就被灭门了,可惜他没那本事!再者,他们也看清楚了形势——共产党得天下是早晚的事——不敢不给自己留条后路。还有,我们家从你太爷爷起,就没有做过一点点对不起乡里乡亲的事,他们才不敢胡来。为革命牺牲的是烈士,没有牺牲的也不都是叛徒内奸!干革命不是为了牺牲当烈士。</font></p>
<p><font size="3">建国哑口无言,他有些感知到了自己的浅薄无知。</font></p>
<p><font size="3">过了曲河,是一个十字路口,建国该跟奶奶分手了。他想跟奶奶到涝洼农场吃中午饭,顺便见识见识劳改是怎么回事,奶奶突然来了火气,教训道:“无论什么地方的饭你也能吃?”建国一头雾水,心想,不就是想跟着您蹭顿便饭吗,至于发这么火?奶奶戳了他一指头:“十六七了不长脑子!”又嘱咐他,“到了同学家里要看人家的眉眼高低,要勤快,尤其是,吃东西别像饿殍似的,吃到六七分饱就要放下筷子。” 建国暗想,文化大革命中的奶奶好像又回到了旧社会,陈腐不堪的礼数也太多了!难怪毛主席号召要继续革命。看来,思想改造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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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送“福”

 楼主| 发表于 2009-7-6 07:41: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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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font size="3">十六</font></p>
<p><font size="3">大宫村坐落在大雩岭南坡,雩河自西南蒙山流下来,到这里拐过岭脚,向北蜿蜒而去,流不远就出了县界。河的南岸是平缓起伏的岭地,河的东岸是一片开阔的耕地。郝建国从耕地中的生产路走来,在村前过了一座双孔小石桥,步步登高,进到村中心大街,打听宫正平的家。</font></p>
<p><font size="3">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自告奋勇领着建国去宫正平家。因为又是步步登高,村容村貌在建国眼里便成了一幅缓缓展开的大画卷。这个背山面水的村庄至少有二百四五十户,算个中等村庄。看得出,新近建造的房屋集中在地势相对平缓的中心大街两侧,成排成列,进出便利。多数老房子则各抱地势,参差错落。宫正平家坐落在村庄的西北角。从一条南北走向的大沟翻上去,是一块开出来的坪,四间石头砌的茅草房坐北朝南,树枝子扎的篱笆墙圈起一个大院落,把房子也圈在了里面,篱笆墙的外侧砌着齐腰高的碎石垛子。空旷的院落中间的地面平整溜光,从大门口到堂屋门口之间,铺着一行石板。院落的西南角是一个猪圈兼作茅厕,它的门口到堂屋门口,也是一条石板铺就的小径。西窗外一盘石磨,石磨基座是鸡窝。院落的东墙脚下,种着稀落稀落的两畦子青萝卜。</font></p>
<p><font size="3">小男孩进门大声喊奶奶,屋里应声走出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太太。建国赶紧跟着叫奶奶。老太太张开小手,左右抹两下眼角,仔细打量建国,慈祥的声音说:“你是谁呀?一起我还当是平子回来了呢,你是这屋里哪个的朋友呀?”</font></p>
<p><font size="3">“奶奶,我是正平的同学,姓郝。正平没回来,是吧?他叫我过来看看您老人家。”</font></p>
<p><font size="3">“你这孩子,净说好听的。他能有这份心思?拉倒吧!自己养的孩子我知道小名儿,我们都当他出家当和尚去了!不回来啦。” 建国心想,老奶奶真会说话!现如今的正平,可不正在云游四方吗?而且,他还是个“打伞的和尚”——无法无天呢!老人家回头吩咐小男孩:“快进屋拿板凳,叫你这个哥哥坐下。”男孩跑进屋里去了,老人家不放心似的,紧跟着挪动小脚折回屋里。建国站在院子里四处张望,听见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又听见小男孩央求道:“奶奶我也要,还要,再给一个,这么多。” 老人家不舍得:“你家没有啊?馋猫一个!中了中了,不少了。快走吧。” 小男孩猫一般从屋里窜出来,怀抱着几个金黄的柿子,飞快地跑出了大门,转眼间不见了踪影。老人家撵出来,右手里端着一笸箩柿子,左手里拎着一个小板凳,慈眉善目地骂着“馋猫”,建国向前一步,接下老人手里的小板凳。老人把笸箩放在地上,拣出一个大个儿的柿子,撩起对襟褂子下摆,擦擦,递给建国:“吃柿子,吃吧,自己树上结的,不花钱。”</font></p>
<p><font size="3">建国请宫奶奶先坐,老人硬要他先坐。他干脆转身进屋另找板凳。老人家抢先一步,从堂屋门口拾起一个玉米皮编的蒲团,回过头来丢在板凳旁边,预备坐下陪他说话。他想,恭敬不如从命,推来让去没有意思,于是先落座。老人家盘腿坐下,搬起自己的小脚塞到腿底下,开始正式谈话。她问自家孙子的去向,建国回答:“正平加入了串联队伍,到南方去了。我约摸着,这阵子他们该到了毛主席的老家了。” 老人家笑呵呵地问,那你怎么不去呀?建国作出羞愧的姿态,说:“我不如正平积极性高,想跟着去来,人家不要我。”老人家欣慰地笑了,安慰建国:“上级错不了。我觉摸着,是轮流着去吧。正平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他是为家里节省口粮呢。” 建国问,大叔婶子下坡去了?老人家回答,都下坡了,修渠道。</font></p>
<p><font size="3">娘俩拉呱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太阳走到正西了。老人家瞅瞅天色,哎吆一声,说该做饭了,便手撑着地往上起身。建国赶紧过去扶她,她客气地一摆胳膊,把建国挡开,笑说,还没到七老八十呢。建国奉承道,奶奶不老,还能做饭嘛。老人家借题发挥,说,满心不做,一大家子都挣工分,我不能吃白饭不是?</font></p>
<p><font size="3">老人家把屋檐下一个扣在墙根儿的黑色泥烧盆端到水瓮跟前,手扶瓮沿用葫芦瓢往盆里舀水。建国过去一看,瓮里只剩三分之一的水了,便要求去挑水。给老百姓家挑水是解放军的光荣传统,当学生的都乐于学着干,并且,每到年三十早晨拥军优属的时候,都有给军属挑水这个项目。老人家不拿建国当外人,她直起腰来,指指担在墙上的钩担和扣在木杈子上的水桶,再指指村外岭脚下的小河。建国答应一声,麻利地担着水桶出了门。</font></p>
<p><font size="3">在自己家里,建国经常挑水,只不过他们那里不吃河水,吃井水——全村共有四五眼敞口的水井——饮水卫生比这里稍好些。这里的人家都住在岭上,岭坡上打井当然很难——要是有钻井机械就好了。路上,建国向一位中年妇女打听取水的确切地点,这位女人热心又多事,连珠炮似的打破沙锅问(纹)到底:“你这个青年是到谁家走亲戚的?什么时候来的?老家是哪里的?谁家这么缺劳力,指使客人出来挑水啊?”建国回答不过来,急忙避开她。那女人在他身后高声嘱咐:“你穿那鞋不行啊,踩石板的时候得小心啊。”建国低头看看脚上的胶底鞋,独自笑笑,没吱声。</font></p>
<p><font size="3">村里人挑水都在天刚放亮的时候,那时的河水最纯净。太阳一出来,直到晚上八九点钟,河水随时会被弄脏——不是人洗刷就是牲口鹅鸭下水,不是在这段就是在那段。建国挑回来的水,老人家不让往水瓮里倒,就放在桶里,用于洗地瓜洗菜。建国只能挑一趟。</font></p>
<p><font size="3">老人家刷干净了六印锅,往锅底中间坐一只黑色泥烧水罐,里面装满清水,罐周围填满鲜亮的红皮地瓜,再加上两瓢水,盖上锅盖,开始点火拉风箱。建国没有别的事,拾起扫帚来扫院子,乐得老人家直夸奖。</font></p>
<p><font size="3">没过多久,正平的母亲放工回来了。她一见来了客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赶紧洗洗手,进屋和玉米面。地瓜锅里水响了,锅沿烫手了,正好贴饼子。奶奶把火烧得更旺些,媳妇把玉米面盆端到风箱上,双手捧着软面,团弄几下,整出长瓜状来,麻利地往锅沿上一贴,饼子身下“兹——”地冒出一缕热气,贴住了。再团弄下一个。锅沿一圈贴满十几个饼子,盖上锅盖,老奶奶只管烧火就是。正平的母亲又马不停蹄地到菜畦子里拔出四个青萝卜,洗干净了,切成丝儿,再进屋收拾小锅灶。</font></p>
<p><font size="3">这边房屋的内里布局跟建国老家的一样:四间堂屋当中的东数第二间是当门,进门一左一右两口锅灶,靠北墙安碗筷柜,中间的活动地带安吃饭桌。锅灶一大一小,大的做主饭食,小的煎煎炒炒。两口锅灶分别连着东间和西间的火炕。最西头一间,一般做仓库。人口多的家庭,也在仓库里匀出一块地角来支盘炕或安一张简易的床。</font></p>
<p><font size="3">正平的母亲把小锅烧热了,拾起陶瓷油罐子,挖出两匙子猪大油,放进热锅里。大油加热的同时,这边切好了葱花,炼锅子的油香飘上来时,把萝卜丝倒进去,拿锅铲子翻几次,一会儿便出锅了。</font></p>
<p><font size="3">看着屋里的娘俩忙活,建国感到不好意思,想说声别忙活,又觉得虚情假意,便环顾院落内外,试图再找点事做。这个家出奇的清爽,站在院子当中,看不见粮食囤子,看不见烧草,看不见农具,也看不见尿罐,鸡窝跟前还撒上了一层细沙。 </font></p>
<p><font size="3">又过了一会儿,从大门口进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背着书包,挎着草提篮,脚步轻快,腰身细挑。建国看着她,她也注意到了建国。两个人对视着,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小姑娘害羞地笑笑,越过建国的身边,往鸡窝跟前走。建国看看她的提篮,里面有半篮子红皮地瓜,地瓜的间隙里填满新鲜的花生。她走到鸡窝跟前,放下提篮,拿下石磨顶上的簸箕,把篮子里的果实倒在地上,蹲下收拾。她先拣地瓜,每拣出一个,就用红扑扑的小手搓搓,打扑两下,放进提篮里。她拣完了地瓜接着捧花生,也是搓搓,把沙子打扑干净,放进簸箕里。等她把两类果实收拾停当,地上留下了一大捧细沙。建国这才明白他们家垫鸡窝的沙子是怎么来的了。建国还注意到,他们家的女人都有一双小巧的手。俗话说:小手抓宝,大手抓草。难怪这家拾掇得如此清爽,全在于老少三代女人的功劳啊。这时,建国心底里有一根弦异样地动了一下。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反正感觉温暖而柔软。小姑娘起身往屋里送花生,刚到堂屋门口,欢喜地喊:“地瓜味儿出来了,饼子味儿也出来了,奶奶住火吧。”这声音清脆甘甜。建国想,正平真是身在福中不惜福,生在这么好的家里还不知足。</font></p>
<p><font size="3">太阳落山时,正平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也回来了。父亲扛着一根树枝,兄弟俩一人扛一张铁锨,爷仨各挑着一捆烧草。建国又是一丝感动。天下的庄户人都会过日子,就是没有见过这样细密的。正平为什么不恋家呢?看来他是个野心朝外的家伙。</font></p>
<p><font size="3">天擦黑了,正平的母亲说声“吃饭了。”父亲从屋里拎着饭桌子出来,安放在堂屋门前。屋里也就不再点灯。菜端上来,一盘炒萝卜丝,一盘煮花生米拌香菜梗,一小碗咸菜条儿。饭是煮地瓜和玉米饼子。七口人坐好了,正平的母亲先递给婆婆一个饼子,再递给建国一个,又递给丈夫一个。奶奶掰下半截放回饭笸箩,只吃手里的半截。建国看见宫家哥哥和妹妹不伸手,也把手里的饼子放回笸箩。正平的母亲再拿起饼子往建国手里塞,建国坚决不接。奶奶发话:“孙子,拿着。你又挑水又扫地,该享受这个待遇。”建国更不接了。父亲又发话:“吃吧,别推让了。”建国只好接着。妹妹笑出了声,笑得建国脸通红。好在天色已晚,别人看不出来。</font></p>
<p><font size="3">宫家人看着平和,家规倒是奇严。一顿饭吃了十几分钟,硬是没有说话的,只听见筷子碰碗咀嚼咽食的响动此起彼伏重重叠叠。建国又想,正平逃离家庭的真实原因难道就在这上面?</font></p>
<p><font size="3">吃完饭,正平的二哥眼瞅着大哥,道:</font></p>
<p><font size="3">“不是说开会吗?你去不去?”</font></p>
<p><font size="3">大哥含糊地恩了一声,眼皮也没抬一下。蹲在一旁刷碗筷的小妹抢着说:</font></p>
<p><font size="3">“我们下午开会来。校长让我们回家找找有没有解放以前的旧书和古董。有的话,主动上交,自己烧了砸了也行,反正不能留。要是给红卫兵搜出来的话,批斗游街自己承担。”&nbsp;&nbsp; </font></p>
<p><font size="3">母亲说:</font></p>
<p><font size="3">“四清的时候不是搜查过一回了吗?怎么又查?校长还说什么了?他没有提在外边串联的事?”</font></p>
<p><font size="3">小妹想了想,说:</font></p>
<p><font size="3">“这倒没有。小哥真是的,还不回来!看人家他——”她指着建国,“回来一个多月了。”</font></p>
<p><font size="3">父亲说:</font></p>
<p><font size="3">“不回来也罢。一不上学,二不干活,吃还吃不老少。”</font></p>
<p><font size="3">建国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心想,他没有别的意思吧?大串联是为了革命,又不是当盲流。可见农民的政治觉悟还真是不行。</font></p>
<p><font size="3">母亲叹气道:</font></p>
<p><font size="3">“口粮倒是省了,就是天冷了,怎么过冬呀。”</font></p>
<p><font size="3">奶奶接下话头儿,说:</font></p>
<p><font size="3">“饿不死的小狗苦不煞的人。他是上级选拔去的,说不定享多大的福呢!不用挂牵。”</font></p>
<p><font size="3">建国感到奇怪了:这个足不出户的奶奶怎么比我的革命一辈子的大奶奶还开通啊?</font></p>
<p><font size="3">宫家两盘炕一张床。奶奶跟妹妹睡东间炕,弟兄三个睡西间炕,父亲母亲睡西屋的床。正平不在家时,兄弟两个跟父母换过来睡。建国来了,父母要他们弟兄三个睡炕,老大说,不用了,我去队场饲养员屋里睡。</font></p>
<p><font size="3">第二天一早,建国向宫家人告辞。母亲客气地挽留了几句。奶奶叮嘱道:“平子给你写信来的话,别忘了嘱咐他回家过年,啊?”小妹送他出门的时候,欢欢喜喜地说:</font></p>
<p><font size="3">“郝哥哥下次再来玩!”</font></p>
<p><font size="3">建国认真地答应:“等你小哥回来了,我一定再来。”</font></p>
<p><font size="3">走到昨天跟大奶奶分手的岔路口,建国下定决心,去大涝洼农场看望大奶奶。</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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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送“福”

 楼主| 发表于 2009-7-6 07: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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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lign="center"><font size="3">十七</font></p>
<p><font size="3">大涝洼三面环岭,一面朝河,面积达七千余亩。民国以前,雨水丰沛,这里是一片泽国。近五六十年,水面逐渐收缩,空出大片粗沙地。碰到曲河发大水的年头,这里是泄洪区。平常年份,周边的庄户人家谁有积极性谁来开土播种,一旦撒下种子,就听天由命,能收多少算多少。人民公社后,专署把这里建成了劳改农场,参照军队建制,确定它为连级单位。当地老百姓习惯叫它“大涝洼劳改队”。</font></p>
<p><font size="3">文化大革命如同秋风扫落叶,把全县被打倒被挂起的干部和被怀疑有历史问题以及有海外关系的人统统收拢到这里,接受审查和教育,俗称“办学习班”。</font></p>
<p><font size="3">学习班的编成并不固定。刚进来的人,一律被分到他熟识的人群中去,以便于学员间互相揭老底儿。丑事一旦被揭露出来,马上按其性质归类,轻则强化改造,重则直接逮捕判刑,这叫“倒下去”。暂时没有露出马脚的,则进行混合编班,以便让陌生人帮着发现新情况。这里面有两种人不吃亏:一是认罪态度特别好的;再是积极揭发和斗争别人的。铁板定钉历史清白作风正派的,也可以顺利过关。以上三种人,进来十天半个月就能重新获得工作,这叫“站起来”。总的来说,进来的多,出去的少。郝大奶奶来时,干部班已经达到103人,接近一个连的规模。</font></p>
<p><font size="3">学习班的居住和活动区域在农场的东南角,与犯人区域隔着两道铁丝网。这铁丝网,与其说是一堵墙,倒不如说是一条标签线——表面上看,两边的人可谓殊途同归,但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来路不同,心态更不一样。学习班的人,不要说暂时被劳改,就是被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他也决不承认自己跟盗窃犯流氓犯抢劫犯投毒犯同类。那边的人也一样,假如政府某一天突然通知他到这边来参加学习班,他也决不敢相信是真的,甚至,他会疑心政府这是哄他出去执行枪决。</font></p>
<p><font size="3">学习班宿舍是夏天新起的两排简易平房,前后布局,相隔六十米,中间是菜地,菜地中间两纵两横四排杨树。两排房子为什么不能挨得近一些呢?借用艺术创作的一个术语来说,这叫内容决定形式。六十米,正是一眼看透却不能随意打招呼的空间距离。空间距离决定心理距离,心理距离决定行为方式。两排平房一律石头地基,土打墙,麦秸草屋顶,大通铺,小窗户,木板门。三十四人共住一个大通间,编为一个排。女宿舍在后排当中一个通间。</font></p>
<p><font size="3">建国赶在日落西山时分到达农场。气派的黑铁门紧闭着,右侧的小铁门虚掩着。建国忐忑地拍拍小门,门立即开了,出来一个公安战士,厉声问:</font></p>
<p><font size="3">“干什么的?”</font></p>
<p><font size="3">建国心里不舒服,简单地回答:“找人。”</font></p>
<p><font size="3">“今天不是探视时间。”</font></p>
<p><font size="3">“我不是找劳改犯。”</font></p>
<p><font size="3">“那你找谁?”</font></p>
<p><font size="3">“我大奶奶,叫李桂兰。”</font></p>
<p><font size="3">“哪一部分的?”</font></p>
<p><font size="3">“学习班的。大前天刚来,坐拖拉机来的。”</font></p>
<p><font size="3">战士的表情缓和了些,说声“在外面等着”,转身进门去了。</font></p>
<p><font size="3">建国后退几步,左右张望,只见门前左右两侧照壁上各有四个红漆大字:认真改造&nbsp; 重新做人</font></p>
<p><font size="3">再往外看,四米多高的砖墙上架着铁丝网,铁丝网上每间隔七八米安着一盏带罩子的电灯。墙的南端和北端拐角处各有一座值勤的岗楼,岗楼的檐下各安一只探照灯。建国等了一袋烟的工夫,那个战士出来了,招手让他进门。进了传达室,战士拿出一张《来客登记表》让建国填写。建国正写着,大奶奶来了,脸色不大好。建国自知来的不是时候,但是已经黑天了,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奶奶身后往场里走。奶奶把他直接领进大伙房,交上饭票,领出五个红中带黑的窝窝头、一碗清水煮萝卜片。建国举着窝窝头端详,奶奶没好声地催他:</font></p>
<p><font size="3">“还不快吃,看什么看。”</font></p>
<p><font size="3">“这是什么做的?”</font></p>
<p><font size="3">“高粱面掺地瓜面嘛。少见多怪!快吃。”</font></p>
<p><font size="3">建国又看碗里的萝卜片。奶奶敲敲碗,催他赶紧吃饭。建国心里有些酸,想,奶奶天天吃这个,不是跟犯人一样了吗?凭什么呢?奶奶再次敲碗,同时剜了他一眼。</font></p>
<p><font size="3">建国想哭,恨不能像孙悟空那样会七十二变,变成一个超级大侠,雄赳赳气昂昂地把奶奶解救出去。奶奶说:“别胡思乱想了,快吃,吃饱了早睡觉。明天一早起来回家。”</font></p>
<p><font size="3">奶奶把建国领到后排一间男宿舍,安顿好床铺,嘱咐他赶快睡下。建国奇怪宿舍里没有别人。奶奶告诉他,今晚上开大会,到集合时间了。</font></p>
<p><font size="3">人之初,性本贪。贪什么?贪名、贪利、贪权、贪色,还爱慕虚荣。人之初,性亦惰,所以好逸恶劳。只要是有人群的地方,就会有争斗,只要有争斗,就有结党营私、党同伐异。和谐是相对的、暂时的;争斗是绝对的、永久的。这些天性既是天下动荡的根源,也是人类求生存求发达的原动力。成者王侯败者寇。自奴隶社会起,为王者总要制定满足自己私欲的规矩。久而久之,这些规矩便成了社会制度。可是,人世间的定律还有另外两条:第一、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第二、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两千多年间,中国人民一直为实现大同理想而奋斗牺牲。中国共产党起来干革命,就是要革旧制度的命,革剥削阶级的命,打倒帝国主义。但是,革命者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更不是在纯净水里泡大的。他们在旧制度里生长,在旧制度里挣扎,有的人出身于地主、官僚和资产阶级家庭,还有的人是直接从反革命队伍里反叛过来的。所以,共产党队伍里也存在旧思想、旧作风,也有坏人。共产党既要跟拿枪的敌人作殊死的搏斗,又要跟自己队伍里的不纯洁思想和不纯洁分子作斗争。抗战时期,战事频繁,延安根据地缺衣少食,毛泽东主导的整风运动居然也持续了五年之久,其目的就是要廓清共产党过去二十年的是非成败,整顿高级干部队伍里的非无产阶级思想,清理党内不纯洁分子。这次整风运动取得了巨大成功,确立了毛泽东在共产党内和人民军队中不可动摇的统帅地位,形成了以他为核心的第一代领袖集团。这一成果直接导致了解放战争迅速而彻底的胜利,打出了一个崭新的国家。史无前例的巨大胜利使毛泽东和全党同志确信:不间断地进行思想改造和队伍清理,是确保这个党和这个国家一往无前战无不胜的最大法宝。土地改革、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批判胡适反动思想、揭露高岗和饶漱石、挖出潘汉年——杨帆特务集团、肃反运动、打掉胡风反革命集团、打右派、揪出彭德怀——黄克诚反党集团、反右倾、批“三自一包”、四清运动,十七八年一路斗争过来,自然而然地催生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次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是一场触及六亿中国人灵魂的革命,它就是要通过暴风骤雨式的大鸣、大放、大字报、大辩论,把人的灵魂中的私心杂念挖出来,代之以纯洁的无产阶级思想。一句话:用毛泽东的思想武装全国人民的头脑。当然,它也要把暗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反革命分子和腐化堕落的变节分子挖出来。所以说,它比历史上任何一次改朝换代都具有自觉性、广泛性和深刻性,它注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革命。为了捍卫无产阶级政权,为了确保人民的江山永不变色,为了社会主义中国最终战胜美帝国主义和苏修社会帝国主义,全中国人民都无条件地拥护和毫无保留地参加这次文化大革命。</font></p>
<p><font size="3">但是,人的劣根性是如此的顽固,一不小心,它就要生根发芽。相对普通老百姓,中国的干部阶层和知识分子阶级的思想更复杂些,他们身上的私心杂念危害性也更大些,因此,必须首先在他们中间进行不间断的教育、整顿和斗争。中国共产党优越于其他任何政党的地方,就在于它不但努力谋事,更注重树人。即,在斗争中锻炼人、发现人、培养人、选拔人。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告诉我们:不破不立。文化大革命既要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也要造就一代敢闯敢干的新人。新与旧的试金石在哪里?就看你站在谁的路线上。过五关斩六将斗争过来的共产党员,尤其是党员干部和知识分子,都非常清楚“站队”的极端重要性。狭路相逢勇者胜!班里的人必须使出浑身解数,积极表现,才能早日过关,早一天站起来。最起码,也要争取基本过关,好歹能喘气顺畅些。</font></p>
<p><font size="3">今晚的大会叫做“面对面”,俗话叫“当面鼓对面锣”。学习班的活动内容有两大块:白天下地干活;晚上政治学习。学习方式,除了“早请示、晚汇报”和听文件,就是“背对背”和“面对面”。所谓“背对背”,就是个人自我反省和单独向组织揭发别人;所谓“面对面”,则是进行当面揭发和斗争。一般来说,要经过八九天的背对背,才能进行面对面。</font></p>
<p><font size="3">县“革委”工作组经过十几天的摸底和动员,确定了今晚大会的任务:对几个重点人物进行公开揭露和处理。因为要斗争的人物当中有前县委书记袁志和,所以,李东方亲自出马了。</font></p>
<p><font size="3">会场设在学习班第一排宿舍前面的空地上,坐北朝南安着两张紧挨在一起的条桌,桌子上铺着墨绿色军毯,桌面上四只军用搪瓷缸子,桌子后面四张方凳。两张桌子中间正对着的墙上悬挂着毛主席像。主席像两边各贴一张横幅白纸黑字标语:坦白从宽&nbsp; 抗拒从严</font></p>
<p><font size="3">从屋里引出一根电线,接在一盏带曲柄的罩子灯上,罩子灯被绑在晾晒衣服的杆子上,锅面朝向空地,把主席台背在了阴影里。</font></p>
<p><font size="3">天一擦黑儿,下起了露水,天地间雾茫茫的。开会的人都穿上了棉袄和绒裤,年纪大的,围上围巾,自知可能挨斗的,穿上了棉裤。学员自带马扎,手持红宝书,以排为单位列队入场。主席台上还没有出现领导,值日官笔直地站在台前,严肃地注视着全体学员。站下的学员保持立正的姿势,等候他的号令。出席会议的领导一共四人,一律着棉军装,持红宝书。他们表情庄重地入场,到各自的凳子前站好。李东方是最高领导,他看一眼值日官,值日官“啪——”地一个立正,大声喊:“一排报数。”一排长大声回答:“一排应到33人,实到33人,全部到齐。” 然后是二排,三排。到会总人数为108人。值日官再喊:“刘效明,出列。” 刘效明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主席台前,打一个立正,摘下帽子。四位领导和值日官也向后转身,打一个立正,摘下帽子,底下的106人同时脱帽,全体人员面朝毛主席像,听刘效明喊——</font></p>
<p><font size="3">“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鞠躬毕。”</font></p>
<p><font size="3">全体人员戴上帽子,扶正了,抻抻衣角,再听刘效明喊——</font></p>
<p><font size="3">“都有了,向前看——齐,立正。”</font></p>
<p><font size="3">刘效明抬起右手,将红宝书的塑料封底紧贴在左胸心口窝,高声领读——</font></p>
<p><font size="3">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font></p>
<p><font size="3">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乱了敌人,乱不了人民。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font></p>
<p><font size="3">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相当长的历史阶段,在这个历史阶段中,还存在着阶级和阶级斗争,还存在着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国际国内的阶级斗争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到党内来,如果不进行社会主义教育,不正确理解和处理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问题,不正确区分和处理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我们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就会走向反面,就会变质,就会出现复辟。所以,从现在起,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使得我们有一条清醒的马克思主义的路线。”</font></p>
<p><font size="3">朗诵完毕,刘效明叉开双腿,两脚尖相隔十五公分,吸一口气,挺胸,抬头,眼睛扫视全体学员,缓缓张开双臂,目光锁定正前方夜空当中的某一点,高声喊——</font></p>
<p><font size="3">“《东方红》。预备——东——方——红——起唱。”</font></p>
<p><font size="3">跟随着刘指挥富有节律的双臂摆动,雾茫茫的黑夜里响起了深情的颂歌——</font></p>
<p><font size="3">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儿咳呀,他是人民大救星。</font></p>
<p><font size="3">毛主席,爱人民,他是我们的带路人。为了建设新中国,呼儿咳呀,领导我们向前进。</font></p>
<p><font size="3">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哪里有了共产党,呼儿咳呀,哪里人民得解放。</font></p>
<p><font size="3">一曲唱罢,刘指挥再喊——</font></p>
<p><font size="3">“《大海航行靠舵手》。预备——大海航行靠舵手——起唱。”</font></p>
<p><font size="3">激情澎湃的黑夜里又响起了雄壮嘹亮的歌声——</font></p>
<p><font size="3">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鱼儿离不开水呀,瓜儿离不开秧,革命群众离不开共产党,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毛——泽——东——思想是——不落的太——阳——。</font></p>
<p><font size="3">又一曲唱罢,人们感觉浑身热乎乎的,情绪越发高涨。刘指挥接着高喊——</font></p>
<p><font size="3">“《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预备——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起唱。”</font></p>
<p><font size="3">激情燃烧的黑夜里再次响起了铿锵有力的吼声——</font></p>
<p><font size="3">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解决的暴烈行动……</font></p>
<p><font size="3">会场上的震天吼声把郝建国引出了屋。建国悄悄地绕到会场后侧,移动到队伍末尾,躲在黑影里,静观斗争场面。</font></p>
<p><font size="3">唱罢歌曲,全体人员落座。会议进入主题。第一个站起来发言的是县委宣传部的张从高,他义愤填膺地说:</font></p>
<p><font size="3">“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今天揭发县委书记袁志和、副书记孙增光。”</font></p>
<p><font size="3">一下子揭发两个书记,等于是要引爆超级大炸弹,全场人的表情立刻被调动起来。大家聚精会神看着他,等待大炸弹开花。张从高看懂了这种期待,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他手指孙增光,大声喊:</font></p>
<p><font size="3">“孙增光,你老实交代,前些年你是怎么玩弄博物馆解说员范淑琴的。”</font></p>
<p><font size="3">孙增光狼狈地低下了头,想找个地窟窿钻进去。大家当然不让,一百多个嗓音发出怒吼——</font></p>
<p><font size="3">“孙增光你站起来!有种你就老实交代!”</font></p>
<p><font size="3">孙增光喏喏地说:“哪有的事嘛。我不过是喝醉了瞎吹……”</font></p>
<p><font size="3">张从高跳起来,愤怒地指着孙增光的头皮,训斥道:</font></p>
<p><font size="3">“姓孙的,你别想抵赖!县委大院谁不知道你流氓成性!我亲耳听你说的,什么‘小东西发育还不成熟,搭手一摸她,紧张成一个肉蛋蛋,摸了半宿,才软绵绵的……’大伙儿听听,姓孙的还是人吗?那年人家小范刚从师范毕业,才十七呀……”<br/>&nbsp;&nbsp; 会场上火山爆发了,一百多人齐声高喊:</font></p>
<p><font size="3">“砸烂孙增光的狗头!公审流氓禽兽孙增光!!”</font></p>
<p><font size="3">孙增光大汗淋漓,身体筛糠,双腿抽筋,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扯着自己的头发求饶:</font></p>
<p><font size="3">“同志们,不对!我不配!革命的领导们、老师们,我罪该万死,死有余辜。我不齿于人类,不齿于党员的光荣称号。我是个老流氓,是个垃圾,是堆臭狗屎!我死一万次都不够!请求党和人民枪毙我!”</font></p>
<p><font size="3">支持会议的领导不屑于再听这个流氓作践自己,训斥道:</font></p>
<p><font size="3">“滚到前头来,面向毛主席,跪下请罪。爬过来!这就对了。好好反省吧。下面,还有没有揭发他的?”</font></p>
<p><font size="3">张从高大口喘气,好似怒火还在胸膛里熊熊燃烧。别人也恨不得冲上去踢死踹死跺死那个流氓,但是没有再揭发的了。</font></p>
<p><font size="3">主持人伸出双手按按,让会场静一静,然后启发张从高:</font></p>
<p><font size="3">“你接着揭发。揭发得越彻底,说明你对组织越忠诚。你接着说,大胆说。”</font></p>
<p><font size="3">张从高再次大声吼:</font></p>
<p><font size="3">“袁志和,你站起来!请你老老实实交代两个问题:第一,你偷了几次包子?第二,你过去散布说,无产阶级专政是选种机。我请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font></p>
<p><font size="3">袁志和从容地站起来,平静地交代:</font></p>
<p><font size="3">“尊敬的领导,同志们,我一共偷了两次包子,一次三个,一次两个。我身为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军人,小偷小摸最可耻。但是,同志们,我有一个情况,多少年的低血糖,饿了实在难受,浑身打颤,支持不住,不得已,我趁夜深人静的时候伸出了第三只手……”</font></p>
<p><font size="3">下面有人高呼:“一共才吃了两顿包子,你就偷了两回,做贼的回回不空手啊!”</font></p>
<p><font size="3">全场的人哈哈大笑。袁志和面不改色。</font></p>
<p><font size="3">主持人训斥道:“这个不用说了,交代下一个问题。要放老实些,别想浑水摸鱼!”</font></p>
<p><font size="3">袁志和交代:“我是说过那样的话。不过,在这里我愿意重复原话。前年冬天,县委机关整风,我在会上说:‘整风也叫吹风,就像社员打麦场,对着风口扬麦子,实成的麦子留下,秕子和草末被风吹走。我们干部要敢于揭露自己的问题,把自己交给党,交给组织,交给人民群众。你要是不老实,有隐瞒,那也不要紧,无产阶级专政是干什么的?它是选种机。选出实成的来,淘汰秕子。’我就是这么说的,请当时在场的同志们为我作证。”</font></p>
<p><font size="3">李东方暗暗吃惊,心说,这老家伙没白跟了老红军十几年,理论水平不低。于是训斥道:“你不要讲了。还是再听听别人的吧。大家继续揭发袁志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font></p>
<p><font size="3">县委组织部的王克敬起来揭发:“我揭发!袁志和一贯作风粗暴,一贯搞一言堂,搞家长制。”</font></p>
<p><font size="3">李东方启发道:“具体些,要讲到点子上。再想想,现在说不好,是吧?那你先坐下,想好了再起来说。袁志和继续站着。”</font></p>
<p><font size="3">袁志和突然高声喊道:“我也揭发!我揭发王凤吾。我请王凤吾站起来。”</font></p>
<p><font size="3">被惊吓的王凤吾迟疑地站起来,疑惑地望着袁志和。袁志和厉声道:</font></p>
<p><font size="3">“王凤吾,最近我经常听到你深更半夜里嘀咕‘既来之则安之’,还有‘王无罪岁’之类的鬼话,以前常听人称呼你‘老油学包子’,那请你给我们讲讲,这些晚上嘀咕的又是哪个圣人的语录呀?”</font></p>
<p><font size="3">王凤吾从容了许多,并不理会别人的嗤笑,琅琅开口道:</font></p>
<p><font size="3">“唱戏的曲不离口,练拳的艺不离手。我一个教书的,早就养成了背书的习惯。这几天,我在温习《论语》和《孟子》。老袁说的没错,《论语·季氏将伐颛臾》中有这么一段,要是大家愿意听的话,我就背给大家听听。”他咳嗽一声,抑扬顿挫的声音背出来,“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font></p>
<p><font size="3">“还有一段,《孟子·寡人之于国也》:‘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殍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font></p>
<p><font size="3">袁志和疾言厉色地打断他:</font></p>
<p><font size="3">“够了!别穷酸了!你当别人都是文盲傻瓜吗?自作聪明!你别的不念叨,偏偏从早到晚地念叨这些鬼话,别以为我们看不出你的狼子野心来!你一嘀咕,我就想起‘七千人大会’。在那次会议上,那个支持‘三自一包’、一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就胡说什么‘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到如今了,你还跟那个人一唱一和,遥相呼应。你想记‘变天账’怎么的?告诉你,办不到!什么‘王无罪岁’?中国的任何事情都要听毛主席的话才能办好,只有毛主席的话才是最大的真理,别的,纯粹是扯你娘的骚蛋!”</font></p>
<p><font size="3">王凤吾被戳得胆战心惊,头冒冷汗,他不再抑扬顿挫,而是尖着嗓子喊:</font></p>
<p><font size="3">“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知道‘七千人大会’,更别说什么‘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我对共产党毛主席的感情……”</font></p>
<p><font size="3">有人愤怒地喊:“叫他闭嘴!他说他不知道‘七千人大会’?他扯谎!知识分子不看《人民日报》吗?”</font></p>
<p><font size="3">“知识分子怎么会看《人民日报》呢?他们爱看《中央日报》呢。蒋介石的话他听也听不够,做梦都在听!蒙着被子偷听台湾电台的就是这种货色。”</font></p>
<p><font size="3">“打倒国民党的特务王凤吾!毛主席万岁!”</font></p>
<p><font size="3">万岁声直上云霄。情急之下,王凤吾高举双臂,声嘶力竭地跟着喊——</font></p>
<p><font size="3">“打倒毛主席!”</font></p>
<p align="left"><font size="3">全场一下子呆住了。人们的嘴巴张着,眼睛瞪着,好象眼睁睁看着天</font></p>
<p align="left"><font size="3">塌下来。王凤吾也一样。</font></p>
<p><font size="3">还是李东方反应快,他猛一捶桌子,全场的人醒了。愤怒的洪水眨眼</font></p>
<p><font size="3">淹没了王凤吾。他像死狗一样被拖出了会场。</font></p>
<p><font size="3">建国终于见识了什么叫斗红了眼。他承认,这些人比红卫兵厉害百倍。</font></p>
<p><font size="3">大会取得了意外的成功。李东方暗自得意,他尤其没有想到袁志和能主动揭发别人。来之前,他是准备下大力气啃袁志和这块老骨头的。当时设想的第一套方案:别人一揭发,袁志和肯定会跳起来,情绪失控之中一定会作出过激的反应,正好可以就此踩住他的尾巴,把他掀翻在地,踏上千百只脚,叫他永不得翻身,日后即便省里过问下来,他也是死老虎了。没想到,袁志和他居然把别人投掷过来的炸弹顺势玩转成炫耀自己的礼花,而且突然使出杀手锏,踩着别人杀出重围,真是搞政治的高手!当县委书记,简直委屈他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能再难为他,托起他,定能给自己留出一条后路。李东方决定因势利导,解救袁志和。会后,他把袁志和叫上了自己的绿色蓬布“北京”吉普,载着他回了县城。</font></p>
<p><font size="3">倒霉半年之久的县委书记又站起来了。</font></p>
<p><font size="3">孙增光由于认罪态度特别好,被勒令继续劳动改造。</font></p>
<p><font size="3">张从高阶级觉悟高,立场坚定,敢于斗争,有立功表现,被安排到城关供销社当主任。</font></p>
<p><font size="3">王凤吾被判处现行反革命罪,转到省第二监狱服刑十年。</font></p>
<p><font size="3">第二年,解放军5863部队来常武“三支两军”(支左、支工、支农,军管、军训)时,袁志和被结合进常武县革命委员会,担任主任,并兼武装部政委。</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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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送“福”

 楼主| 发表于 2009-7-6 07: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山东潍坊
&nbsp;
<p align="center"><font size="3">十八</font></p>
<p><font size="3">阳春三月,宫正平回来了。他得知郝建国来看望过老人时,立即要来妹妹的作业本,唰,唰,唰,写就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邀请建国尽快来他家见面。妹妹见哥哥如此热情,也拾起钢笔添了一句:“你可是答应过一定来的!”</font></p>
<p><font size="3">建国当然求之不得。分开的半年里,他曾经上百次想起正平,每次他都展开想象的翅膀,载着激情的灵魂,沿着正平早先说过的行进路线飞翔。那些情景像梦一样清晰——他们坐着飞驰的列车,越过平原,跨过黄河,进入齐鲁,在泉城小住,看“济南的冬天”,接下来登临泰山之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从泰山下来,开进曲阜,加入到摧毁孔府孔庙的破四旧洪流中,然后向徐州进发,凭吊淮海战役的战场旧址,再过淮河,跨过长江,来到南京,看“钟山风雨起苍黄”,神往“百万雄师过大江”,再顺江而东,挺进大上海,拜访“南京路上好八连”,瞻仰“一大”旧址。对了,巧得很!还记得1936年毛主席在保安跟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先生讲述过“一个共产党员的由来” 吗?1919年的春天,毛主席离开北京去上海,走的正是这条路啊!整整四十八年了!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font></p>
<p><font size="3">他也曾多次想起宫家小妹,还清晰地记得她挎着提蓝走路的样子,还记得她欢天喜地的声音:“地瓜味儿出来了,饼子味儿也出来了,奶奶住火吧。”她的声音像丁冬的泉水,又像鸟儿的歌唱,叫人心底里汪出一股叫做柔情的水。这时候再回忆李白的诗句,是多么真切,多么动人啊——妾发初覆额,折枝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font></p>
<p><font size="3">恨人的是,我跟她没有青梅竹马,她又是同学的妹妹!</font></p>
<p><font size="3">建国怀揣急迫又胆怯的心思再次踏进了宫家大门。正平迎上来,哥儿俩又是拍打又是拥抱,惹得老奶奶像看耍把戏的。建国仔细端详久别的好弟兄,只见正平肤色变黑变粗糙了,身子骨却挺拔敦实了;一开口,嗓音浑厚而略显沙挫。真叫人眼馋!雄鹰属于长空,骏马属于草原,松柏属于高山,海燕属于大海,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来。建国非常后悔当初没有跟正平同行,结果回到家什么也没做反而被大奶奶关了两天禁闭。</font></p>
<p><font size="3">家里再没有别人——上坡的上坡,上学的上学。正平给建国灌下一白碗温开水,然后拉着他出了家门,登岭顶而去。</font></p>
<p><font size="3">春天的大雩岭披上了几层新绿,两个小伙子坐在岭头,敞开心扉神聊——</font></p>
<p><font size="3">我们并没有按事先规划好的路线串联到底。在韶山,我们碰上了北京的一队行装特别的红卫兵,出于好奇,我们千方百计跟人家套近乎,探听人家的来路和目的地,人家告诉我们,要去越南参加抗美援越。这是多大的行动啊!我们岂能不跟上?人家先是不答应,被缠磨得脱不开身,才答应要选拔一下。经过分别谈话和体能测试,留下了我们当中的三个,我是其中之一。我们二十四人的小分队从长沙南下,经过桂林,到达凭祥。一看,口岸盘查得异常严格,完全是战时状态,军用卡车的底盘都要检查,连只鸟也别想混过去。老子不远几千里赶到了这里,岂能说回头就回头?经过几天侦察后,我们决定穿过森林偷渡出国。我们找到一个当地的男子,连说带比画,好容易讲得让他带路进入原始森林。我们带着地图、指南针、砍刀、火柴、打火机、压缩饼干和两支“五四”手枪。我们的设想是:一进入越南境内,先寻找当地的越共党组织,请他们把我们送到中国军队那里;实在不行,就地跟越南民兵一起战斗也可;再退一步,我们自己干脆组成一支敢死队,寻找敌人的散兵游勇夺取武器,等有了武器,我们就跟美国人在高山密林中周旋,像项英、陈毅率领南方游击队坚持三年游击战一样。记得陈毅当年跟赣南的老百姓说过:“我们的战士,将来就是新中国的县长、省长!”我们这二十四个,说不定也能打出几个团长、师长甚至军长来!共产主义运动不分民族和国界。战争年代,越南、朝鲜、日本都有人参加了我们的红军、八路军和解放军,现在,我们也可以参加越南解放军!切·格瓦拉连国家领导人的职务也不要了,只身到非洲和南美洲领导游击战争。他是我们的榜样。</font></p>
<p><font size="3">没想到,那边的原始森林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不知几千倍,要密不知几千倍。我们辞退向导后——怕他知道我们的真实意图——第一天傍晚就迷了路。在刚迷路时候,原始森林像个魔幻城堡。第二天,它就成了一个无边无沿的无底洞。第三天,它又成了一个没有时空概念的地狱。再往后,除了绝望,我们脑子里没有别的意识。没有经历过你是体会不到啊,真的,我们好象能看见自己正在被一张无形的网收进一个无名的空间里去。在人世间,人死了,骨肉被处理了,魂还在,而在密林里,人还喘着气,魂却找不到了。先前所有的经历呀、思想呀、理想呀、意志呀、感情呀,还有所谓的七情六欲,甚至饥饿和困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绝望也找不到了。我们只会机械地做两件事:往嘴里塞东西和闭上眼睛昏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来才知道其实只有六天——我们被民兵找到了——多亏了那个向导——我们被抬出森林,送进了一个军营。</font></p>
<p><font size="3">正平掏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二十多个衣衫蓝缕邋遢疲惫的小伙子,建国一个也不认识。正平笑说,你找找我。建国仔细辨认,指了两次,才指出来。正平又掏出一张照片来,建国一看,二十四个小伙子都换上了军便装,剃了小平头。照片的反面还写着字:“面对暴风雨的欺凌,松柏挺胸不屈,杨柳弯腰逢迎,江河寂然无语,高山昂然抗争。”正平说,第一张,是我们刚被送到军营,睡了一天半,起来之后照的。第二张,是我们理了发洗了澡换上衣服之后照的。</font></p>
<p><font size="3">建国羡慕地说:“部队就是好,对你们这么客气。”</font></p>
<p><font size="3">“一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才知道,我们是沾了李小虎的光,他老爸是个中将,在昆明军区当副司令。”</font></p>
<p><font size="3">“那你怎么回来的呢?他们也都各自回家了吗?以后还能联系吗?”</font></p>
<p><font size="3">“经历了这一次,等于是从阎王殿里走了一趟,我们都觉得珍贵。他们的地址和姓名我都有。至于以后能不能联系,走着看吧——要是一辈子在家修理地球,也就不可能联系了。我们能走出军营,也不那么顺当——光是家庭背景和个人经历,每个人都写了七遍!以后要是有机会当兵,填个表什么的,我保证闭着眼睛填,唰,唰,唰!寻思都不用寻思。上边确定我们都没有叛国嫌疑了,才给每人买了张火车票,并且押送上了火车。这就回来了。见着你了。哎,说真心的,我在知道快要死的时候,还想起你来。同学就想你一个,哄你不是人!”</font></p>
<p><font size="3">接下来自然是建国叙述在家的经历。有什么可说的呢?建国搜肠刮肚都找不到一个开头。人生漫长,关键处可能只有一步。刚刚亲密无间的热兄热弟眼看着又有差距了。这使建国颇为苦恼。正平非要他讲,他就讲了“破四旧”的经过。正平鄙夷地说,那算什么革命!又怕建国误会,便说,你这个人就是恋家,其实你真应该出去走走。论文化,你比我强,论独立自主精神,你还真不够。承认不?</font></p>
<p><font size="3">建国怎么能不承认?他想,只因为我有个大奶奶,才成了大树底下的小草。我才不想指望她照顾!建国认真地说:</font></p>
<p><font size="3">“正平,我们去当兵吧。”</font></p>
<p><font size="3">正平若有所思地说:</font></p>
<p><font size="3">“我一直想当兵,我家里一直想让我大哥二哥去当,你看,他们都没当成,估计我也够戗。”</font></p>
<p><font size="3">“为什么?”</font></p>
<p><font size="3">“这还用问吗?我家要是有一个你大奶奶大爷爷之类的人物,还不是一句话的事?”</font></p>
<p><font size="3">“当兵是保卫祖国,是尽到一个公民的神圣义务。只要政治上身体上没有问题,应该不难吧?”</font></p>
<p><font size="3">“说你是个呆子吧?你不爱听。当兵不光名声好听,还好入党,还好找工作,还好说媳妇,还能挣两套军装。懂吗?”</font></p>
<p><font size="3">正平一提,建国懂了。平时也不是看不见那些事,就是没有往那方面想,当然呆子了。看来比正平就是不行。</font></p>
<p><font size="3">太阳落西山了,坡里的社员散工了。正平拉起建国回家。他们进门不多会儿,小妹也回来了,又是背着书包挎着提蓝。提蓝里装满洋槐花。她看见建国,眼睛一亮,调皮道:</font></p>
<p><font size="3">“你还真来了?到是实在!”</font></p>
<p><font size="3">建国被呛了个大关公,张口结舌了。正平挥挥手:</font></p>
<p><font size="3">“小孩子家不会说话就别说!去!喂你的兔子。”</font></p>
<p><font size="3">“你俩才大几天呀!我也请过他,比你还早半年!不信你问问他。”</font></p>
<p><font size="3">小妹无心,建国却心虚,手脚没处放了。好在她得意地扭着腰身到屋后去了。</font></p>
<p><font size="3">正平的母亲、父亲、二哥和大哥陆续回来了。他们到家后,马上拾起家什来忙活,你干你的,他干他的。在建国这个外人看来,虽是忙碌景象,却毫无忙乱气氛。怪不得这个简朴的院子给拾掇得这样清爽!建国身处其中,既羡慕又踏实。他特别爱看小妹的身影,这个小精灵进进出出,像蜜蜂一样勤快,又像猴子一样灵便,叫人看也看不够。</font></p>
<p><font size="3">自从小妹回来,建国像被摘了魂儿一样,不知不觉入了魔,心一直跟着小妹,眼也想跟上,却多有顾忌。毕竟是在宫家七口人的眼皮底下,建国不敢太随意,怕失态。他恨不得像孙悟空那样,摇身一变,把躯壳留在天井里,真身化作一只飞虫,如影随形地跟着小妹,看她干这干那,看她睡觉发呆……或者再求如来佛祖赐给一项本领,能钻进她心里去,随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看还不好意思看,不看又急躁得心慌,脑子里闪现着一万个问号:“她最亲谁啊?她爱吃什么?她爱玩什么?都常跟谁一块儿玩?她爱耍小性子吗?她爱哭吗?她生气的样子好看不?她有没有苦闷的时候?苦闷的时候是不是喜欢一个人躲起来胡思乱想啊?她睡觉爱伸着腿还是爱蜷着腿……</font></p><font size="3">哪个少女不怀春?小妹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岂能感知不到那一直要追随自己的秋波?只是她还朦胧着,又是在自己家里,所以要静气许多。她心里既甜美又紧张,脸上却若无其事。她想找个借口跑出去玩,又挪不动脚步,便索性让自己忙个不停。奶奶是火眼金睛,这一切岂能逃脱出她的法眼?老人家抿嘴笑着。正平他娘偶尔抬眼发现了婆婆的笑,便问:“娘,你笑什么?拾到宝贝了?” 奶奶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这声笑像一个惊雷,震醒了魔界中的建国。他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遁身!一刹那间,他非常憎恨自己,觉得亵渎了正平和他的一家。他想掉头逃跑,却只能假装迷呆。小妹妹将手里的笤帚丢在地上,气鼓鼓地跑出去了。奶奶大笑不止,建国心跳加快,其他人一头雾水。奶奶也觉察到自己有些过了,赶紧止住笑,换上家长的面孔,正经道:“吃饭了。”母亲站在天井里高声喊小妹妹回来吃饭,奶奶严厉地说:“别管她!饿急了自己就回来了。”</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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