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改定稿《土地》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59:00

（二十三）
 
“车祸！她大哥，她大哥？！”怀山蒙了，顺英下面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去市委家属楼的时候，身上汗一阵，凉一阵的。以后，怀山的那几个至关重要的大红戳自然要等到相关部门处理完市委书记的丧事，安抚好死者家属后再说了。<s></s>
怀山兴奋得睡不着觉得第二天的项目，也随着大哥的死搁浅下来。之后，公司经常在很多问题上关节执肘，工商、税务、城管、安检等一些部门的工作人员屡屡造访。补缴税款，办理相关证件......莫名其妙的事越来越多，怀山的积蓄在接下来几个月几乎倾尽了，之前的大项目被搁浅不说，就连一些小的，往常不屑一顾的小项目也接不到手了。钱挣不到手，开销却比以往更大，眼瞅着坐吃山空，怀山变得脾气暴躁敏感。公司里几乎没人正常上班，连他的秘书也不见人影。公司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无法运转了。
一天，怀山接到一个电话，说要收购他的公司。但是给出的价位，简直比白捡还便宜。怀山胸中的怒火腾腾腾往上冒，对方却不阴不冷地说：
 
       “大哥，甭急，先听听这个。”一段录音过后，阴鸷的带有僵尸味道的声音从地狱传来：“这只是一段录音，如果你想回顾.....你们的温柔浪漫史，那么还有刻录好的光盘......还有......嗯，你们公司这几年的帐目明细表，大哥，如果你想......要会这些东西，咱好说好办……”
 
“啪”一声，不等对方讲完，怀山摔了手机。但怀山脊背上的汗马上就下来了，这些人，还有在自己身边这么久的那个女人，原来自己一直在人家的套子里。这时的怀山猛地意识到自己这几年是这么拙劣，简直是无知愚蠢。
这时，固话又响起来，怀山不接也能意识到是谁。
 
       “你是谁？”
       “我说大哥，我是谁重要吗？”怀山想到刚才的录音，还有录像，心底下已经没有底气了，瘫坐在椅子里，慢慢地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人看中了你的风水宝地，借小弟的嘴皮一用而已。”
 
怀山从公司走的时候，顺英去接的他。病恹恹的人整个瘦了一圈。但是他硬撑着，这是他的脾气，怀山骨子里还是非常男人的。他要见识见识接手公司的人。当时对方答应他这个附加条件的时候，他听得背后好像有女人笑的声音-----明知道结果，却非要亲眼看看。
 
怀山站在公司大门正中，把一大串钥匙攥得紧紧的，手上青筋暴突。顺英挎着他的左臂和他并排站着，一辆簇新的宝马轿车在门前五米远的地方停住，司机下来把车门打开，又殷勤地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先是一只猩红尖细高跟鞋的脚着地，接着伸出一头秀发垂肩的脑袋，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另一侧车门下来，女子巧笑倩兮，过去亲热得体地依偎着中年男子的臂弯。怀山睁大眼看着他们走过五米远的路程，感觉他们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女子伸手接过怀山手中的钥匙，怀山几乎是丧失感觉麻木地伸出手，用不甘相信喷着火焰的几乎能把人生吞活剥了的眼睛瞪着她。女人的脸上神色漠然，仿佛做惯了这种事情一样，一点反应都没有。顺英奇怪，既奇怪怀山为何这样的表情，又奇怪这个见过几次的女人，脸上也是这样奇怪的冷淡，好像是一面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墙壁，或者是石膏模特。顺英分明感觉到怀山的崩溃，使出全身的力气支撑着怀山，怀山的这只手臂依然持续着递钥匙的姿势，另一只被顺英挽着的手臂支撑着全身。至于力源，那是来自老婆娇小柔弱的身躯！
他知道了------到现在这个时候才知道了！
  
大门在他们身后毫无声息地关闭了，怀山突然蜷起身子，大口地呕吐、呕吐、呕吐，直至胃液、胆汁甚至五脏六腑都倒腾了个干净。顺英扶怀山起来，自己却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怀山忙伸出手臂拉住顺英。怀山抬起眼，看看顺英，顺英顺手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怀山看到她的头上显露出几丝刺眼的白发。
      “有白头发了？”
      “哦，没事，走吧......咱们回家!”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39:00

（七）
 
怀山从澡堂里出来，顺英正非常投入地抹着家具上的灰尘，整洁的衣衫，飘逸的秀发，与工地上的顺英简直判若两人。只是脸上的肌肤被春天的风沙扫的还是干涩粗糙，双手也是关节粗大，手背上肌肤的纹理间爬满了与性别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为了做起家务来方便，顺英把袖筒高高地挽起，露出细细嫩嫩的半截手臂，怀山拿它和那双手相比，简直就不相信它们会是出自同一个躯体。怀山眼睛盯着顺英裸露着的来回舞动着的手臂，基建办公室里那个水灵灵的少妇的形象就浮现出来，她的身躯一动，就有一股幽幽的暗香袭来，怀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咋？屋子里有怪味吗？”
 
怀山吓了一大跳，被顺英的问话拉回到真实生活中来。他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没事。村子里好像出什么事情，你听，外面怎么乱哄哄的？”顺英停止手里的活计听了一会儿说：“是啊，怎么这么吵，出什么事了？”“那，我出去看看。”“去吧，去吧，早回来啊。”
 
“这两个家伙，可算回家了！外面就那么好？家也不要了，儿子也不要了，就只为着挣钱去了，我倒要看看城里的风水到底能有多好，把人就都给迷恋住了。”小婶人还没进屋，话语却早就飞了进来。“小婶你快看看，我是不是又俊了？”顺英手拿抹布就势旋了一个转。
“哎呀，快别说了，小婶。那些个简易工棚，哪是人住的地方？机器整日整夜价轰隆轰隆地响，又没个地方洗澡，隔间里放个屁，这边就震得山响。顺英睡觉又认床，头几天几乎就没睡觉，真是遭了大罪了，小婶你看她，到现在还带着两个青眼圈呢。象大熊猫似的。”怀山接过去说。
蓝花莲定睛看去，顺英的眼眶果然挂着一圈黑晕，深陷着，皮肤也粗糙了许多。“唉呀，心疼死我了！往后不准跟他去了，建筑工地，那哪是女人待的地方？日子也不是这样过的，得一步一步慢慢来。”怀山就笑着说：“中，俺听小婶的，明天去找个十八九岁水灵灵的小秘书放在身边，让顺英稳稳当当的在家当管家婆。”
“去去去，快去！就您......能耐的。”顺英忽觉失言，把“爷们”俩字从嘴边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小婶，外面闹哄哄的在做什么？”怀山忽然问道。
“你看我这人儿，只顾着说话了，差点忘了正事。你小叔没时间，让我给你们送地钱过来，”递给顺英又说：“还剩下几家没签字的，今天工作组带了铲车和派出所的人员来，说是要强制执行，你小叔说，大概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签了字也就算了。”
“哦，是吗？那我看看去。”顺英数完了钱说：“小婶，怎么这么多啊？一亩地都快赔到一万了。”
“傻孩子，钱还有嫌多的吗？你小叔跟着他们跑了这些年的腿，但凡有点好处还能不先照顾咱？”
 
南洼地并不远，出村子百十米，过一条乡镇公路就是了。拐出胡同口，怀山见几个人往南跑，也快步跟了去。机器的轰隆声和嘈杂激烈的争吵声混杂在一起，从南边传来。隔得远了，听不真切。怀山快跑几步跨过公路，就看见一辆大型挖掘机举着它那笨重的长着怪物一样铁指甲的黑黝黝的巨爪，正在徐徐下落。他越过地头阻挡家畜的篱笆墙----在它的巨爪下面，一群人正在扯拉着六十多岁的温宝刚。温宝刚好像疯了一样乱冲乱撞，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葡萄园啊鸡啊儿子孙子什么的，老婆颜英则跟在人群后面，大概是想把温宝刚劝住拉回吧，可惜怎么也近不了他的身。只是六神无主地随人群转悠着。其他一些人在和工作组的人员激烈地争吵着。挖掘机笨重的机身下面，四月刚刚拔节的青翠茂盛的麦苗在它地蹂躏下，无声无息地化成了惨绿色的污泥。挖掘机的左侧就是温宝刚家的葡萄园。颜英突然一声尖叫，怀山回头，正看见一只呈下滑之势的飞扬着的手臂落下，划出一条很有力度的隐形弧线。颜英的嘴角便流出一股殷红的血液。“打人，打人了！”不知是这一嗓子极富有感召力，还是什么。片刻的静止过后引发了不可遏制的混乱局面，人们用手中能抓得到的东西砸向挖掘机，玻璃被砸碎，司机抱头而逃。工作组的人员被情绪失控的人们围困在中间。这时一辆鸣着警笛的警车仿佛从天而降，从车上跳下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不管男女老少也不问青红皂白逮着就是一顿拳脚，扭送到警车门口时再补上几脚。怀山忽然腾起一股无名火，拦住正在扭打着晓山的警察，蹭蹭甩出两拳头。警察也对着他抡起了拳头，一名工作组的人员快步跑来拉开了怀山。晓山却得着这个空档跑了。晓山的爹娘温宝刚和颜英在引发了这场混战之后，也许是已经精疲力尽，也许是吓蒙了，庄户人家那里见过这样大场面，抱头缩卷在他们的葡萄园里，大张着惊恐的眼睛，那里声音大些，他们的眼球就跟向那边。直至看到怀山放走了晓山，两颗提着的心才放得下来，只在心里把怀山当成大恩人千恩万谢的。警车里塞上十几个人后，呼啸着离去了。
 太阳也悄没声息的走了，天渐渐黑了下去。颜英拉起温宝刚迈着机械的步子随人群往回走，此时人们都哑口无言，只有疲沓参差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一两声女人地抽泣。颜英拽着宝刚的手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大力猛地扽了一下，她趔趄着倒退了几步，好歹稳住身子。却见自己的老公已快步折回，扑倒在葡萄园里，用双臂搂起一堆泥土，嚎啕大哭。颜英站在那里，看着温宝刚被村民拉着，身体与泥土渐渐分离，忽然有种错觉，恍若回到年轻时给儿子断奶的那一刻，胸脯虽然胀鼓鼓碰着就剔心剜肉的疼，明明奶水充盈却狠下心去拒绝儿子可怜巴巴的乞求。
十几个人中，伤势轻的，被说服教育后有当天或者过两三天就放回了，伤势重一些的有十多天才得以回家。政府宽大，对于他们的袭警罪，妨碍公务罪统统不予追究了。温宝刚在经历了这场冲突后，儿子安然无恙，也就豁然开朗了，只要人好好的，什么都是身外之物。乖乖的签字画押支走了四千八百块钱，六亩葡萄也作麦苗处理，炳林说麦田地里栽葡萄原本是没有补偿款的。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反正不管是签字还是没签字，开发商的厂房如期动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8-11-23 20:06:11编辑过]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40:00

（八）
 
十几天过去，丢盔弃甲的人们逐渐恢复了元气，又喳七喳八地议论开了，你赔多少，他赔多少慢慢地见了天日。这样炳林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冷言冷语明嘲暗讽的不说，居然有人一封检举信发到了部队里。告他破坏军婚。对于经济问题，炳林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他知道即使有人想在这方面做文章也不可能做得成。班子里头的想倒戈也不敢，除非连自己搭进去，他们早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抖搂起来一大串。别人？中国的法律，嘿嘿！你检举，你索证！可是，告他破坏军婚，这一招却够阴狠的。听说淑娟的日子并不好过，万一......炳林越想越怕，真是后悔当初啊！原来林勇结婚后不几年，他老婆的爹娘就相继去世，小姨子淑娟就只好随姐姐住到他家了，林勇和炳林是邻居，不知怎么俩人就......事发后他们给淑娟找了小王庄的一个同样是没爹没娘的志愿兵嫁过去，据说新婚第二天，男人就气呼呼地走了，回了部队。三年五载的不回家一次。现在部队既然收到检举信，总是要追查的。幸亏炳林的朋友多，早得了信儿，破坏军婚，这罪名可真不小。炳林回到家就愁眉苦脸的，知道这事是瞒不过老婆。当时处理这事也是老婆出面抹平的。关上房门蓝花莲捶打着老公炳林狠狠地大哭了一场。第二天，她打扮的鲜鲜亮亮的，跟左邻右舍只说回趟娘家，去镇上最好的超市买了高档礼品，却绕道去了小王庄淑娟的家。进门蓝花莲就亲亲热热地喊：“妹妹在忙些什么啊？这么些年也不回家走走。”从见到蓝花莲那刻起，淑娟不说也不问，只是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她。蓝花莲的独角戏唱了一会儿，自己觉得无趣，就只好直奔主题了：“妹妹。咱做邻居这么些年，姐姐从没亏待过你，如今有人要找我们的晦气，居然还拉扯上了你。姐姐今天来，就是希望你没影的事儿千万不能乱应承。破坏军婚，这可真不是小事儿，与你与我都没有好处的。”说着话从包里掏出一千块钱放到淑娟的桌子上说：“妹妹你先用着，几时缺了再和姐姐说。”话到这里，淑娟终于明白蓝花莲的来意了。她冷冷一笑：“放心吧，屎盆子没人愿意向外端的！”并嫌恶地把钱和礼品放到蓝花莲手里，做了个送客的动作，就再也不言语了。蓝花莲只好讪讪地走出她的家门。临走还不忘笑吟吟地嘱咐：“我走了，妹妹脸色这么差要知道自己疼自己才是啊。”心里却只是恨得咬牙切齿狠狠的狠狠地骂着：“什么东西，装清高，倒象是我偷了你的汉了！男人不要你，活该，报应！”蓝花莲走后，淑娟双眼空洞游离地瞪视着自己冷冷清清的家，一丝冷森森的笑斜挂在嘴角上。哭和恨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早已不再属于她，这个世上，老早就没有属于她的东西了。连眼泪也成了奢侈品。唯一的姐姐早在把她草草打发了的那一天就和她断了往来。她甚至回想不起来，当初那个纯真女孩天真地把那朵珍贵的女人花交付给一副温柔嘴脸的时候，是不是也曾经怀揣着男耕女织儿女绕膝的憧憬呢？
 
蓝花莲磨磨蹭蹭回到家里，早已经过了庄户人家所说的掌灯时分，天井里黑黑的，只是从卧室的窗口里透出点微弱惨淡的光线。她斜靠在门墙跺上，胸脯起伏跌若。任凭泪水刷刷地流淌。过了一会儿心情平静了些，她听得邻居林勇的门闩响动，就一闪身进到院子里。炳林听得门响，早就打开堂屋的灯，站在屋门正中迎着她。电灯光从炳林的身后投射过来，把他的影子放射得老大，像个庞然大物从正面直直地扑压了下来，直逼进蓝花莲的心底，阴森森的。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怎么，感冒了？”炳林接过老婆手里的东西关切地问。蓝花莲懒懒地回道：“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我睡觉去了。”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43:00

（九）
怀山现在不再承包建筑活计，而是包揽了城市乡镇所有新建公路的绿化工程。活计轻松工资发放的又及时，所以他的队伍不断扩大。温晓山自征地风波过后，便一心一意地跟着怀山做。鞍前马后的好象怀山的左右臂。现在怀山兜里的票子是打着旋儿地往里钻。他也不再让顺英到工地上去。      
可是这段时间炳林的日子却不好过。刚刚平息了破坏军婚这一波，村子里那些一吆喝就签了合同的，赔钱少的，天天去找他，怀江和子瑜知道自己被小叔利用，而且兄弟两个赔付的差额又是那么大，怀江还好，碰面只是阴沉着脸，子瑜干脆碰面就比鸡骂狗，他们离得又近，只隔一条胡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炳林想和怀江解释解释，可搜肠刮肚就是找不出能捋直舌头的理由。怀江最近买卖也不好做。柴油打着滚地涨价，三轮车装少了挣不够油钱，多拉点吧，警察又见天价查超载，逮着就五十，还不能争执，争执再加罚二百。他的一个同行为着逃避罚款慌乱中撞上一辆斯特尔车毁人亡。怀江两口子干脆就停工窝在家里。
怀山则成了个大忙人儿了，只要他肯赏脸就天天有人请客，经常出入星级宾馆高档餐厅。有十多天没回家的怀山好容易瞅了个机会回来。还没进门就喊：“顺英，铭铭，看我给买什么回来了？”               
十五岁还不到的铭铭个头就窜到了一米七八，活脱脱又一个小怀山。小家伙腿快眼尖，还隔着老远就蹦跳着喊：“哇塞！妈妈快看，爸爸搬电脑回来了！爸爸真伟大！”
“真是的，回家也不早打电话说声。”
顺英嘴上嗔怪着，欢喜之情却从心底一个劲的往外冒，那么多日子了，无意中说的话他还记得，顺英心里暖暖的，又想起那晚上两个人那个疯劲，顺英脸上热乎乎的，微微地有些红了。急忙去厨房炒了几个菜。这边父子两个在忙着安装电脑。捣鼓这些铭铭最拿手，在学校只要上微机课，铭铭就精神倍增。是出了名的小电脑迷。
 
 顺英麻利地按好饭桌，桌上四菜一汤冒着香香的热气，电视里正在播放巴州新任市委书记的重要讲话。结婚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和怀山分开这么久，收拾停当，顺英在桌边坐了下来。一会儿歪着头嗅嗅怀山酒壶里那热辣辣的熏人味道，一会儿看看铭铭煞有事介地指挥着怀山“不行，错了，错了！这里应该这样。嗯，对对！就是插那里。”一会儿又双手托腮自豪地凝视电视画面里新任市委书记那亲切和悦的眉眼唇目。心里漫盈过无边的幸福甜蜜感。恍恍惚惚宛如置身梦境。
 
吃着饭，怀山憋了一大箩筐话要和顺英说，一时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一口酒吱溜下肚，辛刺刺的辣人。“啊呀，档次就是不一样，难怪都想做有钱人。”怀山的感慨一经发出便留不住马，就把这些天的见闻一一数落给顺英娘俩听，顺英听的云山雾罩的。儿子铭铭忽然问道：“爸爸，他们为什么要请你，还去那么高级的地方？”怀山一愣，接着就笑了。他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只是很自豪地看了看顺英。铭铭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因为大舅！一人当官鸡犬升天嘛！”说完也自觉失言，吐吐舌头办了个鬼脸。“这孩子，怎么能乱说呢！”顺英和怀山相互对望了一眼。怀山就把话题转到了铭铭的学习上。
 
吃完了饭，顺英好容易把铭铭从电脑跟前赶开，他却赖在他们的卧室里，挨靠着怀山磨磨蹭蹭的好长时间才离去。不等顺英脱利落衣服，怀山就很有些猴急地撕扯她的贴身小衣，“嘘.....”顺英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小声说：“还是等会儿吧，没看见，你儿子精灵着呢！”怀山还在耍赖，顺英忽然想起了什么说：
 
        “小叔不见了。”
 
        “什么？去了哪里？”
 
        “不知道，走时连小婶也没告诉，只说在家太憋闷了出去透透气。”
 
        “不是吧？”
        “是真的。五六天了。”
 
        “也没打电话找？”
 
        “找了。只说过几天就回来。子瑜记了小叔的老仇了，见天地骂。怀江的买卖又不好做，车查的厉害，这些天都停了工了。”
 
怀山很是震惊，出去这么几天，家里就发生这么多事情。他一时有些恍惚自己这些天是不是神游太空去了，几乎忘记了柴米油盐的日子。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咱们正好缺人手，就是不知子瑜愿不愿意。自己兄弟总是比外人强些。”“谁知道呢？你打个电话问问看嘛。”怀山电话打过去，怀江在洗澡，接电话的是子瑜，电话里头子瑜牢骚满腹，含风带刺地叨叨了半天，等怀山终于有机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子瑜的声音才甜甜地恢复了女性的温柔。
 怀山放下电话，俩人都静静地躺着想着各自的心事，一时无语。过一会儿顺英一个激灵欠身从床褥底下拿出两张纸递给怀山，说：“拿回家我就后悔了，心里老是忐忑不安的。不知该怎么处理它。我想这次可闯大祸了！”
          “什么？”怀山边接边问。           “这些年咱们的麦田补贴款是不是一点也没多支？”           “呔，你种二亩，还想人家补贴你二十亩吗？好事都上你们家了！          “你看，那天我去晓山家，正赶上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在张贴这俩份表格，我走过去看一会儿，见四下没人就偷偷揭下来拿回家了。”       这是一份麦田补贴表。 怀山仔细看过表格内容，就明白顺英为什么要拿回家了。顺英盯着怀山的眼睛问：“你说，我该再偷偷贴回去给村里人看，还是送给小叔小婶？我寻思着咱们给他也不好？”        “要没有咱家的那五十亩麦田补贴款，倒也罢了。这样去给小叔，倒好像咱有意闹他红脸似的。贴回去让村里人看了，咱们家是百口难辩，对小叔那不更是雪上加霜了！”        “就是，你看咱大哥六十亩，咱爹四十亩。哎，咱娘八十多岁的老嬤嬤了还自己顶一个户头种了二十亩小麦。”         “怀江倒不多。小叔也很少。”         “可是你看子瑜、小婶......还有其他村干部和他们的家属。”       “小叔也真是，他们家的存款多的恐怕自己也数不清了，还这么贪，国家三令五申这么重视的麦田补贴款他们也敢打歪主意！”         “呵呵十官九贪，真不说瞎。”         “哎，别傻说！我大哥他就绝对没事！”         “嘿嘿，你大哥清廉着呢！好了，先收起来咱们睡吧！”........
        
万簌俱寂，夜色变得扑朔迷蒙，这个时刻的人们大概都忘却了凡尘俗务，过起了悠悠然然的仙踪侠侣生活。怀山两个人相互嬉戏着，顺英象一堆一触就着的干柴，双眼朦胧迷离，嗓音呢喃柔软，低低地召唤着，怀山这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下面软塌塌的不听使唤，他越是猴急，它就越是不配合他。顺英急了，就翻身上来，把柔软的热烘烘的小嘴凑上去，吸吮亲吻，慢慢地男人的雄威被挑拨激发了出来......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38:00

（六） 
 
经过半个多月的突击，工程终于提前完工。技监局的同志握着怀山的手说：“行啊，老刘。活计不错。”怀山嘴里说着客套话，心里暗笑，“过日子”这东西说起来也真他妈的怪，要是顺当起来啊，怎么着也顺，挡都挡不住。以往这样的时候他们这些小工头就象小虾米跟在龙王老子似的技监局人员的屁股后头，屁颠屁颠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一不小心惹他们鼻孔痒痒，一个喷嚏打出，这一春的活计就得白忙活，还惹得老少爷们怨声道哉的。也是，出力不拿钱的事情，摊上谁也不高兴。嘿嘿，可这时运来了啊！怀山心里美滋滋的。今天技监局的工作人员只是象征性地敲敲打打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后，没有微词不说，还得到赞赏，真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心里揣摩着这些事情怀山的脸上难免就呈现出一些得意之色。他来到结算处，见结算处的窗口早就聚了十几个工头。他们一边闲聊着，一边等着结算自己的工程量。怀山从他们的脸上遛过去见一个个都脏兮兮胡子拉喳的。怀山自嘲地笑了笑。知道这些形象就是自己的影子。 
 
“老刘，怎么才过来？” 
 
“是不是去哪里快活去了？有好出处也不叫上我们。” 
 
怀山两手一摊，做了个很无奈的动作：“唉，老婆走一步跟着，哪有你们活的风流潇洒。” 
 
“知足吧，你小子艳福不浅啊，那么个水灵灵的女人若是跟了我，我保证八辈子不再沾别的女人的边！” 
 
“‘猪头’，去你的吧，就你那点德行，吃着碗里还要看着锅里的手，别说老刘老婆，就是你那当家的跟了你，也真是糟踏......” 
 
说话者忽然住了口，怀山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原来从基建门口外走来一胖一瘦两个女人。胖的太胖，走起路来全身的肉块都颤颤的，该动的地方动，不该动的地方也跟着得得瑟瑟地乱颤。惹得这群半月没沾着荤腥的大老爷们的眼神都直勾勾的。瘦的穿一身紧身黑色衣裤，身材显得精致小巧。怀山码量一下个头，跟顺英差不多高，只是比顺英单薄多了。嗯，这身服饰要是穿在顺英身上......正想着，从结算处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喊道：“刘怀山，过来一下。”
“叫、叫我吗？”怀山很是疑惑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是的，就是你，快过来。”声音非常柔和。直觉告诉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待他一步踏入结算处办公室，随着双脚落地，一股燥热就从那双搁在沾满水泥石灰的黄球鞋里的脚丫子窜到了脸上，象蒙上了二尺红士林布，又象三伏天烘着旺旺的火炉子。前进也不是，后退又不行。打蜡的木质地板上透着一种透明的洁净，仿佛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照出个影子来似的。怀山那长满厚茧的双手顿时成了多余的物品不知应该放在哪里好。胖胖的基建处主任一团和气地招呼：“来，来，来，怀山这边坐。”皮肤嫩白嫩白的小秘书象征性的整理下宽大舒适的软卧老板椅。周围的环境都是这么的不染纤尘，怀山也不好意思拍打身上尘土，只好向前如坐针毡般地坐了。慌乱中也忘记了是用双手还是单手从小秘书的手里接茶杯过来的。只想努力不让茶水溅出来。怀山只觉耳根热热的也没记住主任说的话，只大体领悟是一些无关痛痒地寒暄话语。怀山看主任那柔白细嫩胖嘟嘟的女人样的手刚向上一抬，小秘书就变魔法似的把一张表格递到了他的手上。 
 
“工程量结算出来了，你核实一下有没有弄错的地方。”一听到“工程量”仨字，怀山立刻清醒了。他接过仔仔细细地核对了一遍。真他妈邪门了，这工程量非但没短缺遗漏，还比实际用工量多出了一二百个工时。 
 
“没，没，一点都没少。”怀山扭着双手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还、还主、任。”脸涨的通红。 
 
“那就好。既然没有什么差错，”主任轻轻唤一声：“小王！” 
 
“哎，主任。”早有一个水灵灵韵味十足的少妇立在主任身边，脆生生地应着，把一摞厚厚的百元钱钞放到主任面前。 
 
“这是二十万，您过一下数目。” 
 
怀山满腹狐疑地接了钱，排除一切杂念慢条斯理地数着，验证着钱的真伪。他心里牢牢记得钱财和账目无论什么时候都容不得半点麻痹心里。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好几个人耐力十足的等着他。待他没有任何疑义地放下手中的钱钞：“嗯，正好二十万。” 
 
主任开口说道：“怀山啊，现在国家政策好，从中央到地方，一致强调要重视农民工的合法权益，坚决杜绝拖欠、克扣农民工工资现象，这确实是咱们的福份啊。好好做，相信咱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呢！大家彼此照应吧。”从基建处出来，直到回到家中发放完工人工资，怀山还是顶着一头难解的雾水。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44:00

(十)
炳林一走，村子里的人们就坚信他是理亏了，情绪也就更加激愤，便有人提议集体上访，再不就去市府门口蹲着。坚决要讨个说法。一时间村子里沸沸扬扬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这个时侯林勇的娘死了。老人活着的时候和老伴在看瓜屋子里住了四年，眼瞅着就咽气了才又搬进林勇的正屋火炕上。全家人围在火炕上，闺女外甥老亲旧戚的都守在那里，老人偏偏一口气就是咽不了，泪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闺女儿子。林勇老婆心里怨恨婆婆死也不痛快点，早知道就晚些时候接过来。幸亏这是丧事，悲凄的氛围把她脸上的那份怨怼之气混淆了过去。林勇老婆一边伺候众人吃喝，一边还得瞅着空隙听听对婆婆后事的安排 --- 对于公公婆婆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劳苦功高的，除去公公中风后的这四年，他们一直都是她和林勇养着的----兄妹五六个。这么些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隔着壁子墙她听得最大的大姑子哽咽着问：“娘，您是不是放不下俺爹？”“娘，您快点好了，俺姐妹四个接您和爹过去，您愿意住谁家就住谁家。”林勇老婆最恨这个最小的小姑子，说话就会挑是非。“老东西中风好像是我暗中拨弄的似的！四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踏进她哥的家门，就是眼里没我这当嫂子的，可还有你哥呢！什么东西！”果然先是林勇带着哭腔说：“娘，我去把爹背来，一定好好的伺候着。”林勇老婆心里恨得牙根痒痒，“哼，你敢！痴巴朝巴呆巴，人家画个圈圈你就往里钻。”“这么着吧，娘走后咱们收得的‘人情钱’都留给爹，办娘后事的费用咱兄弟两个平摊。以后爹去谁家咱们再按月凑钱给他。”林祥话音还没落下，二大姑子三小姑子几乎同时尖嚎起来“娘!娘!娘您别闭眼，您睁开眼睛--娘别走----娘啊！”女人们哭声一片，男人们就忙着料理葬丧之事---焚烧“倒头包袱”（用新白布裁成包袱内包烧纸）、冥锞（纸折元宝），雇喇叭灵车，购买纸车纸黄牛、金童玉女。儿孙前往土地庙“报庙”，书写“路引”、“马票”和马夫（牵牛娃）姓名，设灵堂摆路祭等事宜，还得安排招呼奔丧亲朋乡邻的宴席。在置办父母丧葬大事上孝子们是绝对不能失了体面的。好像一家比一家风光。
在厨房里帮着做饭的本家嫂子兄弟媳妇三四个人，时不时得找林勇老婆问这问那的。林勇老婆既忙着照应着她们，听到司仪亮开嗓门喊唱“客到----”还得去灵堂陪孝子孝女们干嚎几声。不过一直让她耿耿于怀的还是婆婆临走时林祥的那习话，可是客人都是在门外付的“人情”，她又不好出去盯着。一共收了多少，心里没底儿。就有种百爪挠心的感觉，好容易挨靠到天晌不再有来客了。准备清点帐目。林勇老婆瞅着瞅着恍惚间就看到有好多只抓向钱盒子的手，她忽然窜起身子，一个箭步向前抱起钱盒子就跑回卧室里去了.......事后好长时间还是村民们街头巷尾的笑料。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45:00

(十一)
    顺英这些天却迷恋上了电脑和网络，这些城里闲得没事的人才迷恋的东西,把顺英弄得着了迷.这个东西太神奇了,这么个小方盒子,里面的世界那么大,大到你想什么,里面就有什么.顺英虽然这些年随丈夫怀山搞些粗活.但心里灵透着呢,儿子教一点,她的心里也就明白了十点,铭铭上学忙，学校老师也要求家长配合，不让孩子玩电脑游戏之类的，电脑基本上没有空动了，所以名义上是儿子铭铭的学习工具,实际上却成了顺英的专利品.那天铭铭帮着给申请了QQ，并且开通了空间.顺英先是不懂什么好友不好友的,就按照电脑提示的乱加一通,到没有什么障碍,不几天QQ里就好友一大堆了,说什么的都有,顺英不太会说网络语言,也就只有听和看的份,随便人家说什么,自己只是"啊"、“呵呵”“是呀”的应付了事。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好友们也就懒得理她，她就只有在好友空间里瞎逛的份，东点点西敲敲，看看人家里面都有些什么。还真是读到一些好的文章，心里想，自己上学时也曾经是班级里的作文能手，这样的小文章倒是也能写一点点。心里还真的涌起一股子想写点东西的冲动。反正是写点自己知道的事情，写起来也觉得蛮轻松，仿佛把自己一下子和少女时代那个有点点理想有点点浪漫情怀的顺英对接起来了，心里虽然忐忑，但是却是很有了一些成就似的，连做起事来都觉得有了精神。
    “那天,不记得是哥还是姐打电话告诉我母亲病了,让我回家.虽说电话里的声音尽量掩饰,可我还是心急火燎地赶回家中.看到伏在哥背上憔悴的母亲,我的心被楸紧了,视线就再也没离开母亲.
接下来就是在医院里地抢救,护理.这期间父亲一直想到医院照顾母亲.出于对父亲的孝心吧，我们都没同意,父亲只好在家等待.
    母亲康复的很快,一个周的时间就出院了.回到家中,刚下车的我们却被父亲的神情惊呆了!甚至忘记了扶仍然虚弱的母亲下车.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那时父亲的眼睛里满盛着一种未知的可怕的焦灼.伤感和企盼。父亲似乎不敢相信母亲会这么快出院,他有一种更深层地担心!
那一刻,我真正感受了什么是夫妻情深,什么叫心痛!什么叫追悔-------因为我们所谓的孝心,却让父亲承受了怎么样地煎熬啊!
五年了,我一直试图用语言描绘父亲当时的样子,那眼神.可我真的无法准确地表达.当时我们兄妹几个看到父亲的神情,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真的。 ”
    这样的文章对于顺英来说,写起来一点都不困难，太容易了,都是写生活中的真事真感受,是什么就写什么,再说这么多年了,心里早躜下了一大堆,有的是素材,开始还担心自己这么多年没写什么像样的东西,怕人家看了笑话,看看人家空间里也是这么写,自己心里不踏实的感觉开始减少了很多,反正顶多是自我欣赏,顺英也大着胆子把这样的小文章一篇一篇地贴在了自己的空间里,一天天的过去,空间里慢慢也积攒了不少,网友们到懒得给点什么意见,就是有说的,也是一片虚伪地说些肉麻的客气话,顺英虽然心里也觉得受用,但是根本走不到心里去,也就不管人家怎么说,自己想写点什么就写点什么.
    这天下午，QQ上有好多人都在说南方台风了，先是“珍珠”，后是超强台风“桑美”，报道说是50年来登陆我国大陆风力最强的台风，随后安徽、江苏、湖南、湖北、江西、广东接连下起暴雨，大片土地受到洪灾，而四川、重庆等地也发生历史上罕见的特大干旱。去年印尼的海啸已经把人们惊得还没有定下神来，中国南方却也频繁刮起台风下起暴雨，而且涝的涝旱的旱，危害很大，把老百姓们挂念的很多整天守在电视前，了解情况。人家都说QQ上的东西不可信，顺英也没怎么在乎，以为是忽悠着玩呢。可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后，电视画面，网络新闻，图片，都在播放台风和洪水后惨不忍赌的场面。多日不串门的小婶来了，子瑜来了，平日不来往的也来回串动。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他们的话题除了台风洪水，还是台风洪水，女人们眼窝子软，见面三句话不到，就泪眼汪汪唏嘘唏嘘的。这个时候，炳林也回家了，可是人们好像被台风暴雨牵走了心魂。大队捐款箱往村口一摆，村喇叭还没来得及叫嚷，村民们早就手持三十五十百八十地聚了过去。铭铭告诉顺英“大队门口摆出捐款箱了，妈快去捐款吧。”顺英看着儿子，眼前浮现出灾区受苦受难的失去孩子的母亲，失去母亲的孩子们。心头一阵酸楚，伸手爱怜地拍了拍儿子的脊背说“放心，上学去吧。”
       顺英来到大队门口，大队院外的空地上为了一大群人，嘁嘁喳喳的。顺英见小婶子瑜大嫂都在，就走了过去，加入到她们中间。顺英感觉衣襟被人拽了一下，是子瑜。顺英朝子瑜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林勇老婆手拿一张二十元的票子正在往捐款箱里投。在这里见到她，这确是意料之外的事。说真的庄户人家挣钱不容易，一分一毛都是一个汗珠砸八瓣砸吧出来的，向外掏钱从没象这次这么齐心这么慷慨过，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捐的这些钱最终都到了哪里。
 
世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时光老人那有条不紊悠悠然然前进的脚步。庄户人家的日子也是这样。一潭四面环山的湖水被偶尔路过的孩子顽皮地踢进一枚石子，它所溅起的波纹经过短暂动荡后，很快就会平息下去。无名村这次所面对的征地风波就是这样。南方沿海的台风是另一枚溅落湖心的石子，它的落下恰到好处地遮盖了第一枚石子所激起的波痕。宽宏和遗忘是一味很好的生活调和剂。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46:00

（十二）
 
 
一切的不快都被人们遗忘了，生活仍在继续，温宝刚照旧木讷地做活，老婆唠唠叨叨一天到晚不停闲的嘴巴却多了个把门的。他们虽然没有保住葡萄园还和媳妇儿子住在一起，但是媳妇贤惠，并没有露出嫌恶的意思。老俩口就高兴的诚惶诚恐的。晓山媳妇进门不久就怀了身孕了，检查说还是双胞胎。来年说不准孙子孙女一齐抱。从孩子上身媳妇就一直嫌饭，油腥味闻着就吐。葡萄园没了，地里就没了多少活计，颜英也就不用天天卖在坡里了。温宝刚那把劳累惯了的老骨头闲起来还真难受。他仍旧每天早早地起身，有事没事去地里转悠转悠。颜英则把一些普普通通的农家菜变着花样地翻新，今天早早地馇好小豆腐凉着，又烙了五十来张单饼。先盛上满满一碗，放到嘴边尝尝，不凉不热的正好，又剥了两个鸡子分别包在两个单饼里，放好。看晓山狼吞虎咽的吃像，“慢点，慢点。看把你急得。谁让你贪睡，不早点起来的？”边说边把一杯水送到晓山的嘴边。“我走了，娘。”扔下碗筷就急匆匆地走了。送走儿子，她再给猪食槽子里添满猪食，把鸡栏子的鸡粪打扫干净，温宝刚从地里溜达回来给牛放上草料，从屋门口一直扫到大门外。颜英收拾好饭桌，晓山媳妇也就起床了。正吃着饭，村委里过来了两个人。“快来大兄弟，尝尝我用菠菜馇的小豆腐。挺鲜的。”“早晨馇豆腐，嫂子真勤快。”“咳咳，也就是早起会儿，我们这些老疙瘩皱皮瘪肉的趴在床上也没个恋头了，哪里还有年轻时的那股子热乎劲。”颜英边说边起身搬过两个凳子让林祥和小陈坐了。“咳咳！咳咳！”温宝刚使劲咳嗽了两声。颜英忽然想到儿媳妇还在，就“咯咯，咯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儿媳妇低着头吃饭，腮颊绯红，林祥俩人看宝刚的窘迫样好容易才忍住笑问：“晓山早走了？”“嗯，见天价黑咕隆咚的就走，活忙，人家怀山信着咱。二三十口子人的活计，耽误不得的。没办法啊！”说到儿子温宝刚一点也不木讷了，语气里很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林祥从腋下夹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小纸说：“这是选民证，凡是年满十八岁的都有。你们家是三张，噢，今年是四张了。知道大家都忙，就不浪费时间把大家召集在一块了，还是我们跑跑腿，你们想选谁做村主任，告诉我，我给填上名字。”“另外，如果对现在的村委班子有什么意见，一定要提出来，我们好调整。”宝刚和老婆就连声说：“没意见，没意见。”“哎呀呀！看把我们能耐的，庄户人家除了会扒拉那块土坷垃还能知道个什么？你们说谁就谁了。”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46:00

（十三）
炳林从镇上回来时村子里静悄悄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吃完饭他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满足坐在沙发里剔着牙齿缝里的残渣看新闻联播。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炳林看看号码，没接。又坐了一会儿，放完天气预报炳林突然想起什么对着卧室说：“我去趟办公室找份资料，得晚些时候回来，你先睡吧。”说着就起身待往外走。老婆蓝花莲有些阴冷的强调从里面透了出来：
 
    “今天下午宋全德的老婆吊死了。”
 
    “怎么？”炳林呆了一呆问。
 
    “拿根细绳栓窗棂上勒死的。”
 
炳林怔楞了一会儿，想出去的念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一屁股跌坐进沙发里，脑细胞快速地旋了几圈，随手关了手机，然后去锁了大门回来关了电视。就轻手轻脚地进了卧室。床上蓝花莲背对着门口侧卧着，声音里有种无法掩藏的讥讽：“怎么，资料不急着用了？”炳林讪笑了两声，脱衣上床，紧贴老婆的身子躺下，双手游走在蓝花莲故意绷紧了肌肤的身子上。炳林用他那稍显汗湿温热的掌心轻轻地摩挲着老婆的脊背，大腿，耳廓甚至发梢。慢慢的、慢慢的，他手到之处不再僵硬,触到鲜活炙热的肉感。他乘胜追击，扳过老婆的身体，手指早已探向人体最隐秘处。嘴巴很挑逗地吮舔着她的双乳。蓝花莲在抵制和迎合中摇摆着，最终彻底投降了。她低吟高唱，呢喃迷离，热烈甚至带着一股疯狂饥俄感回应并掠取雄性的侵入。事后，她绵软地躺着，两股清泪从眼角悄没声息地涌出。炳林并不说话，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舌尖一遍遍地砥舔着老婆脸上恣意纵横的咸涩液体。过了好一会儿，蓝花莲于哽咽中吐出幽幽一声长叹。“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这样......真想回到以前，假如我能重新来过......啊！我、我恨死自己了！我知道哪天你把杀人的尖刀刺进我的胸膛，我死去的脸上也……啊，也带着笑.....啊，啊！好了......你的烂摊子......放心睡去吧。”拿胳膊挡开炳林热乎乎的嘴脸，侧过身躯，又恢复了原来的睡姿。
 
炳林还是一言不发，他欠身从床头拿一支烟点上，拧灭橘红色的床头灯。在烟火的一红一暗里，一双忧悒的明显带着乡村人惯常的那种畏缩的目光在黑暗的房间里来回晃悠搜寻，炳林闭了眼睛想躲避，但是最终还是被它盯住且直直地逼视了过来。他又拧亮了床头灯。大睁着眼睛，可是和这女人最后一次对话的情景却又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耳边响起女人那略显颤抖的声音：“女人怎么了？现在是民主的社会，万事不是都讲求个理儿吗？谁说的在理，就得听谁的。你做事不公，我就得问。那一片果园，是我们这些年的心血，你不能一句话就给化没了！我签了三十年合同的土地，我就得说了算，不公平不合理就是不行！”“民主？！”炳林直到这时心里还是暗暗发笑。记得当时听到“民主”俩字他是那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小个子女人，他盯着她看。那神情就象老农在自己的谷田里揣摩着被偶尔发现的藏在沉甸甸谷穗中的一颗谷莠子，又像听到智障者的痴人说梦。------ 这女人嫁进无名村十几年从来都是少言寡语的。“男人都答应了，翻了翻糊了湖，娘们家瞎搅合！签不签随你，到时吃亏可怨不得我。”他扔下一句话，嘴角带着嘲弄地笑，走了。炳林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嘴，感觉当时的那丝笑意还在。而且当他学说给王镇长他们听时，他们的笑声和表情也都很清晰地显现出来。可是，就在今天这个女人死了！她干嘛要死呢？还要选择这么个时候，这一年中因为征地风波已经够烦人的了。好歹没影响到这次选举。正是一锤定音的时候，再熬过这一届就可以荣荣光光的退休了。这个女人，她是为什么呢？夜已经很深了他翻个身感觉头昏沉沉的，告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南洼的那次冲突中。当时他躲在人们不易察觉的地方，看着事态演变到无法掌控的程度。这是他们所不能预料的。宋全德老婆象疯了一样，左冲右突的好几个大男人下了狠劲才制服住她，等把她拖向警车时，已经是鼻青脸肿体无完肤了。裤子被撕扯到了腚下，唐式上衣纽扣全被撕裂。脊梁上布满了一道道血痕。被逮进去的人们有的当天有的待三天五日后就陆续出来了，里面只剩了她自己。一是她的伤势最重，一是她的态度最恶劣，大概过了二十多天才放了出来。可是自那以后，她就躲在自家的小屋子里不出来。村子里的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过她。“疯了，真是个疯子！为三亩二亩破地值吗？再说，这事能怨我吗？上面拍板，镇长带头，我算什么!芝麻绿豆而已。只是干嘛不早死几天或是晚死几天，非要选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炳林自语着起身去了趟厕所，感觉身子有点虚飘飘的，回来关了灯躺下，闭了眼睛刚睡一会儿，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恶鬼，吐着毒蛇一样的红信子，用只有骨架的爪子提溜着他摔到了王镇长脚下：“你让他自己说说，那百分百的选票是怎么来的？！让他说！！让他说！！！我们要民主！民主！！！”开始声音很细小，后来就幻化成数不清的唇，形态各异唾沫横飞地向着他吼叫------他当然是不怕的，做无名村的头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经过？只是躲闪着不让这些浊臭的液体喷溅到身体上。他游刃在它们中间，一张嘴巴一张嘴巴地研究着它们的形状。陌生的、似曾相识的，他依次看过去。忽然就看到了盘踞在众多嘴形之上一张肥硕猩红的巨嘴正做出一幅要吞噬自己的模样。他倏然一惊，忙解释，可嘴巴张的老大就是发不出声音，他急了，便用上浑身的力气喊：“王镇长！别相信......”却被自己的声音吵醒，原来是场梦。如此折腾了大半夜，到晨曦微露时才迷迷糊糊睡去。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48:00

（十四）
蓝花莲醒来，见炳林睡的正香，她对着他的脊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梳洗完了，又对着镜子端详着仍遗一丝潮红的脸颊，不管你怎样努力，镜子里的这张脸上被岁月打磨过的痕迹随处可见。她很是不甘心地叹口气：“女人啊！”她伸出无名指轻轻推展着眼角的鱼尾纹，又用小指把围在眼皮下的那圈松弛的皮肉一直拉伸到太阳穴，脸上的肌肤经过这样地提伸，整个面部肌肤就紧凑了许多，感觉倒退了十年。“十年？再给我十年青春，就能赶跑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妖孽吗？”她晃了晃神，镜子里的脸就一连变幻了好几幅面孔，最后定格在一张厚厚的嘴唇上。她恨恨地：“这么一副嘴脸凭得什么，就凭着我这无法倒回的十年吗？！”她忿恨地转身离开了镜台。卧室里仍旧没有动静，她也懒得走过去看看，整理整理衣服，就面色凝重地出了门。
 
蓝花莲走出家门经过七弯八拐走到了温宝刚的家门口，见大门敞着，老两口一个烧鏊子，一个拿擀面杖在面板上轻巧熟练地把一个个柔软的面团团伸展成又圆又薄的饼，这擀饼是极有讲究的。饼的孬好，功夫全在踹面上。面和起以后，双手攥起拳头，沾了清水用力地捣下去，边捣边沾，直到盆里的面团虽然柔软如水却是又劲道又不粘手，这样才算踹面结束。烙饼也是有功夫在里头的，火要匀称细细地烧，鏊面不能太热也不能太凉，火候掌握好了，烙出的饼全身布满细碎均匀的小花，隔了老远就闻到单饼的脆香。看来温宝刚也是早就被颜英训练出来了，饼烙的熟练又地道。
蓝花莲看的心痒痒的“老人俗话'越耍越懒，越吃越馋'真是一点不假，这几年只做懒汉饭，有好几年没擀饼了，今天到让宝刚大哥勾起我的隐来了，大哥你起来，让我也温温手。”宝钢说“那怎么好，这大清早的是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颜英就骂他：“老东西真是榆木杠子脑筋，没事就不兴来你家走动走动？”
“可不，我还就是有事求你呢。炳林天天嫌我蒸的饽饽酸溜溜的不好吃，听顺英说你留的‘老面引子’味道好，是甜头。老早就想来取经，就是懒得动弹，今天忽然来了兴致，就早早地跑了过来。”  
颜英手不停闲嘴上吩咐着宝刚：“我还当是什么大事情呢，‘老面引子’在面缸里，你快去给花莲妹子拿过来。”宝刚起身，蓝花莲就接替了他的位置说：“大哥你忙去吧，我和嫂子说说体己话。”宝刚活动活动腿脚嘴里含含混混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出去。
这时宝刚大门楼子里渐渐聚了村里几个好凑热闹的女人，她们是去宋全德家帮忙的。宝刚家和宋全德家只隔了三个门户，胡同口的第一家是宝刚，最末一家就是宋全德。时断时续数数落落的哭声从胡同尽头传过来，那是宋全德的丈母娘，他的女儿还小，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只会抽抽嗒嗒无声地哽咽，三五岁的儿子根本不知道“死”是一个什么概念。一时大家的脸上都是戚戚然的。蓝花莲轻轻叹口气：“这人啊，就是俩个人再没什么值得留恋，可撇下这年幼的孩子谁去管？这不更称了人家的心了吗！那么精灵的一个人儿怎么就想不透呢！”“噢？什么？谁，是谁？”女人在这方面的联想力那是超乎寻常的丰富。一点就透。而且从来不用讲求逻辑。“还有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蓝花莲朝北面怒了努嘴，伸手做了厚嘴唇的动作。就转了话题：“嫂子，饼擀完了，这摊子你就自己收拾收拾吧，出来这么半天了，我可得走了。”随后拍拍身上的灰尘，拿起“老面引子”问：“等我留了，回头再给你送过来？”颜英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那我可走了。”和众人打过招呼就又去了宋全德的家做了一番安抚工作，才回家去。
 
      下午出殡的时候，村里的男男女女看殡的人都会经意不经意地多看寡妇舒兰几眼，而且都是暗含着那种躲躲闪闪含义不清的神色。舒兰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后唇舌地翻动，耳朵却什么也捕捉不到，看了一会儿，本来自从和炳林好上后，就虚虚的老有种被人戳脊梁的感觉，现在更觉没趣就早早地回去了。得意之色便挂上了人们充满正义的脸。
“看看，心虚了不是？”
“骚货，狐狸精！”
“活劈了她！死后下油锅，进九十九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人们唾液横飞街头巷尾皆义愤填膺，村人们确信，那根勒进死者脖颈上的断命绳索就是另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寡妇舒兰。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19:50:00

（十五）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怀山忙得简直就是这个家的过客了。儿子铭铭转学去了市收费最高的寄宿学校巴州繁华中学，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怀山现在生意好，根本不用顺英在出去做活，只在家里呆着就行，顺英就成了这四间屋里的土皇帝，没事做虽然无聊些，倒也自由自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就泡在电脑上，在自己的博客里，写一些伤春悲秋或感悟亲情的小东西自娱自乐，倒也没有觉得寂寞。这天晚饭后，她的QQ页面上一个好友的头像亮闪闪地发起了会话。顺英知道这多是些很无聊的“美女啊，寂寞啦，想啊，爱啦什么的”三句话没完就要爱的死去活来的混账话。顺英现在对电脑的一般操作，已经颇为熟练了，原来做粗活很粗糙的手，现在也养得白白嫩嫩。对电脑上的调情嬉戏，觉得也习以为常，一般笑过之后，顺手直接就把人拉到黑名单里了，这样她的好友也就剩下从没对过话的几个了。这次顺英还是持一贯的态度爱答不理地点击了下，小小的对话框里却蹦出了好大一篇文字。顺英吓了一跳，从没有人这样给她留过言，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空间里写的文章，被这人粘贴了过来。并且留下了对这些文章的感想和意见，看起来非常诚恳。
 
顺英看自己的文字被别人贴过来并且得到了认同，就有些惊喜，这人的网名叫临风长剑，正好在线，便和他聊了起来，发现关于父母亲情他们有太多的话题可聊。后来顺英就把自己的博客地址也给他，他在顺英的每篇文章下面都跟了帖子，有激励也有评判。之后还时常发一些他自己写的诗文给她，并推荐了一些适合顺英阅读的书籍建议她阅读。不知不觉间对于他给出的建议顺英都会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照做，他很准时，一般都是晚上六点上线九点下线，顺英把这个时间当成了每天最盼望的时间，每次上网都会准时守在那里。
有一天铭铭歇礼拜怀山也没急匆匆地走。顺英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把家的温馨暖意很夸张地搬到了饭桌上。满桌色香诱人的菜肴，顺英又别出心裁的用蔬菜汁和面做的成彩色猪肉水饺，铭铭早就按捺不住垂涎欲滴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着，说笑着。快六点了，顺英的心忽然莫名其妙地悠忽了一下。她看看时间，心里就有些烦躁，一桌子饭菜全失去了滋味。又忽然发现怀山倒酒的姿势很象去大哥家做客的那些什么局、什么科级的干部。感觉很陌生很俗气，也很别扭。
   “怎么了？妈妈，不舒服吗？”
抬眼碰着铭铭关切的目光，顺英的脸“刷”一下红了。她吃了一惊：“毛头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细了？”顺手拿过酒瓶看了看：“你爸爸带回的这葡萄酒里搀了白酒？竟有些晕晕乎乎的了。”于是就刻意的不去想时间，可是墙上石英钟秒表“滴滴答答”地走动声却“砰咚砰咚”撞击着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时时刻刻都在盼着过晚上的这个时间段，顺英吓了一跳。看着老公和儿子俩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汉亲热地围在自己身前身后，顺英就把自己的心里塞满极尽夸张的幸福感。
 
夜深人静，顺英让身体的每一处部位都表现出极力夸大着的愉悦，这让怀山很激奋，体味到一种全新的感觉。云山霞雨后，怀山很快就打起了轻声舒适的呼噜，偶尔带一两句含混不清的梦呓。顺英却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睡，老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吊在半空中没有着落，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顺英知道这是因为和长剑的接触，让她不知不觉精神上有了新的依靠，竟然影响到了和怀山的感觉，这让顺英突然有一种负罪感。夜已经很深了，她感觉心被一根无形的绳索绕缠着，无凭无依，四周是黑黑的夜幕......
 
清晨，顺英送走怀山和铭铭，迫不及待地转身回屋，但是当双手触到键盘时，刚刚萌动的那份盼望一下子冷下来，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想的事情都再涌到眼前，她一直和怀山感情很深，怀山也对他百依百顺的，从不对她红脸，两个人你亲我爱，一直互相很忠诚。自己现在却像是心有旁属一样，顺英觉得很自责，即使和长剑什么也没有，也仿佛已经做了对不起怀山的事一样，她突然决定不再上网。做了这个决定，人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很多。没事可做，就在院子里来回走动，给自己找点消磨时光的事情。转悠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出去串门吧.可是去谁家好呢？可能娘家地位悬殊的缘故吧，近来和子瑜在一起感觉很别扭，子瑜对自己说不上是生分、媚献还是什么，反正找不到以前的感觉，子瑜那么好闹好恼的一个人，面对自己却把嬉笑怒骂都藏了起来-----村子里的人好像都是这样，真的好没意思。大嫂起早贪黑的天天泡在几亩地里。她们年龄相差又太大，所以关系只是平平淡淡的怎么也到不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串门也没有意思。况且人家都忙。想起小婶好久没来串门了 ---- 小婶是唯一没有转变态度的人。心想去走走也好。于是就在丝瓜架下摘了一些细细长长的丝瓜拿去。可是小婶见到顺英时神态举止却很反常，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样子。原本就很少串门的顺英感觉自己来的可能不是时候，只坐了一小会儿就回家了。可是鸦雀无声的房子里却让她心里空空落落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烦躁的情绪象爬虫一样钻满了全身。索性把自己横在沙发上，随手摸起一本书，突然看见自己在书上写了一些文字，是一首小诗，当时买书的种种又浮现出来：她一连跑了好几趟新华书店才买到长剑推荐的书，当她捧了书籍赶到站点时，却正好错过了一班车。在等下一趟车的时候她翻看一会儿，由歌德和爱可曼的感情斟酌着做出一首小诗来，顺手写在书的扉页上：
 
                                     错过一班车
                                     汇入站牌下等车的人群
                                     车子载着他们驶向他们的方向
                                     
                                     站牌下只剩我
 
                                     天气有点冷
                                     这有什么关系呢
                                     爱克曼有他的歌德 
                                     我心里装着一个春天
 
                                     
                                     花儿小心翼翼地打开她的蕾
                                     朵朵开放园丁的汗水
                                     我用什么回馈
                                     我的老师我的亲人
 
看着看着顺英突然扔下书本，很气恼地从沙发里坐起来，从屋里走到院子，又从院子蹭到屋里，来来回回却总是不能让心神安定下来，最后索性扯床被子蒙头睡起了大觉。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三五天，这天顺英感觉嗓子眼干涩涩地直冒烟，头爆裂了般的疼痛，想起身倒点水喝，却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知道自己病了，顺英想“赖在病里也好啊！”潜意识里干脆就使劲夸大着自身的不适。浑浑噩噩地挨靠到天明又到天黑，怀山却在这时发了短消息说，与别人一起下江南玩去了。顺英接到信息就把自己内心弄的委屈幽怨，哭的泪眼婆娑。她把所有的思念情感、怨恨全押在怀山身上。好像和怀山是结缘几世而被迫分离的情侣似的。心心念念的全是“怀山”两个字。
 
顺英的身体尽管瘦小，却不是弱不禁风的那种，不管她怎样地耍赖，偶尔的感冒还是很快就过去了。这几天躺在床上，倒是想了很多事情，顺英对自己解释说：“真是好笑，不过是在网上交流一下，又不认识，也不可能走到一块，还能压住和怀山十几年的感情？！”心下这么想，精神也一下子放开了，于是就又泰然自若的坐到电脑跟前。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出乎她的意料，这几天她没在，长剑竟然给她留了很多话，竟是一些她这辈子也没有听过见过的绵绵情话，她双颊绯红，晕眩激荡读着博客里的留言，她的心妄图一点一点的往外推，但又渴望着一点一点接受着他的俘虏。那样温而文雅的语言，那样的柔软地牵挂，那份让人心疼的爱恨叠加地呵责......顺英感觉眼前万物皆消失了。她的眼底眉梢发肤心坎儿只想着拥抱这份关爱，用千百倍的柔情回应它，一点也不想再回避这段热烈的熔岩一样的滚烫和燃烧。
最快捷的方式，也是唯一的途径，她登陆QQ。那闪闪的绅士头像，那化成文字的拥堵的思念，如火山熔浆般一波波涌了过来，顺英被掩埋了，被熔化了。漫无边际的温柔只化成两股无声的热泉汩汩流淌。

小玩月楼主 · 发表于 2008-11-23 20:23:00

阿弥陀佛，多么广袤的土地啊！

大漠放歌 · 发表于 2008-11-23 20:31:00

怎么不叫无名村了？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20:03:00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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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个孩子和两个老人在彩霞漫天的晨辉中散步。孩子一忽儿牵起老人的手，一忽儿又蹦跳着去了前方。枝头鸣唱的鸟儿，几片翻飞的落叶抑或路边一枚闪光的玻璃碎片，这些我们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东西都会引发孩子极大的兴趣，成为他研究的对象，或者驻足观望，歪着脑袋做沉思状，或者弯腰捡拾，或者折回老人身边双手摇晃着老人的手臂问个不停。那盛满疑问好奇的明目皓齿里，眼球黑白分明。黑是一汪清池，白是一片洁净。”
 
“他们在花园洋房间穿行，从繁花锦簇绿树婆娑的庄园小路走来，两个老人像是缅怀过去，又像是在讲古。行走间一个老人会突然站住，指着一处楼房说“那时谁家、谁家的房子就在这一块”。“不对，他们家是在那边.....”“你忘记了，那个房子的外面是一片雨生林子，在村子的最北角。”在这样的争执声里不知不觉间他们就会走好远的路。其中一个老人会突然回过神来“哈哈，你看咱们这两个老糊涂，无名村就巴掌大的那么一块小地儿，房子哪会离得这么远？”“嗯，也是，”另一个站定，东南西北地寻一下方向，“这应该是哪儿呢？南洼地？还是楔子坡？”
 
        “老爷爷，‘楔子坡’是什么？”
        “那是我的祖辈们给起的的名字。是一块形状像‘楔子’的田地”
       “‘田地’又是什么东西？”
       “‘田地’就是一大片一大片整得平整没有被钢筋水泥覆盖的泥土，”“孩子，泥土你是知道的，可是大片大片的泥土你却没见过，无边无际！就像现在的楼房那么辽阔。”
       “错了，错了，老奶奶，楼房是拥挤不是辽阔。”
       “哦，是的，乖孙儿，你奶奶老糊涂了。她是说那时住人的村子只是巴掌大的那么一点小地方，可是现在的田地却稀罕的连巴掌大的地儿都快没了。人们在新翻耕的泥土里撒上种子，冬天满眼绿油油的麦苗，秋天是黄灿灿的玉米，大豆，还有雪白雪白的棉花。夏天，我们一群光腚毛孩在二道岔子沟里抓鱼摸虾扑腾够了，就偷偷溜去你太祖爷爷的西瓜地里，哎呀，那个甜啊！”。”
       “自从你小太爷爷给村里签了第一份买地合同后，村子里的田地很快就被这些楼房工厂占去了。唉！庄户人家再也不用见天家拨弄土坷垃了。”
 
       “土坷垃很好玩吗？”
       “那有什么好玩的,，又累又脏！”
       “那你们天天拨弄它做什么？”
       “傻孩子，不拨弄它。粮食是从那里来的？”
       “你们不是早就不拨弄它了吗？，看，我还是吃得这么胖壮！”孩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
       “中国这么大，我们这里没地种了，总还有地方种的！再说还有国际贸易嘛，我们现在就是从外国进口粮食吃。”
       “噢！”孩子小大人似地点了点头，玩去了。过一会儿，突然跑回老人跟前，心事重重地问：
       “可是，要是外国有个小孩象我一样也有个小太祖爷爷怎么办泥？！”
 
       电话响了，顺英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儿子了，儿子也不常来电话，学习很刻苦，顺英对儿子一直非常放心，儿子也很懂事，这次儿子没有像以前那样对妈妈撒娇地耍赖。
      “妈妈，我们市的一个叫听香的作家得奖了，写的小说可好了，我们老师让我们都看呢，你知道她是谁吗？我和同学都好崇拜她呢！”
       顺英平静的说“我不知道呀，妈妈在家不常出去，哪里知道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呀，不过妈妈也在看她的小说，妈妈也很喜欢”
      “妈妈，妈妈，你在看哪一篇啊？你也喜欢看吗？”
 
       “是呀，妈妈在看拆迁和建设征占土地的那篇，看她想那么多以后的事，想以后的孩子还认识不认识田地，知道不知道粮食”
       “哦，妈妈，爸爸现在干吗呀，还那么失落吗？我想他了”
       “噢，现在中央的政策不是鼓励农民土地流转吗？你爸爸承包流转了三百亩土地，整天调弄他的那些心肝机器宝贝庄稼，充实着呢！嘿嘿，只是你爸爸现在的形象啊，又像以前做建筑的时候那么黑、那么丑、又那么键壮了……”                               
 
 
 (完)
 
 
 
2008.11.20号

可贞 · 发表于 2008-11-23 21:04:00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大漠放歌在2008-11-23 20:31:00的发言： 怎么不叫无名村了？ </div>
呵呵，谢放歌的关注，题目和内容都做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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