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朝露（未完待续）

寒蝉 · 发表于 2006-5-8 09:08:00

（一） 安莜坐在明亮的镜灯下，挺直光洁柔滑的躯体，细致地描画淡淡的长眉。 厚重的窗帘把阳光挡住，房间里因此就有些昏暗。这样的氛围，使她仿佛油画中的人物，透出几分高雅的气质。 作为画中的陪衬，苏林静静地斜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女子化妆，穿衣，把自己布置成一个艺术品。犹豫了一下，他拉开床头柜找烟，转过头来，安莜已经笑盈盈地坐在了床边。 “好看吗？”安莜问。 苏林从床边西服口袋里摸出火机，说：“你一向很好看。” 安莜蛮自负地笑了笑，立起身来，说：“别抽那么多烟，怪呛人的。这几日我不在，有事可以发短信。” 苏林点上烟，问：“没事就不发短信了？” 安莜抿住嘴看苏林，嗔道：“你几时在闲暇的时候想起过我？” 苏林笑道：“不是怕给你惹麻烦嘛。” 安莜把轻巧的小包挂在肩上，叉着腰看苏林：“你总是有借口的，反正我说不过你。”刚要出去，苏林又指着她的头发说：“有一处不好，我帮你理一下。” 安莜疑惑地照照镜子，来到苏林面前。苏林一把将她扯入怀里，使劲吻下去。半晌，安莜逃出来，喘气道：“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刚抹的唇红。” 苏林坏笑着对安莜竖竖手指，说：“要不是你赶飞机，非再缠你一次。”安莜突然就跑上来，使劲在苏林脸上亲了亲，问：“你今晚做什么？” 苏林想了想，说：“要办一件事情，很重要。” “是和其她女人约会吧？”安莜眨了眨眼睛。 苏林大笑着，跳下床去搔安莜的痒处。安莜尖叫了一声，两个人一起笑起来。突然彼此止住，诡异地对视一眼，相互摆了摆手。 “快去吧，小心被邻居看见。”苏林在她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陪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 看着安莜悄无声息地出门，苏林立在门廊里许久。回到卧房，呼吸中都是安莜特有的女人体香。 他重新拿出一根烟，点上，望着镜子很出了一阵神。天色逐渐暗下来，正是出门的好时候。寻出那把尘封许久的吉它，苏林调好弦音，换上有些前卫的装束，低头走过长长的走廊，按开电梯门。里面是一对年老的夫妇，彼此从来没有见过。 “这样很好。”苏林满意地想。到了一楼，他径直走向停车场，打开后车门，把吉它放到车后座上，再迅速钻进驾驶座。等到这一整套动作都迅速完成了，他才长舒口气，发动了油门。 （二） “你来了！”肖越凤欣喜地跑上来，扯住苏林的胳膊。 “别这样，人多。”苏林有些窘迫地扶住肩上的吉它。肖越凤撅了撅嘴，又开开心心地陪他来到“蓝舟”音乐厅前。 苏林抬头看了看焕然一新的音乐厅外观，端详良久，轻轻推开大门。 肖越凤下意识地松开手，跟在苏林身侧，观察他的反映。 宽阔的厅堂里，散坐着一簌簌休闲的青年男女。其间穿梭的，是身着银色紧身制衣的侍者。左首不高的舞台上，几束霓虹在烟雾中缓慢的旋转着。四周墙壁上，贴满写着留言的七彩墙纸和缤纷海报。 苏林走到舞台侧面，心情复杂地凝视着似曾相识的舞台布景。抬首望望高高的玻璃天顶，依稀可以看见一轮朦胧的月亮。 “变了好多。”他微笑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是吗？”肖越凤的眼睛弯弯地浅笑，说：“毕竟你两年没有来过了。” 苏林回过神来，说：“是啊，两年多了。” “哦，对了，我们新加了你的节目。”肖越凤把节目单递给苏林。 “这个，不用了。好久没有摸琴，手都生了。” “哦。”肖越凤的口气稍微有些失望，但马上又快活起来，说：“那我们一起主持8点到10点的流行音乐专场吧。好多新人报名登台，你应该都没有见过。” “好！”苏林把吉它从肩上摘下来，说：“你先帮我把它收起来，以后再说。” “邱洁那边，你不去见见吗？”肖越凤犹豫了一下，问。 苏林也犹豫了一下：“不见了。她应该知道我来了吧？” “嗯。”肖越凤似乎微松口气，“这样也好，反正马上就要开场了。” 灯光逐渐暗下来。苏林在化妆室里稍适休整，拉着肖越凤的手指，相顾一笑，走上舞台。两束强光直接打到他们的身上，瞬间产生的视觉分离，使得眼前黑黑的一片，连最近的观众模样都辨不清楚。 一股子许久没有感受到的亲切和熟悉涌到了苏林胸口，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把麦克风放到嘴边，停顿了一下，说：“大家好！我是林宿，很高兴能够和凤儿一起，与你们相聚流行音乐专场。”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苏林和凤儿在如潮的喝彩声中挥手谢幕。很多纸条传到他们手中，邀请同坐。凤儿固执地表示拒绝，苏林劝她说：“毕竟你还是经理，客户得罪不起，去应一下吧。” “那你等我啊。”凤儿企盼地看他。 “好！”苏林放下手中的外套，重新回到座位上。 “嗨！”一个女孩走过来。 “嗨！”苏林不动声色的端详面前的女孩，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怎么，不记得我了？”女孩把披肩发甩了甩，有些嘲讽地看他。 “哦，是你。”苏林笑了，“要喝点儿什么？” “不用了。”女孩做出一副冷冷的样子，脸颊却有些红晕。“你又回来骗人了？” “什么？”苏林有些诧异地看她。 “你又回来骗人了？”女孩说话的声音有些急促，胸脯一起一伏。 苏林肩背有些发麻，想了想，答道：“是啊，我又回来骗人了。” 女孩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回答，对视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笔，在靠近苏林的墙上写了一行大字：“林宿又回来骗人了。” 苏林微笑着看她，指指身旁的位置：“坐？”女孩愤愤地跺跺脚，拧身走向大门。苏林凝视着她的身影，突然被回来的凤儿按住了肩膀：“那个女的是谁？” 苏林抬头看她，问：“还记得张滟吗？” “啊？是她？你们说什么了？” 苏林指指墙上的留言。凤儿有些生气了，拿起笔要给涂掉。苏林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留下吧，就这样。” 驱车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苏林疲惫地打开电脑，静静地坐了半晌，然后开始修改材料。可是刚才在“蓝舟”音乐厅的经历，使他仍沉浸在残余的几分兴奋当中。来到阳台上，他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入早秋凌晨清爽的空气，再连同浓浓的烟雾呼出来，笼住眼前的视野。

寒蝉 · 发表于 2006-5-8 09:09:00

（八）


来到蓝舟音乐厅已是晚上十点。刚走到总经理办公室，就听到虚掩门后柔软的女人说话声。苏林微微一笑，返身退回到大厅，寻了一处座位慢慢品酒。此时的音乐气氛非常狂乱，暴雨般的鼓点锤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舞场里黑压压地挤满人。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左右，苏林起身重新来到后台。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已经敞开了，邱洁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满面全是朦胧的幸福感。


“恋爱中的女人都这样。”苏林暗自评价着，伸手在门板上敲了两下。邱洁从暇思中抬起头，急忙笑着站起来，伸出手道：“好久不见。”苏林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道：“是啊，好久不见，皮肤越来越好啦！”邱洁警惕地把手抽出来，看苏林坏坏的眼神，嘴里就哼了一句。苏林又笑了，很舒服地坐在邱洁面前的座位上，问：“哼什么？”邱洁盯住他看了半晌，道：“你把凤儿怎么了”


“什么叫‘怎么了’”苏林早就料到谈话必将以此为始，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别装傻哦。你成天不理她，她现在就是哭，劝都劝不住！”邱洁大义凛然、为民申冤的神态蛮好看，苏林仔细瞅了瞅，才反问道：“你还管的真多，算是为她讨公道吗？”邱洁楞了楞，叹口气说：“我只不过是希望大家都能够好好相处，彼此珍惜缘分。”


听到“缘分”这个词，苏林的眉头皱了皱，说：“别和我谈缘分，我从来都不信这个。”话说出口，觉得自己的口吻重了一些，就把声音放缓道：“两个人的事情，别人是很难懂的，你还是不要再管了。”


“那你们算是结束了吗？”邱洁关心地问。苏林笑笑，说：“本来就没有开始，哪里谈得上结束？”邱洁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不是为了凤儿吗？”


“什么？”苏林的眼睛眨了眨，十指交叉放在胸前：“我是为了她回来的？”想了想，又忍不住笑起来：“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那当初，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突然走了呢？”邱洁好象想把所有的“为什么”都搞清楚，提问没有止境。见苏林没有回答，她继续说：“当初你不辞而别，刘奇放和张滟随后也突然消失了，我真的是搞不懂……”


闻言至此，苏林挥手把邱洁打断，一字一顿地说：“不要把我和别人扯在一起，我也不想和任何人就任何问题发生任何关系。”


“好吧！那你只说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吧。”邱洁的目光在苏林眼睛里扫荡着，仿佛想寻找到答案。苏林坦然接住她的质询，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再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接连几天，蓝舟音乐厅对苏林主持的晚间音乐专场进行了反复调整。几名与苏林亲近的主持人找到他，纷纷表示不平：“他们怎么能够这样不征询你的意见、不尊重你的感受，随意调整你的档期呢？”苏林有些感激地看着大家，说：“无所谓，不必要计较这些。咱们都是兼职做这个的，不就是图个高兴嘛。”


“太不公平了，要是我早就走了。”有人这么说。苏林沉默片刻，说：“走是迟早的事情，但不是现在。”


和大家告了别，低头想着心事，苏林在蓝舟门口又见到了邱洁。“这么巧？”苏林微笑着说。“等你呢，有事情和你商量。”邱洁转身和苏林一同走到大街上，有些抱歉的说：“为了防止你和凤儿难堪，所以这几天连续调整你的档期，想把你们给错开，实在是没有办法，请你理解我。”


苏林在昏暗的灯光中看着身旁的这个女子，说：“没有关系，你有你的难处。如果确实不好处理，我可以离开。”


“那不行！”邱洁断然拒绝道。停了一会儿，她又说：“这样好不好？前几天刘奇放也回蓝舟了，但一直没有和你照过面。他也想回到从前自己的那个栏目，我把你们再调整一下，你还是主持午夜专场吧。”苏林也看着她，说：“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一个麻烦，你不怕后悔？”邱洁叹口气道：“先留下，到时候再说。”


苏林沉吟片刻，说：“好吧。反正我在蓝舟的事情还没有办完，有一个地方呆也蛮好。”


“什么事情没有办完？”邱洁侧过头来看他。苏林抬头看看满天的星星，呵出一口长气，微微一笑：“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莫要管。”

寒蝉 · 发表于 2006-5-8 09:10:00

（九）


“资格办证的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朱副厅长把苏林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地说。


“哦？”苏林心中一动，见朱副厅长接着说：“这件事情涉及面较广，历史渊源比较复杂，其实还是一个机制问题，短时期内难以解决。厅里的意思是尽量淡化。”


苏林面无表情地看着朱副厅长，问：“那不合理的收费怎么制止？如果有人再提起此事，我们应该怎么答复？”朱副厅长递了一根烟给苏林，说：“不好答复的，就不答复。那些刁钻的记者，你完全可以不给他们提问的机会嘛。对于上次新闻发布会应该进行认真的分析和总结，今后可不能再发生类似事件了。”


苏林点头称是，退出来叹口气，却又见到贺厅长，急忙陪笑点头。


贺厅长走进朱副厅长办公室，问：“怎么样？苏林那边没有问题吧？”朱副厅长的手指头在茶杯把上敲了几下，说：“应该没有问题。他很聪明，知道如何处理。”


“苏林虽然聪明，但有些时候还蛮原则的。”贺厅长微笑着说：“有机会，还是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最近厅里各部门普遍反映工作量太大。”朱副厅长拿出一份统计报表，说：“也有些市局来电话，说布置任务太多，类似这样的统计都只能应付。”


贺厅长接过报表，眉眼中闪出一道亮光：“我们的目的就是要用现代管理机制来解决固有问题，要让每个人都成为机器上的有效部件。”他指着报表上的数据，接着说：“类似这样的表格，不仅要按时上报，还必须精确有效。”


“可是有些部门确实很辛苦。好比说苏林他们，现在不仅没有休息日，晚上还经常加班。”朱副厅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苏林作为例子举了出来。


“这样就对了，要习惯这样的工作节奏，要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才行。”贺厅长满意地讲：“我们还要给他们压一压，要比工作饱和状态超量20%才好。”


“对，对，不压不成材嘛。”朱副厅长急忙支持道。


“对了！”贺厅长突然想起来什么，说：“下周就到冬至了，我们是不是应该组队去对口扶贫县看一看？我想，就让苏林带队去吧。”


飞机航程几千公里，跨越数个省市，降落在群山环绕的破旧停机坪上。被苏林专门抽调的赵时俊作为先期联络员，和贫困县的武副县长已经在外面久候多时了。几名工作人员冲上来帮苏林一行人提了行李，热热闹闹地登上一辆崭新的“考斯特”。握住苏林的手，武副县长有些惊讶地说：“联系了这么长时间，原来您就是苏部长！”


苏林也有些惊讶地打量着，问：“这部车是咱们县上的？”武副县长摆出一副惭愧的样子，说：“是啊，没什么好车，委屈省厅各位领导了。”担任扶贫组副组长的徐天见问：“这辆车得有40万吧？”武副县长嘿嘿笑着说：“刚刚买的，专门为了接待用。”


在崎岖山路上整整颠簸了十几个小时。子夜时分，苏林一行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第二天起了大早，在武副县长等人的陪同下，装模作样地在县城及四周转了几圈，又出席了下午县委召开的馈赠扶贫大会，移交了赠品和钱款。当天晚上，县五大班子的主要领导齐齐出动参加晚宴，场面蔚为壮观。苏林等人一进酒店包间，就被眼前的灯光晃得眼花缭乱，仿佛突然置身于某发达地区的五星级酒店，浑身有种错位的感觉。


主人们仿佛很满意客人们的震撼表情，纷纷致辞敬酒，表现出的豪爽与热情令苏林等人自愧不如。酒过三巡，县委书记恰如其分地提出为省厅扶贫组准备的游览计划。苏林旁观徐天见、赵时俊等人的渴望神态，略一思索就应承下来。除了表示感谢之外，他同时提出想单独去戈壁滩上的那个乡镇走走。


“去那里？”满座众人纷纷表示惊讶。苏林急忙解释说，那里现任的乡长董维家是自己的大学同学，也是挚友。从五年前他来这里挂职到现在，已经许久没有见面了。
 
<DIV>
（十） 苏林再次被剧烈的颠簸震醒，抬头见车窗上沾满黄尘，看不透外面的景色。他使劲握住车把手，保证自己不被翻到座位下面。等到平缓一些，费力坐直身体，又被更加剧烈的颠簸举到半空，差点儿就顶到车蓬。 “还有多远？”苏林实在无法继续忍受这种折磨，开口问道。“快了，六点前一定到。”司机师傅操着浓重的西北口音，牢牢把住方向盘。 “六点？！”苏林哭笑不得。距离六点足足还有3个小时，这也叫“快”了？他透过车前排的挡风玻璃向路面上张望片刻，又问道：“咱们这儿的路况都这样？” “是啊！尤其是这些地方。”司机回答完毕后，就是长达近两个小时的沉默。车前远方的山脉轮廓逐渐清晰，崎岖坎坷的石子路终于跑到了尽头，车轮下面持续卷起大片黄褐色的尘土。 “缺氧吗？”司机开口问。苏林深吸一口气，没有感觉异样，问：“现在海拔多高？” “快上5000了。”司机单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来敬给苏林。苏林接过来，帮司机也点上一根。狭小空间里一会儿就弥漫着浓重的劣质烟草味道。 因为纬度较高的缘故，一直到傍晚六点时分，太阳依旧照耀大地。绕过又一重山梁，夹谷中闪现出一片难以分清边界的模糊建筑。“到了。”司机伸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说。苏林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睁大眼睛仔细端详陌生的乡镇。这个时候，山下面涌动起滚滚尘土，一辆黄绿色的吉普车顺着山路冲上来，在苏林车前嘎然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精壮汉子跳下来，象树一样伫在苏林车前，透过挡风玻璃努力辨认着。 苏林也隔着挡风玻璃辨认着这名昔日温文尔雅，如今却是面色焦黑、身强体健的好友，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重新熟悉了几秒钟之后，才彼此微笑起来。 也许是为了掩饰几年未见的局促，也许是为了向昔日最好的朋友证实成果，董维家拽着苏林走遍全镇，用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语气导游着。从交叉纵横的几条柏油干道，到家家户户房顶上林立的电视天线；从周围环绕的山脉戈壁，到经过艰辛努力才种植成活的小片林木……几年来的挂职经历在他充满感情的诠释中，顿时变得生动鲜活起来，丰满而又富有内涵。要不是时间紧张，他甚至还想把苏林带到散布在周围方圆数十公里的村寨里去。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苏林逐渐被他深刻地感染，并体会到一种与日常官僚作风截然不同的热爱方式。 直到天色全部黑透，董维家才意犹未尽地带着苏林来到家中。那是一间普通而又具有典型西北风格的四合小院，坐落在镇子的边缘地带。屋顶均呈锲形向院内收缩，外高内低。苏林好奇地询问原因，董维家笑道：“这里一是缺水，二是风大。这样的房屋结构，可以使雨水很容易地汇集到自家院子里，还可以挡风。 首先跑出来迎接的是一条半人高的大狗，笨且凶猛。再接着就是董维家三岁的儿子，一个虎头虎脑的家伙，举着根小棍嗷嗷直叫，一点儿也不怕生。苏林一把将他抱起来，哈哈大笑说：“这性格，真是不随你。”董维家也嘿嘿笑着，说：“象他妈。” 饭菜已经摆了一桌，热气腾腾的，让人很容易就找到家的感觉。女主人衣着朴素，体形娇小，性格却大方开朗，当着苏林的面大声对董维家说：“你果然没有说错，是挺人物的。”苏林大略懂得她的意思，急忙说：“我比你们家这位可差远了。”女主人就幸福地抿嘴笑。 饭菜都是本地的特产，不精致，但有特色。喝的是镇上自酿的烧酒，60度。苏林惊讶地发现，从前一滴白酒都不粘的董维家，居然练就了很好的酒量。两个人对饮到深夜，聊的都是大学四年的乐趣话题。女主人带着孩子早早在别处睡下，放任自己的男人开怀畅饮，爽朗地笑，以及短暂的沉没。 “兄弟，没到过戈壁滩吧？明天，我带你去走走。”醒之后，这是苏林能够记住的少数几句话之一。 </DIV>

寒蝉 · 发表于 2006-5-8 09:12:00

（十一）


浩荡天穹，苍茫戈壁。


苏林默默地望着面前一望无垠的黑色荒原，摸出根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呼出来。天气很好，一点儿风都没有。烟雾很快就消散在空旷的戈壁上空，使苏林莫名联想到人的生命。他突然萌发出一种冲动，站直身体，把肺部的气体充满，然后放开嗓子长声呼喊道：“啊……”声音的扩散就象烟雾一样，很快消逝在戈壁上空，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苏林缓过气来，大叫着说：“爽！”董维家也笑了，说：“如果你天天都站在这里，就不会觉得爽了。”


“真奇怪！”苏林转过头来说：“从前，总是希望能够体会一下这种感觉。可是真的临到机会，又寻不到那份心情了。”


“是啊，我们从来都是如此。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往往来得太迟。愿望真的实现了，却又品尝不到其中的快感。”董维家寻一处平坦地方坐下，接着感触道：“从前，许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转瞬就经历了一遍。工作，结婚，孩子。”


“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不会是为了什么理想吧？”苏林也寻一处坐下，既可以继续领略戈壁的风情，又能够维持同董维家的谈话。


“所谓的理想，都是籍口。”董维家把两手扣在膝前，说：“当初来挂职，还是想早回京城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留下来，回去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后悔吗？”苏林犹豫了一下，问。董维家笑了，说：“有些时候，有些后悔。但总体看，还是值得的。”为了证实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他站起来，向远处乡镇的方向指了指，说：“毕竟，这个地方因为我的存在而发生了变化。这也许，就是我可以安慰自己的籍口。”


“这里的环境，也许比城市里能好一些吧。”苏林感叹道。董维家又笑了，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只要有人建立的官僚机构，就不简单。”他停顿了一下，进一步解释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小小的镇子上，凡是其他地方存在的机构，这里都有。”他拾起一块石头，使劲扔到远处，借题发挥道：“我在这里也有五年多了，无论如何尽力而为，事物的发展就象是这块石头，只能扔这么远。”


苏林沉默良久，也拾起一块石头，奋力抛向远处，说：“我现在的感觉，其实和你一样。但毕竟，你还能在自己的范围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和我不同。你可是咱班提拔最快的一个，前途还是很好的。”董维家安慰苏林说：“我现在已经没有所谓的理想了，只要能够把这里建设好，踏踏实实地为老百姓多做几件事情，我就知足了。”


苏林闻言，感慨顿生，说：“我们现在那么多领导干部，道理能够说出成千上万，最缺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想法。”他把目光从戈壁滩上转向董维家，道：“其实，我的梦想并不复杂，就是希望象你一样，能够得到一个施展的空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所以，我还是很羡慕你的。”


董维家楞了楞，说：“如果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可能走另外一条路。如果你真的处在我这个位置，也许就不会这样想。”


“呵呵，你现在这个镇长，可比我这个处长值钱多啦。真要是让那些跑官要官的人选择，他们也许只会选择手握实权的镇长职位。”苏林又抓起一块漆黑的石头，在手中掂了几掂，说：“我们省厅，管辖了大小几百名县处级干部，离开单位不也都是凡夫俗子吗？离退休的厅局级干部十几个，在位的时候人模狗样，退位之后，不也为丝毫小利找组织谈条件、讲价钱吗？他们当初坐在主席台上要求群众做到的，自己又做到了几条呢？”


苏林奋力把手中的石头再扔出去，接着说：“身为一名*员领导干部，有些时候甚至还不如一名群众。我们选拔干部的方式方法，真是应该认真反思一下了。”他使劲挥挥肩肘，说：“小如一办事员，大如一省部级干部，在某些方面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问题也许并不仅仅出在人的素质方面，我们目前的机制和体系也许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好比说，我们现在每天都在讨论人力资源建设，但是*政领导干部人力资源建设到底应该怎么搞？有多少人真正去钻研并付诸实施了？现在许多时髦事物，都是上面怎么说，下面就怎么喊，但事情却往往换汤不换药。变相的运动搞了一个又一个，到处都在认认真真走过场，效果如何可想而知。”
话到此处，苏林突然顿住，笑笑问：“我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董维家说：“有想法总是对的，就怕是没有想法。”

苏林受到了鼓励，索性继续讲道：“战争年代，我们之所以能够取得天下，就是采取的政策和手段符合了当时形势发展的需求；而在新形势下，如果我们还采取过去一些看似有效的手段应对现在的新生事物，怎么可能解决现实问题？只能贻笑大方罢了。现在，我们一直在讲执政*的问题，但要想真正扮演好这个角色，还有太长的路要走。好比说，我们现在绝大多数中高级领导干部，干事创业的心情还是很迫切的，但仅仅有事业心、责任感是远远不够的。这么大的国家，那么多的领导干部岗位，不可能每一个官员都符合选任条件，但最起码的‘为人民服务’这一条标准，又有多少人随时随地都在遵守并身体力行呢？大的理想，一旦落入实际操作中，之所以经常偏离正确的轨道，就是因为其中搀杂了太多的利益关系。在岗期间失去人形，离岗之后恢复人性，看似是由于权力斗争造成的，但最本质的内在，还是我们的官僚体制存在弊端，执政方式需要下大力气改进。由于旧的体制和传统，导致利益分配的主宰者错位，所谓的公仆成为了主人，所谓的主人却成为被施以恩惠的一方。当然，这与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有着必然的联系，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解决的。但如果我们每一位官员的命运都由群众决定，政治前途时刻与百姓的评价紧密相联，必须要通过对社会服务才能够在价值上获得肯定，才能在个人利益上获得对等回报，才能在事业前途上获得发展，我们这些官员的眼睛就不会再一直向上看；他们所关注的，就一定不会是上级在想什么，而是老百姓在想什么。”

苏林再点上一根烟，由于情绪稍微激动，使劲咳了几下，缓和平静后，接着说：“综上所述，我现在成天在机关里忙得焦头烂额，真还不如到这里挂职呢。” 董维家终于微笑着说：“没有想到毕业这些年，你还是没有大变化。这种慷慨激昂的性格，恐怕少有人会再坚持了吧。”

苏林也笑了，说：“也就是遇见你才诉诉苦。我现在的工作，没有休息日和节假日，总有一天会把自己给累死。”董维家疑惑地问：“你现在到底成天都在忙什么？”苏林叹气说：“唉，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做那些空对空的表面文章，处理诸多迎来送往的客套事务，协调各种各样复杂多变的人际关系，装模作样地重复做多个无用功。不过处于这样一个社会时代，世间万物瞬息而变，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是难免的。但有些时候就是不甘心，因为这种工作性质导致自己很难获得充实的价值感。所以我也经常想：我每天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董维家苦笑道：“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是相同的，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处理各种关系和事务，无论你是否愿意。但人生活在社会里，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停顿了一下，他又接着问到：“对了，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再拖下去，我都可以抱孙子了。”

苏林笑了，说：“结婚是必然的，只是要等蕊儿毕业后才成。”

董维家道：“你这家伙也真可以，身边那么多姑娘都不找，偏偏在网络上寻一个。当初是怎么想的？”

苏林嘿嘿笑着，不说话。董维家又调侃说：“话说回来，当初你们蕊儿是怎么答应你的？她就那么放心自己不会上当受骗啊？”苏林哈哈大笑起来，说：“女人一旦真正陷落其中，你就是把太阳说成黑色，她也相信。”

董维家仔细看苏林，说：“以前上学的时候，你这家伙就害了不少MM。现在大小也是国家公职人员了，是不是老实一些了？”苏林急忙争辩道：“你可别乱说，当初还不知道谁害谁呢。我可是一正经好人。”

董维家大笑起来，说：“恐怕相信你是好人的不多。”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又接着问：“现在蕊儿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把持的住？”苏林笑着说：“换了是你，你会如何？”董维家道：“咱们俩可是有本质上的不同。如果是我，一定不会犯大错误。但如果是你，那就难说了。”苏林眨眨眼睛，说：“无论是大错误，还是小错误，总之都是错误。”

“那你选择了蕊儿，是不是也真的是掉进去了？”董维家问话的口气，已经完全恢复到从前大学时代了。苏林喜欢这种轻松的感觉，很自然地点头说：“是。”想了一想，他又补充说：“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哦？还有什么原因？”董维家好奇地问。

“当初一女人给我算命，说我不可能网恋成功，还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混话。我一赌气发狠，就和蕊儿认真了。”苏林答道。

董维家叹口气，忍不住到：“你如果不这样硬选，也许早就结婚了。”苏林轻轻叹口气，说：“即算是不选她，后面的选择，也未必能够由我自主。”

寒蝉 · 发表于 2006-5-8 09:08:00

（三） “苏书记！”赵时俊进门就喊。苏林欣喜地迎上去，一下子让进来七、八位，都是从下面各市局赶来参加业务培训的年轻人。 “几时来的？” 苏林关上门，把他们分让着坐下。“昨天，不过没敢找你，知道你忙。”赵时俊还是性格爽朗，嗓门蛮大。 “几时走？”苏林一边倒茶，一边又问。 “后天。知道你换岗位了，大家都要来看看你。” 苏林笑了，说：“哪里是换岗位了，我不是还兼着团委书记吗？” “是啊是啊，不管你升到什么位置，我们还是叫你‘苏书记’。” 赵时俊端着滚烫的茶水，使劲吹着面儿上的茶叶。 苏林笑咪咪地看着他们，打心眼儿里透着一股子欢喜。几年来，和这些年轻干部们在工作中产生的那种默契和了解，很难用几句话来表述。 “老早就说要来看看领导，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来。这可是好几个月没见了，咱们共青团不搞活动了？”赵时俊依旧是大声说 苏林心中暗叫“惭愧”，忙不迭地说：“要搞，当然要搞。” “关键是苏书记太忙了。”有人连忙出来打圆场。赵时俊就嘿嘿地笑，继续喝水。 手机响了，苏林看到是凤儿的号码，连忙走出办公室接了。 “今天晚上来吗？我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 “见面儿再说。” 凤儿说完就挂断了电话。苏林疑惑地想了想，又走回办公室。 “什么电话，神神秘秘的？”赵时俊调侃道。苏林微笑不答，错过话题问：“晚上你们怎么安排？”大家闻言都笑了，苏林于是也笑了，说：“原来成心是来宰我的。” 在赵时俊等人的轮番轰炸下，苏林不出意料地喝多了。等到第二天看手机，已经被凤儿打爆了。 苏林的头依旧晕，捱到下班，才赶到“蓝舟”音乐厅。 “昨天怎么了？电话也不回一个。” 凤儿倒背着手问他。“对不起，来了一些朋友。”苏林一边道歉，一边看凤儿的反映，觉得有些怪怪的，就问：“怎么了？” 凤儿从身后拽出一套光碟，在苏林的面前晃动了几下，说：“我灌制了咱们主持的一些经典音乐专场，里面还收了你从前弹过的一些曲目，准备发售。” 她又拽着苏林来到休息室，给他看一张大幅的海报，上面两个人正是苏林和凤儿主持节目的影像。“怎么样？”凤儿得意洋洋地看着苏林，却没有发现苏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谁让你灌制这些东西的？”苏林竭力控制住情绪，压低声音问。“怎么了？不好吗？” 凤儿不解地看他。 “我从前不是和你说过吗？不许把我的照片和节目做成海报，更不能制成DVD出售！” “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凤儿委屈地说。 “说过不行，就是不行。”苏林更加恼怒了：“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经过我同意吗？你这样做，算是尊重我吗？” “至于吗？我是为了你才……”凤儿的眼泪要流出来了。 “我说过一次的话，就不想再说第二次了，把海报都烧掉！”苏林气坏了，又问：“DVD你卖了吗？” “卖了几张了……” 凤儿怯怯地说。苏林更生气了，甩手就走出门去。 （四） 宽大的新闻发布中心里，多架款式不同的专业摄像机分设在场地四周，统一指向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幅电视屏。会场外面的洗手间里，苏林细心整理了一番行头，对着镜子自信地微笑起来。 墙壁上的挂钟时间指向9点，与会官员和专家全部就座。苏林缓步走到主席台一侧的发言席，扫视着黑压压的大厅，待到喧杂的会场安静下来，才微笑着说：“大家好！我是本次新闻发布会的主持人苏林，首先感谢来自各新闻媒体的朋友们……” 会场旁边的监控室里，分管省厅工作的冯副省长侧首道：“好帅的小伙子！是你们专门挑选的？”坐在旁边的贺厅长点头说：“是我们的组宣部常务副部长，省厅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 “放到这样的岗位上？是不是有些年轻了？”冯副省长有些惊讶。坐在另一侧的朱副厅长急忙接下话头，介绍说：“他在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的。虽然看上去年轻，但已经很成熟了。” “哦！”冯副省长微微点头。贺厅长见状，接着解释道：“我们也考虑到他的实际情况，所以由朱副厅长，也就是我们*组的副书记，兼任组宣部部长，以便把关。” 会场当中，记者的提问越来越热烈，而苏林游刃有余的主持风范，很好地控制住了场面。正在暗自高兴，突然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款步进来，却是安莜。 苏林心中微微一颤，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稍一走神，嘴上就有些磕绊，急忙稳定了一下情绪，轻描淡写地把语调回复到正常。 安莜和身旁的几名同事交流了一会儿，然后举起了手。苏林装出一副素昧平生的神态，在纷乱的手丛中指中了她。 “你好！我是省报记者安莜。就在刚才，我们接到读者来电，希望就一个问题征询答案。” 安莜说话一向偏快，这次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倒让苏林隐隐有种不祥之感。他盯着安莜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些痕迹，却望见了清澈泉水中调皮的暖意。 “请讲！”苏林的心放下来，而安莜的眼神却瞬间严肃起来，说：“按照国家有关规定，申办资格证书只需要600元。可许多公民通过中介公司办理证书，动辄要花费几千甚至上万元的申办费用。请问这种现象是否正常？其中的原因是什么？省厅对于这些中介公司的做法有何评价？自己又在其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现场“哄”声四起。人们普遍感到出乎意料，纷纷交头接耳，很有些混乱。 苏林后背一阵发凉，恼怒安莜居然这么不识时务，提出这样令人难堪的问题，而且显然没有给自己留什么面子。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发现这个漂亮女人其实有很多地方，自己并不了解。 他回身四顾，发现主席台上的众人也显然没有精神准备，纷纷避开他的眼光，谁也不敢抓过话筒阐述缘由。轻叹了一口气，苏林不怒反笑，把双手背到身后，很惬意地看着满场记者们眼巴巴、乱嗡嗡的样子，心思飞快地运转起来。 大家渐渐被苏林的故作姿态吸引住，纷纷闭上嘴巴，竖起耳朵静候下文。安莜把双手抱在胸前，冲他微微一笑。 “首先，非常感谢我们这位省报记者从社会公众的角度做出的提问。作为一级政府公务部门，执政为民是我们的最根本职责；而通过各新闻媒体加强我们与社会公众的交流和沟通，也正是实现这一目的的最佳方式之一。”他盯住安莜的眼睛，同样是一字一句地说：“因此，虽然您的提问并不属于这次新闻发布会的主题范围，我还是愿意本着沟通、交流、理解、合作的态度，回答您这个问题。” 满场寂静一片。旁边监控室里的冯副省长、贺厅长和朱副厅长等人也紧张地屏住呼吸，不知道苏林下面会说出些什么。 “这几年来，为了缓解地方就业压力、拓宽地方致富渠道，我们反复请示国家有关部委，在省委省政府的正确领导和大力支持下，采取了一系列便民利民政策。允许公民以个人身份申办相关的资格证书，获得相应的就业资格和工作机会，这本身就是一件执政为民的绝好例证。” 苏林刻意放慢语速，绞尽脑汁地搜刮词汇，渐渐理清了思路：“按照国家规定，公民个人申办资格证书的基本费用是600元。但我们大家都知道，任何资格证书均必须对应同等的技能，不经过专门机构的严格培训，是不可能获得持证上岗资格的。”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生动起来，有些调侃地瞅瞅安莜：“根据我们了解，帮助公民申报资格证书的中介公司，一般都具有相应的培训资格。为了保证公民能够通过资格考试，一些中介公司在代为收取申办费用的同时，还会开办资格培训。而由于培训设施、师资力量、授课安排等都需要一定的经费，自然就必须收取一定的培训费用；如果申办人属于全日制脱产培训，培训费用可能就会更高。”说到这里，苏林的笑意更盛，禁不住有些得意起来。 “当然，只要不违反国家规定，符合政策要求，我们只能而且必须遵照市场规律进行宏观把握，同时加大指导力度。相信随着这一市场行为的逐步规范，相关的资格培训必将完全纳入正规。当然，如果这其中有不符要求甚至是违规、违纪、违法的行为，我们也必将予以严惩，绝不姑息。” 会场上响起一片掌声。鼓掌人中间有一些是省厅事前安排的“托”，但更多的人也许是因为苏林的答辩风度而作出了下意识反应，至于答辩的内容是否令人信服，倒是其次的事情了。 安莜也高兴地拍起手来，丝毫没有一点羞红的神态。这倒把苏林也折服了一回，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持续近三个小时的新闻发布会终于结束了。苏林和身边的人一一握手后，匆忙来到洗手间拨通了省厅办证处徐天见的手机：“徐处长！刚才的现场直播你看了吗？” “看了，看了。苏部长，你回答得简直是太好了……”徐天见在电话里使劲恭维道。苏林有些厌恶地打断他的话，说：“那只是权宜之计。省报记者反映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应该很清楚吧？” “哦，其实这里面的事情……”徐天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又被苏林打断了：“徐处长！我这里倒无所谓，关键是厅领导那边怎么解释？我建议你还是要找贺厅长他们谈一下，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正说着，贺厅长、朱副厅长陪着冯副省长从洗手间门外经过。苏林急忙压低了声音，却见到自己的大学师兄、时任冯副省长秘书的王晓，悄悄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寒蝉 · 发表于 2006-5-8 09:09:00

（五）<O:P></O:P>
<O:P></O:P>
走到停车场，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苏林胡乱想着心事，身后就被拍了一下：“嗨！”苏林吓了一跳，猛转过身，看到安莜笑嘻嘻地猫在他身后。<O:P></O:P>
<O:P></O:P>
“臭丫头片子！”苏林做势要打，突然想起新闻发布会上的情形，面色就阴沉下来。<O:P></O:P>
<O:P></O:P>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容易生气？”安莜早就料到苏林的反应，娇声环住他的胳膊。苏林下意识地向四周望望，甩手道：“别这样，让人看到。”安莜使劲抱着，道：“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O:P></O:P>
<O:P></O:P>
苏林哭笑不得地把车后门拉开，说：“想赔礼道歉是不是？上车再说吧。”安莜撇嘴嗔道：“谁给你赔礼道歉啊！”弯身就钻进车里去。苏林上车刚坐下，就见安莜“哎呦、哎呦”地喘着气，双手把住车座椅，硬是迈腿从后面跨到了副驾驶座上。看到她这副调皮的样子，苏林满腔火气不知不觉就散了，忍不住笑出来。<O:P></O:P>
<O:P></O:P>
安莜坐稳身子，把乌黑柔顺的长发使劲甩了甩，看到苏林笑意浓浓地样子，嘟嘴说：“笑什么？小气鬼！”<O:P></O:P>
<O:P></O:P>
“我小气？换了你试试。”苏林又复恨得牙根痒痒，伸手就去捏安莜的脸蛋。安莜尖叫着扭来扭去，顺势闪到苏林的怀里道：“好了，好了……对不起，对不起……”<O:P></O:P>
<O:P></O:P>
苏林受此温香暖玉的冲袭，半边身子也酥了，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对不起’就行了？”安莜抬起头来媚媚地说：“那你想怎么样？”苏林愤愤地把车开到附近一个僻静场所，关灯熄火后，盯着黑暗中安莜亮闪闪的眼睛，一把就将副驾驶座平放下去……<O:P></O:P>
<O:P></O:P>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人才坐正身体。苏林点上一根烟，懒散地问：“你不是到南方培训了吗？怎么跑回来了？”安莜“哼”了一声，说：“本来是不回来的。但是报社人不够，这两天一个劲儿地电话催我，上午刚下飞机。”<O:P></O:P>
<O:P></O:P>
“回来就给我个下马威？”苏林又微有些恼怒。安莜嗔道：“你以为我愿意去那个劳什子发布会？要不是我们总编逼我，我才不来呢。”她哈了一个欠，接着说：“其实还是你们不检点，否则人家也不会在你们发布新闻的时候，打来一个告状电话。”<O:P></O:P>
<O:P></O:P>
苏林沉思片刻，问：“谁来的电话？”安莜答道：“新闻保密，可不能告诉你。”苏林哈哈笑起来，说：“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能够让你们总编不顾场合、不讲理数、公开找我们难堪的，自然是我们的老对头。”安莜瞥了一眼，道：“知道还问。”<O:P></O:P>
<O:P></O:P>
“嘿嘿！就是想看看你讲不讲实话。”苏林伸了一个懒腰，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叫道：“糟糕！差点儿忘记啦！”<O:P></O:P>
<O:P></O:P>
“忘记什么了？”安莜不解地问。苏林急忙发动车子，改问道：“你是先回家，还是去哪里？”<O:P></O:P>
<O:P></O:P>
“回家？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回家做什么。”安莜摸出唇膏来，把后视镜转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苏林软语说：“我有事情要办，你不方便去。”安莜跺脚说：“你当我什么啊？说撵就撵？”赌气就要开门下去。苏林急忙拉住她的胳膊说：“谁有那个意思了？”想起蓝舟音乐厅旁边的商业街，他就接着说：“那你先逛街好吧？等我办完事，一起吃宵夜。”<O:P></O:P>
<O:P></O:P>
苏林刻意避开蓝舟正门，在旁边的商业街把车停下。安莜凑上来吻了吻他，刚开门下去，就透过车窗看到肖越凤站在马路边上。苏林心中略微一惊，装做若无其事地掉转车头，寻一处停车场停下，再转回头看去，却连一个熟人都见不到了。<O:P></O:P>
<O:P></O:P>
来到蓝舟音乐厅门口，苏林认真端详了挂在四周的海报，确认没有自己的影像，心中稍安。快步走进化妆室，重新装扮成那个不同于白天的“林宿”，一种焦躁感无声无息地涌荡在胸口，挥之不去。<O:P></O:P>
<O:P></O:P>
时间快到了，才见到肖越凤轻步走进来。彼此谁都没有多说废话，把节目单粗粗核对了一遍，走上舞台。<O:P></O:P>
<O:P></O:P>
二个小时之后，苏林来不及和谁打招呼，匆忙换完衣服向外跑去。<O:P></O:P>
<O:P></O:P>
气喘吁吁地拨通安莜的手机，却没有人应答。等跑到停车场，发现安莜竟然就等在车旁边，诧异道：“你怎么不接电话？”话刚说完，就被安莜抬手一耳光，在瑟瑟冷风中清脆响亮。苏林顿时有些发懵，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情，见安莜又扬起了小臂，急忙一把抱住她问：“你怎么了？”<O:P></O:P>
<O:P></O:P>
安莜在苏林怀中挣扎着，压抑着声音叫道：“你放开我，放开！”苏林牢牢抱着她不松手，训斥道：“你发什么神经？”安莜甩头说：“我就神经，你管着了？”苏林说：“有什么事情慢慢讲，谁欺负你了？”安莜挣脱不开，索性趴在苏林怀里哭出来，说：“就你欺负我了。”<O:P></O:P>
<O:P></O:P>
苏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如果还不解气，那顶多再踹我两脚好了。”话刚说完，安莜的皮靴就伸了过来，结结实实地踢在苏林小腿上。苏林“哎呀”一声松开手，眼泪差点儿没流出来。安莜也觉出用力过猛，急忙扶住苏林问：“怎么了？疼吗？”<O:P></O:P>
<O:P></O:P>
苏林真得有些生气了，一把推开她，说：“你干什么？这么狠？谁招惹你了？”安莜不敢再蛮横，怯声说：“我就是气急了，我请你吃宵夜还不成吗？”<O:P>
（六）<O:P></O:P>
<O:P></O:P>
“她还和你说什么了？”苏林的脸色阴沉，尽力控制住情绪。<O:P></O:P>
<O:P></O:P>
“她还让我以后不要再找你了，说她才是你的女朋友。搞的我狼狈透了！”安莜的眼睛又有些发红，伸手就拧苏林的胳膊：“你不是说你女朋友在外地读研吗？你个骗子！”<O:P></O:P>
<O:P></O:P>
“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苏林把安莜的手推开，长叹口气。<O:P></O:P>
<O:P></O:P>
“我信不信无所谓！”安莜愤愤地说：“就是她凭什么那样和我说话？我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啊？”<O:P></O:P>
<O:P></O:P>
“算了算了。”苏林摆摆手说：“我也没有想到她能够这样做。”安莜啐了一口道：“什么算了？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花心？”苏林嘴张了张，想分辩两句，但还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O:P></O:P>
<O:P></O:P>
安莜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手绢，轻拭眼角，也叹了口气，说：“我告诉她了，说我和你没有关系。我自己有老公，不值得和别人抢。”<O:P></O:P>
<O:P></O:P>
苏林闻言一震，无明之火不知道该怎么释放，又点上一根烟，猛吸进肺里烟熏火燎的，忍不住剧烈咳起来。安莜看了他一眼，把头重新侧转过去，没有作声。<O:P></O:P>
<O:P></O:P>
苏林咳完了，招手叫来侍者，点了一瓶烈酒放在面前，面无表情的让高度酒精冲刷着五脏六腑。微微有些晕了，想站起来一个人走开，却硬是没有立起腿。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喝得有些多了。<O:P></O:P>
<O:P></O:P>
“好吧。我知道，我和你没有关系。但有一点你必须要明白，就是我到底是不是一个花心的男人。”苏林想保持住一贯的潇洒风度，浑身上下的感觉却已被酒精所控制，连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O:P></O:P>
<O:P></O:P>
“我从很久以前，就被人当成是花心男人，仿佛身边总是有很多女人，换个不停。其实，这不是真的。”苏林注意到安莜的睫毛眨了几眨，本想作出一些亲昵的举动，下意识地却向后撤了撤，距离更远了。“说真的，不是我不想花心，而是我不敢。天下男人，没有几个不花心的。只要他有这方面的资本，他就可以作出释放欲望的举止。但我却不同，我的理性太强，我经常要考虑后果。”<O:P></O:P>
<O:P></O:P>
安莜把头转回到正面，想分辨苏林话语中的涵义。<O:P></O:P>
<O:P></O:P>
“我经常觉得很奇怪！嘿嘿，真的很奇怪！”苏林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说：“我奇怪的是，我遇见的有些女人，可以和很多男人保持各种各样的关系，可以很随便，很开放，但是遇见我之后，为什么就一定要我做出一个承诺，一定要做我的女朋友呢？当然，这也不完全绝对。”<O:P></O:P>
<O:P></O:P>
苏林已经根本无法再控制自己，大声说道：“你觉得这样公平吗？她们有什么资格那样要求我？”他掏烟，却不知道烟落在何处，伸出手来高叫一声：“拿包烟！”安莜依旧没有动，眼中满含着泪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失去理智般地发泄。<O:P></O:P>
<O:P></O:P>
“是啊，我又花心，又不想被人缠上。所以，我只好与女人保持距离，防止今后产生麻烦。是的，这个距离就是，我与任何一个女人都不能太亲密了，除了自己认定要娶的女人。”苏林接过侍者小心翼翼递上来的烟，点上了，接着说：“好名声对于我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至关重要的。我们整天教育别人要自律，但我们恰恰知道自律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O:P></O:P>
<O:P></O:P>
安莜抬眼仔细凝视着面前这个男人，仿佛今天才算是真正相识。<O:P></O:P>
<O:P></O:P>
“你是如此一个出色的女人。早在你成为业内名人的时候，我还是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你刚工作没有几年就上了新闻专访，当时我就坐在电视前，看到电视里的你，想：好张狂啊！”苏林仰头闭目，品位半晌后才说：“那个时候我就有种幻想：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让我拉拉手也是好的。”说到这里，他笑起来了，拉住安莜的说，说：“可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终于能够认识你，并且拉住了你的手。但这个时候，你已经结婚了；而这个时候，我也有了女朋友。”<O:P></O:P>
<O:P></O:P>
两个人对视良久，安莜慢慢地把手抽回来。苏林苦笑一下，继续说：“是啊，一个已婚的知名女子，事业蒸蒸日上，老公又属于本地的强势人物，当然不会为了我而放弃现有的地位与生活。所以，我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和你在一起，放弃一切原则和理智，知道我们一定会各取所需、相安无事。而现在，连你也认为我花心？”<O:P></O:P>
<O:P></O:P>
酒已经见底儿了，苏林把剩下的最后几滴倒入嗓中，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其实这中间的许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这一切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故事，而我正是穿插其中的当事人。”安莜突然忍耐不住，惶恐拉住苏林的双手，央求道：“别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害怕！就算，就算我错了不成吗？”<O:P></O:P>
<O:P></O:P>
苏林呵呵笑起来，抽出右手指着自己的脸：“如果说错，一切也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那个女孩并不坏，只是天性如此，我也有责任。你要怪，就怪我吧。”
<O:P> 
<DIV>
（七）


苏林走进办公大楼，看到大厅中央的钟表，两步并做三步地冲进电梯，再急速闪进办公室。


 “苏部长，刚才你的电话一直在响。”省厅办证处处长徐天见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一样，把苏林吓了一跳。


 “徐处长？！”苏林掩饰住自己上班迟到的事实，慌忙道：“我早晨刚刚去机场送了一个客人，麻烦你等了挺长时间吧？”


“没有太长时间。”徐天见跟着苏林走进办公室，把一个文件夹放到办公桌上，说：“这是关于我们办证收费的书面说明，贺厅长说也送你一份。”临出门前，他又回头补了一句：“苏部长，还请你多体谅、多照顾啊！”


苏林微笑着点头，看他把门掩实了，才翻查办公电话上的来电显示，发现是赵时俊的手机，松了口气。


“时俊，你找我啊？”苏林用手使劲揉额头，浑身上下还是麻木难受，典型的酒后未愈症状。“苏书记，找了你半天，怎么手机也关了？”赵时俊的口吻里明显透出一种疲惫，和从前中气十足的形象判若两人。


“哦，刚刚出去办了点儿事。我还担心是厅长的电话，原来是你。”苏林强打精神道：“找我啥事？听你的声音，状态不太好啊！”


“苏书记，岂止是不太好，简直是太不好了！”赵时俊好象突然见到了亲人，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浮燥委屈：“我实在是受不了了。省厅这半年疯子一样，还让不让我们基层活了？”


苏林把话筒稍稍扯开几寸，沉默不语。赵时俊接着在电话里大声牢骚着：“从年初的工作会议开始，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白天黑夜的让人加班，我这是连续两个多月没有休一天了。搞大跃进啊？”


苏林长吸一口气，说：“时俊，你别急，慢慢说。”赵时俊控制了一下情绪，接着又吼道：“刚才又接到省厅办公室电话，让我们今天12点前完成三个很复杂的报表。搞这样急促的统计，除了胡编滥造之外，还能怎么应付？一旦出了问题谁负责？干工作能单纯地‘拍脑门’吗？这不是瞎干吗？”


苏林看着自己桌上成堆的文件，无奈地笑笑。这半年里，从省厅机关到各市局普遍都在超负荷运转。而这一切，与贺厅长上任后的工作作风有很大的关系。但自己处在这样一个位置，又不能说厅领导不好。


“时俊！毕竟你也是新提拔干部，有些话可不能出去乱说，到我这里就算结束了。”苏林好不容易掌握住说话的主动权，软硬兼施地先把赵时俊稳定：“这样吧，如果你们上午完成不了任务，我就帮你们和厅办公室打个招呼，再拖一拖。但如果这是贺厅长的意思，那你们就必须按要求完成，没有回旋余地。再坚持坚持吧！”


放下电话，苏林想起繁乱如麻的工作，太阳穴就愈加地发胀发麻。他攒紧拳头使劲在墙上锤了几下，指节生疼，刺激得神经敏感起来。打开手机，肖越凤的短信果然又占据了大半江山。抿抿嘴，刚要把收信息箱清空，却看到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有时间吗？晚上来蓝舟，我们谈谈。邱洁。”


苏林盯着这条短信，仿佛镜头中的定格人像，印在一张昏黄的底片当中。一切既在意料之中，仿佛又有些突然。长久时间，他才合上手机，转头望向窗外。
</DIV></O:P></O:P>

傅培宏 · 发表于 2006-5-8 10:05:00

格局不错！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5-9 8:08:41编辑过]

		自动登录	找回密码
密码			注册

[原创]朝露（未完待续）

新年送“福”

银奖版主

吉祥兔